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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录★ 《夏天的颜色》 BY 左岸2009【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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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9 01:57: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猫瞳 于 2009-1-29 21:55 编辑
4 H; i; Q& A2 V7 {% I2 q$ n' @! ]  ~8 ?6 g4 `$ `
夏天的颜色  . S& D! A; @/ L
  作者:   1 j6 r. d! M; M* R6 V) J
    提醒与遗忘等於回忆. 即使有一天, 夏天的绿色褪淡了, 夏天, 仍然是, 夏天.
2 a: n  Z% c, L1 n/ q6 A% k9 L6 `
' H8 W6 T6 i9 ^8 k2 U3 O# ^$ p  他是嘉峰十几年回忆中唯一的牵挂.% H8 t4 a$ M3 q- `
  他的名字叫洋铎, 高洋铎., p4 a& @0 n1 e3 {% p
% B* N, Q% y6 p" X" U0 ?2 b1 F
  洋铎第一次出现在嘉峰面前, 只有六岁, 穿著蓝色小短裤, 浑圆粉藕似的两腿上, 各穿著一只白布鞋, 鞋缘还滚了当时最流行的红、蓝、绿三色布边, 稀疏柔软的发丝贴在额前, 将他的双颊衬得更加白里透红. 微风吹过, 闪著午後日照金色光芒的头发飘动了起来, 新买的白色学生制服衣领也飘动了起来. 他的小手握在他母亲手中,他母亲正和嘉峰的母亲说话:3 }2 T) T* H& y! ^8 }
  「你们能够搬来真是太好了! 这地方环境不错, 就是偏僻了点. 我们多多最可怜, 连个玩伴也没有, 附近都是野孩子....」说著还推了洋铎一把: 「去! 去跟小哥哥玩! 」! P/ E. F& B* _6 X" n  X, R$ @
  洋铎被他母亲推到嘉峰身边, 嘉峰下意识地退後一步, 低头看著自己的脚尖, 两根大拇趾不听使唤地从破布鞋前端探出头来.
+ I% I' g( E& E7 @- h  「哎呀! 你儿子真乖, 不像邻居那些野孩子一点都不懂礼貌. 」洋铎的母亲大声地笑了起来: 「呵呵呵! 别害羞嘛! 我们多多很好相处的啦! 」6 y) H* R7 _$ N" B+ v9 h4 y$ X- [
  「嘉峰! 」嘉峰的母亲面有愠色, 揪住他的衣领把整个人向前拉: 「带多多去玩啊! 你拉小提琴给多多听! 」* D: {8 c" J4 j  {6 U2 e
嘉峰的家境不算宽裕, 然而冲著其他国小学生一下课就往才艺班里挤, 嘉峰的母亲自然也不落人後, 省吃俭用地要他学小提琴.
% T7 \* |# p4 [  u& G" A5 `1 Y  两个小男孩跑进屋里, 嘉峰小心翼翼地爬上椅子, 踮起脚尖搬下摆在衣柜上的琴盒, 打开, 然後煞有其事地拿起琴弓, 在琴弓的马尾上来回抹著松香蜡.* P% ~, u& O( C2 c
  「小哥哥! 这是什麽东西啊? 好香! 」洋铎好奇地看著他的动作问他.) N4 W$ s% f/ u; K7 N* S
  嘉峰把头抬得高高的, 说了一句: 「你不懂啦! 」便开始演奏自己刚学会的那首「小星星」.& x5 ^4 L, k9 R+ w: d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天真无邪的洋铎一面拍著手, 一面跟著琴声高唱, 尽管那琴声在大人耳里听来, 十足像杀鸡般惨不忍睹, 洋铎仍然在一曲奏完之後, 使劲地鼓掌, 闪著钦羡的眼神说: 「你好厉害喔! 小哥哥! 你好棒! 」
9 `) d0 ~. B# |& G7 U- P) I  G  嘉峰得意地笑了起来, 嘴角扬得高高地, 转身就把肩上的小提琴放回琴盒里, 在一瞥之间, 看见了洋铎羡慕和失望交杂的表情.
- A: b4 Q3 I( |4 I0 a/ ]; K* F3 y  「我妈妈说不可以把小提琴借给别人, 因为很贵, 弄坏就麻烦了....」嘉峰只不过比洋铎长了一岁, 说起话来倒像个小大人.% v( q1 E% b+ f/ T% e
  洋铎点点头, 小嘴却微微嘟了起来, 一副让人又爱又怜的模样.
; Z# V: ]* _1 c* d4 @) `( F# Y  嘉峰迟疑了一会儿, 跑到窗口发现两人的母亲还在门外聊天, 就附在洋铎的耳边小声说道: 「好吧! 偷偷借你拉一下, 只能拉一下喔! 」2 U. v4 E+ t( u& b
  洋铎的脸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用力地点点头, 接过嘉峰递过来的小提琴, 有模有样地往自己右肩放.* P; Z* z! P2 ^; A
  「不对啦! 应该夹在左边! 」嘉峰绕到他的身後, 环起双臂教他如何安置那把小提琴, 还伸长了脖子探看洋铎右手持琴弓的姿势, 一不留神, 两人的脸颊碰在一块儿. 洋铎的脸蛋好软, 还散发著明星花露水那好闻的气味儿, 嘉峰在心里想著; 而洋铎也没把脸移开, 非常专注地看著小哥哥教他小提琴的指法.+ O1 ?2 n' U8 T8 D
  嘎! 洋铎移动了一下琴弓, 发出一阵乾涩的声音, 他喜孜孜地惊呼一声, 再反方向挪动了琴弓, 嘎叽嘎叽嘎! 一连串杂乱刺耳的琴音此起彼落, 他又叫又笑, 嘉峰看著他, 也感染了他的兴奋, 先是露齿笑了起来, 随之和他一同放声大笑. 在嘉峰心底, 一股莫名的喜悦胀得满满地, 满满地.
1 C( U% P0 \8 m0 M+ \, a- u5 x/ {' Z! H" e* A
  很快地, 两人便熟稔起来. 每天早晨, 嘉峰都到洋铎的家门口摁电铃, 洋铎一听见电铃声, 立刻飞也似地冲到门口, 准备和他一起上学. 两个人就读同一所小学, 一个一年级, 一个二年级, 尽管嘉峰身上穿著的永远是洗得快要绽线的制服, 和一身整齐毕挺的洋铎站在一起著实不搭调, 他们仍然亲密地牵著手, 迎向上学途中的晨曦.
9 z! y/ Y3 ~. z  放学之後, 嘉峰必须先待在家里练习一小时的小提琴, 他母亲会陪在身边监督,一刻都不容许嘉峰偷懒. 「一小时的学费要三百元, 在家里先练习好, 免得上小提琴老师又浪费时间叫你复习旧的曲子! 」他母亲总是这麽说.: \6 G' u9 f5 o- A3 o9 U
  这时候, 洋铎会把手和脸贴在嘉峰家里的纱门上, 著迷地看著屋里皱眉练琴的嘉峰. 他觉得, 小哥哥拉小提琴的样子好神气, 他很喜欢看嘉峰神气的模样. 往往一小时过後, 嘉峰抛下小提琴奔向他, 就开始为他抚平脸上被纱门压出来的细方格印子.
