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猫瞳 于 2009-4-25 02:51 编辑
- j' |6 ~7 U; m }1 K: }( B7 T! M5 n
! \* v# N: c0 M% @+ _6 J4 N# m" i }
6 V, N1 x; m( A. g- P3 F$ b" N* Q6 s, Y% {: @! C" ]3 s& ^
孟青浩记得,那是二月初的晚上。 $ x, S k' B+ w* F h1 R) d
0 U$ B: [4 v1 k) X, W
再过一个月就是春闱,举子们大多进京赶考去了,四时书院冷清至极,风摇著树影,上弦月勾破了云,无比凄惶。 # D# T+ _, D; v# T9 p7 B1 f" Y8 m
孟青浩还没中举,春闱自然没有他的份,秋试又还早,他看不进书,也睡不著觉,便披衣起身,想到院子里走走。
1 D0 E3 B+ @) ]8 U' V% j 推开门,扑面就是股冷风,风里夹著阵“呼哧、呼哧”的声音,低低的,近乎呜咽,像一只小狗在使劲地喘气。 . v* X. v% I* {. B2 I% J. F
孟青浩定了定神,侧耳再听,声音却换了一种,如咏如诵,说不出的旖旎。
$ n4 n6 i, E6 M" T% m$ W 孟青浩知道这不是读书声,书院里没人会这麽念书,拿老先生的话说这是靡靡之音,君子非礼勿听。 . I1 F' p/ s6 v3 K$ Y
君子勿听,孟青浩却不想做君子,好奇心勾著他的脚,那声音勾著他的好奇心,他一步步朝後院走去,月牙儿缩进云堆,他浑然不知。 a4 T! q$ r3 g. |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0 g2 t9 q; z9 l7 R6 y7 m 花窗里,有人低语,咬字极轻,仿佛在呻吟。
. u$ K3 s ~; y1 M, h 无端的,孟青浩打了个冷战。
. P( c3 J* e$ h 窗子里的人笑起来,声音极滑,软且甜。孟青浩按捺不住,点破了窗户纸,朝内张去。 ) A; J8 l% s6 W5 V+ c
屋子里没点灯,帐中却有熹微的光,映出两个身影来,一个躺著,另一个伏在他身上,轻轻动著。孟青浩一阵口干舌燥,明知不该看,却又挪不开眼。然而,渐渐地,他看出来了,那两个人做的不是他想的那桩事,至少眼下不是。
3 _4 S) @1 C0 W5 Y! w* I 上头的那个人,拿著一支笔,对著身下人细细描画,笔尖自眉心划到鬓角,原来是在画眉。 8 q5 {% x$ _* y
“你看,多好。”那人抿著笔尖,轻轻巧笑,脸孔侧著,暗地里看不清眉目,只见盈盈眼波,流转潋滟。 6 x: M1 Y) B% K- p/ d8 Q
孟青浩心潮荡漾,脚下一滑,竟撞在窗上。
; Y4 L( z# I& Q! F- X/ E! |9 x “谁?”屋里人问。 ! f3 @! ?% W# N6 M4 f
孟青浩拔腿就跑,等逃回前院,已是气喘如牛,心跳得像要跃出腔子,却不知道自己怕些什麽。 / D, d, k/ W* d1 U$ T8 n
冷风卷开云絮,月光融融地洒下来,孟青浩心神稍安,回头望去,并没人追来,也听不到脚步,更没了软语娇声,刚才那一幕,仿佛是个梦。 H! t' K3 p& `: E# E0 ?
