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区待了两个晚上,我们就踏上了回家的路。我们没走来时的路,而是走了另一条线路。从北屯走,沿着穿越通古特沙漠的公路向南,这条路路况好,车也少,我可以让塔依尔好好过把开车瘾。等到了乌鲁木齐,他就可以出师了,我告诉他。一路上的景色不如来时的路上好,到处是荒漠和戈壁,我干脆就把方向盘交给了他,嘱咐他开慢些,自己就在座位上睡了起来,我相信他的车技。过了一会儿,他把我推醒说,不许睡,我要你和我说话,不然我把车开沟里去。我只好强打精神,与他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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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D" O6 N* K. G- h7 Z 过了青河岔路口后,我们发现了路边三五成群的黄羊,我让他停了车,去照几张相。黄羊们见汽车停了下来,就闪电般地疾驰而去,一路烟尘,我只能用相机的变焦镜头捕捉到它们修长美丽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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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的路上,我说话很少,塔依尔在一旁不停地说笑,我知道他想逗我开心,但是,一想到分离在即,我真的一点心情都没有。他还没有意识到我就要和他说拜拜。要真说了,他会有什么反应呢?我想。 & C2 i+ ~7 [% K0 T* u& }2 b V
% @, T: D5 n9 n- O$ } [" N; g4 G 过了阜康,已经离乌鲁木齐不远了,可是我却怎么也开不回去了。我把车停在路边,我们靠在一起抽烟,这时候,已近黄昏,夕阳如血,而我心正在哭泣。塔依尔一言不发,注视着我,我们相对无言,我默默地抱了他一下,上去发动了车,向灯火辉煌的城市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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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h+ d! Y, T 我们直接去了我家,一开门,看见我妹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见我回来,就问我这几天去哪儿了,打我的手机也没开。这时,她看见了我身后的塔依尔,她盯了他一眼,不说话了。我连忙把塔依尔介绍给我妹妹,说他是我们新分来的大学生,我们一起去了外地刚刚出差回来,那儿手机接不通。看出来,塔依尔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表情有些不自然。妹妹奥了一声,说,你们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们做去,我连声说,不用不用,我一会儿还要送小塔,我们到外面吃。妹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那好吧,你们忙吧,我该走了,就推门走了。我刚松了口气,她又推门进来对我说,对了,你一会儿给家里打个电话,妈妈不知道你去哪儿了,都快急死了,我大声说,我知道了!那天晚上,我没让塔依尔在我家住,我把他送回了大队,又急忙把车还了回去。朋友笑嘻嘻地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玩好了吗?我笑说是,就匆匆回了家。 8 d7 a. l j% E.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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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里,我先是给父母打电话报了个平安,在电话里又聆听了父亲一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教诲,和他们打了个哈哈,就挂了电话。想起塔依尔一个人在宿舍的冷清,又赶紧给他挂了个传呼,他很快就回了过来,我说,对不起,他沉默不语,我问他在干什么,他说正和队友喝酒,他突然问我,过来吧,我想你。我迟疑了一下,坚决地说,不了,我太累了,想早点睡,他在电话那头含混地说了声,那好吧,就挂了电话。 ' R g" E0 K3 M! j2 g2 N
' _% s9 r* N: l9 Z2 P: I8 L 我那天晚上思前想后,找不出我们之间最好的归宿,也许,分手就是我们最好的归宿。我冷静地想,我们都不能毁了各自的生活,今晚我妹看我的眼神已经让我胆战心惊了。但我一定要过好分手前最后的日子,我对自己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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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的几天,我陪着塔依尔到处吃喝玩乐。我还斗胆去了他的宿舍与他的队友们喝酒,他的队友都为他认识我这个朋友大感惊奇,对我的酒量也大为佩服,我轮流和他们干杯,塔依尔几次要帮我喝,都被我阻止,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后来隐约听见塔依尔把其他两个已经喝醉了的同屋轰了出去,我那时已经瘫在床上,人事不醒了。