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09-9-15 19:48:38
|
显示全部楼层
严惎·Anguish
. X* R8 ]- ^! e
: ?% b" E5 c8 X( U: M5 J, Y& A9 f我听到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待我反应过来,身边已经响起一片尖叫。& x Y# ? C. `# f0 G; i# `
发生了什么事?
6 t4 [# H" y R3 `" r+ }- H' f 我摸索着站起来,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缠绕于心。4 {8 _3 F4 g5 I, J* g/ C
“严祲,你推我干什么?”四周一阵骚乱,混杂的脚步声,踏着雨水,发出声声清脆。
+ ~+ H% I$ X) C+ _2 _- C- E 回答我!回答我!+ J+ M* C/ B% c5 b3 C, D
“严祲!”我茫然地叫。“严祲!你说话!”/ r% o/ ]' _) }$ W k
“大少爷!大少爷!您没事吧?”身边响起一个焦急的声音。是司机。
d0 C# c+ G% l, C“严祲呢?”我抓住他的手臂,紧攥。“严祲在哪?”" ?$ C' r, H0 O
在周遭的一片混乱中,我听见司机倒吸一口气,颤声喃喃:“哦,我的天!”! u S v" Z8 i
“怎么了?告诉我怎么了!”此时,我好恨自己是个瞎子,什么事都要依赖别人告知。% R* d1 g4 F1 U. `& F7 v3 M
“大、大少爷,二少爷他……他……”' Y- K* j& c0 B) G! |; n. }
我觉得全身冰凉,开口时声音不禁沙哑:“他怎么了?”
* W3 H$ m$ F+ x; q/ x6 t/ g“二少爷他……出车祸了!” ?
0 M3 I5 b( D7 ^2 a; {- E# @ N 我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1 L% G$ K! z R) q/ {4 v% l# M“带我过去!带我过去!”等我回过神来,听到自己急切的声音。“带我到严祲那儿去!”
: N$ {' r; A* l9 d3 g 我虽然没上过盲校,但家里请了老师,教我如何独立行走。可此时,即使有司机搀扶,我却安全无法集中精力跟上他的步伐,一路跄踉,几乎是摔到他面前的。
7 ?9 \' ^: t$ b; o \# {4 ^ 四周充斥着柏油被侵湿后酸涩的味道,里面混合着浓郁的血腥味和一股清香。是 Viktor & Rolf 的 Antidote,他常用的古龙水。我跪在地上,伸手摸索了片刻后指尖碰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他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浸透,贴着他的皮肤,温湿间已有些发冷。我随着他的手臂探上他的脸,摸到一手濡湿,有些粘滑。5 y- V7 s9 t6 \5 }
“严祲,说话!”我低声唤着。“说话啊!你刚才推我干什么?说话!你这样躺在地上算什么意思?快说话!”
. r' ]0 V- f4 {1 C M0 z: P 指下的脸动了动,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周围虽是噪音不断,我还是听见了。; |0 f, O7 z. w' J
“严祲!严祲!说话啊,严祲!”& M( f- |, r, {8 o
许久,我听到他轻声问:“这样,算不算是扯平了?”
1 `- k7 U; U i# P+ L- J$ D 母亲为他而死,现在他为我而死,算不算是扯平了?
. F$ \5 S4 l H+ y1 D
8 z. G- Y7 T5 V 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对我来说极其朦胧。我隐约记得救护车来的时候,其中一人低声对同伴说,伤得这么重,八成是撑不到医院了。等我到了医院,便听见医生飞快地解释。我恍惚地听完一堆颅内大出血、休克、必须马上动手术之类的话,然后在闻讯赶来的管家的引导下签了手术同意书。等我回过神,已经坐在外科休息室。
; r) Y9 u& W' }& t8 B- G 休息室里人并不多,但气氛异常凝重,有种刻意、接近死亡的肃静。我坐在塑料椅子中,只觉得全身冰冷。被护士处理过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我并不理会。) C5 B" Z9 X3 `, P: p
我的世界好像突然间被颠覆了,那些原以为清清楚楚的事,突然都变得浑浊不清。
0 N! g! V0 \% b" p: s p 他不是一向最讨厌我的么?为什么在那一刻要把我推开?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来救我?为什么要为我打架?为什么……要为我做任何事?