  F$ ]8 j# v( a  }. w  当然, 不上课也不必练琴的时候, 洋铎会带嘉峰到庙口戏棚下看歌仔戏. 台上锣鼓喧天, 哭调凄厉, 两人很快都学了起来. 薛平贵的唱腔是他们最爱  上口的一段 : 「我身骑白马....过三关....改换素衣啊....回....中....原....」唱到高昂处,一不小心还会把手中那包两人一起买来吃的零食撒得满地都是.; m9 h; y. @' Y- p* k
  隔一阵子, 洋铎的家里添购了一部录放影机, 简直让两个小孩大开眼界, 大力水手、梁山伯与祝英台, 变成了他俩茶余饭後的话题, 尤其自武侠港剧上市之後, 洋铎更是如获至宝, 每天拉著嘉峰熟习英勇侠客们的招式, 若非  嘉峰有惧高症, 洋铎尚不肯放过邀他从树上一跃而下, 练习武当派轻功的机会呢!, P% D) {, {& P* g
  「武林至尊, 宝刀屠龙, 号令天下, 莫敢不从! 」洋铎手持扫帚, 目光如鹰地凝视著嘉峰, 嘉峰亦不敢轻敌, 双手成卧虎藏龙之式, 单脚提起, 他说这叫「虎爪绝户手」, 专门擒拿对手腰眼之後, 可令对方永远不能生育. 两人绕圈对峙, 完全模仿剧中架势, 练功至走火入魔之际, 父母的吆喝声也奈他们莫何, 唯有当高家母亲站在门口丢下一句: 「最新一集的『倚天屠龙记』租回来了! 」他俩才会鸣金休兵, 向高家客厅飞奔而去.; K3 V8 d4 Y2 ]' R
  在一起玩乐的时光, 是洋铎最快乐的时候, 对於嘉峰而言, 亦是如此.. |3 s! ~) K! y4 D5 U+ v" p* t9 F: R
  嘉峰是家里的独生子, 没有兄弟姊妹, 认识洋铎之後, 他的生活一下子丰富起来, 有洋铎陪著玩, 陪著笑闹, 自然而然, 原本孤僻的个性也随之敞开, 尤其在面对洋铎的时候, 一种身为哥哥的礼让情愫便油然而生.
5 y' p" h2 J* U2 k  「不要叫我多多嘛! 」洋铎常会闹些小别忸: 「我又不是庙口阿婆卖的饮料! 」
, n( S; y" O  X, X  J  後来嘉峰改唤他为「羊咩咩」, 又惹来洋铎一阵抗议: 「好像女生的绰号! 」2 ]5 z3 h* r0 v6 G1 b" t
  「高洋铎? 」嘉峰连名带姓地称呼他, 也引起他不高兴: 「太疏远了! 只有老师和同学才会这麽叫我. 」6 n, j" Y$ Q7 V% Y) J  ?) e% P9 \
  洋铎的意见真多, 然而嘉峰就是这麽顺从他, 或者应该说是宠他, 因为每次洋铎撒娇得逞之後, 笑逐颜开的表情最让嘉峰满足. 嘉峰把他的话都放在心上, 从此之後不再叫他「多多」, 而改口唤他, 洋铎.) h8 |6 t) V8 d# q! U
  洋铎也以拥有这麽一位小哥哥为荣. 在学校里, 一个年级才四个班级, 全校也不过二十四班, 几百名学生大多互相见过, 甚至相识; 嘉峰的功课好, 大家都知道, 每次月考总是第一, 洋铎的成绩只能算中等, 时常被母亲拿来和嘉峰相比而斥责, 他却不以为忤, 因为他可以得意洋洋地跟其他同学说: 「那个考第一名的吕嘉峰是我哥哥. 」年幼的洋铎, 彷佛沾了嘉峰的光, 这一点最让他引以为傲.6 e% z/ Y4 E$ b1 b  P5 i4 Y/ }
┌───────────────────────────────────┐
3 Z4 B) x6 w% c6 A* c# _│                                    4 d# W* j2 P" Q, i; _9 T
│ 民国七十一年五月二十五日 星期二 天气: 雨 中心德目: 友爱      
3 N, H: L& @3 q* Z7 u
5 d. U* J. R8 R  a0 |2 I│   今天被妈妈骂了一顿, 因为月考我考了全班第二十八名. 小哥哥安慰我  9 y3 T8 E1 r3 U( p1 I) N* O
│ 说, 下次再努力一点就好了, 他真是个亲切的哥哥, 就好像俞莲舟对张翠山  
3 o% E! d! a8 p' C# V4 w- f4 d│ 说: 「五弟, 你我肝胆相照, 情逾骨肉, 便有天大的祸事, 二哥也跟你生死 
- g3 t* G  B' o' b( Z! v4 E8 q( p* I│ 与共. 」                              . W. h2 [6 t9 R1 r3 k
│  我很喜欢小哥哥, 希望我的功课可以像他一样好.           
1 G8 a2 f; H: A0 N0 }│                                    
( a1 Z# `6 |) [, w│ P.S. 妈妈说如果期考又考不好, 就不准我看录影带了, 我真可怜.     
! c* p5 W5 q* U: M. ~7 N1 j│                                   0 R# L. D/ i5 B4 G,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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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9 02:01:5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hsboy1987 于 2009-1-29 02:05 编辑 ( z) N* K0 K8 k8 f- K

3 ]( X& Z/ m6 w$ d4 t; D  然而, 有次嘉峰仍然对他发了脾气: 「不要到处说我是你哥哥啦! 」那是洋铎四年级的事, 起因是洋铎班上的两个小女生跑到五年级教室窗外, 说是要看高洋铎的哥哥一眼, 闹得全班轰堂大笑: 「恋爱哦! 男生爱女生! 吕嘉峰一次爱两个女生....」1 ?5 E( M# k9 E/ S5 W
  「我才不要爱女生咧! 都是你害的啦! 谁是你哥哥? 以後不准叫我哥哥! 」当天放学後, 嘉峰绷著一张脸不跟他说话, 一直走到接近家门口的池塘边才冒出这一串连珠炮./ d* d* k* ^2 j
  洋铎低声下气地应著: 「好嘛! 不要生气嘛! 小哥哥....」他伸出手来扯著嘉峰的衣袖.
