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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4 12:0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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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六记【三】 4 v. v; G q- S( e
一九九九年,坐在南下的火车上,为初次离家而兴奋不已。大学在我心中是辽远而神秘的,仿佛一座圣殿。
( d8 f. U4 H5 L& d( } 入学后有几天空闲,利用这段时间走遍了全校每一个角落。只在中午和晚上留在宿舍。那时的我自闭而孤僻,不知道怎么应对陌生人,便永远绷着一张脸。 6 {( D) x- x. U+ E( X$ Q( g
隐约间听到老公是另外一个班级,也没兴趣去深究,要到半个月后才知道:原来他是二班,因为学校的疏忽而安排在了这个宿舍。 / Z8 q8 C3 `$ O
还记得老公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欠我二十块钱。” 9 C, a7 v8 B! p7 T7 P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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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写这篇文,最近常常在回想。这才发现,原本以为已经遗忘的许多细节,都在头脑中慢慢浮现。
* Y4 Q) X5 [. a: U: L0 `0 s 入学后第三天,电信公司派人来装电话,201的,一百六十块,每人分摊二十,正巧我不在,老公便先替我付了。
8 R' y$ ^ L7 I- x- I2 `. s# O4 v 这件事、这句话其实并无深意。若不是今天和老公在一起,绝不会还记得。但是隔了这么久再回头看,倒是让人印象深刻。
8 A3 X3 l$ ~8 g9 n 对老公说:“第一次说话就是向我要债,真是现实。”
( ^) ?3 j! S) z& l1 p: \ Y! O7 q. a 可老公已经不记得了。 * j: F* m( n @1 F4 C&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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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 L" m! H1 |3 F7 Q 我这人异常慢热,与人从陌生到熟悉向来要花费很长时间。而且最不擅长记别人的长相,见过面,心里有个大概印象,下一次见就会发现这个人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 J9 ~- ]$ ?/ z( l( l 曾经对同学抱怨说:“每次见英语老师都觉得她和上次不一样,整个一百变金钢。”
' e) y) ~% c u/ Y/ J 只是再怎么不擅长,朝夕相对以后,还是轻易就能在心底描绘出老公的一张脸。
: s8 Z/ n3 I* q# I6 i 短碎发,脸有点长,有很多痘痘和坑坑洼洼,霰弹枪打过似的。小眼睛,一边双一边单,鼻子不高不低,大嘴大下巴。 9 d+ G! T! H% {; E; W( w
只能说不丑,老公这样评价自己。 6 A; F% r0 y) i6 Y' i# W& n2 g8 Z1 e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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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v4 q7 [" G+ a6 ]' f2 U. B3 g) w 朝夕相对,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腻在一起。真的是只有“朝”“夕”而已。
e5 f9 F& i8 `4 \, [8 f& O 二十四小时,九个小时上班,一个小时坐车,八个小时睡觉,再扣除一些杂七杂八,真正相对的时间不足四个小时,很短。 1 T* H8 ~& p7 R# S# e* I
聊聊天,看电视,逛街,很快就没了,心中还是幸福得别无所求。 3 |' G1 W9 ]5 m1 \: `3 \) B! ~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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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播广告,我侧头看着老公的脸,叹气说:“你就不能学学她,只留青春不留痘。害得我想亲你都找不到一块干净地方。
* H1 c& y" S) K 老公瞪我一眼。 1 @ L0 P, J2 o% e(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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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我千山独行没人相送,老公到学校报到是同他哥哥一起来的。
& a4 H M: T2 R( L/ a' }5 _ 三十岁,胖胖的脸,眉目之间有几分老公的影子。那时没预见老公会是老公,便将他哥哥只当作是同学家人一样处理掉了,没巴结,扼腕不已。 ) i- k4 C1 T L1 x, a/ K
有一次,正和老公聊天,老公忽然看着我笑了,我问笑什么。他说:“我哥和我说‘你们宿舍那个内蒙的最成熟稳重。’”
' ]- l, _8 ?& \3 p8 } “你怎么说?” 1 b9 M; D9 [, c2 `4 ~
“我说‘你看人不准,他这个人,幼稚、任性、孩子气、无法无天,七十岁也长不大。’” 9 z! s3 F; [: |) g; F' [
扑上去,我踢我踹我咬! ! u8 X. v ?' i,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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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门语言就是一门艺术,老公的艺术细胞极度欠缺。英语回回不及格,他说:“甘肃学生英语好的没几个,每次英语重修,简直像开老乡会一样。” 2 s& l9 L5 ~$ w0 B
四级考了三次没过,第四次我披挂上阵冒名顶替。风声正紧,被抓个现行。我是从犯不予计较,老公被留校察看,检讨、撤销申请都由我捉刀代笔。 . M3 k( W( Y; ]7 c0 G" W
鉴于长沙比较严,我们转移阵地,去天水考。他的哥哥姐姐都知道他四级没过,但父母不知道。
}4 @3 i2 @& n+ `! O 在火车上,我问:“我要管你妈妈叫什么?” & y0 h; k) ^0 @9 }; F% b! L9 W5 g* g
“叫阿姨,你还想叫什么?” % e, A8 A6 O" Y/ d
我撇撇嘴,人家明明是枕边人的说。 " a9 o3 l g0 t* j. N6 n
到了楼下,老公的哥哥迎出来,神秘兮兮地说:“我跟妈说你是工作压力大,回来住几天。你这个同学就说是一起来玩的。”
, }% H1 T: e6 j4 \; z! @ 什么“这个同学”,我是枕边人!
