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zxcvbnm3047 于 2014-3-11 20:58 编辑 / e0 _: n: e3 e5 B. a
5 `" \! T/ @9 z$ J3 l3 {( G O 本文纯属虚构,与实际人物团体事件无关。: a: r; W4 J2 V9 B N6 f) ]! e
文中人物观点不代表作者观点。
* z( A. o6 W9 n6 G" V: ]" I3 E ; B3 d5 [2 y& e6 n, i2 h) |% v
= = = = = = = = ==
3 w/ X) o% K) S! B: u 二零零五年,南中国海。
. A0 v; @( K9 _) |( h p 初夏的早晨已经骄阳似火,宁静的大海仿佛尚未苏醒的少妇,慵懒地躺在穹苍宽广的怀抱中。一艘洁白的海船缓缓划破蔚蓝色的绸缎,漾起身后一阵浪白波清。几只海鸥追随在船尾,轻盈地盘旋飞舞。5 Y9 X2 [6 X) L. A& L" P0 k& ?
这是隶属靖海市海测局的“开拓”号测绘船,今天清晨从母港出发南下某海区执行一次重要的测量任务。$ U0 E& Z9 h2 @& v" H4 R
船艉绿色的甲板上,几个人挥着小榔头不断地敲打钢板,发出单调的当当声。过了半晌有人似乎敲得累了,停下来歇了歇。
$ K2 X- X) D6 X5 y- K5 K “阿辉,怎么了?”水头林闹海望着自己的关门小弟子麦浩辉,眼前的年轻人脸上竟然带着浓浓的倦色,“昨晚没睡好?”. g* W& w' F& e# e0 T) Y$ H
“不是啊师父,我都敲完了。”高大黝黑的年轻水手慌忙回答,却差点打了个呵欠,他只得硬生生地忍住,脸上的表情不免有些古怪。3 a8 K; P' F6 E4 ~* O
“敲完了?我看看。”五十开外的水手长狐疑地接过他手上的榔头凑过去一看,接着在钢板的凹槽附近轻轻敲了几下,震出几块铁锈。“这就想蒙混过关了?”林闹海横了他一眼。+ d' E- a8 Y2 z1 @3 W. R w
这小子,一大早就魂不守舍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i B& C: J* i# h' Z# r
“师父,我今天没心情。”麦浩辉有点垂头丧气,随即想起什么似的,“昨天覃政委去过你那儿吗?”& e3 p J- X9 Z4 Q v8 c* l R9 {
“没有啊。”林闹海一愣,“都是老弟兄,又不是头一次上船。覃政委就给了个电话给我问问情况。”
. q( {/ G/ P5 B9 d& U 一般情况下,接受到任务之后随船政委都会造访即将合作的团队队员。只是开拓号是海测局的王牌,下水十多年来,重要的干部船员基本没有太大变化,历届政委也就省却了这道程序,只在出港的时候直接到船上做一次联检。+ O0 b/ P' j- A ^- V! D6 ]7 ]0 U0 M
“嗯。”麦浩辉的脸色似乎更坏了,嘴里喃喃自语,“他为什么没给我打……”亏他还一直等到大半夜,早上差点误了上班。上船之后的检查他连覃越的面都没见,年轻人别提多郁闷了。; a; n- u; }% E( j8 v \
“覃政委忙着呢,哪儿来这么多闲工夫。这次任务挺困难的,连厉处长都御驾亲征了,你这吊儿郎当的模样可不能让他们瞧见。”老水头板着脸将榔头递给徒弟,“十二点下班,你给我老实干活去!”
. q8 M1 P8 W N# I( v1 [* k 麦浩辉的郁闷绝对有道理。要说他混上开拓号,最大的原因还是覃越。4 l; M9 s6 X) Y$ c) c2 u4 |
他和覃越从小在一个大院长大,麦浩辉鼻子底下拖着鼻涕虫的时候就一直赖在在大他七岁的覃越屁股后面当跟班。麦家夫妇两人都是国家远洋测量船上的科学家,一年到头在家的日子一只手都能数得出。/ x9 D8 Y9 N0 k' T
相对而言做后勤的覃家看着就像样多了,覃越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家里热闹的程度比只有爷爷奶奶的麦家那是不可同日而语。从三四岁会到处乱跑开始,麦浩辉呆在覃家的日子比在自家多得多。
. d+ n) y4 D% F- k( @2 ]4 {& ? 覃家大姐大哥跟麦浩辉这个小不点的年纪相差比较大,基本上不怎么理会这只小鼻涕虫,因此每天受他荼毒的就只有覃越一个人。) S. l! L- O( j3 f% Y
覃越从小安静沉默,虽然表面上看着总是冷冷淡淡的,却从未让这个小跟班吃过亏,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麦浩辉这个没有爹妈在身边的小弟对他死心塌地。( y( d5 z, M P6 _
说来也怪,一般人都认为麦浩辉是个机灵孩子,不仅外表英气阳光,一张嘴更是能说会道,讨人喜欢。虽然他从不用什么肉麻字眼,却总能把覃家两老说成革命的中流砥柱,在造船厂做验船师的覃家大姐俨然是海上牡丹,让在海监队工作的二哥自觉是国家栋梁。" |0 r+ [, r4 f! ?: X
但是到了闷声不吭的覃越跟前,麦浩辉却像一挺被拔了枪栓的机关枪一样哑火了。在那人面前,他不管说什么都会显得又傻又蠢还很幼稚,倘若被对方那双秀长的双眼一扫,他更是连手脚都没地方放了。4 M4 g8 N, i% }1 _
原本麦浩辉是要打定主意一辈子追随覃越的,可覃越却在十九岁的时候偷偷报考了离家甚远的军医大学学习,毕业之后又服从国家的分配进了南海某舰队工作,差不多有十年没怎么回家。
# F, H9 z& i) e# F4 d 覃越这个举动对于当年只有十三岁的麦浩辉来说,无疑是一次极其严重的背叛和打击。当时覃越连告别都没有就不声不响地走了,让麦浩辉一蹶不振了大半年,至今还憋着一口气。不过他既不敢找覃越理论,又不敢问覃越原因,他觉得覃越根本不会对他解释这种事。, r: b6 ~6 \ t' A% L
2
t6 j/ s% w$ z" X0 x: T' r3 h 中午十二点,甲板上的四名水手完成了上午的船舶保养工作,准备休息一下到餐厅吃午饭。+ I7 S* `% I' u
“热死了!”麦浩辉掀开脑袋上的安全帽扇了扇风,露出一头稚气的自然卷。觉得天气太热,他干脆将身上橘色的工作服迅速脱下,白色的背心贴着魁梧结实的身躯,黝黑的肌肤上带着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4 j+ r5 }% ^% r+ w$ Q3 S 此时有人从左舷甲板上走过来,还提着一个水壶。麦浩辉仔细一看,是船上的大厨王连富。# }( Y3 k1 H3 a& Y
一团和气的厨子一见到他就满脸堆欢——虽然麦浩辉只有二十三岁,在开拓号上不过是个一等水手,可是大家都知道他父母和整个海测局渊源不浅,“各位快来,先喝点绿豆汤解解暑,回头下去就可以吃午饭了。”厨子身材矮胖,说出话来中气十足。
4 G6 P2 v& n4 ?* ^ “这么麻烦给我们弄糖水来,真是多谢你啦。”林闹海是个爽直的粗人,嘴里客气了一下,手却不客气地伸了出去。6 P( R) k) B) Y) {1 {% G* X( s
“哪里,这是覃政委要我给你们几位特地做的,他说天气热,甲板上工作的兄弟们辛苦。”
" Y0 J3 w; m( c. P% W4 L 麦浩辉一听,捧着碗的手差点抖了一下,当下犹如牛饮一般咕嘟咕嘟地连灌了三碗,仿佛能从那海带绿豆沙里咂摸出一丝半点类似覃越清俊的味道来。% Y( k& G5 m0 i. y2 r
当年覃越扔下他偷偷去考军校让麦浩辉足足傻了半年,后来终于知道要好好学习才有可能赶上覃越的脚步,却已经和重点高中无缘。他在一所普通中学拼死拼活读了三年,可高考那点分数却让他黯然销魂——别说第一志愿军医大,就是普通的三本也不要他,最后只好由父母出面,打算弄个测绘学校给他读。
. [. u- _, T. \) f. R* W. j( ~ 可那时候麦浩辉听说覃越已经在舰队里工作,也不想读书了,闹着要去当兵。父母虽然万分舍不得独子去部队吃苦,拗不过他也只好一咬牙答应。也算麦浩辉好狗运,当年靖海市征兵的确有海军名额,他才得以如愿以偿地进了海军部队,后来分配到潜水中队里服役。
5 A; i/ F4 x0 L1 H4 X 麦浩辉似乎天生和大海有缘。父母都在船上工作,小时候又在大海边长大,跟着覃家三姐弟玩惯了水性已经不弱,后来进了潜水中队训练,不过区区两年他已经有了最大下潜深度一百米的记录,这个成绩在一些老兵身上也是不多见的。
% p" C+ {' \) G- o9 a" G" @4 _ 军队的训练虽然苦,可是天生浑浑噩噩的麦浩辉却似乎丝毫不觉,每天就想着什么时候覃越能再和他见上一面。可是军队管理森严,一直到两年前他就要退伍,两个人别说见面,就连彼此的消息也没有一星半点。: u% ~' u- M3 k3 u
那时候麦浩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继续在部队里呆着,等那万分之一的机会见到覃越。后来听母亲说起覃越好像从舰队里出来了,似乎去了海测局,“听说是航测处的厉振华花了几十张最新的海图把他换过去的,老厉这眼光真是够刁。”$ ^* Q; d' H; I
这下子麦浩辉那点小心思又活络起来,也不打算留在军队做士官了,立刻办了退伍转回靖海市,一门心思地要进海测局,还一定要上开拓号。
