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 M; X, |0 |: h$ S0 H3 M. q3 j
到了外边,小月才知道,以前那种大城市里遍地可捡到金子的想法是多么愚蠢可笑。都市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和玻璃橱窗里花花绿绿的东西,的确让人看看都眼红,可是它们只属于衣着光鲜,走路仰着脖子的城里人。象自己这样穿着土气可笑的衣服,背着蛇皮口袋的乡下人,在马路上一站,别人都会绕道而行,并且扔过来厌恶的白眼。在家里常常有人说自己长得好看,可是到了这里,好看也成了难看了。小月知道,这只是因为自己身上没有好看的衣裳,没有好看的项链耳环。在家里看到表姐的穿戴,虽然羡艳,还是觉得那些装扮有点古怪,到了这里才知道,装扮古怪的是自己。
% h" g1 S1 `9 A0 X& E) q到了小七的工地,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工棚里刚刚安顿好,小七就来催铭心去干活。过去在家乡因为干活差劲,处处给人瞧不起的小七,如今操着夹生的普通话,完全是一副大老板的派头,虽然手下的施工队只有十几号人,还都只是乡下来的苦力小工,可是并不妨碍这小子牛皮烘烘,口气大得象吃到了天鹅肉的癞蛤蟆。小月知道路上好几天折腾,男人也很累,应该歇口气,可是小七叫嚷工地上活路不等人,到期交不了工大家都别想弄到钱,一副你不干就走人的神气,铭心只得去干活。 - w$ w8 ] q" z9 G7 c( d7 b
铭心让小七给小月也安排点事做做,小七哼道,这里有人煮饭了,除了煮饭她还能做啥?想出来找钱,还拖家带口的,我看你龟儿子简直是疯了,要怕没女人煞火,大马路上多的是嘛,只要你有钱,啥都能干。小月给气得够呛,又不敢多说什么。 2 Z* T% e- `& M# f' L1 U
铭心对泥水活一窍不通,只能卖力气运砖运瓦。这活是苦中之苦,累中之累,一下午干下来,真个人差点没散了架。晚上睡在几块硬木板上,浑身都疼。小月摸摸男人满手的血泡,心里一酸,眼泪滚了下来。铭心抱住女人,轻声道:“嗨,哭啥呀?干活还不都这样,开头苦点,习惯了就好了。”小月就把自己紧紧贴在男人胸前。两人在路上折腾了几天,一直没有亲热点机会,铭心这会儿觉得心里有股火在往外冒,可是浑身实在没有一点劲,只得老实躺着,一会就打起了呼噜。 + y. {5 u% t- [0 T' m
小月在黑暗里瞪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小七白天说了,铭心一个月只有500来块钱,那还得老天爷作美,千万别下雨,开足工才行。凭这点钱,两口子糊口都成问题,想要得到那些好看的衣裳,好吃的东西,不是大白天说梦话么?这时铭心翻了个身,倒真说起了梦话:“狗日的,还真不是人干的活……累死了。”一行冰冷的泪,从小月眼角流下来,无声跌进了同样冰冷的枕头里。小月不晓得自己是在心疼男人,还是在为以后的日子愁苦。
; J9 N# E/ ^7 o8 o+ u铭心说得没错,乡下人命贱,再苦的活,多干几天就习惯了。没多久,他就成了整个工地上,最能玩命卖力气的人。晚上加班,别人都如避瘟神,毕竟谁也不是铁打的,可他从无怨言,干得跟白天一样卖力。不久还凭着心灵手巧,光看别人干,就学会了用砖刀,砌出的墙,光光鲜鲜,手脚快得简直可以跟干了多年泥水活的人比。连见人就象饿狗一样要咆哮一通的小七,也改回了称呼,又从“龟儿子”“狗日的”改叫“铭心哥”了。三天两头还拎着酒肉,来让小月做,跟铭心喝几盅。