. Y" [/ p( x Y/ l; u" \/ v2 V$ \ 我们的关系依然保密,于是一对有情人被生生拆散,老公住父母家,我住他哥哥那里。
4 ^+ [5 v5 A% ^3 J- H 给老公发短信,说我想你。听到他哥哥在打电话给老公的姐夫:“你明天来家,别说四级的事。”
% p$ s/ {) z1 c( K+ U 在一旁偷笑,觉得这简直是中国版的谍对谍。 0 M3 _& ]9 r9 }% R3 K% z r
我们玩地下情,他们玩地下党!
2 }( }9 X( G3 A6 b$ `5 i3 n 陌生的环境,没有老公的夜晚,很难熬。十点半入睡,凌晨一点时突然醒过来,然后睁眼到天亮。 ! t# o1 `6 [, @4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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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f: p! s0 _% |$ f% z( H( b* B 考完四级出来,看见老公正和一个人寒喧,打发我先回去。 9 S0 e$ Z! P# e
后来从老公的哥哥那里听说,和老公说话的是高中同学。最好笑的是,两个人都对彼此宣称自己已经过了四级,这次在考场意外遇见,情形之尴尬可想而知。 + S: }$ O2 |$ o% ?' e8 ^: q
真实往往比小说更富有戏剧性。
; U) B" \7 S$ q3 @5 j+ ` 不过老公好一点,可以说是我考,他作陪。
- | Z! ?5 o2 V% m% T& o. D/ E 但我没想到的是,除了老公的哥哥姐姐,他对别人都说自己过了四级。 5 X* q/ F& U4 K5 O% s9 S
想想也算了,决定不揭穿,就让他保留这一点小小的虚荣心。 # C) M5 U, M1 A. c' L2 n W7 \
浮生六记【四】 * U# | `0 g2 n- I
昨天老公有饭局,我边看电视边等他,有些困,就躺在沙发闭眼休息。听到有人开门,老公进来坐到身边轻轻叫我。 ' `8 a+ v$ Y2 }
我故意不答应,老公低声说一句:“怎么在这里睡?”然后轻手轻脚地抱起我向卧室走。当老公把我放在床上时,我忍不住笑出声,搂住他的腰。老公也笑了,说:“看把你美的。” : Y" ^ f3 }8 @# {, V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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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 o. o3 c+ N2 Z 老公平日里脏话不离口,“操”“日”“SB”轮着用,有时喜欢听他说脏话,觉得很男人。 & L! C z8 u* X
但最喜欢的还是他带一点无奈和责难地对我说“看把你美的”“看把你忙的。”“看把你X的”,这个X老公说出来总是带点鼻音,抑扬顿挫。
9 S: T1 K- d0 A9 E, [) E5 l a 去了天水才发现,原来那里的人都这么说,算是地方特色。心中庆幸没早来,不然喜欢上全天水的人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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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h8 a& \; x, P& l 我喜欢看《六人行》,美国的肥皂剧。老公不看,因为有些太曲折的笑料他体会不出来。
A- l& K. g, I5 g% N" Y* a" o 可现实真的也有与电视不谋而合的情景。
+ R2 Y- Z0 Q" | v0 s, L* C8 t9 h" C 那天去散步,走到一个买旧家的具古董店,很古老的雕花木门,里面许多老旧的东西一一排列着,带着岁月的痕迹。 9 g m0 o' l, Z, A7 H# v4 G, f: X
角落里有一把椅子,说不上是什么年代,黑沉沉的红色,很古朴。老公弯腰欣赏,忽然低低地喊了我一声。我不明所以,后来还是老公示意,才发现他的裤子竟然撑了起来。 - S a6 |: u! H; J$ R. X+ R
二十来岁的人了,还能这样不分场合不分时间的自然BQ,真是禽兽! 3 p7 K- Y) X) b1 @: h# U+ v
我在那把椅子和他的裤子间来回扫了几眼,取笑说:“哇,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把椅子。”
+ `/ E. ^& G; k/ M- { 老公没听懂。 6 g+ a: d; s: j3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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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去他谎称过四级那一节,我把写的东西给老公看。他看了,然后带点疑惑地问:“怎么给人感觉有点不真实。”