0 s* t/ P( L0 t7 Y- s- N: g7 E 从小的相处方式就算真的那么不堪一睹,不也过了那么多年,为什么要去破坏它?( A3 N4 \% l# a7 M4 z
我真的想不清楚。或者,我从未清楚过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 m3 t6 c v& ^4 g* g+ c% `2 e“哪位是严祲先生的家属?”8 W5 j2 z; X: E1 X$ U# q: {
我立刻起身,反射性地去拉盲杖时才发现盲杖已在刚才被他推倒的时候不知道掉到哪去了,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我没有它,寸步难行。
* f, f9 Q( k5 [( R$ R6 _3 b“大少爷……”管家看我没有行动,小声提醒。) V* c, Q C; F2 O% x! B. Z+ R2 m
我抿了抿唇,扶上管家的手肘,道:“我的盲杖丢了,你扶我过去。”# [- x, F, ?" O+ d$ e9 @! N
“嗯……大少爷,医生已经走过来了。”
" S1 c5 W" p7 p 我有些茫然,但马上听到一个中年男人问:“请问您是严祲先生的家属吗?”* A' F' `/ J$ m2 V
“是,请问他现在怎么样了?”我迫使自己自己镇定地问。/ M( {" b2 k& e: L
“手术已成功修复颅内出血的状况。但因为重力创击导致了严重的的损伤性脑损,手术中出现数次心搏停止,情况极不乐观,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8 n- d5 x4 x3 t' `9 z, s“损伤性脑损……心搏停止……”我喃喃,几乎是自言自语。, W9 g* P: B2 R4 O4 ]
“病人将被转入加护病房进行观察。出于病人情况不稳定,不允许家属探视。现在请去办理住院手续。”
6 @8 P% m i1 f4 q 我木讷地听着医生的话,甚至在他离开后还一直站着,直到管家小心翼翼地问:“大少爷,送您回家吧?您折腾了一天,肯定累了。”
: I/ \5 _' d$ Y 是啊,该回家,这里已经不是我该呆的地方了。可是……却不想离开……也害怕离开……
' H" L6 R4 Z( m4 ~) b“不,我留在这儿。”. t1 W- r# i+ c/ n3 ?7 O
“可是,大少爷……医生说了,不能探视啊!”) R. T# C& i; H9 N# H: p) X
“没关系,我就在他病房外面坐着。”
. y) f( r" V: Y$ F2 s, V* e! l $ V- O3 P( u; Z: Q
深夜,加护病房区的走廊已是人烟稀少。除了定时来查房的护士,几乎听不到人声。我站在他的病房外,隐约能听到里面检测仪器发出的均匀的响声。管家告诉我他住的病房有一面半墙玻璃窗,站在外面便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其实那是一面玻璃窗还是一面墙,对我来说并没有分别。可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一直站在玻璃窗前。 y& A+ f6 B; s5 H/ F; l
“大少爷,喝点水吧?”管家将一个瓶矿泉水递到我手中。
# d7 L2 i/ E" C& q; ~5 z7 Y; @4 o我接过水,握在手里没有打开,反问:“他看起来怎么样?”0 s& B3 {& R9 K- S: s, f
“二少爷带着氧气罩,手臂和大腿都打了石膏,其他的看不大清楚。”管家顿了顿。“大少爷,还是送您回家吧?这里有我守着就行。”
# `8 ?: `3 \3 W% @, d/ j# R2 F' k1 T" t6 `“不,我就在这儿呆着。”不知为什么,对于被重复要求离开,我已有些愠怒。% r3 }% b( r1 R) V5 e
绝对不是因为担心他才留下!只是……生气。为他的自作主张而生气。我这样告诉自己。
0 @6 i+ w( P" O U* { 走廊里的肃静突然被一声声急促的电鸣打破,随后,一串同样急促的脚步声快速逼近,冲进了他的房间。
- h) N8 F+ u! ~“出了什么事?”我问。0 H+ B1 O" T+ A8 \
“大少爷……”! O: @3 H" Z1 j) \4 V8 z( @9 S
“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我吼道。
& `/ t, g8 Y: |; y0 U* G% J+ Z“大少爷,二少爷他……他……”. W. h& D c8 n
9 d; C i$ d! m 我等不得管家支支吾吾,直接摸进病房。一到里面,电子仪器的声音更大了,加上玻璃撞击和塑料袋摩擦的杂音,让我根本无法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5 Z! \0 T- e
“他怎么了?”我茫然地朝着声音的来源摸索。“请告诉我,他怎么了?”' Q) z1 m8 L/ c0 T" Y
有人抓住我的手臂。“病人心搏停止,现在正在急救,请家属到外面等。”( I- N; M* x) Z7 C6 p
“上岛医生,左瞳孔完全膨胀,已经进入休克,下一步该怎么办?”一个护士说。' i I+ c9 G! F1 T
我挣开扶着我的护士,跌撞着回到屋里。
1 A( z3 r' F+ r2 e“不能死!不许你死!你给我起来!起来!”我大喊。. T! o2 f3 P7 J- {) W: \& d( |
“先生,请您冷静!医生正在抢救!请您出去等候!”
