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

a2232724

没有转行做药品销售经理之前，我曾是医学院的一名解剖学讲师。我转行，并不是我在这一行干得不好，事实上，我的课上得相当出色，如果我没有放弃，我想现在大概可以升到了副教授的位置上。
2 e% K5 B+ g1 I7 q
  ?3 g% F+ J' m7 i9 b6 G& Q　　迫使我离开大学讲台的是心理因素，因为，我讨厌死人，惧怕死人。那是一种深不可测的恐惧，就像一枚会流动的寒针，从你的脚底心钻入，通过血液循环在你的体内游走，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达心脏，可能是半年，可能是一个月，也可能是一分钟。同样，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再来，但我感觉，它离我不远，它还在某处窥视着我，随时等着杀我。

　　事情还得从三年前的一堂解剖课谈起，对于学生来说，也许这节课是他们一生中最难忘的一课，因为第一次现场全尸解剖总是给人极其强烈的印象，我已经强调要做好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人呕吐了，在之后的三天内，很少有人去食堂买肉食，特别是炒猪肝之类的荤菜。

　　这次的尸体是一名年轻女性，这在医学院是个异数，因为尸体的奇缺已经成了各大医学院校共同的难题，得到的尸体大多是年老病死的，器官都已衰竭。就算这样，全尸解剖课常常还是一推再推。因为按地方的习惯，既使病人生前有志愿献身医学事业，死者的儿女也往往不允许，认为是亵渎了死者。所以，每一具尸体都是一次难得的实习机会，年轻新鲜的更是极其珍贵。
& m# ?0 N* [5 I* a
0 N# V! D, J9 @. x. n　　女尸静静地躺在解剖台上，课开始之前，尸体上一直盖着白布，我照惯例向学生讲了注意事项，以及尸解在医学上的重要性，最后要求他们以崇高尊敬的态度来看待尸体。学生们的眼光既好奇又有点恐惧，但谁也没出声，像是等着一个极其严肃的时刻。

　　白布掀开了，学生中间发出几声轻微的唏嘘声。这是一具很年轻的女尸，大概只有二十五六岁，听说生前是一名秘书，因为感情问题而割腕自杀，她的朋友从她的遗物里翻出一张捐献遗体的志愿书，是学生时代填写的。年轻人一般很少会考虑这类事情，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志愿？也许永远是个谜。
# g5 A: X$ O7 l6 l8 z0 p
　　她并不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眼眶有点下陷，可能在她生前的一段时间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她闭着眼睛，神态很安详，就像熟睡了，完全没有一般尸体僵硬的死相，也许死对她来说真是一种解脱。
1 K! u0 P7 I+ U/ k& l" p
　　我这样想着，按例用一张方巾盖住了她的脸，看不见脸，她惨白的身体就很突兀地显了出来。

3 \3 i) t5 G6 Q& {8 ~7 ^　　“现在，开始吧！”我说，示意学生们把注意力集中到解剖示范台上来。

1 H" N' f5 [9 x' |1 |, k8 G7 _# F, M　　四周鸦雀无声，我从盘中取出解剖刀，抵在她的咽喉上，白色的塑胶手套跟女尸的肤色相映，白得令人窒息。
2 x7 s/ N. l, @$ L
　　她的尸体仍然有点柔软，皮肤保持着弹性，这感觉跟我以往接触的尸体很不同，不知怎的，我的解剖刀竟迟迟没有划下去，甚至心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也许，她还没死。但很快，我就为我的想法感到可笑，可能是这个女孩死得太可惜了，所以我才有这种错觉。
$ l+ V" R+ {0 J
　　学生们都睁大眼睛盯着解剖刀，我凝了凝神，终于把刀片用力向下划去，锋利的解剖刀几乎没有碰到什么阻力，就到了她的小腹部，就像拉开了链子，我们可以清晰地听见解剖刀划破皮肉时那种轻微麻利的滋滋声，由于体腔内的压力，划开的皮肤和紫红的肌肉马上自动地向两边翻开，她原先结实的乳房挂向身体的两侧，连同皮肤变得很松弛，用固定器拉开皮肤和肌肉后，内脏完整地展现在我们面前，到了这个步骤，我已经忘记了面前的尸体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这已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让学生牢牢记住人体的结构，这将对他们以后的行医生涯产生深远的影响。
, C0 j! V) v* j0 W
　　内脏器官被一件件地取出来，向学生们详细地讲解，剖开后，又讲解结构。内脏完全被取出后，那具女尸只剩下一个红红的体腔。