或者,真是个梦。孟青浩这麽想著,空中忽地响起一阵笑,极滑极甜。 8 }% M/ U# R! V/ P
孟青浩举目望去,屋顶上竟坐了个少年,纤腰白肤,身上未著寸缕。
9 |* U+ p- N6 ]/ k' f$ q 少年浴在月色里,无比的自在,眼光扫过孟青浩,波影涟涟、似笑非笑。 + |% [$ i' V7 D* h! D8 H- w6 |' b
“你是谁?”孟青浩听到自己的声音,虚软的,仿佛中了蛊。 + o" P" H9 N2 Z1 Q/ h! S- V
少年笑起来:“你想我是谁,我就是谁。” - f+ c# x3 @5 I! L7 A
从屋顶到地面,足有丈余,少年一纵身,白莲般坠下。 + x5 c x& |; R% w: }) k
孟青浩忙伸手去接,少年撞进他胸怀,轻得像个梦,肤触却是实在的,嘴唇贴过来,热的、烫的,无比粘人,舌头钻进口里,轻轻一吸,便摄走了魂魄。
6 r9 V0 \) s+ D, { 怎麽进的屋子,怎麽宽的衣,孟青浩全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一夜他死了一次又一次,他想他是遇了妖,只有要人性命的东西,才会给予那麽多快乐。最後那次,他以为把命喷进了少年的身子,他以为他再不会醒。然而清晨他闻到玉兰的香气,外头有啾啾鸟语,一个声音贴在他耳畔,甜甜软软:“我叫沈白。” 9 N! T, J6 i+ O2 l; q3 u2 f% n7 o% X5 o
孟青浩睁开眼,窗外豔阳高照,帐中只有他一个,枕上盈盈渍著汗液,孟青浩伏过去,闻著闻著,微笑起来。 % N' h! y6 N! E( `( M$ c; s" R
那日之後,沈白时常来找孟青浩,总是夜半来,天不亮便去了。孟青浩晓得沈白不是人,说一点不怕,那也是假的,可一旦见面,想不舍生忘死都难,沈白的眉、沈白的眼,那身子,那巧笑、同软语温言都浸过蜜,尝过了,谁能丢开? 2 _; m6 n3 D: r- G7 C
两人就那麽混了几个月,到了五月间,落榜的举子纷纷回来,高中的则骑了高头大马,登门谢师。书院点名登记,才发现少了个举子,书院的人只当他上了京,对过皇榜才知道,那人压根没去科考。众人一时议论纷纭。孟青浩听说那人住在後院,心里便是一沈。
. ~1 U4 o r/ d# x p 这夜沈白又来了,钻进被子,吻著孟青浩,却没一点回应。沈白只当他睡著了,仔细一看,孟青浩睁著眼,正凝望著他:“小白,我们初见的那夜,你在後院做什麽?” 1 ^3 Z# a3 b6 ?, m1 r: Z. X
“你怕我害你?” 沈白冷笑:“两心不一,不如不见。” ) }3 ~2 Z X$ j s( k. d# u
孟青浩起身拉他,却抓了个空,他冲出屋去,庭院寂寂,哪里还有沈白的影踪。
/ l- |1 W' ~) p 後来,孟青浩听人说那举子是回乡了,当然也有人坚称他是失踪了。起先,孟青浩不知该信哪一种,可午夜梦回,枕边的空虚如此难耐,渐渐地,孟青浩相信,那人是回乡了。毕竟初见的夜里,孟青浩并没看清画眉人,只凭一个眼波,怕是冤枉了小白。
8 E! @5 v( R4 ^ W! g' t7 ` 仿佛能跟孟青浩神思相通,当天夜里,沈白又来了,可这一次,他没有进帐,而是立在床头,静静望著孟青浩。
h+ K( ^; u6 y: Y3 \! n 孟青浩伸手碰他,隔著帐子,沈白的身子是温的、软的,如此真实。孟青浩捉住他的手:“小白,不管你是谁,我……。” " ?0 y) l& C4 U; y6 b0 F; I
沈白按住他的唇:“不要随便许诺,你不知道你在许什麽。”他笑,凄然如花:“我不是人,而是一只九尾狐。我不是你想得那麽好,也不是你想得那麽坏。我不贪心,可我恨欺骗。所以,不要许给我任何东西,我会学著知足,我不会伤害你,我会给你快乐。”
4 V5 U4 i4 c$ P* f 沈白给的真是快乐,汹涌的,滔天而来,孟青浩拥著他、吻著他,怎麽都不够,他说:“小白,我喜欢你。我真喜欢你。” 9 O H7 F3 k! E4 V# n* J2 P
沈白落了泪。这样真好,他们彼此给了给得起的东西,微妙的、危险的平衡。
# c8 G! B) V% |3 j) O5 t, R 然而给予这件事,是很奇妙的。因为爱,因为冲动,会想给他多一点的东西,再多一点。沈白给孟青浩很多的快乐,不止是床笫之间。孟青浩喜欢的书,他学著读;孟青浩喜欢颜体,他学著临摹;孟青浩喜欢吃萝卜,这只狐狸也愿意去啃。 ; k. h! Q5 T E% R, E6 e: {+ M' z
孟青浩不知怎麽回报沈白,他很用心地吻他,他要给他同样的,甚至更多的快乐,好几次,当他们纠缠在一起,一句话抵在喉咙口,几乎脱缰。孟青浩知道,诺言不能轻许,然而他太想许给沈白。终於,有一夜,当他战栗著释放,他脱口而出:“小白,我们永远不分开。” 2 t% n# o% W, m- @