/ B; `, j# [0 R1 b0 p- _. q“你害死了母亲,现在就想撒手走人吗?你混蛋!混蛋!”我不理会拉扯着我的护士,继续喊:“你从我身边夺走了母亲,所以你欠我的!一辈子都还不完!你听见了没有!一辈子都不够!”/ n" k/ f8 V/ [. S7 j8 l
管家和护士一并将我拉出病房。我扑上去,发现病房的门已被锁上。我不管,开始捶着门。“你折磨了我那么多年,现在就想一死了之么?凭什么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凭什么只有你可以这么目中无人!严祲,你混蛋!你不许死!不许死!我还没恨够你,所以你不许死!不许死!别死!”我顺着门滑下,瘫坐在地上抽泣着:“求求你……别扔下我一个人……”: n: L: f9 u2 n; o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打开。管家把我从地上半拉半拖地扶起来。
$ N6 F; W1 b5 T% M6 t( Q“经过抢救,已经成功恢复心搏,但由于脑部严重受损,病人已进入深度昏迷状态,接下来的48小时对他来说将极其困难。”
4 _1 W+ ~7 w% i7 j“医生,您的意思是……”管家颤声问道。
& X x& x8 O2 _4 Z( N. C8 c8 F“脑部受创严重,高烧不退,很有可能引起并发症。他可能活不过明天,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U5 T' A% X* p( O) {7 o# N
下了病危通知,反而准许探房。我呆滞地坐在他床前,已是精疲力尽。旁边生命检测仪有规律地跳着,发出均匀的声响,独自提醒着我他还活着。0 K8 T* _. ]+ y7 h
在黎明的沉静中,与他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不受控制地在脑中回放。
. ~/ a$ y; }# e) K 被他绊倒。却从来都是摔在厚厚的地毯上,不会摔疼。
% z: m p) d# f' ` 被他摁倒在床上强吻。却每次都以我咬破他的唇告终。( J! K9 r& x2 b9 }& F. c; R. j
他为了捉弄我,换了楼梯,却一直跟着我上上下下,直到我走熟了为止。
5 v* A6 P+ C# F8 { 他平时喜欢折腾我,却为了我打架,住院一个月,事后只字未提。 C$ G/ U Q% `2 O
还有,那晚,他趴在我身上,一边哭着一边说‘我最好你恨死我!’
7 F2 S: T; _: ~5 |% @ 母亲走了,父亲恍如乌有,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只有他而已,但我却从未给过他关爱。8 Z& ^, @7 @/ r' |2 A
我突然觉得,一直以来残忍的……好像并不是他……* t/ W% m% Z; i, T( h% l/ T
母亲死了以后我的眼睛开始恶化,这期间的痛苦,加上完全失明后的沮丧,我也一概加算到他头上。我明白母亲难产不是他的错,我失明也不是他的错,但我还是不可控制地,将这一切发泄到他身上。我独占了母亲六年的关爱。而他出生时,已是一无所有。" u. K& m- h+ @; B" |4 G& |
恶劣的相处方式,是否是某种近乎绝望的求救?