* x: R& A$ f7 _0 z1 F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写这篇东西,不知不觉用上了小说的技法,对材料予以适当的剪裁和排列,回忆与现实交织,总之看起更像创作而不是写实。 & M& }+ Y$ V- {& G; d }9 `+ @" s
我说:“当然要加一点修饰,不然就太直白了。可是你看这里面写的都是真的呀。”
: P* q! U; ]6 `. H6 ^ 老公自我陶醉地说:“无所谓啦,不能把我写得再好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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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中秋了,去年的八月十五老公出差,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吃过晚饭,趿着鞋去赏月。街上到处都是三五一伙的人群,也有很多情侣,十指交握或是搂着腰,低声谈笑。只有我形单影只。 % a \( W+ ?2 u% c6 j, L) R7 O: L
自觉无趣,便回家了。随手在纸上写道:“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向何人说。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 B% O; z! E, X4 D; h! P
如果这是小说,那么我在窗前独坐的时候,就应该响起敲门声,打开一看,原来是老公从外地赶回来陪我过中秋。 5 B5 P/ ?8 M4 h" d" w, z
可惜这是现实,不但敲门声没响起,老公连电话也没打一个回来。 3 o: Y: w" a1 |' S0 \
笨蛋一个! 6 i4 d- N# k'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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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时有个相当谈得来的同学,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被我引为生平第一知己。有一次读村上的小说《抢劫面包店》,有一段用水面倒遇的山峰来比喻饿肚子的感觉,我觉得新奇,指给他看。 5 |( W6 I1 h1 W' a
过几天,他说夜里肚子饿,想起那一段,结果更饿了。我听了之后很高兴,被夸奖似的得意。 / {! h- h+ t* F* @# ]
他是惟一知道我和老公关系的人。对他相当感激,因为在告诉他的时候,他虽然不能理解,但还是表现出绝大的宽容与支持。
5 q* s d* @9 e& B. i& Y# } 毕业后他去了沈阳中科院金属所读研究生,有时在网上聊天,他都会问一句“你们还好吧?”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在替我们担忧。 9 i1 }$ M( B0 G
以前在学校,相对单纯,两个人亲密些,大家只会认为我们是好哥们。出了社会,人心复杂,要时时顾及。公共场合不可以亲密举动,从来不去对方工作的地方,在街上遇见同事,就说这是大学同学,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世俗的眼光。
3 ^( S$ @# v" \9 e5 R 写了一篇《不够知己》去感谢他。 1 U& S' z- \: n* N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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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5 y3 y ~3 t9 ?: }8 h0 ^9 w 我的父母,老公的父母,都很传统,把儿女的幸福当成终身事业。
- p, t; ]$ u3 x; {' G M 一直不敢对他们说明,因为老公的父亲、我的母亲都有高血压,不能生气,不能着急。
* w7 ^; O# x4 @ 被家里催着交女朋友,找借口百般推脱。 ! }+ }- k# d5 Z) g% Z. E) g
未来会怎样?没有人知道。但是因为身边这个人,所以有勇气去继续,不安着、幸福着。 $ i! X& a! X- E1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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