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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13 11:5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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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M/ @+ N7 y# Y1 \那晚我们饮酒无数。但真奇怪,始终没一人醉倒。
0 x1 F2 K; Y! n( {6 `神智清醒地象刀子,火辣辣地割着每一寸被酒灼红的身体。 , O9 [( _4 V7 U+ [5 r9 F; P& _7 b
可能因为大家都是满怀心事。
f7 c4 }( D" O1 W我猜炖猪说见到的那人,大概就是他上次托口一个老乡的心上人。否则何以一个老朋友,却能让他痴站一晚。虽然炖猪从头到尾都没有明说过那个老乡就是他自己,但以那种经历来推算,的确是不明说的好。反正,大家都心照不宣。
0 q3 ?& ~1 |7 f' B0 V/ |按他的说法,最后才远远地看了一眼。他说得虽然平淡,但以他一惯的生死无惧,安然镇定,尚这般举酒频频,狂饮不止,足以显得内心是何等的波涛起伏了。 " c4 G% |" M, z# y% ~8 c
我什么都没问,只默默地听着他偶尔的只言片语。
1 M. ~- C2 m$ ^我知道想醉的时候醉不了是件多难受的事。可他还偏偏一个劲地嘿笑着,只说:我今很高兴,我今。。。。。。很高兴。。。。。。很高兴。。。。。。 4 G- B% K5 j5 t ~1 y! o, Y
我想到他那天晚上给我讲的故事,再看到他这样,心里越发难过。上次是拼了死也见不到,这次是见到了也不能怎的。也是,象他这样的,一个连身份证和户口簿都没有的黑人,比困死在土地上的农民都不如,当盲流都不配,除了隐身空门,的确再无其他的容身之地了。又怎么能奢望着去和别人在一起呢?更何况人家已有自己的生活。 . ?% D& A5 v( K2 m9 m' l
我黯然叹息,想不出安慰他的话,只觉得他也不需要安慰。此时此刻,换成是我,大约也只能象他说的,向酒倾樽且拼一醉了。
( U, o( ?% k W1 O( W这酒喝到最后,胸口发闷,气血膨胀,变成了喝闷酒。闷喝酒。 ( a- K2 s( e$ S% a
我甚至忘了高力强今手术成功了。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不想,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 H( c) o2 X" S+ d0 }5 v8 B1 J# ~9 p
炖猪更旁若无人。他酒量颇豪,吞鲸倾雨,好象根本就没我这么一号,只管自斟自饮。也不让了也不碰了,喝得眼睛都红了。 , K" f. b4 d, j9 V. W% L
一夜无话。 ( \; A7 s: S; g
快到天亮,我终于挺不住了,一半是喝的,一半是困的。
6 k9 H" E# d- y4 l& u8 V. X3 v8 k等再睁开眼,竟是中午。四下一寻摸,炖猪已然不在。 2 L1 Q& A, W H2 d# ?
出来一问,老板说炖猪早走了,怕是现在和活佛他们已经在启程去下一站的路上了。 " ?! y8 L7 I& O8 _
我这懊恼啊,顿足不已。 & I! n/ F) t5 N. [5 x( h7 `# w
老板说:敦珠师兄说不想吵醒你,让我把这个给你,让你贴身带着。他掏出一个小小的银筒,上面嵌着几块细碎的孔雀蓝小石,正面刻了一个图符,用一根牛皮绳子穿着。那标志我认得,知道是时轮金刚的象征,威力无穷。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又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卷纸,拉开来一看,是经文。