! D# e. [5 }8 w2 o4 { 当时开拓号上不缺船员,只有一个二等水手突然生病了要下船做手术。按照麦浩辉的资历做这个行当实际上是有些亏的,等于是要从零开始,不过他根本不在乎这些,更何况他跟开拓号上的水手长林闹海臭味相投,颇有点一见如故的味道,当即就决定拜他为师。, }4 w1 c! T2 p4 X4 \& q9 u1 b) A
那时刚刚走马上任的覃越在开拓号的船员花名册上看到麦浩辉的名字时,着实吃了一惊。
0 r4 {2 Y1 C7 q/ C 39 @9 q/ j# |5 F6 y! y! d
麦浩辉至今还牢牢地记得,两年前他第一次正式上开拓号执行任务之前,覃越突然出现在他家的场景。以为他终于肯主动联系自己,麦浩辉当时别提多激动了,明明有满肚子的话要和他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5 P7 e" b/ i2 x( X- Z: A% t3 s 多年不见,二十八岁的覃越如同一株雪地里的青松般修长挺拔,几年的军营生涯让他褪去了年少时的文弱青涩,取而代之的是坚毅和内敛——只是有些太瘦了。" g/ {0 E7 l! a- w
虽然对方早已不是麦浩辉的记忆中,那个在旧居庭院的木棉花下踱步念书的俊秀少年,可他并不觉得陌生——覃越身上的某种气质丝毫没有改变,让他时时刻刻记挂在心上,就连梦里也无时或忘。
. a5 Y3 y% x& d' ]% o 可是覃越一开口就将麦浩辉的热情给浇灭了。, Z/ @2 R1 F0 t! e' E
他说自己按照规定来麦家了解一下麦浩辉的情况,只需要回答他一些简单的问题就可以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A6 s% Z4 [) ~
麦浩辉有些失望却并不死心,有心要拉他进房间说几句心里的话,可是当时一起去麦家考查的人的除了覃越之外,还有海测局航测处的处长厉振华。这个不动声色的男人从头到尾几乎没有说过话,可光是坐在那里就足以让人产生巨大的心理压力。# n* D, n3 G" ~* c8 T
在这种事情上天生缺心眼的麦浩辉根本没注意,他一门心思想的只是怎么才能单独和覃越呆一会儿,并未多跟这位顶头上司寒暄。可惜的是覃越始终只说些身体状况技术水平和工作安排之类的公事,直到最后离开,才低声匆匆对他丢下一句:“你要是决定上船就好好地工作,别让你父母担心。”9 J f8 i+ {' R/ q' {8 X
覃越的口气很平淡,立刻让麦浩辉回忆起小时候自己不管如何淘气闯祸,他也就只会这么不轻不重地薄责两句,仿佛他们并未分开近十年。而当覃越在他耳边低语的时候,鼻端突然充盈着的清爽味道差点让麦浩辉的大脑突然短路。* x* ^$ O3 J# N$ v1 C
“阿辉,想啥呢,还不吃饭去!”林闹海戳戳身边拿着小碗呆站着的徒弟,拉回了他已经不知道飘向何方的游魂,“下午你还得带人去保养压载仓通风帽,早点休息。”
+ N% H: F: H6 j4 I4 ] 麦浩辉这才清醒过来,发现已经十二点多了。因为忙碌,覃越大部分时间不会下到餐厅去用餐,自己下午两点又得开始工作,看来白天断然没有时间去找他说话,不禁悻悻地走在师父身后。# L/ w: h/ f1 y$ o8 T1 S" S' O0 `6 J
= = = = = = = = = = = = = = = = = = = = =$ {( P$ a q3 M
时间来到薄暮时分,距离开拓号驶出港口已经将近十个小时。太阳渐渐收起了余晖,海与天仿佛沉浸在水彩一般透明的淡红色霞光中。3 w7 G8 ?% W' L7 z0 \, h( z
又累又饿的麦浩辉终于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匆匆去餐厅吃了晚饭,照例没有看见覃越。他心急火燎,放下碗就三步并作两步地直接上了生活区三楼,砰砰地敲着覃越房间的门。
& g9 o% L/ Q0 Q: t8 m6 p2 z8 F “覃越,是我!”麦浩辉惟恐对方不知道自己大家光临,“可以进去吗?我有话要问你!”
" N2 @2 r; G8 _2 Z. o “稍等。”屋里仅仅传出两个字便成功地让这个大喇叭消音,接着有人拉开了房间的门。9 u( p- P9 V2 j) {1 W
门一开,麦浩辉便像只兴奋的大型犬一般,伸出双手半带撒娇地圈住对方的胳膊。还没来得及凑过头去嗅嗅覃越的头发,早已被来人敏捷地反抓住手腕一带一压,在惨叫声中按上了门板。
2 M3 h$ N: ^3 \# F1 C “都跟你说了不许动手动脚,怎么就是学不乖。”覃越皱着眉头放开他,“这次又是什么事?”
& Z. A* A4 S# P9 n# A 麦浩辉还来不及说话,只见屋内一人起身走过来对覃越说了一句:“小覃,你就按我刚才说的,抽空把航次计划写了,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声音低沉冷峻,竟然是本次任务的最高指挥官,航测处处长厉振华。5 l* x, S5 b6 n) R2 s; [
麦浩辉见到是他,立刻不敢造次,挺身站得笔直,“厉处长!”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看到这位严肃而又铁血的领导,竟然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正经起来。6 ?4 W/ v$ E0 ^5 ~0 N/ O8 Q5 `
厉振华对他点点头,鹰隼般犀利的独眼扫过年轻的水手和他身旁的覃越,没有多说什么,大踏步离开了。见到他高大挺拔充满了压迫感的背影渐渐离去,麦浩辉莫名地暗暗松了口气。
) C! e5 W! k6 k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覃越站在门口问,并没有邀请麦浩辉进门的意思。
; [" k1 `, I6 F( s% r+ `( x) ]) q “你昨天为什么没打电话给我?!”麦浩辉没有发觉,只是一股脑地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那口气委屈得窦娥似的,“我等了一个晚上!”+ X& i* L J1 E; l" K) H: ]
“我打过了,你的手机欠费。”覃越淡淡地回答,接着走回属于自己的桌子前打算继续工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走了,我有很多工作要做。”
& i/ ~$ p/ [ v: F# n& q9 \) w! Z5 J2 Q 麦浩辉听了他的回答,犹如看见美杜莎的头像一般石化在原地。- ]- m. F1 u* C2 h) s: r
4( R2 n( u5 s4 m2 P) f
厉振华独自站在开拓号的露天驾驶台上。" e$ i! o' _9 O0 e2 G
这是全船最高的地方,除了主罗经和应急的手舵装置之外,什么也没有,风平浪静的时候绝不会有人到这里来。
1 b. I. m4 L" y- E 此刻漫天的霞光已经逐渐被夜色所吞没,入夜之后的海上如一团浓墨,天,海,人,连浪花都是黑色。四周十分安静,大船主机的轰鸣与分开浪花的哗哗水声传到这里时,声音已经变得微弱。
0 v3 a9 f/ ^& I" K! T$ M- b- y+ ? 再过八小时,等到明天晨曦微露的时候,开拓号将驶入一片从未有人开发过的处女海——鬼屿洋。那是南海深处著名的魔鬼地带,受季风影响,大风大浪的频率终年奇高,俗谚云“无风三尺浪,有风浪十丈”,历来让航海家们视为畏途。
~/ r' t& g" X* i, [ 前段时间某石油公司的勘探船在鬼屿洋附近区域的海底发现石油,要求海测局提供那儿的详细海图。可是自从三十年代有一艘英国测绘船在当地失事之后便鲜少有人再去那里探险,目前海测局手里的一幅海图还是解放前俄国人绘制的,资料极其不完整,图上所有的暗礁和障碍物都标明是“概位”,深水区也是七零八落,不仅不能用于开采作业,就连普通船只进出的航道都没办法开辟。1 @7 a; i6 K( G3 G
十多年前,还是海军上尉的厉振华在南海舰队的测量船上服役的时候曾经到鬼屿洋执行过一次任务,也付出了他此生最为惨痛的代价。自那之后,国家探索鬼屿洋的行动沉寂了十六年。
5 J3 f& n5 | D$ i1 K/ ~ 多年来厉振华一直拒绝去回忆这段扭转他命运的往事,然而他的确想过总有一天,他会驾驶着开拓号,直挂云帆长风破浪,征服这片荒凉而神秘的禁区。
5 [% N4 k0 y" L5 u( m 于公于私,厉振华都有充分的理由接受这次任务。
* N+ l) x4 U! y! d' A/ _ 不知道凭栏站立了多久,厉振华一直在沉思着,直至感受到钢铁楼梯一阵细微的振动,他才警觉地回过神来。一片漆黑中他看见有一个红点在慢慢上移——看样子是有人抽着烟走上了露天驾驶台。
! J! v2 k; U8 ~) z$ ^/ Z. | b' b0 q: \ “谁?”
: _- e/ Y# \" V9 e2 u1 s 轻喝一声,厉振华举起随身携带的防水手电向前一扫。这个地方除了他,平时基本上不会有人来,多年的习惯大家都形成了默契,轻易不会有人打扰厉处长独处。
& R3 n! [8 [! ?, y 来人似乎被惊动了,他匆匆抬头,一张脸正好被手电的光芒捕捉到,不禁微微眯了眯眼。
: S U# M$ f5 m “如蓝!”