- J) y8 n" f6 b, S& C! } 是否他也和我一样,觉得孤独?
) p4 O, L% B1 Y$ ^9 R0 d6 Y. d" q$ ? 我摸索到他未受伤的左手握住,将额头贴在上面,仿佛祈祷。
1 }) V0 W: G% s9 e; P“你没有权利离开……”我低声喃喃。“只有你……”
$ g& s, u; U, B: v, f9 u 他的手背微凉,再不复每次抓着我时的那股灼热,仿佛生命已经离去。我就这样坐在他床前,断断续续地哀求着,遗忘了时间。# s# R7 N( o# e H( O; X
! J2 O% p# ]: _# |1 V' \
再次醒来时,发现是平躺在一张沙发。我猛地坐起身,仔细聆听着周遭的动静。
' [' k' u; j5 V“谁在那儿?”我问。
$ X! ~/ @7 s' R7 r* o% w“是我,大少爷。”是管家。* \! l0 C* P& y( i. M
“这是哪?”我摸了摸沙发的料子,知道这并不是家里。: H1 A. @$ ~# E5 B8 W+ M
“医院,这是贵宾病房的休息室。我看您趴在二少爷床边睡也不—”
( B2 b4 w7 k0 ~: u/ w; q 我突然想起因为严祲出事了,所以我才会在他床边。“严祲呢?严祲怎么样了?”突如其来的紧张驱散了最后一点惺忪。我掀开薄被,扶着沙发的扶手起身。
+ A# d, n c; a“二少爷没事,还在昏迷。您别着急。”我感到管家扶住我的手臂,让我坐回沙发。“您只睡了六个多小时,再睡会儿吧。”0 Y4 _+ s. l; H8 }5 l* b/ \
我摇摇头。“我没事。我的盲杖呢?”我开始四处摸索。4 w8 i: [) j# B5 }2 i+ I8 J0 M: f
“大少爷,您的盲杖不是出车祸的时候丢了吗?”, J/ g$ T" {, ] n3 V2 F( W
哦,对了。“我忘了。那麻烦你扶我到他身边。我要守着他。”1 l' c6 R& y' d. f+ U' r
“大少爷……”管家有些无奈地叹道。“您和二少爷这是何必呢?
1 ^5 I( } C+ L! U4 t6 h 我皱眉。“什么意思?”
& g. }+ b2 A* J# T$ Q“您生病的时候二少爷执意要守在您床边。现在二少爷出事了您也执意守在他床边。您和二少爷明明这么在乎对方,为什么平日相处的时候却要互相伤害?”! \+ f' J+ C! E( Z, g
“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我生病的时候他执意守在我床边?”我有些害怕听到答案,生怕发现他为我做过更多。
5 x6 M+ F6 l" V$ N+ X“唉!您去年冬天生病的时候,有好几天高烧不退,神志也不清醒,一直说糊话。那几天,二少爷就不眠不休地守着您,喂水、冷敷什么的,全都不让女佣干,非要自己亲自照顾。就这么守了三天,您的烧才退了。可二少爷三天三夜没合眼,饭也没怎么吃,人瘦了一圈,出了您的房间后就昏倒了。”0 L5 C: v; X7 l# Z# Z7 ~0 I0 T* ^
我对这件事一点印象也没有。我只记得生病的时候几乎没见到他。不过当时我一直呆在房间里,见不到他也很自然,所以一直没放在心上。- }/ V) _1 u5 k9 G/ ?) Y3 `
“这件事二少爷一再吩咐不可以向您说,不过现在……”
3 R4 M9 R* \( V- M( ~5 ^ a# d, W4 v 他没有说出来,但是我明白他的意思。以前严祲吩咐他不可以说,但现在,严祲可能就要死了……
9 l8 p4 A0 ^& z3 P% H. ]4 G6 Y! V 我坐在他床前,握着他的手轻轻摩挲着。
' c1 k7 M" @1 {“不是在乎我么?在乎我就活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