半夜醒来,我看见他衣服没脱,头枕在了我的床边睡着了,我推了推他,他醒了,说你没事了吧,我头痛欲裂,嗓子象火烧似的,又饿又渴,我示意他给我端杯水,他给我拿了杯水,喂我喝着,一边说,你怎么喝这么多酒,他们全被你喝趴下了。我大着舌头说,我还想喝,喝死算了,活着有什么劲!他摸着我的头发说,别说话了,再睡会儿,我用醉眼望着他说,你过来,我们一起睡,以后你就和别人睡了。我伸手拉他,把杯子碰到了地下,啪地响了,在半夜里就如一声惊雷。这时,他泣不成声地说,我求求你了,再不要说这种话了,我已经头一歪,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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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U e& s% V) [% s' D6 | 塔依尔走的前一天晚上,是在我家度过的,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我家住过的完整的一个晚上。我们没有再喝酒,也没有再流泪。我们整夜相亲相爱,没有争吵,没有抗拒,全然为对方着想,我的脖子上留下了他无数的吻痕,让我好几天都得穿着高领T恤,见者无不报以惊奇的眼光。 6 f" x: s# _+ g7 x
, |/ S. G- J e( D- r: ^ 第二天清晨,我们汗津津的身体还缠绕在一起,我们长长地相互注视,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接近空洞,思绪混乱,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他也一遍遍无声地抚摩着我的前胸,后背。我一动不动,任他的嘴唇在我的身上上下亲吻,眼睛盯着天花板,犹如木偶,心却在哭泣。时间不早了,我默默地帮他提起行李,在门口,我们象往常一样,拥抱告别,我们知道在机场我们不能够这样。他吸了口气,俯下身舔着我的脸,再一次亲吻我的嘴,他深深地吻着我,仿佛要把我整个吞下去,他的胳膊紧紧地箍着我,让我透不过气来。我们吻了一遍又一遍,才依依不舍地开门出去。 * c5 x) [/ V0 k) u9 [8 X6 p" ^
4 ]5 V* C: F" @9 r: ~3 n: I9 C 我执意要去机场送他,反正他的队友已经认识我了。当我看着他走向登机口的时候,他回过头来,再次以我熟悉的眼神凝视我的时候,我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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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 H! y; G9 q* y 塔依尔走后的几天时间里,我根本没有心思上班,常常在办公室里发呆。老处长打趣说我的那个远房亲戚是不是个女的,让我这样牵肠挂肚,我笑了一下,这一笑比哭还难看,把他吓了一跳。 6 w& l ^ a' P, Z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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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的一个月,我去了长沙及成都开了几个会,长沙离广州很近,我几次都想坐飞机去广州看他,但最后我告诉自己不能如此冲动。有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橘子洲的沙滩上,想起和他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不禁再次悲从中来,在南国没有星光的夜空下,我一遍遍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 y, l2 E- A/ J4 Q2 g$ [
2 s& y7 f% e1 i- N 回来后,我开始着手干我自己的事情。我决定去国外读书,我去过一个北欧国家,那里对同性爱者有着极为宽松的政策,我喜欢这种氛围。我通过因特网很快地联系了一所学校,有我北京的朋友帮忙,签证也很顺利。这期间,我也接到了不少塔依尔的电话,告诉我他在广州的训练情况,并且说,他们要提前一个月到曼谷,让马匹尽早适应那里的气候,这样他就不能给我打电话了。我说没关系的,好好准备比赛吧,我嘱咐他要多注意身体,不要发生伤病,我祝愿他拿个好名次回来,体委会奖励他一套房子,到时候就可以结婚了。他听了很高兴,说他一定好好比。我一句也没提我要出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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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p6 {) j0 d, d, { 十月底的一个晚上,我已经拿到了机票,第二天我就要飞往北京,然后转飞哥本哈根。我一个人静静地在家收拾行李,收拾停当后,我打开了电视。我已经多时没看电视了,出国前的各种准备工作弄得我焦头烂额,单位领导对我的出走极为不满,尤其是我的处长,几次和我谈话,要我改变决定,我淡淡地对他说,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走,他问我为什么,我无语。他好象觉察出来了什么,说你失恋了?我低声说,是的。他一下明白了似的,叹了口气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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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A* X3 B/ ]8 c! e0 S; `9 l' c 这时,电视里突然传来一个体育节目主持人熟悉的声音,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国运动员塔依尔在今天刚刚结束的亚运会马术项目马术障碍赛中夺得银牌,这是我国运动员在这一项目的国际性比赛中第一次取得奖牌,实现了历史性的突破……塔依尔?