7 ?/ |; ^1 ?5 q 饶是厉振华久经风浪,但看清了来人的面孔和打扮仍旧吃了一惊,竟然失声喊出了一个深深埋在心里十多年的名字。男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对方似乎更畏惧于他,立刻灵敏地转身在扶手上一撑,飞也似地跳下了楼梯,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 Z H0 k& ~. _' S- A h+ J T* D 见这光景,不能平静的厉振华瞬间心念电转。
4 [5 G- |" j7 F/ x 他的船上绝对不允许有女人,难道自己刚才看到的是鬼魅?厉振华从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纵使只剩下一只眼睛,他也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尽管灯光暗淡,刚才那张脸分明同他早已惨死海上十六年的妻子陆如蓝如出一辙。
( | V) X* @; v5 r 不,不对,男人立刻告诉自己,如蓝去世的时候已经二十四岁,而方才那人惊慌的表情中尚透着一丝稚气,可以确定她绝非什么妖魔鬼怪,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船员。
7 G( n; d! r* ~ 开拓号定员三十五人,其中船员二十五人,测工和技术人员十人,早上的全员联检虽然是政委覃越做的,可是厉振华后来又在餐厅给所有同仁做了一次动员大会,并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人员。
2 h2 o" f, U0 a& k2 Y1 I 说起来这艘船从甲板到机舱,从绘图室到多功能室,每一个角落所有的同事他没有一个不认识的,定下心来略一思索,厉振华立刻想到了那人可能会是谁——船上唯一一个他不必亲自接触,甚至不需要注意的人。 k- d4 A4 ~7 C6 f' j+ p, Y: A; U
想通了这一节厉振华在心里冷笑一声,心想这次任务如此困难艰险,竟然还有人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样,看来他明天得会一会那人,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6 t ~6 m- i# h/ d9 i = = = = = = = = = = = == = = = = =& f& N6 K" c. i7 o9 u
惦记着这次的任务,又交错着过往的回忆,厉振华几乎一夜无眠。到了清晨五点,阳光已经悄悄照进舷窗,他干脆起身,去卫生间里洗早早洗漱了一番。神清气爽地出来之后,执起内线电话拨给早已起身工作大厨王连福:“我今天不下去吃,到时候麻烦让人给我送上来。”, _ U: A( m4 C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坐在宽大的书桌跟前,开始审阅工作手册,看看这次的任务计划还有什么需要补充完备的地方。
) O7 u ^* h0 C2 N: X9 w 快到七点半的时候有人在外头敲门,厉振华没有起身,只说了一声:“请进。”
7 r2 v2 o7 q! Q7 ?, v5 P, M; B. ?- u 来人拧开他的房间门,端着托盘走进来,将东西往他桌子上一放就打算走人。. E6 U& E& A+ u0 U
“站住。”厉振华终于抬眼看他,只见那人穿着船上服务生的制服,还戴着帽子和口罩,将一张脸完全隐藏在其中,“麻烦帮我把房间收拾一下。”& L9 o( _* _, K. g0 @* S6 E
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一丝疑惑和惊惧,厉振华在他逃走之前兔起鹘落般地冲过去抓住了那只手,一把关上房门。# R9 E/ l# y5 f! m% t
被他的铁手牢牢抓住,男孩吃痛猛抽了一口气,立刻企图挣扎。厉振华用力拧着他的胳膊放在身后,狠狠压在书桌上,伸手一把扯去了他的帽子和口罩。
; @: m2 Z3 }# F# R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犀利的独眼犹如一束冷峻的激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孩那张酷似亡妻而又全然陌生的面孔,“谁让你上的船?”$ e5 R4 m0 N* N8 l# c
5- K' U' D5 }( j# Y+ {: v$ x% j" G
男孩的脸上闪过一丝惧色,但却甚为倔强,紧紧闭着嘴不肯说话。
# \$ o( E- \& w- G# S0 h8 H$ A) u 和所有在海边长大生活的人一样,这男孩肌肤微黑,个头似乎都还没长成。如此近距离地端详此人,厉振华才发现这孩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年轻。男人双眉一皱,心想这家伙年纪小小能耐倒不小,等一下得仔细问问覃越,这样的小鬼是如何混上开拓号做船员的,他看来绝对不足十八岁。) W9 `3 m4 F T ~* u1 v
因对方一直负隅顽抗死不开口,厉振华的耐心逐渐消失,不由得加大了几分力气。男孩吃痛立刻脸色惨白,额上慢慢见汗,最后终于忍耐不住,轻轻动了动嘴唇:“我,我叫……”不知道是害怕还是难受,那声音异常微弱。/ _- O: e! d9 L. [3 b" d$ n/ ^
“大声点。”见他虽然装得气息奄奄,一双眼珠子却转个不停,阅人无数的厉振华断定这家伙一定在寻思着怎么耍花样,当下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命令。 ^& g! S. Z: y% B6 ?
“我叫文孝。”男孩眨眨眼,不情愿地吐出几个字,随即似乎很痛苦地扭了扭身体,抬眼乞怜地望着厉振华,“叔叔,你放开我好不好?我不会跑的……”
$ H% b- W+ m0 S6 }# j 他的口音有些奇怪,虽然厉振华接触过来自五湖四海的船员,一时竟然无法确定这家伙来自什么地方。见他眉头微蹙一脸的哀怜,那神情的确宛若年轻的陆如蓝在向自己示弱求饶。
1 a, I" b* G) U. L# F+ p5 d 如果当初洋洋没有和如蓝一起死在那群越南猴子手里,现在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可怜他那时才半岁不到……想到这里厉振华独眼一眯,冷哼了一声放开手,准备仔细询问这家伙的来历。在海上工作多年,敏锐的直觉和丰富的经验让男人认为这个鬼魅般神秘的男孩出现在这次行动中,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 `9 {* v0 h$ Q( K; Z7 s 谁知那家伙一下地立刻收起了刚才柔弱如小鹿的眼神,竟然狠狠踢了厉振华的胫骨一脚。' c0 g) Q5 R! x8 s [# Q2 I6 t
男人猝不及防间吃了个闷亏,虽然离开军营多年,但未曾抛下的军人素质让他立刻稳住身形不至于跌倒,就这一瞬间那小子已经溜出房门。许久未曾吃过这种亏的厉振华一咬牙,迅速追了出去。# \4 Y/ r- _- W) ?# y) q
船上的通道很狭窄,只够一人进出。追到楼梯口厉振华已经赶上文孝,他当下再不留情,绊腿、锁颈、压肩一气呵成。当膝盖狠狠顶上对方单薄的胸口,一瞬间男孩痛得呼吸都停止了,随即发出一声野兽般绝望的悲鸣:“我没有做坏事,你别杀我!”
0 ]0 c& D+ W# W! X 这么一声嚎叫之后他再也没了声息,竟然晕厥在厉振华怀里,两人身体相贴那一刻男人才发现这孩子的体温高得有些异常。此刻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大概是有人听到动静上来查看。
# @2 y/ |( U2 c0 {& M “处长,怎么了?”覃越一上来就看见厉振华怀里抱了个人,平时万年不变的铁口冷面如今挂满了不可思议和狐疑。
# Z( O0 g% z3 [ “这是怎么回事?”厉振华用下巴指了指怀里的男孩,心里也是少有的一团浆糊,正想找覃越问个清楚,“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2 N3 G l9 C6 u2 e
他现在总算是察觉到了,这小子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十分畏惧,所以昨天晚上才会看到他就逃。可厉振华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他,否则他绝不会忘记这个与如蓝如此神似的人。
* n/ M- k; L% g0 a$ j8 B* |; h “咦,这不是服务生小阮吗?”覃越看清男孩的脸,微微吃了一惊,“他怎么了?”' p5 X9 k, u# ]2 F1 X/ V8 f6 u5 Z
“厥过去了。”厉振华眉头一皱没有多解释,只是将人递了过去。覃越是军医大航海医学专业的高材生,船上的医务室就在他房间的隔壁,设施齐全,该怎么处理他比自己清楚得多,“你先给他看看,回头我有话问你。”( D7 |6 ?$ S( y" J+ @9 ]: u& y' M) c
船很快就要到达鬼屿洋附近,他吃完早饭得马上到驾驶舱去指导海员和测工开展工作,暂时没工夫管这些事情。
( p, q/ O. e, J: H# J- c$ r" B) k 覃越接过昏昏沉沉的男孩,对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心里也有些疑惑。不过他没多问,只是默默将人带了下去。