　　课上得很顺利，虽然有几名学生难受得脸色发青，几乎所有的人都有些反胃，但他们还是经受住了考验，并不虚此行。

+ f5 V$ F# ?! L0 t3 V  n　　学生们离开后，解剖示范室只剩下我一个人，白色的灯光强烈地照在解剖台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我开始把取出的内脏一件件安置回原先的位置，然后用线一层层把肌肤缝回原样。

8 ~9 A5 X) l+ o% H　　学校的大钟重重地敲了五下，我把盖在女尸脸上的方巾取下，这时候，恐怖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女尸猛然睁开了眼睛，恶狠狠地看着我，吓得我差点跌倒在地上。

　　我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发现并不是幻觉，她睁大着圆滚滚的眼睛，盯着天花板，神态也不似刚才般安详，而是一脸怒容。

　　但她确实是死的，我壮了壮胆，上去仔细地检查了一番，终于找出了合理的解释，也许是生物电的原因，是解剖的过程引发了某种生物电的神经反射。
- u3 Z5 J) j; u1 _
　　我把她的眼合上，把白布盖了回去，出了解剖室。

　　之后的几天，女尸的眼睛一直在我的脑中晃动，我并不是一个灵异论者，但不知为什么，那双眼睛就像幽灵一样缠着我，我总是想着她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睁开眼睛，而且，那眼神，我后来回想起来，仿佛传达着某种信息，并不完全像死人空洞的眼神。

　　三天后，我了解到那具女尸已经火化掉，骨灰由她的父母带回了远方的家乡。

, F8 |3 \3 A& T6 i+ D$ d3 f　　一年过去了，我似乎已经忘掉了这件事情，在这期间，我交上了一个女朋友。
5 Y' J% K& I. M4 j1 @/ z# g
　　我们是在一个雨夜认识的，那晚我从学校开完会回家，雨下得很大，路上没有一个人，一时间又叫不到出租，只得打着雨伞独自赶路。走着走着，我忽然发觉身后多了一个人，总是不紧不慢地跟着我，我心里有些紧张，要是这时候遇到抢劫犯就惨了，便故意加快了脚步，那个人也加快脚步，仍然跟在我身后四五米的距离。这样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我终于忍耐不住，回过身来看个究竟，可结果出乎意料，原来跟着我的竟是一个穿着黄雨衣的纤秀女孩。

; P! F. V- \" v4 s8 B& x　　我们面对面站住。
6 Z( v9 X( u: V' X5 `
" e! ^5 R8 E  q. N5 h7 ~  \0 D8 [　　“你为什么跟踪我？”我问她。

- W4 p+ @; X" c6 D8 z　　“对不起，我，我一个人赶路觉得害怕。”她怯生生地看着我。

　　我舒了一口气，笑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坏人？”
3 v4 h8 t6 S0 I" r  r2 P8 i
6 Q) S0 |/ A1 }9 s7 R9 _- T& K　　她跟着笑了，说：“因为你像个老师，老师很少是坏人。”

$ ^( T& }9 W; ?4 ?2 [2 f( |2 q; V　　“呵！你猜对了，我本来就是个老师，不用怕，我送你一程吧！”我陪她一起走路，一直把她送回家。
) R4 p  P% E, E! _0 L: M9 `$ x; t. E
　　那晚之后，我们经常在回家的路上遇到，慢慢地就熟识起来。

3 g" k  I" o" n　　我一直不敢告诉她我教的课程，所以她只知道我是医学院的老师，对于我的工作性质一点也不了解。

6 D( x& d3 ]  T& |# a) r7 I* J9 t　　有一天，我终于对她说，我是人体解剖学讲师。
2 q# `, ~. j' V8 H' Y- |
　　她并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样惊讶和害怕，反而显露出强烈的好奇心。
$ I3 q5 z" [4 @" k+ [7 h: Z* ]
4 k, Y8 ]# Q) C7 Z* c　　“你说，解剖刀划过时，尸体会不会觉得疼？”她问，并一本正经等着我的回答。
  s* o$ p: j$ q8 D
　　“怎么会呢？人死了就没感觉了。”

) {! u  x6 a2 j6 c. S; \7 J2 T　　“你怎么知道它们没有感觉？”
5 }% e. ?+ P6 z& `6 }
+ t, Y* @7 ]# |3 L8 g6 ?; ~+ F+ m, N4 d　　“现代医学确定死亡的标准是脑死，脑神经死亡了，任何对神经末稍的刺激也都失去了效用，人当然没有了感觉。”
7 `2 D3 O, U$ w( o
5 Q. [; e! {# Q0 x　　“这只是我们活人认为的，可事实也许不是这样。”她执拗地说。