话一出口,孟青浩只觉晕眩,不止因为激情。他伏在沈白身上,抬眼望去,沈白阖著眼帘,他昏过去了,比孟青浩早了一步。孟青浩把头埋进他肩窝,缓缓吁出口气。 : J5 ]. E3 u& b
这之後,孟青浩管住了嘴,再没说过不该说的话,恩爱的日子再长也是短的,转眼荷塘里只剩下些残梗,秋天不远了。 . q, y& ~# b! m. |
孟家从夏初就川流不息地稍来书信,孟老爹翻来覆去,不过是四个字:秋试要中。
9 v) S. ^ K1 F2 r( Y% N 孟青浩才十九岁,再过两年中举也不算晚,可孟家是书香世家,父兄都是二十岁以前中的举,孟青浩自然不好落於人後。眼看天一点点凉了,他也渐渐收拾玩心,钻研起经史来,启程的日子也定了,就在八月十五。孟青浩几次想跟沈白说,却都吞了回去。
+ b) @7 V: p9 @6 _ q( g: V 到了八月初,孟青浩知道熬不过了,挑了个风情月朗的晚上,两人缠绵过了,腻在一起,他好言好语地跟沈白说了,又道:“我这一去,不管中与不中,两、三个月必然回来的。往後的日子还长。” 3 H L" T4 K6 a/ q% U, @& h
沈白窝在他胸前,并不说话。孟青浩再看,沈白已经睡著,气息匀匀。
& S7 R' B% r- K. F 这夜之後,沈白便没了踪影。孟青浩连夜地睁著眼,却什麽都没等到。
0 N. e& x2 M$ {. ]/ H9 G1 y 到了八月十四晚上,孟青浩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一本颜体的字帖,却放进去,又拿出来,那包袱怎麽都系不起来。他心里头乱,挑了灯看书,也看不下去,便研了墨,写了半晚的字,又拿信封封好了,搁在桌上。 : @* ?. X7 o9 ?: \' O& U
窗外更鼓敲了三声,孟青浩合衣倒在床上,眼望著灯花,不知想些什麽,渐渐那灯花朦胧了。再睁开眼,面前一片漆黑,却有一双眸子,波光潋滟。 3 P& O" E0 w6 |' Z5 b
“小白。”孟青浩叫他。 ! R- f$ S3 Q- M, {
沈白笑了,倾身过来,微微的凉意扫过孟青浩的鬓角。
7 S) O5 h6 S* I: A! x “你看,多好。”沈白抿著什麽,轻轻巧笑。 2 `, z4 v5 A; d8 u
孟青浩终於看清,沈白抿著的是一支笔。
g% L4 z4 \5 J 他想说什麽,然而沈白飞快地俯身。 " K4 ~* V# x3 \- p3 U+ v
那一刻,孟青浩并不觉得痛,他只觉得颈间一紧,然後是无限的松弛,有什麽从喉管里喷涌出来,空气里弥漫著浓重的血气。
( O. b9 I& S; g2 i6 I1 d5 v “你说过,我们永远不分开。你许了我,不能反悔。”沈白看著他,眼神贪恋,他执著笔,临帖般专注,缓缓地替孟青浩勾勒眉脚,长些、再长些,已然及鬓,却还嫌不够。
6 r: Z: A( T0 U' ]1 J 沈白的声音软软的:“眉长情也长,一生一世,好不好?告诉我,怎麽画,才画得到一生一世?青昊。青昊。” , V1 n; o7 J# q2 K' O( J
一生一世,其实也不难。沈白不知道,桌上有两封信,一封给书院主人,一封给孟青浩的父亲,孟青浩在信里说,他不读书,也不考功名了,他遇到一个重要的人,他要陪著那人,永不分开。
6 e1 I2 r! ?% I7 A" L9 S 孟青浩张大了嘴,可说不出话,他喉管里滚著“呼哧、呼哧”的声音,低低的,近乎呜咽,像一只小狗在使劲地喘气。 * i1 p, M4 E2 x7 Q
孟青浩知道,他要死了,他拼尽全力,想告诉沈白:他喜欢他,要陪他一生一世。
6 M! e7 p' _+ F0 ~ o9 n 可是,他的小白,不会知道了。 ! q( O* T2 U; D+ a9 `
# V( ~8 C1 J1 Z( @
$ _4 k/ n$ B- ^- e0 q
' d4 z ?, S( y
' p7 s# X( }# i _6 Y& F% `" Z/ H7 ?9 a8 t' [. T
$ I+ F6 ]4 e+ E) u+ J
+ e' S3 X E( Q% x( I9 i' O% W# \8 `. ^! Q
( m4 k. _- [1 Y9 i) E& r7 p M
5 S" A: c' [# d' q" s# y+ ^' x- M& Q0 J0 Z3 R+ ^- t3 }
; u% s$ P7 K# p, h" t
0 Z+ a) N' V% m' Y2 o9 {4 A
* Z6 ?4 C) K: B' Q# z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