! [' Q( u) {! u& V- @- t8 P这天喝了点酒,小七红着脸说:“铭心哥,你别怪我过去狠。你要晓得,这帮人不好管啊,你不看紧点,狗日的就会偷懒。”铭心说:“我晓得,不会怪你的。”小七说:“我晓得铭心哥你是个好人,又能干又不偷懒,人人都象你,我可就省心了。我想过了,黑子这小子干活不行,自己又爱偷懒,哪里管得住别人?往后铭心哥你就替我管管工地上的事,我每月另外给你加300块钱。”铭心说:“那……不大好吧,黑子他跟你那么久了……”小月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铭心收住了话。小七嚷道:“你怕他个球,老子又不欠他的,给他机会,他抓不牢怪谁?”铭心道:“那就多谢老弟你了。”小七道:“都是自家兄弟,你跟我还客气啥?跟你说老实话,要管这帮人,只有自家兄弟我才信得过。你不晓得,这包工头也难做啊,下边得盯紧了,要到时候交不了工,拿不到钱不说,人家还要你赔钱呢。想抢到点活,也不是那么撇脱(容易)的,就说这座小楼房吧,是这个街道盖的,咱要从承包工程的公司手里搞到这主体的活,就送了好几次礼,还没开工,屁钱没拿到一分,就花出去好几万了。等房子盖好了,赚大头的是承包公司,咱只能吃到人家牙缝里掉出来的。唉,他娘的都怪咱命贱。”铭心嘿嘿笑道:“是啊,谁让咱是农民棒棒呢。”小月在一边半天没说话,这会儿插嘴道:“我就不信,未必咱天生就比别人贱。”小七呵呵笑道:“咱两个大男人,倒不如小月有志气了。哪天小月发达了,别不认咱这穷老乡啊。”小月头一昂,好象真是发达了一般。 3 p) J) I4 R( y, i% R3 u$ c! g5 C
小月有时跟铭心唠叨,这世道真是不公道,你们盖房子的,住的是破棚子,房子盖好了,搬进来享受安逸的是别人。铭心不是没这样想过,但归根结底都是自己命不好,谁让自个生在了穷山沟里呢?命是天定的,想它又能顶啥用?于是铭心常说小月是整天吃得太饱没毬事做,尽想这些吃不饱的。
, W6 C3 N! A+ {/ h/ P3 Z人说江南的春天最美,铭心却恨透了这狗日的季节,雨整天下个不停,工地上停工十几天了,不干活就意味着只有钱出,没有钱进。看看阴沉的天空,没有一点要放晴的样子,铭心忍不住破口大骂:“这是啥子狗日的天?老子真想捅它个窟窿,让那点骚水一次都流完了,爽利晴他一年两年才好。”小月扑哧笑道:“你这人,真是满口胡话。晴一年两年,这地里庄稼不都得干死啊?咱还不都给饿死了?”铭心想想也好笑,“我都给气糊涂了。嘿嘿。”小月望望天,也犯愁道:“我妈来信说,想给咱买两只小猪,养起来等咱回家过年,可是着这钱从哪儿来呢?”铭心说:“还买啥啊?爹不是养着两只么,还不够咱吃肉么?”小月黑着脸说:“你爹养的是他的,都分家了,还能好意思吃他的?”铭心晓得小月那点心思,是怕回家一起过的话,爹会花自己的钱。两人出来之后,给父亲寄过一次钱之后,小月就死活要把钱寄到娘家。想想爹一个人在家里,连买油买盐的钱,都得靠自己去挣,铭心很不是滋味,却又不想跟小月争吵,心就跟这天一样阴沉了。 + K1 a7 A- X' Q* q
过了一个多月,天终于放晴了。铭心两口子的心情也舒展了很多。只是再拿起活,铭心又一次感到累得有点吃不消,其实所有人都一样,但是只要能有点微薄的收入进来,不要坐着吃闲饭,大家就谢天谢地了。干活时,你追我赶,劲头十足。有的人哼起了小调《十八摸》,于是一帮家伙就讲起了被窝里那点事,说到后来,铭心就成了众人逗笑的对象,拿城里人的话来说,可以算是今天的焦点人物了。工地上带老婆的没几人,而小月又如此出众,大家羡艳甚至略带敌意的话,有时即使出格点,铭心都可以理解,心里还有点小小的得意。但是没过几天,这点得意就变成恼怒了。 : \& u( ~$ l* @1 m5 X