' Y: {" n3 ~! m3 N- ` ^' X = = = = = = = = = == =* x- L: L: z( x. [, r' J0 n2 h
阮文孝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陌生的房间里。这里很宽敞,温暖而干净,还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肯定不是那带着海潮腥气的生活区底楼。
5 X$ B2 R5 r2 o8 N “醒了?”一个温柔亲切的声音响在头顶,接着有人伸手在他额头探了探,“没事,我给你打了一针,很快就不烧了。”9 t N2 C: d1 u- R( O* u( i" f( j9 g2 I
“覃政委,我……”终于看清楚眼前清俊修长的人,阮文孝隐约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不禁心有余悸——厉振华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可怕,他也太倒霉了,第一天出港就被那人抓了个正着。那时候他还以为自己会被杀掉,看这样子多半是眼前的覃越救了他。
8 b# V O$ {" |: L “别说话了,先喝点水。”听他声音有些嘶哑,覃越递过去一杯水。3 m% R3 U4 O( s9 N0 u2 ~( j% f. G, X
“谢、谢谢。”男孩似乎有些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道谢,接过水杯忘了眼前的青年一眼,竟然有些舍不得喝。
- [7 T) \3 t' y+ A8 } 壁上的挂钟突然响起,阮文孝一看时间立刻跳了起来,水也顾不上喝,“覃政委,我要下去干活了。”依照他以前在远洋渔船上的经验,如果有一分钟不在干活,管事的人发起火来,绝对少不了挨一顿毒打。
3 J7 H' U: e! V4 ? “把水喝完,咱们一块儿下去。”覃越按住阮文孝的肩,温和却固执地劝阻。男孩嗯了一声没有拒绝,仰头将杯子里的温水一饮而尽。' ? P& r; x }2 g- `* ~1 C
6" d+ z* r" [) P7 C+ M
厉振华带着测量队员们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极目四望。8 k8 v' Q9 A; [( r" X" T
辽阔的海面只有几座零星的孤岛,没有灯塔,没有航标,没有货轮,甚至没有渔船。目光所及之处,一个最大的岛屿近岸的沙滩上,密密匝匝地生长着一排醒目的红树林,给这茫茫的海面增添了一分鲜亮的绿色。
: t: {8 h& h6 v( o+ ?( G 远远地仍旧可以影影绰绰看见,一艘旧式轮船的躯壳静静地倚靠在礁石上。那是几十年前在此处失事的英国测量船的残骸,经历多年的风吹雨打与海浪侵蚀,残破的船身上布满了海藻和海蛎,见证着岁月的沧桑。一只洁白的海鸟突然从倾斜的主桅上振翅飞起,将这如同凝固了一般的时空带回了眼前。
9 Q3 ~) @# T; T6 N 此刻风平浪静,初生的朝阳含蓄柔和,温暖潮湿的海风掠过耳边,一切宛若梦境。而在厉振华的梦里,属于这片地方的回忆,只有血腥、愤怒和悲恸。
1 a7 v8 {- Z/ ? 十六年了,杨过和小龙女都在绝情谷底相逢,而他跟如蓝和洋洋,却注定永远阴阳相隔……, W0 C+ U. t( R# C l' M( `6 p
“处长,您看一下。”覃越取出一张旧海图递给厉振华,男人立刻收敛了心神,他今天来到这里,并非为了凭吊过往。5 e! P1 F4 ]7 n/ d u
那幅海图是苏联人在一九四七年绘制的,此刻来看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开拓号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厉振华早已吩咐将航速放在“前进一”档上,仿佛探索雷区一般谨慎地缓慢向前开进。; b' _" y' R W0 _5 [. T
“水深多少?”厉振华问旁边的测绘队分队长朱明瑞,后者正在摆弄回声探测仪。
, [2 w' C! i$ b' t “二十六米。”戴着眼镜的无线电技术专家笑眯眯地回答。1 ?# q/ T( r, x* b: H) a/ S
“嗯。”听了他的回答,厉振华脸上的轮廓少有地变得柔和起来,“万吨货轮完全可以行驶。”看样子在这里开辟一条航道并非梦想,“得把暗礁和浅滩都给找出来。”
8 \2 K+ @: @5 I3 e9 u' z 这是整个工作的重点和难点,现在他们距离这片海区最大的岛屿——鬼屿还有大半天的航程,等到在岛上驻扎完毕,就要开始在周围的小岛上寻找合适的控制点,那样才算真正展开工作。& q0 q1 a. V6 ~0 y' G
“摸清楚暗礁和障碍物再设置好航标的话,这可是一条很不错的南北捷径呢。”覃越的脸上难得浮现出兴奋的表情,“只怕有些暗礁太过隐蔽,光有航标也不一定安全……”
) ^, {& U. J5 R* b0 p+ V “没事,如果有需要,完全可以炸掉。”厉处长沉稳笃定的声音显得很有信心,年轻的政委亦毫不怀疑。
. `+ |$ }1 w2 ^) B 覃越当初肯从部队退伍跟着厉振华,除了上级有要求之外,很大程度上是被他的技术水平和人格魅力所折服。
/ a$ Z# Z ~# ?8 b3 }4 j! b 厉振华对于测绘上的专业不必说了,因为在部队舰艇上呆过好几年,他在机电、观通、帆缆、损管方面几乎全部通晓,就连航海也是一把好手。9 F% X0 u8 `& z( V6 T0 ]4 w
给他做了两年的政委,覃越发现此人不贪财不好色不迷恋权力,性格刚毅意志坚定,几乎无懈可击,似乎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常年在茫茫大海上指挥若定,十多年来从未失手。! T! J# y9 c* c* s
关于厉振华为什么从部队里出来转到民用测绘部门,大家众说纷纭。覃越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十多年前厉处长的妻子和孩子意外死在越南人手里,他本人也在这次事件中失去了左眼,所以才不得不从军舰上退下来。不过覃越更相信,让厉振华来掌管开拓号,绝对是上头深思熟虑的结果。. X2 m: G m) ~- d) |2 ]
为了防止南海周边敌对势力的干扰,开拓号表面上是一艘民用船,实际上和军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许多敏感地带军舰不方便出现,都由开拓号出面来完成工作。4 _( b: S( A- ]( y6 y# Z u
这些年来在厉振华的带领下,开拓号探索南部中远海的成绩有目共睹,各种传奇经历足可以写成一本书。一般海上的规则是小船让大船,可无论是威风凛凛的军舰还是豪华气派的远洋货轮中途遇上开拓号,都会为这艘外表其貌不扬的测量船鸣笛且主动让道,以表达对这位海上先行者的尊敬,这也是所有开拓号成员的荣耀。0 Y2 @1 L& {- o7 f+ Y
太阳逐渐升高,甲板上慢慢变得炎热起来。+ H$ ~6 h6 j4 {4 [
麦浩辉带着几个同事按照预定工作计划完成了船上两艘救生艇的保养,正准备歇一歇再去清理各处通风口,外加给甲板上的各种设备画底角线,要保持一艘船舶的安全高效和整洁美观,全依靠水手们辛勤的劳作。
# @+ K' g6 L5 w' `4 s. A' X 远远地看见覃越站在甲板上,整洁的白衬衫映衬着蓝天碧海,仿佛一只优雅矫健的海鸥,原本累得够呛的麦浩辉好似吃了盖中盖似的,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连呼吸都比刚才畅快了三分。1 o5 k+ x2 I, |8 |& }4 F
似乎感受到这不寻常的视线,覃越缓缓回头朝左舷甲板看了一眼,发现麦浩辉正靠在栏杆边上,便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q7 \6 ]4 S2 \* b* T7 @2 N
很少获得如此待遇的麦浩辉又惊又喜,有些不确定。左右看了一下发现周围并无一人,几个同事早都躲在驾驶台下遮荫去了,他又用食指指了指自己,得到覃越点头肯定之后才朝对方飞奔过去。
+ ~# p k$ t+ D+ V1 Q( ] “你去厨房拿一筐椰青上来。”覃越小声吩咐,“给甲板上的大家伙儿每人分一个,去去暑。”政委必须对船上人员的一切生活起居负责,也是覃越天生细心勤快,两年做下来全船上的人几乎没有不喜欢他的。& Y% ^$ e7 K ]1 Z
麦浩辉听了立刻跑得屁颠屁颠的,不一会儿就抬着一筐东西回来,覃越一看,他背后还跟着一个小鬼。! e, Y) q# B* J: C/ V$ E9 D% M
阮文孝拿着锋利的菜刀用娴熟的手法在几个椰青上劈开小洞,头一个就递给了旁边的覃越,还朝他笑了笑,下眼睑上鼓起的卧蚕让他的笑容显得很甜,“给你,很好喝哦。”
! C' ^. W1 E6 M4 D6 W% j( D 他刚才在厨房里听见麦浩辉说要来给覃政委送东西,立刻跟王连福说要跟上来帮忙。: c" k0 k; {) J2 _
覃越被他弄得有些尴尬,毕竟身边还有处长和分队长两位长辈,这小鬼未免也太不讲究礼法了,“要先给厉处长和朱队长。”
_0 K) q1 O( Q |( Y 阮文孝一听脸色一沉,直接将手里的椰青塞进覃越手里,“我才不帮他开呢。”反正他没做坏事,现在也不打算再躲躲藏藏了,听人说厉振华很恨越南人,被他发现了大不了将他扔进海里,更何况只要有覃政委在就没事。7 A' i; E. d, a
麦浩辉见这小鬼竟然对覃越如此殷勤心里非常不爽,又见覃越一脸的为难,立刻一把抢过他手上的东西跑到厉振华跟前,“处长,来一个!”
