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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不胖,1米80的个子。弟弟会讲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弟弟是一家航空货运公司的高管,还是北京一支“同志”球队的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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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M9 d5 j0 _: a! [认识弟弟是十年前在一个朋友家聚会,那儿是被大家戏称作“支部”的地方。后来知道弟弟的男友是他大学同学,是从不参加“同志”活动的“秘密同志”。他对弟弟很放心,弟弟也很忠诚,他们在一起共同生活了十多年。弟弟是家中独子,他说通家人,并争取到很宽松的家庭环境。但“秘密同志”没有这样大的勇气,最后还是逃脱不了世俗和偏见决定结婚。必须分手的时候到了,弟弟希望我做他们分手时的见证人。真难啊!看着劳燕分飞,看着两个哭成泪人似的大小伙子,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有跟着他们一起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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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G8 `8 l! Y2 B0 ~' s- k; S' d弟弟难受了很长时间,我成了他倾诉的对象。我不是弟弟的亲哥哥,知道他的事情多了,就真把他当成亲弟弟了。那时我们“支部”活动比较丰富,一周要活动二三次。弟弟参加排球队还有训练和比赛,所以他的生活逐渐平静了许多。后来弟弟在“支部”里认识了新的男友,是他们球队的主攻。弟弟整天忙着工作,忙着参加各地同志球赛,生活充实而快乐!3 a8 ~& A/ l; x5 Q* J.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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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部”组织的一次HIV检测,打破了我们这个小团体快乐的生活,因为当时一起查体的50人中一个人阳性。大家都用自己的方法排查所有人,有人怀疑到弟弟,当时就被我否定了。我了解弟弟的为人和对性的态度,也知道他倔强的个性,所以认为肯定不是弟弟。“支部”的“同志”看说服不了我,就不再提这件事。但接下来的事真把我弄懵了,弟弟开始发低烧,脸色极不好看,还有些其他症状,而且久治不愈。我们当时都没有多少有关艾滋的知识,更不知道这些都可能是艾滋已经发作的信号,所以有人还无知地建议弟弟到北京最好的协和医院去查过敏源反应呢。但去了几家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还是没有结果,最后医院决定让他做骨髓穿刺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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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被“支部”的D哥知道了,他跟我们几个说上次就怀疑是弟弟被感染了,因为我的坚持,也怕弟弟接受不了,只好把事情放下来了,现在有了发病迹象,首先要确诊病情,排除艾滋后再做其他检查。D哥和Z哥帮助联系了医院,但怎么跟弟弟讲呢?不能让他知道我们几个人了解了这件事。采取什么办法才能让他自愿去体检,成了我们为难的事。经过“支部”讨论,最后决定把这件事的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由我假托身体不舒服,让弟弟陪我去体检,顺便让弟弟做个检查。事情进展很顺利,我和弟弟到医院后,D哥和Z哥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只能本人知道,只留弟弟一个人看自己的结果。我在外面祈祷:希望真是一场虚惊!不到一分钟弟弟就跑了出来,他坚持要我一起去听他的结果。弟弟的HIV是阳性!这说法对我来说像是五雷轰顶,天旋地转,好像天塌了一样。我都不记得我当时说了什么,是怎么安慰弟弟的了。我还算有些思想准备,弟弟的状况就可想而知了。我们回到车上,弟弟说他的生活要重新规划,他还有老母亲,他要继续工作,努力治疗。我看他很冷静,也放心了。但刚刚松一口气,就被他闷牛般的哭声震住了。那肝肠寸断的哭声真是撕心裂肺,到现在想起他那次哭声我还感到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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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W3 D0 _6 G, ^ q0 K4 ~8 }和弟弟去检测的那天本是我的生日,晚上“支部”原准备在饭店好好聚一下。因弟弟的事,临时改成在我家吃便饭,但大家好像都没了心情。弟弟在我家把检查结果告诉了男友,我则偷偷告诉了D哥。饭局散了以后,弟弟和男友回去了。一会儿D哥打来电话说,Z哥已经联系好弟弟的治疗,还说因为这事你的生日也没过好。是啊,都六年过去了,我们“支部”的人谁都没再过一次生日,我们的快乐都萎缩了。1 U. i; ]: N, ]; y1 `$ W& {. t" ~