这天下工回家,(如今铭心真把这破败的工棚当做自己家了。)看见小月红着脸在生气。一问,原来是承包工程的公司的一个监工,刚才在小月胸脯上捏了一把。这小子整天在工地上转悠,见到小月,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样子,嘴里时常不干不净乱开玩笑。小月是一副火辣性子,从不让步,两人就经常你来我往乱说一气。铭心平日看着就来气,说过小月几回,小月还跟他生气,说你跟别人乱说就可以,我说几句,难道就掉了块肉了?这回铭心一听这样的事,脸色铁青,就往公司办公室冲过去,进门冲着那小子就是一拳,打翻在地,又骑上去,冲着那张小白脸上左右开弓,噼里啪啦一通好打,那张脸就肿成了猪头三,嘴里鼻子里都在流血,还掉了两颗牙。临走时,铭心恶狠狠扔下句话:“以后再发骚,老子让你更难看。”
& C A4 ]8 m# c, A不想第二天,一辆警车呼啸着冲进工地,跳下几个大盖帽,二话不说,就把铭心抓走了。在派出所,铭心也给人打成了猪头三。接下来又蹲了7天班房,小七才来把他领出去了。一路上,小七直抱怨他傻,人家是地头蛇,你去惹他,不是耗子日猫X——不要命么? ) g* x% _, N% H C; b
回到家,铭心把小月一通好骂,说都是她乱发骚,惹来了这场祸。小月还嘴硬,说女人给人欺负,还不是因为男人没本事,你倒有脸来怪我?铭心气得不行,抖着手给了小月一个耳光,骂道:“整天吃饱了,就晓得到处勾引男人,你给老子滚回家去。”小月一头撞过来,又哭又骂:“好啊,狗日的还嫌老娘没赚到钱吃了你的饭,老娘这就走,再不吃你的闲饭了,老娘去卖X给你赚钱,呜呜呜……”说着一头冲了出去,铭心颓然坐在了地上,也不去追。
6 d/ @" _3 v- Z4 W9 ~# L6 e以往两口子吵了嘴,小月也跑出去过,不过每次过不了半天,又自己回来了。可是这一次,铭心等到半夜,还是不见女人回来,不由慌了,拉着黑子,找了大半夜,在近千万人的城市里,几乎跑断了腿,又哪里能在人海里捞到那根针呢?
% y) M3 J2 P7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小月还是没有回来,铭心急得满眼血丝,铁青的脸上是一副要吃人的神情。黑子看不过去了,对他说:“铭心哥,我想你是急糊涂了,小月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除了她表姐那儿,还能去哪里呢?”铭心立马跳了起来,一把拉过黑子,边往外冲边抱怨道:“你小子干吗不早说,害我担心了这些天,她表姐在哪儿?快带我去。”黑子有些犹豫:“那地方我是晓得,可是,你去了,我怕你会更怄气。”铭心急道:“还说啥子气不气的屁话?赶快把人找回来才是正经。”
- i/ z0 u9 ?; S" \* y! f- F到了小月表姐那儿,铭心果然怄气,怄气得不得了。站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娱乐城门口,看着一个个不象好货的女人跟男人搂搂抱抱地进出,铭心晓得黑子不想说的原因了。
7 q* a. c+ i. {/ ^9 U! L8 U黑子打电话把小月表姐叫了出来,这女人比在家里时更不象是好货了,见面劈头就骂铭心欺负小月。铭心黑着脸让她把小月交出来。女人冷笑道:“笑话,别说我不晓得小月在哪儿,就算我晓得,也不会跟你说,莫非还要让小月跟你回去,让你欺负不成?”铭心眼都急红了,“我晓得小月来找你了,你不把她交出来,莫怪我不客气!”黑子插道:“小月她表姐,我看你还是说了吧,人家两口子的事,你插啥子手啊。铭心急了,真是啥事都干得出来的。”女人不情不愿道:“实话跟你摆,小月在这里找到工作了,我刚出来时问了她,她不会跟你回去,也不想见你。”铭心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她……她……”黑子道:“你还是叫她出来,有啥子话,当面讲嘛。”女人犹豫了一下,说:“那你们等着,我进去跟她讲,出不出来是她的事啊。”说完扭着屁股进去了。 1 U; ?6 t, p2 A, w" @# q# O: k