1 Q! ]* a5 t' I 厉振华耳朵极好,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刚才阮文孝和覃越的对话他全都听得清清楚楚。按理他不该和一个小鬼计较,可不知为何他却接了过来一口气喝光了椰青里的汁水,末了还面无表情地扫了阮文孝一眼,眼神带着一丝探究与警告。
M$ Q# b& K, q% q" H7 B. W 7" H$ E7 Z9 H5 M, h9 f7 W
午饭过后不久,开拓号终于靠近鬼屿洋方圆五十公里内最大的岛屿——鬼屿礁。这是一个珊瑚岛,周边多暗礁、多险滩,风浪拍打,寻常人难以接近,都纷纷称为“鬼屿”避而远之,鬼屿洋也因此得名。4 Y+ Y8 R4 ^0 \2 j, Y ]0 A* h7 W8 {
无人荒岛没有可供船舶停靠的码头,开拓号只能在海里抛下锚,暂时停泊在距离鬼屿礁还有一段距离的深海之中。
4 F% y' ?; q! p( ~0 y* s 厉振华打算将测量队总部设置在鬼屿礁,按照惯例大部分船员留在船上,所有测量队员则乘坐快艇到岸上去扎营。麦浩辉是死活都要跟着覃越的,再说他体魄强健身怀绝技,必要时还能下水,厉振华的队员编制里原本就有他。; j0 o! S8 \4 M- |5 Y1 u5 H1 k8 V
大厨王连福也得跟着测量队上岸,负责大伙儿的吃饭问题。阮文孝眼见对他最好的覃越要离开觉得心里没底,偷偷跟在他屁股后面央求,说要加入测量队。' b. B, ^% C$ j* M
“岛上很荒凉,什么都没有,工作又辛苦,你还是呆在船上吧。”覃越见他一个孩子也闹着要上岸觉得不太妥当,只好耐心劝导。% K) }$ U$ V6 J4 D! M
“我不怕苦!”阮文孝立刻像只小炮仗一样炸了起来,“我在远洋渔船上呆过,什么苦我都吃过的!”他以前工作的远洋渔船跑的是南美路线,船既老且破,船上的外籍大副脾气极坏,动不动就对船员拳脚相向,像阮文孝这样最低等的杂工自然首当其冲,经常鼻青脸肿,就算生病了也得没日没夜地干活,如同牲口一般。0 G! u0 [% c( q" `. x. P# D
相比之下这里简直就是天堂,虽然他只是个临时工,但只要有覃越在,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揍他——当然,除了那个喜怒无常的大魔王厉振华。
: N1 v" i/ K/ a# ] “你还没满十八岁吧。”覃越望着眼前稚气未脱的脸庞,这样的孩子竟然就已经宣称自己什么苦都吃过,如果不是活不下去,谁家会舍得让孩子小小年纪就出来跑船,“你那身份证是找谁做的?”% Y; {( M; X( \& ~
联检的时候他已觉得这服务生的年纪有问题,按照覃越的脾气原则上不该让他上船,但当时王连福一直在一边求情说这孩子是一个广西老乡托付给他的,以前在远洋渔船上做过一年也算有点经验,现在他家里光景一团糟,要是不给他这份工作,搞不好他一家子就得饿死,大有如果现在把他扔出去就是见死不救的意思,还说他已经给局里的党委副书记吴明德打过招呼,他是同意了的。" A! _6 q4 h! f0 b
因王连福是船上的老船员,又跟吴明德沾亲带故,假如单是这样倒也罢了,最麻烦的是覃越知道吴明德和业务一把手又是代党委书记厉振华表面上很好,实际上两个人的关系却颇为微妙——原本这次到鬼屿洋来开辟航道的任务,吴明德是极力反对的——他作为厉振华的下属,如果在这种小事上严词拒绝倒像是故意不给吴书记面子,无奈之下只得装作没看见。3 _/ w( o1 a7 t# ~, X8 H+ u
“我,我虚岁十八了……”阮文孝想理直气壮地撒谎,可是看到覃越清明的眼睛,又有些心虚,“总之我什么活都能干,我想跟着覃政委,去哪儿都好!”
# e9 F5 `3 g1 } C) \8 b) r/ z1 e “好什么好,你还真是说不听啊。那岛上除了鸟粪就是蚊子山蚂蝗,为什么非要上赶着去受这份罪……”覃越平时话不多,如果对方不是一个小鬼,他早转身走了。
9 l) T$ H) [6 k9 K5 p “让他去,王连福留在船上。”厉振华的声音突然冷冷地响起,阮文孝吓了一跳,覃越则是有些吃惊他的决定。
) R. O5 D; Z g- L) a5 J4 j, Q “处长,这……”
: {" Q# Y/ h3 {1 @' O “老王年纪大了,船上的环境好些。”厉振华破天荒地解释了一句,然后将目光投向一边的阮文孝,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顿了一顿似乎在斟酌,“你要记住,一旦加入测量队就要按我的规矩干活,如果你不听话,我马上让你回开拓号。”
6 F+ r" h z. E3 W& B4 u 阮文孝见男人眉峰若聚,脸上的线条轮廓分明,仔细一看并不可怕,反倒带着一种个性十足的刚猛,只是他身形高大气质冷峻,整个人如同一座肃穆的高山,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又让男孩本能地排斥,“……我会听覃政委的话。”孩子般倔强的话脱口而出,言下之意十分明显,就是你管不着本大爷。
# b) G9 {0 ?. v1 y$ V* ^5 i 其实连阮文孝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原本他并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在渔船上他一开始不懂得讨好大副没少挨打,后来也逐渐学会了忍耐和沉默。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他的男人让他浑身不自在,只想直直地顶撞过去——这和渔船上总是脱他裤子企图骚扰的流氓二副还不一样,前者只是让他尴尬恼怒,而厉振华看不出目的的探究却让阮文孝的心里充满了畏惧和不安。
4 t3 i r! z* s% W5 V* J1 ~ 想起以前王连福跟他说过,厉振华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越南猴子,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你妈是越南人,难道……他看出了什么吗?+ Q) G. X4 B0 s3 Z
89 \ M1 G+ i7 |8 n- E
测量队一共十二人,分成两队分别乘汽艇接近鬼屿礁展开工作,一支由厉振华带领,另一支由分队长朱明瑞带领。汽艇里除了测量队员,还装载着各式测量器材和大约三天的物资。
. q7 l4 r0 Z: o7 L' Q: N4 i" p 下了大船,大家方才领略鬼屿洋的厉害。那天的风浪其实并不大,可飞速的水流和暗涌却让小小的汽艇始终颠簸个不停,大大增加了测量的难度。厉振华亲自掌舵,覃越和麦浩辉负责用六分仪测角,另外两名测工分别负责记录和定航位,看到其他人都忙忙碌碌地各司其职,一直闲着的阮文孝突然觉得有些心慌。
! Z T" H: l/ v2 A- n3 f* x 汽艇越发颠簸,渐渐的麦浩辉脸色发白,突然头一歪开始朝海里狂吐起来。说来也是造化弄人,他潜水功夫十分了得,但偏偏就是这晕船的毛病怎么也改不掉。船员中像他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有的做了一辈子水手还是会在风浪中吐得七荤八素,而有些人却天生从不晕船,比如此刻没心没肺的阮文孝。0 q2 G$ c+ n" p
早有准备的覃越看他吐得辛苦,默默地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和一包自家腌制的青梅子。覃妈妈自制的盐水青梅能酸掉人的大牙,覃越自己是从不敢领教的,但此刻无疑是麦浩辉的仙丹妙药。* z2 _3 C, I( w7 z1 i7 m8 H4 W
阮文孝见他拈了一颗梅子放进嘴里一嚼,俊挺的五官立刻皱成一块破抹布,样子说不出的滑稽,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麦浩辉你好像个大肚婆!”
6 M/ k- a0 u6 { E" x- Y 麦浩辉正吐得天昏地暗,竟然还被一个毫无同情心的小鬼耻笑,好在他一贯老脸厚皮,也不觉得什么,白着一张脸擦了擦嘴角,不屑地斜了阮文孝一眼,“你个小屁孩懂得什么,肖劲光还晕船呢,刘亚楼还晕机呢,我这明明是革命先烈的大将遗风!”
" ? z9 d) v5 ?5 w$ \6 P) L# S 汽艇上的两名测工听了他的话都喷笑出声,就连覃越的嘴角也浅浅地牵了起来。只有厉振华恍若不闻,仍旧全神贯注地掌握汽艇的航向;而阮文孝却完全不知道肖劲光是中国第一任海军司令员,刘亚楼则是第一任空军司令员,他瞪大一双圆圆的眼睛,不明所以。$ w' t8 z0 V+ V/ \# G; X7 a- I
虽说条件恶劣,但是大家干劲都挺足,不到下午五点就测好了一处沙洲和一处暗礁。见天光渐暗,厉振华驾驶着汽艇朝鬼屿礁本岛驶去,两支队伍约定下午六时下班之后在岛上集合。
* N2 [0 A7 M3 A9 |7 n' Y& M; y" D% t 五点四十五分左右,厉振华所带领的一分队顺利抵达鬼屿礁。这个地方厉振华十多年前来过一次,也算是对岛上的概况有所了解。整个岛礁高出水面五到八米不等,南窄北宽大致呈梯形,面积不超过两平方公里。
5 Q; P7 y# t8 k, K 岛上的植被十分茂密,几乎覆盖了整个岛屿。除了沿岸的红树林之外,里头是一片郁郁葱葱青翠欲滴的珊瑚岛常绿林,不仅有常见的海岸桐、羊角树、避霜花、银花树、草海桐,甚至还有野生的椰子枇杷,岛的中部还有一个小小的淡水潟湖。
! Q! V9 a3 @2 b/ R 阮文孝虽然在海边长大,还曾经跟随远洋渔船在海上工作,可他从未有机会见识过真正远海珊瑚岛的景色之美。刚一上岸,他就被眼前迷人的风光所震慑。
- G& I; Y% f" t+ K' `/ i) Y 细雪一般的珊瑚砂环岛一周,绿汪汪的浅水礁盘波光潋滟,岩穴中五光十色的贝类让人眼花缭乱,天空上各种海鸟啾啁翔集。
: a0 C* Y9 a1 n) }& z4 V; H4 Q “啧,啧,瞧这红珊瑚!”男孩惊叹着拾起两枝灼灼如火炬的珊瑚,还作势将它们插在头顶,完全是一副孩子的兴奋劲儿,“麦浩辉,你说我像不像东海龙王!哈哈!”: I" Q. h. M4 J, ~; Z' X
“切!就你那小胳膊小腿的还龙王呢,我看顶多就是只水蟑螂。”年轻的水手故意逗他,以报刚才晕船被嘲笑的一箭之仇。8 o2 w% Q# u; J4 N, ~- L
“呸,你才是蟑螂!”阮文孝啐他一口,突然发现一个颜色极其鲜艳的大贝壳躺在沙滩上,这才转移了视线,“哇,这个贝壳好大!覃政委,你说这是什么?”; [, K9 m0 y- w# s" C0 j
“是一种砗磲吧。”覃越正在将刚才记录下来的数据用塑料文件夹保护起来放好,准备晚上输入电脑处理,他扫了一眼不太确定地回答,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机灵活泼的少年的确让这次任务变得有些和往常不一样。7 h) P- T9 L$ K5 b2 Z+ T
“番红砗磲。”厉振华在一旁将汽艇的缆绳系好,这才淡淡吐出几个字,接着他眉头一皱,“别玩了,赶快把器材搬去湖边,等一会儿还得扎帐篷做晚饭。”$ j" }; ~( ]2 V) X( l: D
“我……”阮文孝这才发现自己今天根本没派上用场,现在竟然还玩得忘乎所以,不禁脸上一红。2 [/ m( }$ u% d8 F% _
原本想解释几句,可是厉振华那副又臭又硬的样子让阮文孝觉得对方一直都在轻视自己,他当下将手里的红珊瑚送给覃越,一言不发地走到汽艇旁边,将那个接近五十公斤的大型微波测距仪搬出来扛在身上,朝海岛中央密密匝匝的丛林里走去。) G. s3 g, W; `2 I8 O
9
& B2 H# W& S" m: p( A- @) ] 厉振华看着眼前瘦小的身影扛着那个笨重的仪器朝前面飞奔,心里也有些惊愕于他年纪小小竟然有这把力气,当下背上经纬仪拿起花杆追上去,“慢着点,当心摔坏仪器。”
5 P7 O: v2 A& J 这小子还挺傲,真是看不出来……阮文孝,男人在心里冷哼一声,难怪那时候他支支吾吾地不敢对自己报上真名,十足的欲盖弥彰,看来就算是厨房里的人也知道他是多么痛恨忘恩负义的越南人。想必是局里有人欺负覃越年轻,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这小鬼瞒天过海地送上开拓号。* w. ]- v4 y! p. x3 U/ A
实际上厉振华这次将阮文孝叫出来不为其他,就是疑心这小子和越南猴子有什么可疑的联系,如果让他查出来,男人不介意让他在压载仓里单独呆上两个月。7 h1 t# S! ^1 `! C6 z
阮文孝哪里知道厉振华心里的计较,光是听他那傲慢的口气就气得够呛,当下抬头狠狠瞪了这个难以伺候的大魔王一眼,心想别人怕你我可不怕,大不了又挨一顿揍,“摔坏了我跳海给它偿命!”