' h5 A# B# U; Y# C  「都跟你说不要叫我哥哥了....」嘉峰大吼一声, 生气地甩开他的手, 一不小心使力过大, 脚底一滑, 自己竟  然噗通一声, 跌进路旁的池塘里.' Q. B: F. p0 X; O5 d
  只是一瞬间, 嘉峰的下半身已没入池中, 他惊恐万分地拚命挣扎, 想抓住岸边的芒草茎, 没想到愈挣扎, 就愈陷愈深, 不会游泳的他, 两只手在水面上哗啦哗啦挥舞著求救., O) I& B7 e# |0 q, k7 m
  「小哥哥....嘉峰! 不要怕! 我来救你了! 」洋铎被眼前这一幕震慑住, 幸好他的胆子大, 马上回过神来, 甩  开脚上鞋袜, 迳自往池子里跳.
- F7 C5 h" x( O. F  又是噗通一声, 不过熟谙水性的洋铎并没有溺水, 原来这是个废弃鱼 , 水深仅及胸. 他在泥泞之中稳住双脚, 赶紧拉住嘉峰的手. 慌乱的嘉峰一把抓住洋铎, 便再也不肯松开, 直到洋铎单手撑住池缘的土埂, 拽著扯著, 终於把他一起拉上岸.
- W8 N5 n( w( ~3 C$ k8 |  「哇....呜....」两腿一软, 嘉峰瘫坐在池畔, 嚎啕大哭了起来, 才十岁的他,刚刚经历一场生死交关的劫数, 受了极深的惊吓.
8 P+ X' b  H: {; t/ }+ V/ Y  一向都是小跟班的洋铎, 紧紧搂著嘉峰沾著泥巴湿透的身子, 嘴唇贴在他的耳旁轻声说著: 「不怕! 不怕! 有我在....」
" q- ]+ `5 E8 C, a  嘉峰哭累了, 哽咽地喘著气, 洋铎从书包里拿出手帕, 仔仔细细地为他擦拭脸上的泥浆与泪痕. 嘉峰揉揉眼睛, 看著面前的救命恩人, 忽然发觉已经和四年前不同了; 洋铎的肤色晒黑了许多, 手掌变厚变大了, 体格也逐渐发育健壮, 虽然嘉峰比他还高出一个头, 相较之下, 反而没有他来得结实. 嘉峰两眼定著直向他看.
8 N1 K' a5 |! R9 C1 B. P  「没事了! 真好! 」洋铎被嘉峰瞧得浑身不自在, 尴尬地笑了起来, 不自觉拿起帮嘉峰擦去满脸污泥的手帕朝自己脖子胡乱抹著. 嘉峰发现了, 指给他看.- k3 w- N- {& R: h# Z
  「啊! 」洋铎伸手又要去擦, 被嘉峰制止, 他吐了些口沫在掌心, 柔柔地为洋铎抹掉湿泥. 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一路相互擦拭身体走回家, 柏油路面滴著两道水痕, 从池塘延伸到家门, 落日余晖, 拉长了他们的背影.
2 p" M5 o4 c& s, o+ ?) N& y8 M
& x$ U7 G7 x* e% C4 G' {( S( n! P  後来家人问起, 嘉峰只是淡淡地说: 「我掉进池子里, 是洋铎拉我起来的. 」洋铎立在一旁得意地笑著, 隐隐察觉, 那是一种骄傲, 或许曾经在那一刻, 洋铎伸手拉住嘉峰之际, 他体会到自己拥有一股保护的能量, 像个男人似的.$ k/ I" Z5 `2 l
  「放暑假的时候, 我再带嘉峰去学游泳. 」从此以後, 洋铎向人提起他, 总是嘉峰长、嘉峰短, 果真不再叫他哥哥.# n5 j) p+ w7 [* {% [0 ^# W
  他们仍旧一起上下学, 不同的是, 嘉峰开始叮咛洋铎注意功课、打完球不要立刻灌冷饮, 有时洋铎嫌他唠叨, 他也仅是微微一笑, 转身又帮洋铎写完几道数学习题.
/ G( d. m/ |* i: f' ]  嘉峰当时天真的以为, 这是回报救命恩人最实际的做法, 关心他, 照顾他. 是的, 倘若洋铎施於他的是, 保护, 那麽他所能给予洋铎的便是, 照顾.
1 F- b" q! o! ~6 `- F  「等我们长大以後, 要在山上盖一栋房子住在一起, 我负责砍柴、打猎, 嘉峰就待在家里帮我写作业, 还有陪我玩. 」有次洋铎振振有辞地跟两家大人这麽说, 惹得他们一阵讪笑: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以後你们都会跟女生结婚, 各自成家立业. 」
( K. F2 ]2 t1 |: `  「不要! 嘉峰说他不要爱女生, 所以我也不要爱女生! 」自幼任性的洋铎, 最爱与人拌嘴、强出头, 即使忤逆大人也不在乎.
; `' N/ V. E6 D9 O  大人们摆摆手, 不再理会这些童言童语, 洋铎不服气地拉著嘉峰的手说: 「走!我们去私奔! 」; N' U" M2 f" m2 K# t
  嘉峰被他拖著半跑半走, 到了小山丘顶的榕树旁边才停下来, 一脸诧异地问他:7 |: r4 q; R) x, G! E
  「什麽是私奔啊? 」
' E$ e( h( p% O8 x3 C! A  Y; M$ b& i  「笨! 你忘记张翠山和殷素素吗? 」洋铎指著大榕树下的一座小石龛, 顺手抓了几根垂落的须握在手里, 又抓了一把给嘉峰, 然後跪下来.: z9 J2 V6 J. ~2 ~8 ^
  「干嘛? 」嘉峰还是不懂, 莫名其妙地看著洋铎的举动.$ Z& n, \! _9 e2 m% x5 i  g6 c
  洋铎拉了他一把, 要他也跪在地上, 嘉峰顺从地照著做了.
; Y8 k& J1 Q9 P  「皇天在上, 后土在下, 弟子高洋铎, 今日和吕嘉峰结为连理, 祸福与共, 始终不负....」他闭上眼睛, 将港剧「倚天屠龙记」里学来的口白念了一遍, 嘉峰顶顶他的手肘问:「这个就叫做私奔? 」
1 G3 Y7 [1 z! K; T$ x  洋铎没有回答他, 恭敬地向石龛行了大礼, 又按著嘉峰的头, 要他也行礼如仪,这才站了起来, 拍去膝盖上的尘土, 嘴里嚷著: 「接下来是夫妻交拜! 」6 F0 @% `- ~/ Y  |, ^9 @- ^
  嘉峰不是很了解整个仪式, 却听懂了「夫妻」这个字眼, 他随著洋铎起身, 好气又好笑地插嘴问道: 「谁说我们是夫妻啊? 」6 T, L! {; Q. c4 ]$ o
  洋铎瞪了他一眼, 大声说: 「刚才已经请土地公公作证人了, 你不可以反悔! 」
- i' ~3 Y( I- u, T# P: v& M  说完便拉长了声音, 学古装戏里的口吻高喊: 「夫..妻..交..拜....」
$ b9 @# W+ R! e4 X9 \3 P# C- |  那个夏天, 蝉儿叫得特别响亮, 在南风轻拂、垂须广荫的榕树下, 两个穿著汗衫短裤的小男生, 就这麽, 私订终身.