过了10几分钟,一个同样妖冶的女人出来了,烫了头发,嘴抹得通红,脖子上戴着条珍珠项链,耳朵上夹着两只小小的珍珠耳环,正是小月。看着她低得几乎可以看见胸口的衣裙,铭心气得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 m% W6 G/ V X |% r- E忍了半天,铭心才艰难地挤出句话,“小月,你让我找得好苦,跟我回去吧。”黑子马上接道:“是啊,小月姐,铭心哥为了找你,鞋都跑破了。你还是回去吧。”小月硬邦邦道:“不。”铭心好说歹说,黑子在一边帮腔,说了半天,小月还是那一个字——不!直到最后,小月才多说了几个字——打死我也不会再回那个猪窝了。说完摔开铭心的手,转身进了娱乐城,铭心想追进去,却给警卫拦住了。小月回头说:“别让这个人进来,他想来找我麻烦。”警卫抓住铭心就往外推,铭心急了,冲着警卫脸上来了一拳,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好几个人冲上来,围着铭心一通拳打脚踢,有人还打电话去报警了。黑子看看大事不好,冲上来拉了铭心就跑。 ( H6 F- m8 L& T/ o# _7 |2 ]
以后几天,铭心又跑到那家娱乐城去了几次,试了两次,都给看门狗轰了出来。在门口看那些进进出出的人,越看越来气,只得恹恹而回。
) V" `% x8 D2 a小月走了,窝棚变得没了一点活气,每到夜里,那张“床”冷硬异常,想到小月这会正在做的“工作”,铭心气得心口直疼,好几次在被窝里呜呜痛哭。哭自己的无助,哭世界的不公,哭再也无法把握老婆的命运。
( z1 B) @2 x* \: [) N7 ?9 |& [4 f % P7 c8 q: ^ P; g! A% p9 G/ ]
小月一到娱乐城,表姐把她推荐给老板,老板的眼睛马上放出了光,吩咐表姐,马上带她去美容院,再给她买几套衣服,钱回来给报销。听人摆弄了一通之后,小月对着镜子,简直不敢相信,里边的女人竟然是自己。衣服领口太低了,让她很不自在,一个劲往上拉,柔滑的织物却总往下滑,怎么提也是枉然。表姐在一边嘻嘻直笑,“傻瓜,你不晓得你穿这衣裳有多迷人,提它干啥呢。”
, u6 a' n& I$ Y( u' l0 V) p当天晚上,小月就上班了,工作是在KTV包房陪人唱歌。小月说自己不会唱,老板就说没关系,今天我带你去,陪客人喝喝酒说说话就好了。到了包房,里边好几道眼光齐刷刷落在了小月脸上,还有让她最难为情的胸前。一帮人唱唱说说,有几个小姐就坐到客人腿上去了。小月脸上发烫,浑身僵硬,却只得坐在那里。一位客人肥胖的手,落在了她光光的肩上,小月一哆嗦,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她推开那只汗毛浓重的手,说:“先生,我先出去一下。”
; ^% Z: ]+ A$ b; G, X6 H小月前脚出去,娱乐城老板后脚就跟了出来,斥道:“你怎么回事?这样会得罪客人的,还不赶快回去?”小月赌气道:“我要去找我表姐。”老板骂道:“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了?这个时候要走,好吧,我就陪你去找你表姐,看看她怎么说。”找到了表姐,老板又发了通火,表姐就陪着笑脸,让老板先去招呼客人,说自己跟小月谈谈。 ; B( [& Y9 M' J1 h; y; k/ J' z