, t- u4 N) a2 q. I. h9 { “哼,你死了有什么要紧,仪器坏了可不行。”厉振华冷冷地抛下一句,不再和他罗嗦,大步向前踏去。阮文孝气得直咬牙,为了不被对方看扁,他不甘示弱地奋力追上去跟在男人身后,累得双腿直打颤。+ _! `) U: o3 A& ?/ ]- D4 L: U
傍晚两支队伍会合之后,厉振华下令在澙湖东北方向的一个小海湾里驻扎,阮文孝帮着搭好帐篷之后就忙着打水做饭。说是做饭,也就是一个小液化气炉子外加一口大锅,给大家煮点方便面再炒几个土豆洋葱什么的,肉菜就只能吃罐头。
; F `! n. c, u; V. T0 a2 a 吃完在鬼屿礁上的第一顿晚餐,大家终于松懈下来,聚在一起打打牌下下棋,享受下班之后的闲暇。野外宿营从来艰苦,大家早就学会了如何苦中作乐。6 T- G4 {8 B; P0 E
阮文孝没有加入他们,他认为白天自己完全帮不上忙,晚上就该多干点活,哪怕让大家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过得稍微舒服点也是好的。于是他趁着天还没黑,将白天队员们被海水浸湿又吹干、现在已满是盐粒的衣服裤子都收集起来洗了一遍。$ g( H. S/ W+ T5 b, j
洗完衣服他在距离营地旁边不远的两棵海岸桐之间结了一根绳子,将衣服一件一件地晾晒起来。傍晚的海风还不算大,吹在身上甚是凉爽。7 w1 c% o- ?1 E4 u
“要帮忙吗?”覃越见他一个人忙忙碌碌的,便打算过来给他搭把手。
- a: b. D9 \, h “不用不用,覃政委您好好休息吧,就这点小事,我一个人就行了。”阮文孝心里那个感动,就只差热泪盈眶了,觉得天下再没有比覃政委更好的人,为什么有些人就那么混蛋。4 I: K# y% r: }) }6 W
覃越不在麦浩辉自然不会一个人呆着,他也跟着踱过来,检查了一下情况:“哟,结子打得还不赖嘛。”那个防脱结虽然是简单的水手技艺,却胜在稳定又匀称。
( E- S. k, L+ ]3 W& ^& O 阮文孝得到表扬心里很高兴,头一扬翘着鼻尖骄傲地说:“这有什么,我在渔船上的时候水头教我一次就会了!我还会好多别的方法呢!”
8 b: U1 n7 j; V' M8 s “哟,夸你一句你还开上染坊了。”麦浩辉将衣服抖一抖晾起来,“他有没有教过你厚脸皮三个字怎么写?”
& F, ?$ ?% y* K0 H9 i: M" a: @ “臭麦浩辉,你才厚脸皮!”阮文孝原本还在得意,听到他说到写字登时哑了,因为他从没上过学,除了自己的名字能认识以外,不管中国字越南字他都不会写。! a1 }1 g3 B# I) Q w+ r
晒完衣服,天上的霞光已经变得紫微微的。阮文孝见海已经落潮,卷起裤管提着只小桶,扑踏扑踏地跑去赶海,他希望能拣到点新鲜东西,比如螃蟹贝壳什么的,明天早上好给队员们加点菜。! W* h8 l* K5 c" ~. E( g8 A% W
果然无人的岛礁上潮落之后留下的东西很多,走过洁白的细沙,美丽的礁盘上简直是个童话世界。阮文孝拣得兴起,不知不觉开始放声歌唱起来,舒缓的曲调在风中传送着,那是一支母亲经常唱的越南民谣。
6 K: H* b6 L3 O p ?- G$ B “浮萍漂流白云飞,远去悠悠不可追。
) E; `7 A0 _* ?: Q( x" S/ {8 t l2 i 翘首伊人知何处?游鱼已返倦鸟回。/ |& y( I" Z* p3 i" ~# E) m- d
夜深钟鼓声声催,相思焚心心成灰。
' w1 z9 G0 Z6 f) h8 r. D3 Y 长天冥冥悬皓月,白露零落知为谁?
7 c' }' u9 ~/ U3 j' p 拂晓侵月月似谢,巷外竹影婆娑夜。6 @- Y5 T% [: T( @2 a/ P3 D1 w
倚门待望思何苦,归期茫茫意何迟。' W1 T% C$ ~ P1 ]/ H
遥问斯人相忆否,共看鸟飞鱼跃时?”——注5 Z9 L( B5 u7 E8 u8 ^$ X5 R
他的声音高亢明亮,充满着少年的清新,并未唱出原曲中诸般的无奈与忧伤,实际上年轻的男孩也完全体会不到这些,他只是在这海风的吹拂中忍不住吟唱出声。
9 ]1 @ Q$ r& S 婉转悠扬的音符随风而去,如同一个个钢铁巨锤,狠狠地敲在正向礁盘走过来的厉振华心上,他觉得胸膛痛得就快要裂开。怎么能忘记,谙熟越南话的如蓝曾经教他唱过这首歌,可是自己却笨拙地怎么也学不会……' @, W! _9 ^0 j+ s, L
“阮文孝,你在干什么!”% U# S* S% k1 B3 e; V/ s
男人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朝男孩咆哮。他原本是想过来警告这个好动的家伙,这里的礁盘边上十分危险,一旦走出去前面就是三五十米的落差,掉进深海里后果会很严重,晚上最好别在这儿玩耍。可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唱这首歌却变得心烦意乱,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 t1 P" H. z/ k
男孩听到他的怒吼吓得停住了歌声,虽然厉振华脾气极坏总是看他不顺眼,可是却从未这样对他大吼大叫过,看到他脸上凌厉得可怖的表情,那背后似乎又隐藏着极大的痛苦,阮文孝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间呆在了原地。
! ?% v( V# M) [& G4 _* i “以后不许唱歌,不许擅自乱跑!”厉振华对他大声命令,仍旧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中这股无可名状的戾气,他劈手夺过阮文孝手上的小桶暴躁地扔了出去。- B. x2 {: S. P2 S
男孩这才回过神来,惊叫了一声——他辛苦半小时拣来的东西就这么一下全没了,莫名其妙地不许他唱歌不算还要限制他的人身自由,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变态,这么可恶!