* Z  O7 T; m5 y% _4 ]4 r1 d┌───────────────────────────────────┐& z$ D6 M) {9 R# A' ^8 [5 P

' T9 l5 h  [! @! E$ _│   民国七十二年六月四日 星期六 天气: 晴时多云 中心德目: 勇敢 % I3 s6 E8 P0 k" ?8 Q

1 {  h1 p0 p; D( q2 B; S  d+ \│   今天重新看了一次「倚天屠龙记」录影带, 张翠山和殷素素在冰山的上
; j7 a+ m$ h7 G' O% @; }! J( U│ 面私订终身, 我妈妈说私订终身就是私奔, 也就是偷偷跑去结婚的意思, 私
  v! P3 `" y3 a& r│ 奔需要很大的勇气. 1 j6 |. c3 Z/ P) W" l: `# \
│   今天我们也私奔了, 好高兴喔! 我们还在老榕树的树干刻上嘉峰和我的
" \0 p) n( G0 @! A% N7 |│ 名字. 下次嘉峰再掉进池塘的话, 我就可以像张翠山那样保护他了.
1 Q* i  _" x8 c% v0 b
9 z1 _; ^8 ]5 Y9 b' P│ P.S. 我喜欢保护嘉峰, 所以我很勇敢. 3 y0 c( Q* f  ^5 Y3 {" d( w# ]

; c2 l( v% S0 t* X$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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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9 02:07:01 | 显示全部楼层
中学之後, 剃了小平头的洋铎和嘉峰仍旧一同上学, 课业压力逼得他们不再热衷於武侠剧的侠义世界, 嘉峰也停掉了小提琴课, 专心准备联考.
5 ^( D3 H; d. e5 t# {) B: n, X  没想到马失前蹄, 顶著全校第一名光圈的嘉峰, 居然没考上省中, 虽然进了第二志愿, 但还是让吕家父母颜面无光, 接连几天对他冷嘲热讽.; c1 p) G- g# ~( I
  那是七月底的一个下午, 即将升国三的洋铎上完暑期辅导课, 来到吕家要找嘉峰一起打球.- v8 K6 F  q! _' b) p2 f7 O8 X
  大门没关, 刚走进院子, 就听见吕家屋里传来高分贝的争吵声.2 O: W3 B% \. Q. t" C5 f+ m
  「都是你们多多每天往我们这儿跑, 害得他不能专心念书, 联考才会一蹋胡涂...」是吕家母亲气急败坏的声音.# O( j+ }" a' i; ?( M) J
  「话不能这麽说啊! 以前他们玩在一起的时候, 你们嘉峰一样照拿第一啊! 怎麽这回就怪到我们多多头上呢? 」原来洋铎的母亲也在屋内, 语气尚称平和, 正忙著为他辩驳.& }5 |& s/ r- t
  听见两个母亲的对话, 洋铎捧著篮球站在纱门外, 不知道该不该推门进去.吕家母亲一眼看见门外的他, 音调立刻提高八度: 「不怪你儿子, 要怪谁? 都已经半大不小了, 还整天跟我们嘉峰腻在一起, 两个男生成何体统? 」
5 u9 g. q/ S: {1 B洋铎的母亲一听也动了肝火, 她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讲话要有良心啊! 我们姓高的好歹也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家, 那些不三不四的事, 可别扯上我们多多! 」「哎唷! 我都还没说什麽, 有人就自动抖出来, 说她儿子不三不四. 」吕家母亲故意指著呆立门口的洋铎说: 「你啊! 小心身败名裂哦....」
9 o; v- D& e3 K7 U8 z  洋铎正打算转身逃离战场, 一个粗嘎的声音打断了这场争执: 「你们不要吵了!」是嘉峰, 他突然出现在楼梯台阶上, 胀红著一张脸.
0 j8 F: [! j" k- v$ s4 S! @- I2 f  「不去念书跑来楼下干嘛? 也不想想下星期还有私中入学考试....」吕家母亲在气头上, 双手插腰便对著嘉峰破口大骂: 「别人来勾引你, 你就不读书啦? 」3 ?; R5 ~8 j! q$ Z1 U
  这句指桑骂槐让洋铎气愤地夺门而出, 手中的篮球用力砸在地上, 又高高地弹向空中.
7 C( c; N7 n" ?& a, `3 Y  「洋铎! 」屋子里的嘉峰看见这一幕, 立刻就要追上去, 吕家母亲一把揪住他:
8 u9 L$ X, x5 I0 \1 l  「不准去! 」6 u. l) E, K' h6 ^
  「不要你管! 」嘉峰忿恨地顶了嘴.
& c5 ]! i& Q/ x* L1 [9 O# L* V  啪地一声, 吕家母亲赏他一个耳光, 红辣辣的五指印不偏不倚地烙在他脸上, 嘉峰的眼镜也随之跌落地面, 摔成一堆玻璃碎片飞溅开来. 「你说什麽? 不要我管? 你凭什麽....」话还没说完, 嘉峰扯破喉咙大吼著: 「不要你管! 」% e3 k/ y  q* T4 A
  又是一个巴掌响亮地打在嘉峰脸颊, 一旁的洋铎母亲简直看傻了眼.; F, K) |; Y2 g3 D  L$ @
  嘉峰甩开他母亲的手, 拉开门, 拔腿冲了出去.
0 f3 C6 S( o3 \& H( L5 ]  纱门又反弹回来, 碰! 震落一地灰尘, 留下两个错愕的母亲, 和散落著晶莹的眼镜碎片, 安安静静地在午後阳光里, 停格.
2 K2 N2 `, ]- r- c; |( U' w2 v- R2 \+ D. V  @# p
  「洋铎! 」嘉峰追到镇外的老榕树下, 看见只穿著一件背心的洋铎果然独自蹲坐在隆起的树根上, 垂著头, 白色制服就挂在树枝上, 随风飘扬.. }( ~$ }# u0 |9 z
  「不要理我....」洋铎沉沉地说: 「是我害了你, 你不要过来....」
% n; o7 Z% x( Z# y  嘉峰向前走近一步, 开口想安慰他说: 「我妈妈口直心快, 你就别放在心上....」他却先声夺人喝令嘉峰: 「不要过来! 你妈妈说得对, 像你这种好学生, 不应该跟我整天厮混在一起. 」
$ J8 ^0 }& X) A, a; w  「你胡说! 」嘉峰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该如何应对, 情急之下挤出一句: 「我不是好学生! 」
( J- C$ b. O- r5 M  洋铎冷笑著: 「哼! 你如果不是好学生, 那我就是流氓了. 」他抬起头, 斜眼看著几步之外的嘉峰, 单薄削瘦的身影逆著光, 鼻梁上少了副书生样儿的眼镜.
