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我,祝海涛
“我是问你和上官志刚的关系还是那么差吗?”一只手掌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祝海涛!你到底听没听人讲话啊?”
“是是是我的大小姐,你说什么?”我漫不经心地用勺子搅着咖啡。这家咖啡店连一个像样点的帅哥都没有……姐姐你怎么能找一个这么没水准的店呢?
“祝海涛!”那只手一把把我面前的咖啡杯夺走:“你是不是该把上个月欠我的200块钱还我了?”
“姐姐。”我立刻扭过头,将最标准的绅士眼神献给那只手掌的主人——我的孪生姐姐祝雯惠,“你今天这件上衣真漂亮。POLO的夏季新款么?”
“祝海涛……”
“嗯?”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那只手掌已经重重打在我的右眼眶上。
“我再跟你说一次:POLO是男装品牌!”
从来没有人相信过,祝雯惠是我的孪生姐姐。
她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而我只是普通的丹凤眼;她在学校时运动和学习的双料天才,而我的名字只能出现在学校处分的名单上;她在高中时代是全学校男生的梦中情人,而我一块巧克力都没收到过;高考结束后,她被梦想中的象牙塔录取,而我仅仅勉强进了同一所学校的专科;两年以后,她被一名外籍教授所相中,保送到一所外国大学读临床医学硕士,而我因为四级考试作弊差点被开除学籍。从小便存在于我们之间的差距,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拉越大。
我们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我们都喜欢男人。
是,我是一个gay.
这是20年我来唯一一个没有和姐姐分享过的秘密。
我捂着乌黑的眼眶,静静地等着她发完脾气,才开口道:“你有什么‘动作’么?”
她的声音一下子卡住,张着嘴巴呆立原地仿佛是缺水的鱼。
“你准备出手了?”见她不回答,我继续问道。
“你、你说什么啊?哈哈。”雯惠的脸刷地通红,尴尬地笑着。
“雯惠,我的问题我自己解决,”我的视线移向别处:“你不必顾忌什么。高中毕业这么多年,有再多的矛盾也该逐渐化解了吧?”
“海涛……”
“快1点了,我下午还有课,先行一步。”然后,在雯惠起身之前跑出咖啡店的门。
“海涛!把你的帐结了……”
姐姐的声音消失于身后,我知道一定是某位服务员帮我拦住了她。
看在20年的姐弟情分上,我会记得你的恩情的。
我没有回学校,而是直接进了森海网吧。
在那里,有我的“战友”正在等我。
“海涛?今天怎么来这么早?”一进网吧,吧台边一名身着红色上衣、梳着鸡冠头的男孩子叫着了我,而我则按照礼节注视他1分钟以上。
“怎么样?好看么?”那个男孩——毕云飞炫耀似的摆了几个造型:“上次的爆炸头被我死老爸骂了个半死,今天起了个大早去换的新头型。”
“嗯,很适合你。”这句话是肯定语气,接一个疑问句: “哥们儿,你认识毕云飞么?”
在被他扔过来的烟灰缸砸中前,我迅速跑上楼梯。
此时我还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毕云飞。
开机,上会员,打开《魔兽世界》,输入账号密码,登陆人物,打开好友列表。
果然,他已经上了。
我将UT打开:“你来得好早呀,文辉。”
“革命事业尚未成功,同志怎能不努力?海涛,你快来冬泉,帮我把那个混蛋联盟杀了。这一上午他杀了我四回!”
朱文辉,原本是我的同班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一起打《魔兽世界》的网友。圆滚滚的脸小小的眼睛活脱脱一只维尼熊。上学期因为太痴迷于网络游戏,连挂5科被校方勒令退学。刚上大学时他是全班的第一名。开始陪我打网络游戏后,他就再也没有认真看过书。朱文辉人很老实,作弊呀走人情呀一概不得要领,只好由我陪着他拿着礼物四处拜访任课教师。可是到了2年级时,教育部下令停收补考费,失去一项完美收入的校方立刻将怒火转移到我们头上:连挂4科者,退学!
于是,朱文辉成了威慑我们这些“猴”的“鸡”。
其实,凭借朱爸爸的地位,想保住朱文辉的学籍是很轻松的事。可是朱文辉没考上本科已经让他觉得丢脸,被学校退学就更让他挂不住面子。朱文辉的退学通知发下来的那天就从学校消失了,当晚,他父亲就把他的东西全部收走。朱爸爸收拾东西的半个小时里,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知道,朱文辉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和我有直接联系,是我令他堕落了、拖入网络游戏的深渊。
这几个月来,朱文辉没有跟我意外的任何人联系,也再也没有出现于我们面前。我想向他道歉,可是我没有勇气敲开他家的门。
我们所有的接触,都局限在互联网上。
“等着。哥们儿来了!”与朱文辉组队之后,我自信满满道。荧幕上灰暗的色调逐渐将我的灵魂融合到游戏当中去,让我成为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亡灵盗贼,在家庭学校中莫名的压抑、对未来的迷茫、对朋友的愧疚……种种的不如意也只有在此刻不去考虑。
不知不觉6个小时过去了,夕阳最后一丝光芒也被夜色所吞没。
“我妈快回来了,我下机啦。”朱文辉发来一条密语。
“嗯。明天晚上6点别忘了公会活动,再来该轮到你拿套装了。”我顺利解决掉最后一个奇美拉,“所有的法师中就你DKP最高。”
“明白。下了,88。”
荧幕的右上角出现“退出组队”的提示。
我也立刻按下ESC键。
无论是网上还是现实,我都是一个比较孤僻的人,朋友不多。网络游戏这种东西,没朋友根本没有玩的价值。
一阵突如其来的孤独袭上心头。
我走出网吧,看着都市喧闹的夜景,掏出手机,拨通家里的电话,耳边响起母亲的声音。
“喂,妈?是我。爸不在么?”
“他啊,早不知死哪去了!”母亲的语气中明显有一股怨气,“你有什么事么?”
“嗯……没什么。”
“那就抓紧时间好好学习!你看你姐,哪方面都那么优秀,你咋就……真不敢相信你们都是我生的。”
“我知道,有人找我,我先挂了啊。”
不等母亲回答我直接挂断电话。看着收集荧幕愣了一会儿,我拨出另一个号码。
“喂?”电话那边,是一个有些沙哑的男中音。
“徐大哥?你现在……方便么?”
“你直接过来吧,我妻子今晚加班,女儿被她外婆接过去了。”
“……好。”我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接近市郊处,中国北方随处可见的90年代建造的青砖公寓,7楼2号。
我敲了敲门。“徐大哥,我。”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一开便有只手将我抓了进去。
迎接我的是温暖结实的拥抱,以及湿漉漉的吻。
略有些泛黄的背心、洗得已有些掉色的秋裤、明显被笨拙地整理过的头发、右侧眉心寸长的伤痕、短短的胡渣,最重要的,是真诚的眼神中,某些与我相似的东西。
嗅着他的味道,亲吻他的胸膛,有些野蛮地将他推进卧室,倒在床上。
“我今晚可以留下吗?”我用一种略带乞求的口吻道。
“好啊。”他翻身把我压住。
——“涛涛。”
——“嗯?永诚哥?”
——“你还记得森海公园吗?你们学校旁边那个。”
——“当然。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以后不要过去了。”
——“怎么了?”
——“没什么。总之不要去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