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在黑暗的最深处 （一）

famous

一九九七年九月，我以中考在我们镇中第一名、在全县第二名的成绩考进了我
们地区首屈一指、在全省也很有名气的省重点中学——地区一中。老爸亲自开着大
东风把我送进学校。报完到后，他拍着我的脑袋说：“伢崽呀，我们家从没作古正
经出过大学生，你两个哥哥都不争气，以后就看你啦！千万要发狠念书呀！”当时
: ~; u- u7 C$ Y2 X0 J4 Y正踌躇满志的我满不在乎地回答：“我会嘛！我要考重点哩！”那时我还不晓得，
这所绿荫覆盖下的菁菁校园，将会给我的少年岁月留下那么多幸福、快乐、痛苦、
悲伤掺杂在一起的刻骨铭心的记忆。因为他。
6 m: u8 D9 i! u4 j- `  R! A7 K" x& Y% c
7 E! q; ]' B8 Z( y3 |                                   一

. e" w# s3 s5 |1 x    他是从另一个县考来的学生，比我大八多个月。同住一个寝室后的好长一段时
间里，我都没有太把他放在心上。
+ C' _% L8 n  U5 i/ y6 L2 u
    首先，从外在来看，他是个典型的普通农村学生，中等偏瘦的个子，其貌不扬，
$ s8 b" ?" k4 u: q衣服虽然干净但都比较旧，唯一一套新运动服也是一洗就掉颜色的货色。他家为他
准备的铺盖更好笑，竟是新房里常用的那种大红花的被面。不但这些，他的性格比
较内向，属于老实厚道一类，很少参加我们寝室同学之间的无聊玩笑打闹，有时候
连说个话也嘟嘟囔囔、满面通红，对我们开的玩笑最多是抿嘴笑笑。这不象我。我
虽然也是来自农村小镇，但我家里是镇上运输大户，我老爸甚至在县里也有些名气。
* i7 M" C0 e6 l( p& R比较好的家庭条件，使我无论从发型到穿着到见识到谈吐都很象城里学生了。生性
' Y: j1 |( W( R# Y" W喜欢热闹的我更是寝室里和班上的活跃分子。除了他跟我，我们寝室里有一个被家
/ A9 U0 _' L& V( Y+ X2 z6 {# M长送到我们学校读书的省城同学和三个来自不同县城的同学，还有四个同学都是来
1 w0 r+ M- a. e0 E自农村乡镇的，也都不象他那么内向那么土。
* N" e6 b% `5 N0 k, t! e; H2 M
    其次，他的学习成绩不如我好。他的中考成绩比我低了十几分。进校后的第一
. i7 w- Q" p7 q次测评，我们班六十二个人，我进了班上前十名，他只是二十几名。

3 ~% |; M' f' q+ p' l, k    所以——我凭啥要跟他耍在一起，他应该主动跟我耍在一起才对哩！

" \; g. ]8 C" }7 }# J- z4 P& d    高一很快就在苦读和打闹中过去。我跟他一直是好普通好平淡的同学加室友。

0 e3 x5 h' ^9 _! X7 p2 K    高二我们根据会考重新分了班分了寝室，我跟他还在一个班一个寝室。
* V3 j$ F* H5 B+ _; H
! s& t6 L( G+ ~5 g# t4 L    现在回想起来，从刚进地区一中一直到高二上学期的那段时间，他留在我印象
  p6 _& r7 P0 W- c里的形象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9 R7 f1 `5 J* z
" J; m) G& z. M1 Y! J# K    我们成为最要好的同学、朋友和兄弟是从高二下学期开始的。
+ w% I, W, I4 ]; i  {4 o* [
6 q+ t: k% x1 D) J6 {' V                                   二
% }, o( @1 c. u6 ]8 h
    那是一九九九年三月的一天。上午最后一节课马上要下课的时候，我们的班主
/ E. M2 ]2 l! `5 h9 G任，也是我们的语文老师进来宣布说，下午的班会他带我们去爬山春游，叫我们中
午抓紧准备好自行车。虽然我们班很多同学都是自小在山里长大，对爬山已经没啥
" \, S" c! Y- w: k0 E/ l& F) X& l' o- s兴趣，但是对在紧张枯燥的学习日子当中能有半天时间去呼吸呼吸自由空气都好兴
% a2 Y. ^( K9 W1 w) `' I奋，毕竟我们学校的读书风气实在太浓厚、学习压力实在太大了。于是大伙一个个
" ~/ R- x9 f% {6 P: s; b欢呼起来。然后boss才说，条件是写一篇一千字以上的游记。