% i4 E) i9 E: e  他沉默了一会儿, 站起来走向嘉峰: 「你的眼镜呢? 」走近一看, 嘉峰红肿的双颊历历在目, 却没有回答. 「你妈打你? 」洋铎伸出手来, 沿著嘉峰脸的轮廓, 轻轻抚摸著: 「痛不痛? 」语气已是十分和缓, 还带著几丝温柔.
$ D  n' n6 h# z- H! s嘉峰摇摇头, 勉强装出笑容来: 「已经习惯了, 不痛, 真的, 一点都不痛....」
9 n# |  n2 L4 t5 T+ t  「认识你这麽久,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妈会打人, 她怎麽可以打你? 就因为你没考上省中? 太过份了! 」洋铎看著他脸上的指痕, 才刚消下去的怨气顿时又起: 「她还打你哪里? 我看看! 」说著直接就要解开嘉峰上衣的扣子一探究竟.2 m+ Z( r# x6 s6 o5 P4 X5 r7 t1 H6 \
  「没有....没有....」嘉峰的声音听来微弱且胆怯, 任谁都不相信他没再受其他责罚./ i5 k. ]: {# A. }( ~! K! |7 S, k( |
  洋铎不理会他的辩解, 迳自脱下他的上衣, 胳臂上的几道鞭痕旋即映入眼帘, 这时换嘉峰低著头, 像个犯错的孩子. 洋铎急了, 伸手掀起嘉峰的背心, 发现他的背胛又是伤痕累累; 即便是学校老师处罚学生, 顶多也只打打手心而已, 嘉峰实在被父母打得太凄惨了.
% O0 [# v8 q) h9 j  i$ I6 h  「你怎麽....都不跟我说? 」洋铎心疼地望著他, 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尽到保护嘉峰的责任, 尽管吕家父母不是洋铎所能够抗衡的.$ y3 M5 |  e8 G6 Q' ~
  裸著上身的嘉峰不停地发抖, 他知道, 说了也没用, 不如不说, 至少还可以和洋铎若无其事、嬉笑怒骂玩在一起; 然而, 豆大的泪珠竟然不争气地滑落脸庞, 他吸著鼻子想要忍住不哭, 却再也控制不了, 几天来所受的冤屈放肆地宣泄开来, 激动地哭出声音, 一发不可收拾.
/ I$ Q+ E# O' L7 l6 i& `  他的哭泣令洋铎不忍, 明明眼前是一个长得比自己还要高的大男孩, 洋铎仍然张开双臂搂住他, 任由嘉峰埋在怀里放声大哭.; o" v6 H1 X- m
  「不怕! 不怕! 有我在这里....」彷佛又回到救起嘉峰的那一天, 洋铎试图哄他, 双唇贴在嘉峰耳畔轻声说著.) {; k9 p$ o7 X/ Q
  嘉峰也紧抱洋铎, 泣不成声地说: 「我....不知道....该....怎麽....办....」, `* T6 e6 ~& P8 q- f3 _* }
  树下的风好凉, 洋铎的胸膛好热, 被嘉峰哭湿的背心黏贴著洋铎的身体, 有股热气自腹部传至上身, 在洋铎的胸口四处流窜、膨胀, 一种长大的感觉冲进脑门, 他忍不住亲吻了嘉峰的耳垂, 这触感在他唇舌之间激发出许多小电流, 促使洋铎继续沿著耳垂、脸颊, 一路向下亲吻, 直到沾上了嘉峰的唇./ Q; h( v& t) T3 [
  起初嘉峰有些退缩, 挣扎著想避开洋铎的双唇, 偏偏如何都挣脱不了他宽厚的肩膀与粗大的骨架, 终於, 嘉峰屈服了, 欲拒还迎地闭上眼睛轻触他湿润的唇.8 t+ W$ z* b+ @9 E6 [5 O
  那是他们两人的初吻, 都献给了对方, 和著泪与笑, 咸咸又甜甜的青涩夏天.
0 k) z+ M, i) E+ [
4 v* Y, @* t& O' m  L# U3 U$ ?, w┌───────────────────────────────────┐3 h, \. {9 D; H
. V. r' [$ c3 t  m; r: \' x, L( h
│   民国七十六年七月三十日 星期四 天气: 多云时晴 中心德目: 负责
; p6 p8 U& F9 R) O8 {5 H! ^) `0 s7 P4 m8 g4 N5 q. [1 O
│    教育部何时才能废除联考制度呢? 并不是为了我自己才这麽想, 是为了 # U! u2 U: C8 o+ `
│ 嘉峰, 他因为没考上省中, 被他妈妈打得好惨.
) P+ g; t% m6 x7 X: y/ d│   我对自己说过, 要保护嘉峰, 不让任何人事物伤害他, 所以呢? 我应该
! m/ n4 N, c$ B4 ?1 R0 k/ U5 {│ 去报复他妈妈吗? 好难回答的问题, 简直比几何证明题还难.
$ U' m' d2 h4 ~7 P1 m( O, Q2 @/ _│    无论如何, 我要为嘉峰负起责任.
: ^. n$ ^( w4 ]5 d7 h! Q7 s- N' i9 ^( g& ~  a& _5 W) S# u, j
│ P.S. 今天亲了嘉峰, 那种感觉好刺激, 真想再来一次! # U1 J# C9 L! }% f: O3 m
" Z! y) N* e( x; x% t$ o2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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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9 02:07:18 | 显示全部楼层
 暑假剩下两星期的时候, 吕家父母已经安排好嘉峰到隔壁县的私中就读, 那是一所明星高中, 管教甚严, 所有学生一律住校, 以确保三年後都能风风光光考上大学.自从吕家母亲迁怒高家以来, 两家已有半个多月不曾往来, 昔日大人们凑桌打麻将, 小孩儿门前玩耍的情景早不复见, 因此洋铎和嘉峰只能趁大人不在家时偷偷溜到* R, [9 l7 v7 |% O6 z
镇外的老榕树下见面, 无法见面的日子, 便互相写信, 直到下次相遇时再交换著看.7 C/ F" a# c: {" i8 e9 |
  这一晚, 吕家父母相偕至镇上采买嘉峰住校的民生必需品, 嘉峰就跑了出来, 依约朝洋铎房间的窗户掷石子作暗号. 不多时, 洋铎已穿著背心短裤, 骑上脚踏车载嘉峰向镇外而去.
2 l  }& g% ?; d7 M  「明天我就要到学校去了. 」坐在後座上, 嘉峰环抱著洋铎, 对他说.
! J  }& M& Q/ r" [! c  洋铎沉默不语, 拚命踩著踏板, 上坡颇为吃力, 他的背渗出汗滴, 湿透背心. 嘉峰把头贴在洋铎背後, 聆听他喘息的声音, 感受著这个男孩的汗水与体味, 两个人都不再开口说话, 怕是一开口便要互道珍重.