3 h& U: F: e! j$ Q9 z4 U0 d8 k5 { 厉振华望着男孩那一脸的愤怒和委屈,泪水蓄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却始终倔强地忍住,那张酷似陆如蓝的清秀脸庞让他几乎要发狂。& X0 C c) C8 }2 N. V3 S' m
“快回去,不要在这里玩。”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厉振华冷静下来,尽量温和地对他说。1 ?7 G g4 @: }! L
谁知阮文孝根本不领情,连话也不跟他搭,一转身便飞奔而去。
) W* P: W. {5 o$ p6 P# y/ y& @. B 男人望着他不时举起手肘擦脸的背影,知道那小子究竟还是哭了,不由得握了握拳头。此刻月亮已经升起,站在退潮的礁盘上,银色的月光在幽蓝的海面上铺出一条洁白的通道,有那么一秒厉振华心想若是从这里走过去,是不是能见到如蓝,问问她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而最终男人只是叹息了一声,转身大步走回营地。4 g0 C4 K9 C5 g4 v0 q
风中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男孩呢喃般的歌声,“浮萍漂流白云飞,远去悠悠不可追……”6 \/ u/ z% Q' D, N! s
= = = = = = == = = ==& G+ t9 W9 o' a. M5 o, |, t3 V
注:本诗是根据网友卢珏璇的歌词翻译改编。《白云飘飘浮萍流》是一首相当动人的越南民谣,0 I3 S d( H& X2 b2 t; x3 o. t
% w4 \0 a( a: E: U, f
10
; \/ N9 \0 l+ q2 h9 L. K 为了掌握鬼屿礁附近的潮汐资料,晚上休息之前厉振华将测量队中年富力强的青壮年编成甲乙两组,每组四人每天夜间轮流值夜。' v* e4 o3 _ k* O2 D4 V, |
从当天晚上零时开始,甲组的队员就要两小时换一次班观测水位,每半小时记录一次数据,直到次日早上八时。
; E: c: p5 i+ U) Y. H 原本厉振华将自己安排在凌晨四到六点值班,但是覃越说什么也不答应,坚持要跟他换,“处长,这个班我来值,明天您还得开汽艇,应该好好休息。”& \9 S3 z, T# D9 Z; b1 L% G
在覃越的坚持下厉振华换了早上六到八点的班,麦浩辉负责凌晨两点到四点。
& k& O9 ^' x C: Y) o3 U( S 深夜的海上不像白天那般气象万千引人入胜,没有身临其境的人完全无法想象她的神秘。漆黑一团的海面上时而会闪烁着忽隐忽现的磷光,那是水生动物们的诡谲的行踪;荒岛上有不知名的动物四处爬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海鸟突然的鸣叫也会让人吓一跳,再加上风声和涛声……到处布满了未知的恐惧。5 m) a/ P8 v T3 c6 c! O
麦浩辉天生胆子大,从未在意这些,就是觉得这工作未免太过无聊。他坐在岩石上盯着插在海水里的水尺板,百无聊赖。原本他想和覃越换班的,可那家伙根本不给他商量的余地,连帐篷也没让他进。麦浩辉无奈只好决定等交班的时候赖着不走——这样无聊的工作,四点到六点又是在人最困的时候,他怎么也得陪陪覃越。! ]$ d. i' P0 J' S! ?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麦浩辉看了看时间,竟然才过了二十分钟,又等了好半晌,终于熬到半小时,他记下了一个数字。夜越来越深,周围一片沉寂,爱热闹的年轻水手度日如年。
4 N1 D2 ^$ S. K. o, Y 突然他灵机一动,将工作服向上一拉顶在脑袋上拢成一个小帐篷,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手机,翻出一个小游戏,这下总算有法子打发时间了。一开始他还提醒自己千万别忘记看水位,三点的时候也的确记得抽空看了一眼水尺记录了数据,但是过了三点之后他战到酣处,渐渐忘却了黑暗和涛声。
% F* U! Y5 e% _5 T- Q9 V& H( t0 S “麦浩辉,你在干嘛?”突然一个微带不满的声音响在头顶,才将他带回现实世界,“玩游戏玩入迷了?”
; O9 L$ q- Q7 j# ` “哇!”麦浩辉立刻跳起来,发现是覃越。他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连忙看了一下手表,竟然已经快三点五十了,也就是说,他丢失了凌晨三点三十分的数据,“这个,我……”麦浩辉心里别提多丢人,亏他以前还是个军人,怎么如此没有组织纪律,连这么件小事都办不好。
. t6 ]+ l \# o7 N “你这是严重的失职行为。”覃越说的话声音不大,分量却不轻。
' y& C( s: a, B1 I4 b! n8 O “那怎么办?”麦浩辉有些傻眼,他四下看了一下,忽然茅塞顿开似地对覃越说:“有了,我把现在的水位减去一些,这样就没问题啦!”反正潮汐也是有规律的渐渐下落,只要差不多就可以了吧,这样总比空白的记录要好。
{! l) |* d q5 A6 k' N “你说什么?”听他说出这么个馊主意,覃越英挺的眉毛登时皱了起来,声音也变得严厉:“你想在数据上弄虚作假?”
% g, V4 X* j2 `9 g: h0 O* `' ] “反正,应该也差不多嘛……”麦浩辉听他口气不对,气势立刻弱了大半截,“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又没人知道。”
+ g( q1 c7 T9 r) I “放屁。”覃越大概是真急了,竟然少有地说了句粗话,“这种事情能敷衍吗?将来这里是要设置航道修码头的,哪怕是半米的误差都有可能引起事故,你这样的态度简直荒唐透顶!”: l+ W; q l. o1 n6 R# j
麦浩辉被他训得一脸通红,不过他自小被覃越教育惯了,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甚至对他的说法深以为然,心里还挺骄傲——不愧是他的覃越,做什么事情都这么认真。他当即从善如流,深刻检讨自己的自由主义行为:“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以后一定改正,再也不自作聪明了!”* h C! D+ _7 z& n0 @' T7 D. P+ Z/ \4 t
覃越见他一脸的痛心疾首,知道这家伙只是粗心而并非成心偷懒,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心想他就知道要出问题,要是早来二十分钟就好了,“本子和笔给我,手电拿好帮我照着。”他向麦浩辉伸出手。; `5 N, b0 ?: D) m* o
麦浩辉不敢拂逆,只得乖乖献上记录本和圆珠笔,并用电筒给他照明。9 E" S' ^, S9 s8 h0 [# U
覃越接过来在本子上认真地写着:“凌晨三点五十分水位三米三。”接着又做了个备注:因本人疏忽大意,观测水位时间延迟二十分钟。最后的具名观测人覃越。
% H: x. v% w9 a “覃越,我……”麦浩辉感动得都快哭了,一副见了多年失散亲人似的面孔,立刻就想要扑上去抱住对方,却被覃越用厚厚的记录本大力按在脸上,发出一声猝不及防的惨叫。 `/ L8 Q# _, O/ ?( c
“你少给我丢人……四点的水位你还看不看了?”
# s, x$ t- y, M5 F# D& w “马上看,马上看!”麦浩辉这下完全不觉得无聊了,刚才那些乏味的数据和刻板的尺度仿佛都变成了天女散花一般,他和不远处的水尺板大眼瞪小眼过了片刻,转头正儿八经地对覃越说:“报告政委,凌晨四点正,水位三米一五!观测人麦浩辉!”) b5 [+ @! f% T( s0 K1 e
覃越嘴角一抽没有说话,低头记录下数字,然后告诉麦浩辉现在由他来接班,你可以走了。5 l2 ?2 ?( N& z$ i% T1 K6 O
麦浩辉一听立刻哭丧着脸哀求,说你让我留下来将功折罪行不行,一副打死我也不走的泼皮无赖态度。覃越拿他没办法,当下没有吭气,一双眼睛全神贯注地对着水尺板,目不斜视。
0 v4 J" D& p1 R4 X 见覃越这态度麦浩辉知道他是默认了,顿时觉得天底下再没比现在更好的时光。他坐在覃越身边离得很近,虽然天黑成一团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可是却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甚至是呼吸。. n* [. _/ d$ v6 g+ `; P3 s
早上六点厉振华来接班的时候,远远看见麦浩辉那颗顶着自来卷的脑袋靠在覃越的肩头,仿佛沉睡正酣,随意盖在身上的工作服被清晨的海风掀起。年轻的政委正在奋笔疾书,不时空出手来给身边的人拢一拢衣服。
S& _2 @+ Y X 11
$ `' X+ F9 F7 E 清晨天刚亮,阮文孝就爬起来收衣服,然后准备担水做早饭。他从湖边弄来淡水放好,就看见厉振华走出帐篷来,两个人打了个照面,阮文孝头一扬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假装没看见。$ J$ i: S( N( g1 v
厉振华眉毛也没动,当他透明一般擦身而过,直接往水位观测处交接班去了。看这老怪物一副油盐不进的混蛋模样,阮文扬莫名地又是一肚子气。
% G# }% P O# w) w& i 可恶,一大早的就不让人舒坦。6 g) X/ ]/ S. y* C$ @' s! _( A+ F
不一会儿覃越和麦浩辉一前一后地回来,阮文孝看到政委,这才笑了起来,远远地就对他招了招手:“覃政委辛苦啦,早饭马上就好!”