老板一走,表姐就怪道:“小月啊,你在搞啥子嘛?让老板和客人都生气了,我也跟着你挨骂。你不是想挣钱么,怎么现在又这个样子?”小月嘀咕道:“那客人不老实,把手放人家肩膀上,我都想骂他了。”表姐道:“你真是的,人家来寻开心,手不放你肩膀上,难道放自个肩膀上?”接着又说:“在这里,客人要啥子,咱就得给啥子,人家可是财神菩萨啊。他把手放你肩膀上,你就把手伸到他包包里掏钱啊。咱更划算嘛。”小月低着头说:“这样的事,我真的做不来。”表姐冷笑道:“那你做得来啥?这又不是让你跟他上床,就算是跟人上床,你又不是没上过。男人嘛,关上灯,有啥不一样的?还不都是那点事儿?享受了,还有得钱赚,有啥不好?”小月只是摇头不答应,表姐叹道:“真拿你莫办法。就算不想做那种事,你不要陪客人出去就是了,在这里,他顶多搂搂抱抱,你也不会少块肉。还怕啥呢?好了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客人等着呢。”边说边拉着小月又回到了包厢。
: e) h+ ^+ b4 M; O5 X小月和表姐住的是一个房间,工作了一段时间,在表姐耳濡目染之下,小月学会了不少歌,可以陪着客人唱了,也渐渐习惯了逢场作戏,与人说些撒娇发嗲的话。对客人手上的不规矩,也不那么反感了。 7 m, V$ ~& x" v: _! B, B2 j1 E* H
表姐经常带小月去美容、去买衣服,每一次大把大把的钱扔出去,都让小月感到肉疼。表姐就开导她,咱就靠这张脸混饭吃,不收拾得漂亮点,咋讨客人喜欢呢?小月苦着脸说,成天这样买,我赚这点钱都不够花啊?表姐道,谁叫你死脑筋,放着那么好的本钱,那么多的机会,票子摆在你面前都不要,怨得了谁呢?小月就不做声了,在这里呆了这么些日子,她已经很出名了,可是在整个娱乐城的小姐中,她却是最穷的一个。表姐经常骂她傻,说任何一个人,挣的都是她的几十甚至上百倍。又说小姐吃的是青春饭,这两年好时间过了,就再也没机会了,你现在不多挣点,难道以后带着可怜巴巴几分钱回去,还到乡下种地?
! {% V% ?; q" j8 I* _小月也时常在想,以后回去,这后半生的日子怎么过,每一次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徒然使自己烦恼而已。听表姐这样说,就问:“那你想以后回去咋办?”表姐道:“有了钱,回不回去都无所谓,就算回去了,也可以到县城里买套房子,再做点小生意啊。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再回那穷死人的山沟沟了。”小月忧心忡忡道:“可是铭心要晓得了,他准不会放过我的。”表姐冷笑道:“他没本事,怨得了谁?你给他挣下一大笔钱,他要还敢狗咬吕洞宾的话,顶多离婚再找一个。咱有钱,还怕没男人要么?再说,到县城里安个家,翔儿也能上城里的学校,将来考个大学,就有出息了。你不是最爱儿子的么,莫非你想让他也跟咱一样,在那个倒霉的穷山沟里窝一辈子?” - A2 E4 m4 m: y% P4 g- \. X b) l
小月承认,表姐说得很有道理,自己这辈子看来不敢有太多的指望了,如果不做那事儿的话,最终只能又回到那个痛恨的山沟沟里。而自己做出点牺牲的话,儿子就有出路了。虽然以后回去,人家可能会戳脊梁骨,但是如今做这种事的也不只自己一个,人家不也照样活得好好的么,并没见谁就给人的口水淹死了。
# j( C+ R! `/ y- X5 y* b1 P6 S终于在有一天,小月跟一个长相端正,甚至可以说英俊的中年男人出去了。一条崭新的路,在小月面前铺开。
9 ?2 H0 M; C8 |2 O+ c铭心走的还是过去的路,可是同行的人,却没有了。一路上没了绿树山花飞瀑流泉,有的只是干涸粗糙冷硬狰狞的岩石,这样的路漫长得没有尽头,漫长得让人绝望。铭心知道,这石头上再也不会淌出山泉,长出绿树,开出鲜花。不光为自己,为了翔儿,他也必须把小月找回来。
) j+ h: g: I9 |0 ^* \这一天,铭心狠狠心,花了一百多元钱,买了身新衣服穿上,还理了头,吹了发,又去了娱乐城。这一次,看门狗果然没认出他来。进了里边,他找人打听小月,人家只以为他是慕名而来的,就说不巧小月在陪客人了。铭心耍了个心眼,就说那是自己朋友先过来了,问是在几号包厢。那人就告诉了他。