3 v+ @+ D* o" A# Y3 I「带你去一个地方! 」骑过两旁都是稻田的产业道路, 洋铎终於打破沉默, 回头
6 L" A$ j: m1 o3 Z' c  告诉他, 脚下仍是不停踩著. 嘉峰点点头, 侧身看著他从小就很熟悉的田野, 在这没有星星的夜里, 一切都觉得神秘.
* [, X: T7 W9 y3 Q! Y/ G  绕过一片竹林, 隐约可以听见水声, 是一条溪流吧! 嘉峰不曾到过这里, 因为许多年前听洋铎说过, 竹林後的溪边有鬼火出没, 他最怕鬼了, 再加上洋铎绘声绘影地说著鬼故事, 打死他都不肯到这麽远的地方来.4 q7 ?' _5 v) e- V% f2 v8 {
  水声愈来愈近, 洋铎跳下车, 说声: 「到了! 」嘉峰有些迟疑, 然而看见洋铎一本正经的模样, 心想应该不致於被捉弄, 也跟著下了车. 脚一落地, 沙沙的竹叶声音又让他紧张起来, 「洋铎....」他低声唤著, 洋铎转头看他, 浅浅一笑, 伸手便握住嘉峰的手: 「跟我来! 」
0 R5 V% s2 b- t" P! I  四周黑漆漆的, 除了两人的脚步声, 偶尔风吹过, 竹子互相摩擦就会发出嘎嘎响, 洋铎在前, 嘉峰随後, 他们坚定地牵著手, 亦步亦趋地爬上一个竹垄, 渐渐地, 竹林向两旁分开成一条小路, 野姜花的扑鼻香阵阵袭来, 溪流潺潺的水声就在耳边, 视野豁然开阔, 两人来到了小镇外的桃花源.
) Q5 c9 B" G3 [4 k9 ^  「鬼火! 」嘉峰惊呼一声, 抓紧洋铎的手愈发不肯松开, 他看见黄绿色的光点在眼前忽左忽右地飘动.
9 a2 P4 k& ~7 K, i- {! ^* r+ j' M「西元一九零零年....庚子年....光绪二十六年....我....十二岁....」洋铎突然压低声音, 断断续续地念了这麽一段话, 此情此景, 听来宛如清朝 尸再现.
5 ~; O0 I* x+ q1 {  嘉峰夸张地大叫一声: 「哇! 别吓人了啦! 」四面八方的微弱亮光立即灭去, 而他叫完之後却哈哈大笑起来, 丝毫没有先前恐惧黑夜的样子.: y3 d, y' x" B5 _
  「你还记得? 」「那一夜我们说相声. 」「我也只记得这一句, 呵呵! 」「下一句是『你十二岁就长记性啊? 』」「啊! 我想起来了, 然後是『记得才清楚呢....』」「庙後头踢毽子, 祠堂前打陀螺, 殊堪回忆....不过小时候玩归玩, 国家大事照样发生....」他们异口同声地模仿京片子, 谈论著当年最流行的相声录音带, 嘻嘻哈哈的笑声在溪谷里回荡著., u+ g) @& C. C; T8 o1 P4 {5 {
  「嘘! 」洋铎举起手指头示意嘉峰安静下来.
) f( k) [+ ?( S: R9 L9 T$ n' }  嘉峰顿时又绷紧神经: 「怎麽了? 」2 u5 `6 C% _7 }9 ?1 W; s
  洋铎蹑手蹑脚地爬到一块岩石边, 猛然扑向一个光点, 然後得意洋洋地拿到嘉峰面前献宝: 「给你! 」
9 O. g/ N$ u  _4 v「原来是萤火虫....」嘉峰松了一口气, 捧起双手, 从洋铎手里接过那只亮光,
$ q8 Y6 m3 \/ K6 T) K/ k# Z  坐在地上低头仔细地端详著, 嘴上还挂著一抹微笑.
1 k: m6 ~; J5 e* ^! _  「喜欢吗? 」
' |( o" Q; C6 Z# F  「嗯....喜欢. 」
% f6 i/ U% G0 b  「明天你就要走了....我想....虽然以後能够见面的机会不多....还是想跟你说...」洋铎吞吞吐吐地, 他想把意思表达清楚, 坐在嘉峰身旁却又显得手足无措.
2 k0 C! E/ U1 U- s  「你想说什麽? 」嘉峰抬起头看他, 露出期待的表情.- s% k6 i/ Z+ O% {
  洋铎想了想, 站立起来, 走到大岩石前面, 背对他, 鼓起勇气说: 「我不太会说好听的话, 可是希望你记得....没有星星的夜晚....还有萤火虫....没有我在你身边的时候....还有我在你心里....不要怕....不要怕....」3 @0 _' U7 \+ C% }8 y2 ^
  嘉峰缓缓起身, 放开那只萤火虫, 小光点在他身旁绕了几圈, 就飞走了. 他走到洋铎身後, 从背後紧紧将洋铎拥抱著, 这时, 有好多发光的萤火虫在他俩四周飞舞,柔柔的亮光点缀起黑夜, 像在山林里插著千万支小蜡 , 守候他们渡过临别前的最後一夜.
' c5 j. k. s: n* G. J' ^1 h& N* T8 W# `
  天亮以後, 吕家父亲右肩扛著一床被单, 左手提著皮箱, 和嘉峰在公路旁的站牌等车. 晨曦斜斜地在地面上画出三条直线, 直到开往隔壁县的铁灰色客运车到站, 穿著卡其制服的嘉峰独自上了车, 驶离, 然後地面只剩两道直线: 吕家父亲, 和那支生了锈的斑驳站牌.
, y+ u4 k6 w! D: P  嘉峰走到靠窗的座位旁, 看著父亲和家乡的风景一幕一幕向後退去. 这个山城,八年前张开双臂迎接陌生的他来临, 现在山风则又将路树摇摆地像是与他挥别.8 u, ]2 Y4 q( {5 B, P! ?  ^1 o  h
  整部客运车上除了司机, 就只有嘉峰和一位老太太. 嘉峰踮著脚, 把皮箱和被单堆放到头顶上的行李架, 然後拉起车窗, 坐下来. 风吹得他衣袖翻飞, 两眼都眯了起来, 忽然, 远远地, 嘉峰从客运车的後照镜里看见一个小人影正骑著脚踏车紧跟在後, 飞快地, 逐渐追赶上笨重的老旧公车, 愈来愈近, 愈来愈清晰." N& E6 a7 X+ |$ K( h
  是洋铎.
7 F/ r6 U  q1 E7 O. y  嘉峰惊讶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抓著铁杆摇摇晃晃赶到司机旁边, 焦急地大喊: 「停车! 请你停车! 」司机困惑地看看嘉峰, 又看了後照镜一眼, 耸耸肩, 终於停下车, 打开车门.
/ N5 L7 m/ @  X6 q9 O% x3 p2 N: G  洋铎气喘吁吁地骑到车门边, 高举双手, 递给嘉峰一个酱瓜空瓶, 里面装著一只萤火虫. 两人对望了几秒钟, 没再说什麽话, 他向嘉峰挥挥手, 车门便又关上, 缓缓地起动准备赶往下一段路程.