8 B7 C( a, _1 W, K( n E+ p敦珠师兄说,这般若波罗密多心经是他亲手抄的,放在这筒里历经几位大法王的加持,有神光智火,无量信力。他说他历难不死,想是这个的功效,现在留给你傍身,随时护佑。
2 F9 ^! J* N# K4 p. A) e" h3 f8 W4 o那。。。。。。那他自己呢?
8 |+ F: S, \# m5 P! B5 D. [2 _他跟着活佛,还要这个干嘛呀。老板笑:赶紧挂起来,好好收着吧,别人想还想不着呢,宝贝啊。 ( ]3 e/ W- {0 N t- `
我依言挂在脖子上,一个冰凉的东西贴在胸口。 0 Z7 Y3 W. ~+ Q& X, M
等出得门来,走了几步,也就暖了。 9 r# q! W% }8 J( n/ a1 } Y' O
冬天来了。风吹在脸上,皴得疼。 ' y% V. M9 Q$ S3 y& H% o8 A/ {8 E
我想到此后跟炖猪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心里说不出来的惆怅。 , M% z! y# l6 |1 m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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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医院,高力强依然没醒。问了大夫,说一切正常,术后24小时之内,让我再等。又绕到观察室扒望了一下,然后出来跟陈向阳电话汇报。他很忙,知道了情况就匆忙挂断了。
& z3 Q& x4 H% n, w' @3 }9 A' z) r" ?我上公司跟张头磨了快半个下午,到最后都快被这辆超级无敌全自动洒水车给浇透了,才算把出长途的差事给辞掉。大家换车还真有剩下来没人要的,按张头的话说,我算拣了现的了,不过车得送去大修,言下之意,修理费自理。我满口答应,上次跑长途回来赚了不少,足够应付的。
! E/ u3 n: c: |% G' H% B! i) j& V d5 n从修车场回来,因为陈向阳让我把手机重新开通起来,方便联系,所以又上电信局跑了一趟。就这,还是有大把的时间,中间又窜到医院去两回,还没醒。护士嫌我烦了,瞪着眼刺我:有你这样的吗?一天三趟的跑。不是给我们医护人员施加压力嘛。我讪讪地解释,然后留了手机号码,再悻悻然地出来。
$ ]- m+ l( g! b0 W8 b$ z; ~! U因为无所事事,不想让自己有一秒钟闲下来,就到三子的店里去帮忙粉墙,刷门,手里忙活着,好象就不那么焦虑了。只是太过聚精会神,看见白墙就想到病房,调着清漆就想到福尔马林药水。
! L) L8 f Z* h) C. O就这样,在跑医院和其他事之件穿梭着。
; p4 E5 {5 V/ G K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
3 d5 X# \( D, L+ {/ q& @还没醒。
; M# c* u7 @2 O$ o4 w还没醒。 ; L7 e9 N' B, ^. _+ _# P
还没醒。。。。。。我快疯了。 ; X$ H9 M/ d$ T2 u6 G0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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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向阳跟大夫讨论情况的当,我已经不耐烦了,抢了进去。 0 K: A4 w3 q. c I& I F: V+ W
高力强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看着我。
5 J B" [5 G( h! z- G! o& r3 w8 [+ Q因为是一接到特护打来的手机只听到他醒了三个字,就掐了赶紧打车到鸿运大厦。路上通知的陈向阳,接了他,一起直奔医院。气还没喘定呢,这会子握着床脚边的铁架,胸口起伏。 6 U; F( A* Q+ b" m. N
终于又看到他了。
6 W. r7 t3 J6 q4 z我盯着他的脸,陷在他的眼睛里。过了好半天,才慢慢地脸上的肌肉向上抽起,龇出了牙,绽出了笑。心跳打起了快乐的节奏,扑通扑通的,耳朵边甚至还有小笛子吹起来,嘻留嘻留的。
4 b' `( R- G8 J象是条件反射是的,他竟然也笑了。 " `& ^+ y) N# f# a4 c% {- b6 k
我愣了愣,真是难得啊,这小子居然会对我笑。刚才他保持平静的时候,脸看上去已经没以前那么歪了,所以应该是真正地笑了吧。
) l1 }2 p4 r0 j K2 a3 o6 X3 l6 M我心里琢磨着,但压抑不住地激动,忍不住冲口而出:嘿嘿,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磨济啊。做完手术就完了吧?还生拖了这么长时间赖着不肯醒。你丫是不是属大公鸡牌拖拉机的?
7 J; v$ G, b" s6 I% `! ?0 q# v他看了我一会,才咧起嘴哈哈轻笑了几下,牵到后脑,又抽了冷气,皱了皱眉。然后张了张嘴,过了好半天才发出音,声音又低又哑,而且非常慢,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象个结巴:。。。。。。你。。。。。。这。。。。。。大。。。。。。。夫。。。。。。有。。。。。。意。。。。。思。。。。。。。
, B3 V1 a/ w. `! x, A我开始还笑着,但是越听脸上越僵,笑容收了起来,心里咯噔一下子,表情就冻住了。不会吧,第二坏的可能性居然会发生?眨了半天眼,才不敢相信地问:你。。。。。你说什么你?我哪长的象大夫了?。。。。。。我看着他的脸仔细辨认出一些陌生的东西来,不觉心都凉了:你。。。。。。你不认识我了?