' Z. y7 G! N8 z f+ K+ c" E; G到了包厢门前,铭心把门轻推开一点,一眼望去,小月和几个小姐正被客人搂在怀里,在喝酒唱歌。一股热血,呼地冲得铭心简直站立不稳了。他扶着墙,呆了半晌,才起身退开,到了酒店大厅里,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其实这样甚至更糟糕的情景早就想过,事已至此,铭心实在没有其他路可以走,只想找到小月,再求求她,看在孩子的份上,跟自己回去,马上回家去。 - c7 V( o; Q1 W7 q5 ]. E% x
等到夜里11点多,小月终于出来了,是给一个男人搂着出来的。铭心强压住自己的怒气,冲上去拉住小月,哀求道:“小月,跟我回去。”那男人勃然大怒,揪住铭心,问小月:“他是什么人?”小月挣开铭心的手,嚷道:“我跟你说过了,我绝不回那狗窝了。你还跑来干啥?”铭心苦苦哀求:“小月,你不可怜我,也该可怜翔儿吧,求你了,跟我回去吧,我会拼命挣钱,来养活你的,你要啥我都给你买……”小月冷笑着打断他:“哈,就凭你?你也不想想,你能给我啥?我现在做的,就是为了以后翔儿不要跟你一样没出息。你要真为翔儿为这个家着想,就少来烦我,自己回去好好干活赚点钱,赚不到钱就回家去照顾翔儿也行。”这时那男人很不耐烦,拉过小月说:“走喽走喽,还罗嗦什么。”铭心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揪住那男人,骂道:“放开你的臭手,狗日的,老子宰了你。”两人随即扭打在一起。 8 w" X, a6 q0 b* o, b! F
这一次的结局是铭心又进了班房,出来时,还带着一身的伤痕,而心中的痛,远比身上更甚。回到工地,苦活累活还得继续干,而别人投来的目光,已不是过去的羡艳,而是不怀好意和鄙薄。过去能干的铭心,生龙活虎的铭心,性情温厚的铭心,如今被抽去了精气神,干活没精打采,脸色整天阴沉,一收工就买酒把自己灌醉。小七骂过他几次,不见起色,最后又把管工人的活交给了黑子去干。黑子来找铭心,说这不是他的主意,让铭心别多心。铭心凄然一笑,啥也没说。
6 A: [! d0 C$ W7 v% J$ [- u这样过了大半年,工地完工了,大家喜滋滋等着小七给发工钱。平常大家吃住在工地上,拿到的只有三分之一的工钱,因为包工头怕钱发完了,有的人会临时跑了,影响工期,就扣着大部分钱,等完工时统一结帐。不料小七从承包公司手里领了钱后,却没了踪影。大家急疯了,这次不只是铭心,所有人都是一副逼急了要杀人的样子。黑子成了替罪羊,被揍得鼻青脸肿,东西都给众人瓜分了。来找铭心,铭心问他如何打算。黑子说自己有个老表,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县城里包了工地,他想去投奔他,叫铭心借几十元车费给他,并邀铭心跟他同去。铭远给铭心的200元钱,铭心一直没花,这时就借了点给黑子,自己却不想再到处漂泊了,异乡的城市带给他的,是满身的伤害。眼下他只想回家,看看儿子。
0 ~0 E0 D( E9 L7 m- `. s9 I, D7 a: R6 r铭心是坐汽车回省城的,一路上吃了无数顿饭,有时一天就要吃6、7次,给人强逼着的,没一个人能跑得掉,不吃也得给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到得省城时,铭心口袋里已经只剩下了10几块钱,于是去了哥哥的学校,要钱回家。一见面,就扑在哥哥怀里痛哭失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