2 q+ u  m! t6 ^2 U; ?　　“别瞎想了。”我笑着说。

　　后来，她不止一次地问起过这个问题，每回答一次，我的脑海里就像被铁钩勾起了什么东西，可马上又沉了下去。

4 c- K4 Q. {, R* I" O; |1 G) l4 V( T" a　　但她还是经常问我同一个问题，我渐渐感到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愈来愈重地压来，我甚至有些怕见她了，但细想起来，又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我猜想可能因为经常接触尸体解剖，心理压力过大的原因吧。
( @# D; F6 j) c) ]9 [
　　直到有一次我无意中的发现，我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 s7 E. O% O  p# _  S5 A　　那晚我去她的宿舍找她，她不在。门虚掩着，我坐在沙发上等着她，等得不耐烦了，就站起来在她的写字桌上翻看，准备找一本杂志消遣，没有什么好看的杂志，我随手拿过一张旧报纸，一不小心，从叠层里飘出一张纸落在地上，是一张旧得有些发黄的纸，我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纸。

2 s0 j" f7 J# p% j+ s　　我捡起那张纸翻过来，惊惧地睁大了眼睛，原来，这是一年前我解剖过的那具女尸生前的志愿表，在尸体移交到解剖室之前，我曾经在上面签过字。

　　没错！我的签名还在上面，可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 C- _9 s* P& C; \
　　我有点恐慌，急忙打开旧报纸一看，在社会视野栏目里，赫然就是《白领丽人为情自杀》的社会新闻，报纸的日期正是我解剖尸体的那天。我像是掉入了冰窖中，阵阵发冷，感到这个房间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 b1 e6 d- T* f! n1 b4 V4 Z3 N
　　这时候，我听到过道里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是高跟鞋的声音，一步一步地朝这边走过来，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好硬着头皮等着她的出现。

0 q4 k4 d1 T7 E　　那脚步声到了门口，突然停住了，我没有看到人，但我仿佛感到她就站在门口盯着我，我的脚有些发软，却不敢动，不一会儿，高跟鞋的声音又响起来，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了。

( H4 g. B# Z- f/ D" D2 p; Z　　我发疯似地跑回家，冷静了几个小时，我的脑中急速的旋转，怎么可能会这样？也许她只是那个女孩的同学或同事，或者是好朋友也说不定，那么保留这些东西也不奇怪，还有，那串脚步声也许只是楼下传来的，一切是我的神经太过敏了。
5 o$ h, t; ^* L; U
6 f; s6 |8 h  {5 J- O* p; V% j( y2 ^　　我的心理稍稍安定了些，打手机给她，希望能弄个水落石出。
# P1 p; x; n) g( C& E0 i
' m) @& D( K% j) f' X　　手机没人接听，我拼命地打，可都是长音。

　　她越不接听，我越是感到恐惧。
6 m4 G' C$ A4 ?6 o
　　不一会儿，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跟在她那儿听到的一模一样，高跟鞋踏在水泥地板上的清脆响声。我的心砰砰直跳，大气也不敢出。

/ n  z1 B5 _0 j2 B  c: {( e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
3 }4 W, d2 O* g* t7 G! ^' u( D* {
; S/ A1 b3 E" z: |' c　　真的是她，她来找我了！我踌蹰再三，终于说服自己打开了门。

　　“是你！”我说，喉咙有些发涩。
8 D  f  u' L3 S& n( E" K$ _
0 ?1 H3 m6 g( f　　“是我。”她说。
/ _; ?) `" w" [5 `9 G
1 g$ N: B5 P5 v" E　　“晚上我去找过你，你不在。”我退后几步，说。
2 E5 w" y) E  h& e1 ^/ _: D
9 _3 b0 h# F  M/ k: f' h7 v1 w　　“我出去办点事情了！回来时发现你来过。”她说。

　　“是吗？”
& _8 ?( Q/ C* ]) D- W
　　“你干嘛老是打我手机？”她说。

　　“我……我怕你出事。”我说。

　　她笑了笑，说：“今晚我住在你这里好不好？”
& I5 s- u( M6 T; [3 f% n
" C! @% a; n7 g3 B　　我想让她走，可又说不出口，我们认识这么久，她可从没让我碰过她的身体。我心想也许真的是我多疑了，她的相貌与那女孩毫无相似之处，又怎么会有关系呢？