0 D0 H; @6 V! C9 o+ M2 T+ X' v8 c7 B7 y弟弟的男友经过屡次检测都确定没有被感染,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在D哥和Z哥安排下,弟弟很快开始了治疗、用药。这过程是非常痛苦的,但凭着一段时间里对HIV的了解和对生活的希望,弟弟坚强地忍受着药物反应的折磨,以惊人毅力努力配合医生治疗。一个月后,弟弟去复查,结果令人惊喜,CD4指标已恢复到接近正常水平。我们大家都为他高兴,弟弟也更加有信心了,有时候不经意间还流露出对未来的憧憬。一切又和从前一样,生活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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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午,弟弟来电话说男友要和他分手。我赶紧跑过去,希望能帮他调解。弟弟男友态度很坚决,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了,弟弟像变了个人似的,脸上一点表情没有。第二天我又去看弟弟,正赶上他给男友打电话。他恳求男友回到身边,他们聊了近一个小时,仍然无结果。放下电话弟弟沉默了许久,突然趴在我肩上放声大哭。太可怜了,弟弟太无助了,在他生命的关键时刻男友却离他而去,他的痛苦无法形容。作为同志,没有人可以代替男友给予的关怀和安慰,他是弟弟的希望,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两年多,他是弟弟生活的一部分啊。( f6 I0 J% I6 ?9 ^: ~/ u
) V. B- l! c* W" A# b N8 ]弟弟彻底绝望了。他不再用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弟弟的家人哭着给我电话,让我劝他。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每天除了见面就是保持热线,打一两个小时的电话是常事,最多一次聊过六个多小时。话题永远是弟弟的男友。经过一段时间的折腾,弟弟情绪总算稳定下来。他说,男友毕竟给他带来过快乐,自己不恨男友。在我和他家人催促下,弟弟恢复了治疗。6 T' R* a' b4 ^
u6 Y3 f0 C! u' q' Q半年过去,马上要过年了,这是弟弟生病后的第二个春节。就在这一年一度佳节到来的时候,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弟弟例行检查时发现了肿瘤。这真是晴天霹雳啊,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问医生为什么会这样?医生说是弟弟停药的结果,被HIV病毒破坏了的免疫系统通过药物干预本来是可以得到恢复的,一旦停药,体内的病毒就有了抗药性,会加倍复制有抗体的病毒,更加疯狂地破坏人体免疫系统。HIV又一次教育了我们。这次代价太大了,弟弟只有接受手术治疗切除肿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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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H9 k$ N5 ?- ]- O医生们真是天使,给弟弟做的手术非常成功。术后他们及时安慰弟弟,善意欺骗弟弟说肿瘤是良性的,很快就会好起来。(这一切要是真的该多好啊!无情的事实是弟弟的肿瘤是恶性的,而且已经扩散了)弟弟的伤口恢复很快,这让他对以后治疗充满信心。医生告诉弟弟,为防止术后发生癌变,让弟弟进一步做化疗。弟弟的痛苦又升级了。治疗HIV的药物反应,加上化疗的强烈刺激,真是太难熬了。弟弟非常坚强,凭着对未来的希望,对医生的信任,他默默忍受着所有痛苦,却还常说些笑话给我们开心。这让我和他的家人心里不是滋味,眼泪只好往肚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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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上加霜的事又来了。弟弟收到了一个认识的手机号码发来的短信,说知道弟弟得的是艾滋。弟弟马上告诉了我。我能感觉到弟弟很恐慌。那些天短信接二连三发来,骂弟弟是什么“世纪瘟疫,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弟弟被彻底打垮了。他又一次趴在我的肩上放声大哭。他说:“我招谁惹谁了,我没害过谁啊?为什么这样对我?”从那天起,弟弟关掉了手机,拔掉家中的电话线,与外界断绝了所有联系。得了这个病,最需要的就是关爱。怎么会有这样狠心的人呢?那个人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断送弟弟的性命吗?弟弟的命怎么这样苦啊?