我扑到电视机前,正看见他站在领奖台上,他手中挥动着花束和亚运会吉祥物,对着镜头灿烂地笑着,摄像机不断地拍着他的特写,那是我多么熟悉的脸庞,我曾无数次亲吻过的脸庞!我禁不住泪流满面,默默地对他说,亲爱的,我就要走了,假如还有来生,我还是愿意和你共度那些美好的时光,假如还有来生,我一定要把今生与你没有过完的日子,加倍地欢渡! ! R; `; i: m* w8 a3 x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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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妹妹和妹夫去机场送我,我们在一起没说多少话,妹妹说他相信我能过好自己的日子的,她并不为我担心。妹夫开心地说,到了那里,找个洋妞结婚,让我将来也有个黄头发的侄子!妹妹白了他一眼,他立即禁了声。妹妹示意我到一边,低声问我,我看见了你说的那个同事,他是亚运会马术亚军,我昨晚在电视上看到的,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骗我?我红了脸,对妹妹说,我现在给你说不清,到了国外再给你写信告诉你,好吗?妹妹点了点头,我转身向登机口走去。 , V* T4 Q! L% a5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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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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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2 E9 H( Z8 i! L 我来到了这个欧洲国家,在一个小城的商业管理学院学习国际贸易,我过着安静简单的学习生活,尽量不想起国内的往事。周末时,我会去城里的同性爱酒吧坐坐,在那里,我再也用不着伪装自己的身份,尽情地和大家聊天,喝酒,倍觉轻松。 3 L' I* C# F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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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酒吧里认识了安迪,他是个香港人,在一家大公司当市场部的经理,我们谈得很合得来。与欧洲人谈话,总让我紧张,所以在这里见到一个亚洲面孔,我感到格外亲切。安迪从小在英国受教育,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绅士气质,他优雅的举止令我着迷,我们开始了交往,我谈不上对他有多么狂热的感情,但是他令我感到安全。他在小城的另一端有所很大的豪宅,我周末时就住在那里,我们一起做饭,一起读书,听音乐。他会说一点普通话,使得我们的沟通更为容易。他问过我在中国时有没有爱人,他用了“爱人”这个词,我嗒然无语。直到有一次他在我的书里看见了一张塔依尔的照片,就再也没有追问过我。 : T; r1 t2 y/ p. v-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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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的下午,我坐在安迪家门前的草坪上,已是深秋时节,满眼都是金黄深红,门前的小河里,野鸭与天鹅安静地在水中游弋。阳光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我从书中抬起头,猛然看见河对岸走来一匹高大的白马,马上端坐着一个身穿红衣白裤的男子,塔依尔?我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原来是个金发碧眼的小伙子,他正在遛马,冲我远远地“嗨”地打了声招呼,这一刻,我几乎以为身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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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3 y" V7 y0 @* A6 ?. d 我从胸前摸出那根狼骨项链,用手轻轻地摩挲着,想起远方的爱人,不觉已是泪流满面。亲爱的,请原谅我!我不是故意要与你分离,是命运让我们如此。我不知道此生是否还能见到你,只希望如果真有那天,请你再为我展开你的明朗的笑容,我不愿在你的脸上看到一丝阴影,我要你永远快乐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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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u, K; ?, j9 y' u1 Z: P 我独坐在暮色里,直到安迪在屋里喊我进去吃晚饭,我才慢慢地走进屋子。而此时,无边的黑暗也正慢慢地铺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