8 k) W) n3 V& A' D/ f! H/ E　　“我先去冲个澡！”她说着就朝浴室走去。

% |; j, v. B- a　　“好吧！”我让到一旁。

3 k( S4 P2 Y1 e" C　　我坐在客厅里，听见里面冲水的声音，心里忐忑不安，但总是劝说自己不要去想那些怪事，也许只是巧合罢了。
0 U7 |+ h4 X( ^* O  C+ N
2 G6 @4 b7 B6 E9 w　　她穿着睡衣走了出来，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
8 v7 @. b7 X% I4 A7 t& F
　　我们相对无言。

　　“我来帮你按摩吧。”她笑着走到我背后，拿捏我的肩部。
0 i6 k) Y- E& A
　　“你说，解剖刀划过时，尸体会不会觉得疼？”她突然问。
# v) P( X3 ~; S
　　我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喊道：“你，你到底是谁？”

　　但颈部一痛，像被重物击中，就已失去了知觉。

( v7 f. Q% v. J3 o9 m) S6 ~. w　　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绑在了床上。

1 c" Q# f( n2 J: w; w　　我看到她站在床前，愤怒地看着我，那眼神！我想起来了，那眼神跟那具女尸一模一样！
& Q2 ^: S7 N" z+ w- ~
　　“你……你是……”我不可抑制地恐惧起来，可挣扎毫无用处。

　　我发觉她的脸部正在变，缓慢地变化，眼睛、鼻子、嘴巴，都在移位，一会儿，令人恐怖的一张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是她！！那个一年前的女尸！

　　“你说，解剖刀划过时，尸体会不会觉得疼？”她再一次厉声问我。

3 [0 K: i* R: R* v  U0 g# E1 ?" [　　“也……也许会吧！”我颤抖着说。

9 f4 c4 y0 L/ Y* ]7 `2 d0 W　　她慢慢地解开睡衣，我从来没有感到过如此恶心，她的身体从颈窝至下，只是一个空壳，早已没有了内脏，露出红红的体腔。
; S' Q/ o* n7 g( K
2 m1 ]; x1 o7 d, t　　“你说，我疼不疼？”她愤愤地说。
3 G$ i9 Q* S& @, i: \
4 N- ^# O2 j; j1 A" v9 Q　　“可你是自愿的啊！”我喊道。

8 o% M$ D' i- n2 g3 A7 E1 R　　“我后悔为那个男人自杀，可正当我准备远离这个肮脏的世界时，你又唤醒了我！我要你永远陪着我！”她说。
+ B' U" j! L. W' x, p
. \' w, Q5 o. Y0 \# j　　“你，你想干什么？”我惊恐地说。
( W' `; d  T6 o( t, {+ E
2 B9 B, S- z+ _) y& D1 F8 L; E　　她僵硬地笑了起来，从睡衣袋里取出了一把明晃晃的解剖刀，在我面前晃动，然后抵住我的颈窝。

　　“我要让你知道，被解剖的痛苦！”她阴森森地说。
1 Q  }% h. Z( W; S
/ A: ^' F$ t  h  A, J　　“不要！不要！你是死人，我是活人啊！”我喊道。

! ]$ j' `& I1 M　　喉咙一阵刺痛，我仿佛被人活剥了一般疼痛，惨叫着坐起身来。

　　我发现我的全身像在水中浸过般大汗淋漓，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我身上，她并没有在房间里，难道晚上一直在做梦？

' S3 {5 u2 s2 k/ Z1 `6 F! R% h) T　　我觉得不可思议，但很高兴，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快感。
- M8 ]% L; U, K8 a" R$ z# Y/ H/ f
9 _; d8 g7 \1 `9 Y# F- O' m( j　　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东西，这个东西将会让我永无宁日，在床下，掉着一把解剖刀，锋利的闪着寒光的解剖刀。

　　这天下午，我又去了她的房间，可门紧闭着，邻居的老太告诉我，自从那个女人自杀后，这个房间就一直没有人租过。
0 I$ J6 m! y/ Z/ `" N
2 a( M' k9 D0 x* w. a　　从此后，我不敢再接触任何尸体，甚至不敢再在医学院呆下去，只有改行做了药品经销。

　　可那晚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实发生过？
- E! q, ]4 l! |, o3 M
　　直到今天，我仍然没有找到答案。

helloyaya520

怕怕，大过年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过，还要看鬼故事，很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