7 H- ^1 @9 l$ {. S  w2 e  嘉峰从车窗探出头, 向後望去, 洋铎仍然奋力地踩著脚踏车尾随他, 似乎张嘴大声向他呼喊著, 可是风声呼呼灌耳, 嘉峰听不见洋铎究竟想对他说什麽, 眼看著洋铎再也追不上客运车了, 身影愈来愈渺小, 公路转了个弯, 就将他们分隔地很遥远, 很遥远., J9 t: f  j" N# D# v2 ~9 }
  洋铎停了下来, 汗流浃背. 嘉峰走了, 山谷青翠地彷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彷佛关於他们的故事如同山岚那般被日光蒸散, 嘉峰拉著小提琴朴拙的声音, 模糊地飘散在空气中, 那尾音纤细地教人听不见....
) z6 H& @4 s% X  空旷的公路上, 洋铎和那部单车, 显得异常落寞.6 v2 B0 i  x" Q9 w
5 G$ J5 z" ?' b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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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8 @! d0 ?2 w- D$ _% S7 R' G1 `0 A+ ^1 [7 E7 N3 k. \
│ 民国七十六年八月二十八日 星期五 天气: 晴时多云 中心德目: 信义 6 ~4 I& r' j6 s0 q
4 N; z" A3 q- ~0 @" ^
│   从前有个古人跟一个女子相约在桥下相会, 结果他等了好久, 那女子都# v) E9 u4 P7 b; [% k+ r; }
│ 没有出现, 後来河水上涨, 就要将他淹没, 他却仍然抱著桥墩不放, 因为他
! Y+ E% \+ n, M7 w  Q│ 相信那女子不会失信於他. │
7 Y% T4 p5 \4 R& w7 o│    嘉峰说这个故事的标题是「抱柱信」, 他真的读了很多书, 才会懂这麽
; _% e, |6 }* o6 Z/ s0 e0 [│ 多. 可惜今天他到隔壁县的学校就读了, 以後我会变得很寂寞.
; f- ]; S5 v; `% m& x% T+ N' Y& ]1 X! e4 A' h0 x1 E$ q1 [* p4 I, O: A) V
│ P.S. 他答应下个月回家的时候, 要先来找我, 我会一直等他回来.
% B4 R6 s9 u. e7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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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9 02:08:32 | 显示全部楼层
世事无常, 嘉峰离家後半个月, 他父亲接到了调职令, 举家搬到北部去. 嘉峰在隔壁县那所私校读了一个学期之後, 也跟著转学北徙.
) A2 {+ v, g& }5 w1 ^  他和洋铎之间的约定, 被这突如其来的驿马星动给搅乱了, 高中课业逼得紧, 两人连通信的机会也没有, 後来又重考一年, 待他如愿考上大学, 趁暑假回到小镇想找洋铎叙旧, 竟然, 已遍寻不著高家的音讯.5 n8 E( @2 a: G2 O. d0 @7 Q
  「你说以前住在池塘边的高家呀? 他们早就不知道搬到什麽地方去罗! 那个池塘现在都填平盖起学校了. 」庙口卖零食的阿婆和蔼地告诉嘉峰. 只不过几年的光景而已, 阿婆脸上却已经布满皱纹, 一口牙齿也掉得没剩几颗, 上了年纪的人最爱怀旧,她拉著嘉峰的臂膀对他说: 「好久没看过歌仔戏了, 现代人谢神还愿都请那些电子花
( o+ R3 {+ S: `# r, b$ A! k* Z车, 穿得少少的小姐来跳脱衣舞啦! 可是像我这种女人家, 还是比较喜欢看歌仔戏,你记不记得以前明华园来我们镇上公演的时候, 多少人携家带眷搬著小板凳来看戏呀? 」0 n8 M  F& e7 y$ Q/ n
  嘉峰来到新设立的国民小学门口, 站在围墙外向里面看去, 空荡荡的秋千一动也不动地悬著, 两只野狗懒洋洋地趴在树荫底下睡觉, 一旁的红色扶桑花开得正艳, 是放暑假之故吧! 整个校园空无一人.
# |; B# h/ g% Z9 T6 x  `  他又问了附近人家, 却都是新搬来的住户, 没人听过高家的消息, 也没人认得他, 好像, 洋铎一家人根本不曾存在於这个镇上一样.0 R5 Z' A/ m" t/ Y$ t
  「那麽後山那片竹林呢? 有很多萤火虫的溪谷, 你们知道吗? 」
; k4 o/ u. N+ |7 o5 Q% F9 H9 x  大家面面相觑地摇摇头, 自从工业区进驻小镇以来, 山坡纷纷开挖, 溪流莫不枯竭, 哪来的後山竹林、流萤溪谷?
; u  N$ G: y$ H, `% ?4 E- _% j- t  烈日当空, 他走到骑楼下拭汗, 顺便投了几枚硬币向自动贩卖机买罐饮料, 这年头, 现代化的机器在山城里亦随处可见, 冰冰凉凉的易开罐可乐凝著细小水珠, 俘虏了纯朴小镇子民的口舌.
8 G/ l! l& E' j0 g, K6 M( f$ h  嘉峰开始怀疑自己的童年到底是不是一场梦, 如同晋人至桃花源, 再寻已不复当年.
" ^; u) R3 v* e& R# |- U
2 n; t5 g. R, q* m2 J  他忆起了一幅绘制在梦中的地图: 和父母亲住在一起的两层楼平房, 有个种满空心菜的小庭院, 隔著一堵墙, 是洋铎的家, 青瓦白墙、中西和璧, 骄傲地炫耀著异於寻常百姓的风格; 两家墙外有条柏油路, 不宽, 邻著一个荒烟漫草的池塘, 就是嘉峰跌落的那处, 柏油路的尽头是国中校门, 转个弯便到了天公庙, 庙口有个红砖广场,对面是歌仔戏棚, 庙的另一端是通往县城的公路, 当时他和洋铎就读的国小就在公路旁, 蜿延的公路爬上山丘, 山丘背面是竹林和小溪, 正面则有一棵几十年的老榕树.
6 z4 n9 N1 C' o+ R  是的, 每当他回想起住在镇上的日子, 和洋铎的点点滴滴, 这些路标就浮现脑海, 一幅完全属於他和洋铎的地图, 没有大人们常去的农会、镇公所及警察局, 因为对於嘉峰而言, 那些不带有回忆的建筑物, 是不存在的.
0 \' O0 u1 p  e2 c1 {  这一天, 嘉峰重游了梦境地图的每一处, 沧海桑田, 人事已非, 莫不让他怅然而返, 当他决定搭车离开这个没有洋铎没有回忆的小镇时, 忽然想起了老榕树.
  N$ C6 j4 C$ V$ Q  那棵榕树下, 是洋铎和他私订终身的地方啊! 两个懵懂的孩童在此许下「祸福与共, 始终不负」的誓盟, 老榕树和石龛里的土地公公为他俩作了见证.: A! w; Z' g# [$ U
  也许, 这是最後一线希望了, 明知老树不会开口对他说话, 嘉峰仍是紧张兴奋地手心冒汗, 只要回到榕树下, 找到树干上两人当年刻印的名字, 就可以证明自己的确曾经和洋铎如此爱恋过, 只要回忆还在....