4 e5 T5 k: M9 S& v; o) l这小子结结巴巴地挺客气:。。。。。。您。。。。。。贵。。。。。。姓? / z, ^$ _& l# `. F; F! p
我下巴掉了,过了好半天,才嗷叫了一声,使足力气握住拳,一起砸在了墙上。 8 j+ w0 [( j* b( Q9 ^
陈向阳听到了动静,猛地推门进来:怎么拉? 3 }3 G. H- f. G1 m3 \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高力强。我指着高力强,手发抖,说不出话来,又在墙上踹了一脚,抓狂了:操!你问他! , \7 _* h) M) f
陈向阳吓了一跳。高力强正眼珠灵活地看着我们,转来转去的。 # \8 F4 Q3 P5 v6 s" B/ \
陈向阳笑:这不挺好的吗,这么精神。 & N- P9 H% C6 j8 ^5 ]9 J
高力强张开嘴,笑咪咪地往外蹦字,还是那句:。。。。。。您。。。。。。贵。。。。。。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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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4 a! r3 }$ U6 U严格来说,高力强不算失忆。
: m N$ \( a- z6 F+ y6 M还是陈向阳比较沉得住气,因为先和医生交换过意见通过气,所以不太惊讶。按他的说法,这是记忆暂时性的衰退,慢慢就会好了,得有个过程。
6 {! T0 P! M) s6 S: e. m& l这种开颅手术,高力强就算恢复的不错的了。虽然也是真受罪,抠痰通便什么的,旁边看着都替他难受。 ) Q$ B6 Q$ ~7 v. u' K
我们俩轮班,外加特护人员。技术性的活其实都人家干了,我们也就是打打下手。因为高力强事先谁也没通知,对公司就说拿的大假。所以除了我们俩连过来看的人都没有。
' K' `1 D, u/ h陈向阳得忙大地联合的事,他说不能让高力强好容易在伽玛刀下留了人,完了再折在法剑之下。我出车时间可以由自己支配,所以一些日常的照顾就我盯得多。几个回合下来,再加上他也不再象刚开始的时候那么虚弱了,有些活特护就顺势发配给我。他手脚还不太能动,擦身什么的,只要我在那都我来。 ) k! u' m5 x/ l# m3 A X
真是一个重新混熟的过程。
7 h7 U- s8 e6 e3 T1 ~3 M4 b1 U他话说得稍微利索点了,当然不能跟以前比,但不再象刚手术完那会那么结巴。就是不能想事,反应也比以前明显迟钝。大夫也交代过了,不让他多想事,因为这太耗氧。一般他要偶尔问到以前的事,我都当没听见。
% ]3 e5 \9 h1 N2 l% H好在他吃了药基本上都在睡,那就是我最轻松的时候。听着输液瓶里的滴答声,能一动不动地整下午整下午地看着他。 ' F- i* |% R$ u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8 h' [7 ]; o' u; t0 q
三炮豆浆店开了,大红炮仗放了一地。我和大家哄完了,起劲地哈哈大笑。但等他们转过身,脸上的兴奋劲就自动卸载了。蹲下来,看着满地落红的纸屑,伸手拨拉了拨拉,想想自己的人生,好象也是这样一场热闹而破败的灰。
! }* A% d7 X0 @) B, b/ I1 P娜姐忙了起来,据说是有人想签PK47。高力强不须鼻饲后,偶尔我会上她那改善伙食,顺便抄起老猴做的汤汤水水的东西,带到医院全划拉到那小子肚子里了。因为见天地躺着,都快给他养肥了。老猴说我瘦了,老是喝斥着让我多吃点。他倒也不问其他的什么。我是真怕别人问。
* H' }- b. c! z! F娜姐私下里说,你们三怎么又袅到一起去了。我支支吾吾地也答不出个三六九五来,只说陈向阳那边正为高力强忙事呢,一时半会怕也左不出功夫来折腾儿女私情。
: R; w5 t' e$ O7 O; D2 J至于我,我不想跟娜姐多说什么,就含糊着过去了。反正高力强都忘了,我只要每天能过去看看他也就行了。别的,再无他念。 ' G" z9 M9 T; F9 G, m' r- h& P
娜姐点点头,叹了口气说:这事也是真没办法。千算万算,算不到这小子生了这么一病。得,这下好,就没这个赌,你们俩也都得上赶子对他好了。世事难料啊。 - o: X( H& H+ d7 t& B