# \; H7 s+ w; h( O: m    不到一点，我们班的“车队”浩浩荡荡地骑向离学校有十多里地的一座“名山”，
据说宋朝一个好有名的文人曾在那座山上搭屋读书，山顶上还有一个悬崖是用那个
! m$ C+ [/ w/ ^! H0 x“文曲星”的名字起名的。在一阵阵乱七八糟的歌声和“鬼叫”声中，我们来到山
0 ~) D2 P" w4 N0 h脚下的一座庙里。停放好车，稍微休息，boss便指挥我们往山上冲锋了。
& r( q( g5 m1 y" A; q% j
    一切都是从下山开始。
& ?' M- ~: N$ r
+ b) O/ M6 D0 K/ Y! c    由于我总是独自东跑西钻到山坡上树丛里摘采映山红忙个不休，所以当我抱着
/ `: _2 p+ ~5 B6 ]! {一把灿烂如火的映山红从一处山坡上俯冲下来的时候，山路上只看见一个女同学跟
5 Y  L( {; V9 V! C他，其余的同学都走到前面去了。他作为负责考勤的副班长历来都是押尾。那个女
6 m9 x5 }6 S2 \; v4 j, j同学手里捏着几枝看上去有点开残了的映山红，见到我的战利品，满是羡慕地叫着
4 t! q: _# k7 z7 m9 E; ?我的绰号说：“黑皮，分些给我吧？”我大大咧咧地回答：“敢想！我要用这美丽
1 i7 Y$ D6 [. ~5 ?& z的春色去装点我们的寝室。”她瞪了我一眼：“俏啥俏！”他在边上催了一句：
9 E, y1 N/ K) o8 v“快些走吧。”
$ K' C8 `1 k: I& H6 p: D; A! k
    转过一个山洼，那个女同学忽然夸张地喊了起来：“哇！那树映山红才真是个
# D$ p. B5 G9 @1 Z4 `3 }+ G好哩！”顺着她指的方向，我看见山洼里一个好陡的坡上果然生着一大树映山红在
春天下午的阳光下红得辉煌。她问我：“你摘得到啵？”我不禁心痒痒了，掂量了
一下，把我手里的那抱花交给那女同学。这时，他扯了扯我的袖子：“算了，走吧。”
我摆摆手，大叫一声“采花大盗来也！”向那山坡冲了过去。

% s* F7 E( Q; `- c: S# O8 k) V    山坡好陡也难不住我。在他们的仰视下，我抓树枝、抠石头，虽然小出了身汗，
! T/ F" i0 H- Q4 ]9 j还是慢慢地爬到了那树映山红前。举着一抱比原先那抱更大、更鲜艳的映山红，我
9 W9 g. ^# X" ^0 N- H, [3 ~得意地朝他们叫了声“耶！”

    老话说“上山难，下山更难”，就在我顺着原先的路径向下爬的时候，意外发
生了。我一脚踩翻了一块石头，顿时，身子完全不听使唤地往下溜。我在慌乱中随
手抓住一根树枝，但没啥用。结果是我左手一抱花，右手一握树叶，伴随他们的惊
( F" M" s  L; l* |+ X叫以好快的速度滑落，然后一屁股坐倒地上。他跟她都跑了过来。她问我：“没事
吧没事吧？”这时，右脚的剧痛袭击了我，我倒抽一口冷气，一边呲牙咧嘴一边恨
2 b5 L' }7 F& I& E" ?( l$ j5 Q; o恨地朝她嚷：“都怪你！”他说了句“我扶你起来”便将两手插到我胁下，使劲一
提。在站起来的同时，我感到又是一股钻心的疼痛，哎呀了一声。他俯身卷起我的
裤脚，我的右脚腕已经青肿了。“崴伤了脚。”他对那女同学说。女同学着急起来
：“那可怎么好？”

& Z* a. e- t, [; o5 q! t5 I- C; e    他背起了我。

    背一个不算太轻的人走山路是好累人的。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歇歇脚，
3 }0 K* f+ K& a0 p# o( D" }歇歇脚。”我过意不去地推推他的肩膀。他小心翼翼地把我放下，擦了擦汗。那女
同学从兜里掏出包吃了一半的话梅分给我们。两粒话梅还没吃完，他就说：“还是
快些走吧，莫让老师跟同学等我们。”

    我趴在他背上。他默默地行走。我不时用衣袖替他擦掉头上的汗。我看到每次
* V0 P" d5 H& i; Z9 V3 i$ N# d1 {& \我替他擦汗的时候他都会抿嘴一笑。

. j$ ~1 \3 ~1 D0 q0 J    我忽然觉得好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