歧视真是会杀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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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病情急转直下,情绪越来越低沉且不稳定,化疗后头发掉得所剩无几,人也很快瘦了下来,每天就是吃饭——吃药——看电视——睡觉。他生活单调得无以复加,我只能尽可能多地去陪他。我过去不怎么看电视连续剧,但为了让他多点娱乐机会,我尽量找些连续剧陪他一起看。看完一集后和他讨论剧中人物的命运和剧情的发展,我们还经常为剧中人物的坎坷命运掉眼泪。这样的日子仅仅过了两个多月,弟弟的癌细胞就大面积扩散了。弟弟不得不再次住院。这回住院的第二天,我煲了汤去看他。他精神还好,只是非常神秘地告诉我,他住的这个病房就是前不久刚去世的当红歌星住过的。我听出他话中含义,赶紧把话题岔开,但不详的预感笼罩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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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j A2 V% [( i3 `住院后弟弟癌症晚期的症状得到一定缓解,痛苦减轻许多,情绪也好起来。但他绝口不提身后的事。他的家人很着急,知道他来日无多,但谁都不愿把话说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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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去医院都推着轮椅带他到医院的花园抽烟、聊天,我是他对外唯一的信息通道。我给他讲外面的新闻、“同志圈”的趣事,尽量给他枯燥的生活增添点色彩。弟弟的恶化进展很快,进食和排泄必须全部借助医疗手段才能进行,鼻饲管、静脉滴注管、排泄管挂满全身,而且开始有腹水。住院的第四周,弟弟已经不能长时间坐在轮椅上了,我只能推着他在病房走廊的窗边抽支烟就回到病房。一天,弟弟只抽了半支烟就掐灭了。他说,抽烟不舒服,这回真要和烟告别了。我知道他在说双关语又不想说破。又一天,弟弟郑重其事地跟我说:“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谁也不恨。不管是抛弃我的人,还是骂我诅咒我的人,我都不恨他们。我一生没有对不起谁,我不想带着恨离开人世。我不想见人,是想把以前的样子留给所有人,不愿让他们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弟弟的声调很平和,但我听得泪流满面。多么善良的弟弟啊,他的心是金子做的。8 y2 q2 ?$ W8 t5 G- D! o/ K4 V
8 d: \" P& R$ b$ [ p从那天起弟弟再没有出过病房。病魔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弟弟开始短暂的昏迷,我和他的家人轮流守在他的身边。每个人的“弦”都绷得紧紧的,反而是弟弟每次醒来后都用轻松的语调说他睡的很香,做了好梦。但他声音含混不清,我们知道死神离弟弟越来越近了。" P# N' v- @4 v2 |' ~- b/ l+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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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凌晨,弟弟家人打来电话,说弟弟不行了。我急忙赶到医院。弟弟已经先走了,他样子安详极了。停止化疗后他新长出了寸许短发,加上白净光华的脸庞,看上去像睡着了一样。他一点没有大多数艾滋病人去后的凄凉枯萎摸样,我感觉他比生前更漂亮了。弟弟走了,他走得没有遗憾,他没有带走恨,留下的都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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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U( Y5 L- b弟弟的一生很精彩。他中学时就被选拔去日本进行中日文化交流,大学里是尖子生,工作后曾被派往美国进修。他还是教会唱诗班的领唱,真可谓一帆风顺。他生活的多个时期留下了一串串光环。7 x6 p/ h' @7 a' v! I2 j
- {' a# s& A' y谁都不愿意被艾滋感染。谁都有权利被关怀。但感染艾滋的人更需要关怀,他们最怕社会歧视和家人朋友的不理解。他们是最无助的人。如果您身边有朋友不幸被艾滋感染,请关爱他们吧。您的温馨话语和热情帮助,是他们和病魔抗争最有力的武器。虽然挽救生命靠先进的医疗手段,但有了亲人、朋友的理解和安慰,感染者的治疗会更顺利。但愿千万别再有人像弟弟那样遭受精神打击!他们是我们的兄弟,关爱他们是我们的责任。少些歧视,多些关怀,我们的社会就会更加和谐,更加美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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