我说:娜姐,你就别吊着人了,赶紧把阳闻旭的下落告他得了。 4 Z9 g( c* e; w6 T D
娜姐低头不语,过了好半天,才说:你不知道,我不告他,也是为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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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完半个月后,一天中午,高力强忽然重度高烧,药物反应不明显,最后昏迷不醒了。
* J; l& o/ |- l4 P可把我给吓坏了。我最近也懂了不少,知道要是头部感染渗液了,那还得再开一次。我急得没折想,陈向阳跟着大队人马上外地得跑好几个地方取证,手机联系不上,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 \+ W6 Z$ d$ Y* i2 F) w4 W( Q那天晚上我陪床。大夫说过了这晚温度再不下来,那就真得准备重开了,否则可能就永远醒不了了。 7 U2 c7 }; R7 B
娜姐来陪了我一会,我挥挥手说没事。 - w4 O# ?3 k5 S0 B. ~: b6 B
夜里,手里贴着时轮金刚的银筒和他的手静静地握在一起。把念佛机打开,声音放得低低的,心里跟着药师心咒一遍又一遍地念着。 " ^8 M1 }" F6 Z* ^: @/ G- c
头几个小时还存着希望。可始终不觉得温度降下来,又慢慢地失望起来。 3 |9 e& C7 E" C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淌。秒针的移动变得前所未有的残忍。
- ]' ?6 ]2 I& L7 g8 @, G' j我只觉得自己象是掉进了一个无边的黑洞里。也许那天在梵觉寺的山上掉下去了就再也没爬出来过。一切都是幻觉。又或者,从遇见他的那天起,就掉下去了,到现在还在里面。而且,下坠地越来越迅速。
7 m2 C4 U4 n5 r" A7 D* K我握着他,一会觉得我的手里还是有些力量的,一会又觉得自己在任何事面前都那么地无能为力。
7 G, F% h: o! T: Q' ], ?到了快天亮的时候,我终于濒临绝望了。
! d+ G$ O4 k5 k6 E, T/ c数度挣扎,竟然都挺不过去。 2 n) F8 _8 p/ m% Q9 B2 C `7 c9 m3 Q/ N
为什么!!!这样都挺不过去?!!!
9 D8 L2 {5 y1 q% ]3 Q看着他越来越痛苦的样子,忽然就想干脆把管子拔了,就这么了结了算了。再开一次,希望也不大,即使成功了,也是落个高瘫。他这样的人怎么受得了?那真是生不如死。
' E5 }" H, p) L- r; S+ \0 l. J我想起我在娜姐家受训时看过的一个片子。一个男的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就和一个病友在医院连夜酗酒。病友说想去看海,他们就醉后出逃了。先去打劫了银行,然后拿钱给他妈买了辆豪华房车。在警车的追赶下,几经周折穿越了边境,来到了一直向往的海边。冬天的海,很冷。穿着病号服的这家伙,就坐在海浪翻滚的沙滩上,微笑着死了。 . J7 D a0 Z% x$ |
我跟高力强说:可惜啊,你这病,病得不够漂亮。。。。。。,有种。。。。。。你丫跟我一块去抢个银行先啊。。。。。。
' K4 Y& ? e. n% H- H) K: _) K我忍不住不可遏止地笑了起来,笑得浑身都抽搐了,手抖得厉害,好象有什么东西变成了一张弹棉花的绷子,把心全打拨成了油炸臭豆腐,每弹一下,就能扬起一片一片摧枯拉朽的碎棉絮。
& m6 G c- m) J1 w我终于恍然大悟。
# _6 t, S& f5 ^2 |4 |. i也许,我这辈子也没办法无忧无怖了。 8 A1 x2 M; T$ ?, D, {3 Y) m" z
就这么又恍惚地过了几个钟头。
# @. D$ w a* F" E- `天际发白的时候,护士进来测体温。我茫然地瞪着她,过了好半天,才依稀看见她笑了。 ( R: U5 \$ R$ @7 U5 Q6 W) R
恩,药物起作用了。她说:放心吧,他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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