# }( u/ S0 N/ [4 X5 v  嘉峰急急忙忙地离开客运站. 「先生啊! 最後一班车再过半个小时就要开了, 你不搭车吗? 」售票小姐在水泥砌成的售票亭内呼唤他, 他却没有听见, 一心一意只想找到老榕树, 沿著公路向山丘匆匆走去.- {3 P3 `7 k/ |# o9 x- {
  太阳还没有下山, 烘得嘉峰边走边脱去上衣, 系在腰间; 他走过庙口, 阿婆还坐在杂货店门口摇著扇子, 他经过小学, 母校校门上「欢迎莅临指导」的红色牌匾早已褪色却仍忘了拆下. 他知道, 脚程再快一点, 再走几百公尺就可以看到老榕树了.9 F7 X- T! E, s9 i; W, q
  两旁的房舍愈来愈低矮稀疏, 取而代之列队迎接的是胀得饱满的谷穗. 嘉峰加快脚步穿过稻田了, 他抹去额前的汗滴, 开始向前奔跑, 快到了, 就快到了, 公路坡度开始上升, 他气喘如牛, 脚底发麻, 无论如何一定要坚持到终点, 即使两腿已经快要不听使唤.+ z/ j: {3 {1 |
  他看到地平线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丛突出地平线的墨绿色, 再快一点, 嘉峰卖力向前跑, 那是老榕树, 老榕树还在, 就要看到树干了, 远远地, 只要横跨过公路就可以触摸得到它. 嘉峰脸上青筋毕露, 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住脚步, 双手撑著膝盖, 弯腰喘息, 汗水早就浸湿了身上的背心, 米色长裤也透出深色水印贴在腿上.5 m  Y+ w7 o  ~; t; d( z
  轰轰轰! 一阵机械操作的声音突然响起, 稍微松懈情绪的嘉峰顿时被惊醒, 他抬起头, 看见公路对岸, 一部黄色推土机正缓缓出现, 有个身著肮脏白色背心、头戴胶盔的男人操著控制杆坐在里面. 嘉峰这才注意到, 树下四周都围起黄色胶带, 地面还插著一块看不清楚字样的白漆木质告示板, 这里好像变成工地了.
' g* i( x4 f0 N# E4 _6 a( v; Y  推土机一步步逼近老榕树, 履带喀啦喀啦地发出声音, 前方的推勺铲进土里, 树枝和叶片纷纷晃动了起来.
9 V) u! y* z, F  「不要! 」嘉峰惊恐地大叫著, 那男人就要除掉老榕树了, 「不可以! 」但是推土机上的男人充耳不闻, 於是嘉峰想都不想, 就跨过中央分隔岛, 向公路对面跑去,他要制止推土机.7 `9 U4 r% h7 Q4 k  _) b
  喀一声, 老树应声倒下, 哗啦啦扬起漫天尘土和落叶, 嘉峰迟了一步, 目瞪口呆地站在路面上看著这一幕, 凄凉的风中残烛.
- t  F, w. ]9 F2 t; X/ G  「有什麽事吗? 」待尘埃落定後, 推土机上的男人看见了他, 跳下来问道.. u0 s$ C2 c5 s2 p% w
  嘉峰困难地摇摇头, 觉得双腿无力, 然後眼前一黑, 倒卧地上.. b9 h. w5 M  S4 r, b7 R
  蓝天白云之下, 绿草如茵的山丘顶上, 被挖开的黄泥土地横躺著一棵老榕树, 一个年轻男人, 和他牵挂了十几年的回忆....' _& X2 L7 s; W. {# R8 N. m
& Q% I/ J' }* u3 }5 [3 g5 }* ^* U
  遗忘是横的丝线, 提醒是直的丝线, 交错相织成一匹名为回忆的地毯. 回忆, 褪成接近无限透明的绿色, 那就是, 夏天的颜色.% z$ U6 m6 t$ b7 u
9 H( X' m) ]; Z" V8 |7 P
┌───────────────────────────────────┐
, `1 b( ?" w* ?6 f9 r/ \
3 f' X6 g# l2 u* t! H# ?+ P9 [8 j│ 民国八十年八月十七日 星期六 天气: 晴 中心德目: 有恒
$ z% E+ t8 l, [( n
' R, r1 K7 u2 y│ 是谁和谁的心 刻在树上的痕迹
1 F, ~: z7 w/ O0 e5 I9 M/ J* x2 T4 W│ 是谁和谁的名 留在墙上未曾洗去 ; Q: o6 {8 e; v" C6 F0 t
│ 虽然分手的季节在变 虽然离别的理由在变
" s, ]' q. Y& U; B3 J9 M2 Z│ 但那些青梅竹马的爱情 不曾忘记
# C  y" Z+ }" v3 B# C! ^# f8 F5 b0 k- Q1 _
│ 是谁给谁的信 藏在深锁的抽屉 0 P  O6 E4 J2 {& K1 d) F
│ 是谁和谁的身影 留在泛黄的相片里
* r5 X( V3 r0 O& U' \│ 虽然情侣的誓言在变 虽然说谎的方式在变
+ w: _% P/ k. u9 b$ a: X+ @3 @: R│ 但那些魂萦梦系的秘密 不曾忘记 ; B% X- m7 J. Y. a. w

: W& T( [, B! z# U│ 当我们唱著一些无聊的歌曲 - f0 B5 M- n* h& v6 [
│ 谈著爱与不爱的问题
6 D, n% t1 d6 ~4 B$ x5 p' D│ 幻想是林黛玉爱著贾宝玉
2 M: z% A: I6 P# ], D4 U1 u│ 或是牛郎织女约在七夕 / ~5 m2 n4 W6 Y1 M2 g
4 q7 C0 s" U0 J0 ?/ m8 e
│ 而那些做过的梦 唱过的歌 爱过的人
+ M& D6 [% q. ?│ 那些我们天真的以为 永远不会结束的事
( b1 `- H' Q( f% h  {, f9 b# k│ 而做过的梦 唱过的歌 爱过的人
/ c8 ~  _+ V$ F8 m7 x# r│ 留在漫漫岁月不能再续
' @* G5 m; `( C7 H. H& P│ 青梅竹马·周治平
& X* G( @/ j" j+ i
& @# v" G7 r- L│ P.S. 在前一阵子报纸的大学联考榜单里找到了嘉峰的名字, 忽然想起山丘 8 S1 `# t9 c8 h; A
│ 上的老榕树. 听说山丘即将变成别墅区, 老榕树也会被砍倒, 我想,
& p( y7 G. g) A- Y│ 这样也好.... & O2 h/ q" M! B3 o  w# w7 I4 E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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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9 23:51:0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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