" w8 D- s. g2 U7 _0 r# } 见覃越微笑着跟对方挥手致意,一边的麦浩辉有点郁闷,“这小鬼,怎么净爱缠着你。”搞得他有时候想跟覃越单独说句话也不行,关键是他很想和覃越住一个帐篷,但是覃越却偏偏安排自己跟这小鬼住一起。
# H7 G) q* ~& ]6 m$ b “要说缠人,谁能和你比。”覃越横了他一眼,一边将手上的东西塞进麦浩辉怀里,大步走过去帮阮文孝的忙。/ D5 @ `, {: w5 d+ F0 m
“覃越,我……”蓦地里被那秀长的双眼一瞧,麦浩辉有一种被雷击到的感觉,突然间口干舌燥脑浆发热,有心要抓住对方说点什么,可还来不及反应,覃越已经匆匆走远了。
7 _ I6 ]: ~. S* B) ]1 ^+ A5 s8 y/ [5 y' B 他傻傻地抱着覃越的背包,好半晌才像个变态一样将脑袋凑过去,又蹭又嗅。+ B- {! v; X7 z
七点钟队员们都纷纷起床,覃越招呼大家吃过早饭,想起还在观测处的厉振华,便对阮文孝说要不你给厉处长把早点送过去吧。
" u' @2 f' D1 b* W8 b 阮文孝其实是不想去的,他一眼也不想看到那个暴躁易怒的老混蛋,可是这是覃越的要求,他又不能不答应,只好忍住不满去给厉振华送饭。
& s) b* a. s0 u 走到离观测处不远的地方,阮文孝看见厉振华负手站在岩石上。高大的男人脊背挺得笔直,仿佛蓄势待发的海鹰。
1 a+ P8 j- D) w: s! g 此刻海水已经涨了上来,水尺板在潮水的冲击下似乎摇摇欲坠,厉振华连忙走下岩石,毫不犹豫地跳进海水里稳住木板,任由汹涌的波涛拍打他的血肉之躯。
' n) u& Y' A% C8 m& r" r' o 等厉振华再次插好水尺板起身走回岸上,阮文孝不知道为什么,一闪身躲在了一边。厉振华的全身差不多湿透了,他脱掉上衣,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毛巾擦拭着赤裸精壮的上身,然后干脆光着膀子开始记录七点三十分的水文资料。
9 S. m/ k1 q2 d! H. O( `2 ^! ~3 y 目睹这一切阮文孝不由觉得他有点辛苦,但是想起昨天晚上这人有多可恶,又决定不要同情他。磨磨蹭蹭地走过去,男孩隔得远远地将两个饭盒往石头上一放,扯着喉咙喊了一声:“喂,你的早饭!覃政委让我送过来的!”: \" t% Q f9 \! {) J6 g
他的意思是自己可不是为了拍马屁才给他送饭,而是迫于无奈。4 J8 w. ?" b" F v2 T
厉振华抬头看见一脸不情不愿的阮文孝,朝他点了点头,随即又面无表情地开始在本子上写写画画。阮文孝觉得这个人除了傲慢自大暴躁易怒之外还很没有礼貌,更不想搭理他,一转身啪嗒啪嗒地跑走了。
: Z& F4 @* `3 p/ I T 厉振华瞧着他的背影,嘴唇动了一下,最后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 S+ y @3 p: s2 J( u# J& Z. w 八点整厉振华完成最后一个记录便回到营地,进帐篷换了身干净衣服,准备出海到附近的岛屿上做三边测量。他抽调出两个人留守岛上继续观测水位,剩下的十名队员仍旧分成两组分头工作。% a) {( q) \ S u) q4 s
汽艇开到鬼屿礁附近一个标高近百米的荒岛上停泊下来,这是一个绝佳的测量控制点。登岛之后队员们发现岛上怪石嶙峋野草丛生,覃越决定将这个岛命名为蓬蒿岛。阮文孝听不太懂这个文绉绉的名字,不过他心里想政委取的名字一定是好的。3 E, \1 d5 ]' _2 I- P
虽然阮文孝一再要求,但是覃越说什么也不同意让他来背那个微波测距仪,麦浩辉则当仁不让地做了苦力——背着几十公斤的仪器爬上近百米的地方,可不是件轻松的活儿。
, b- f3 v# ^4 u+ Q 一口气走到半山,负责记录的队员赵思齐已经有点喘,他停下来扶着一棵小树稍作休息。
4 ]6 l9 t$ ]) T1 {: y “小赵,当心!”走在他身后的麦浩辉突然大吼了一声,飞身赶上将他从树边拉开,接着“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 s# @( r5 @, T/ Y0 a5 q) H “不好,是毒蛇。”厉振华眉头一皱,扶住受伤之后捂着小臂的麦浩辉,并将他身上的负重卸了下来。
( o# \3 X( f# J. V4 q8 P o 覃越一听,急忙奔上前,此刻麦浩辉已然煞白了一张脸。
, ~- n* D! R/ y. N 12
/ x2 L* q3 B8 p t 厉振华用手中的铝合金三脚架将那条企图逃走的蛇叉在地上,仔细研究了一下才将它放走,然后对覃越说:“是烙铁头。”那是原矛头蝮的一种,有剧毒。1 h2 _8 ?0 B! ~9 u# B% a
覃越将麦浩辉带到一块岩石上坐好看了看伤势,只见他的小臂上有两个血洞泛着黑紫色,外加下面两行八字形的齿印,典型的毒蛇咬伤。听了厉振华的话他更无怀疑,立刻将肩上的医药箱打开,取出纱布和胶管在麦浩辉的上臂扎上绳,阻止毒素扩散,然后取出双氧水冲洗患处,不断顺着上臂往下给他挤出毒素。
1 S4 j3 b' p! x& o 小臂上的伤口很快肿胀起来,如同火烧火燎一般,麦浩辉的意识仍旧清楚,他强忍痛楚从裤袋里摸出一把便携军刀打开就要向伤口割去,“干脆放点血……”与其这样针刺刀割一般的疼痛,还不如干脆挨上一刀把毒汁快些弄出来。# j' u4 W& h* n4 h/ K
“住手!”覃越一把抓住他的手夺下小刀,口气终于带上了一分紧张和急切,“千万不能割开伤口放血!”烙铁头的毒液是血循环毒素,如果切开伤口进行排毒,患者极有可能流血不止。9 H# e* [5 v6 I: J: l( M: i- R
麦浩辉有些昏昏沉沉的,但是覃越的话却不能不听。接着他看见覃越抿了抿嘴抬起他的手打算凑上去吸出毒液,眼睛突然睁得大大的,手一缩竟然甩开了对方,“不行……你不要吸!”/ O% ? U8 P: c }# N/ h3 O+ X3 o
“麦浩辉,你在干什么?!”覃越简直不可思议。这家伙神智不清了吗?
/ y+ P5 k( C# [* t. o" ^ “我、我自己来。”虽然他做梦都想跟覃越亲昵,可是这样做对于覃越来说无疑也有很大危险,万一他的嘴里有伤口怎么办?想到这里麦浩辉一咬牙,自己吃力抬起手臂,嘴凑上去轻轻一吸,然后徐徐地吐出一口黑血。
+ v$ f2 l' x" T' H% K& e9 |% }3 Y 见麦浩辉这个样子,覃越知道劝不住他,立刻拧开水瓶的盖子给他喂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漱漱口,慢点吸,边吐边吸。”
1 p; M2 h$ k! q% M 覃越虽然表面上平静,内心早已焦虑万分。虽然他们这次出海带了抗蛇毒的血清,可是血清需要低温冷藏,无法随身携带只能放在母船上。要想彻底救治麦浩辉,他们现在必须立刻下山乘汽艇返回开拓号。如果不在六到八小时之内注射血清,他将会出现溶血、心肌损害、肾衰竭等诸多凶险的后果。7 L6 P( i9 ~3 c/ @3 K' o/ j
厉振华见覃越眉尖微蹙,鼻头上也微微渗出了汗珠,当下弯腰扛起那个笨重的微波测距仪,对眼前的几个人说道:“立刻下山,回开拓号。”
! N3 }( E8 W: q3 f& s2 _. u 覃越点点头,找出药箱里的青龙蛇药片塞进麦浩辉的嘴里让他吞下,半抱半扶将他从石头上弄起来,背在身上就要下山。
' D+ v1 _0 d/ J/ o y# ]. ?; H R `3 ^ “还是让我自己走吧……”经过及时正确的处理,麦浩辉的情况还算不错。想到自己那一身死沉死沉的腱子肉,他担心覃越根本走不动。
6 U8 W' o, j/ `5 _ “安静点。”覃越转头命令,“你现在不能动。”现在他血液循环越快越麻烦。
4 @4 t/ l( T! ]0 q G' X 气氛有些紧张,大家都默默地收拾好东西下山,赵思齐和阮文孝两个小年轻更是大气都不敢出,背着重重的仪器一声不吭地跟着覃越和厉振华,生怕落下一步。$ l9 m* Z/ z6 O* _% E+ ?
因为麦浩辉受伤,他身上的东西都归了厉振华,阮文孝也接过覃越身上的急救箱和仪器,原本就负重累累的小身板走起路来就更加吃力了。1 h: r0 }0 e/ m) R1 _+ j
“小阮,帮我个忙!”突然覃越叫了阮文孝一声,眼神望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长满矮草的小水洼,“那边那种小花,浅紫色的,麻烦你去帮我拔一些过来,要全株一起!”+ ~; X. p7 k2 A$ i
阮文孝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的确发现一片小紫花,他当即“哦”了一声飞快地赶过去,连拽带拉地弄了一大把。
6 N' A& `# Q: W/ }* p 初夏正是草木葱茏的季节,那南海独有的海南半边莲开得正茂,这正是治疗蛇咬伤的良药。覃越将它们洗净捣烂了,在麦浩辉伤口周围细细地敷上一圈。
! n- P P5 u& D% @6 T/ @ 花了将近四十分钟终于艰难地下到山脚坐上汽艇,五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6 s; }: I3 i+ V9 Y* a3 e/ @8 N
坐在汽艇里的麦浩辉此刻视力已经有些模糊,体温也不太稳定,覃越将他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并将身上的工作服脱下来给他盖好,轻轻顺了顺他的头发,“没事的,回去就给你打血清。”2 y% c2 M/ ]0 m0 V) i
麦浩辉影影绰绰地看见眼前的人一脸的温柔,他以为是自己中毒之后的幻觉,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很好,“覃越,我就快死了,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他觉得死之前至少应该亲一亲这个人,否则有点死不瞑目。
' p1 E& B$ x K/ A" d9 ?9 j% W “你不会死。”覃越自从坐上汽艇之后就恢复了冷静,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个客观事实,“我们马上就会回到开拓号。”+ X6 \4 w! {" [4 `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让这小子轻易死掉。0 v3 [( \& f0 _5 X) z
听到这种不太浪漫却不容置疑的回答,麦浩辉傻笑了一阵,乖乖躺在那人的双腿上,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4 R4 e8 x6 U4 M' y) a 131 v# J& w/ C' d Q) u
因为及时注射对症的抗蛇毒血清,麦浩辉脱离了生命危险。到底是人年轻,他在开拓号的医务室里睡了一觉起来,精神已然恢复了,立刻感觉肚子饿得咕咕叫。一直在旁边看护着他的覃越听见那声音,赶忙拨电话让阮文孝帮他把熬好的粥送上来。
5 W+ a8 y' x8 W& c$ | P “来,吃点东西。”覃越拖了小桌板将食物放在他跟前,稍稍摇起病床。
& @: ]% ?8 h: x" y& S “哦。”麦浩辉右手执起汤匙,慢吞吞地舀了一勺子粥放进嘴里,那笨拙的样子倒像是个幼儿园的小朋友。
$ Q. O1 n% u" l* ^ 看他颤颤巍巍的样子,中途还几次差点洒出来,覃越眉头一皱,接过他手上的汤匙,“我来吧,你这模样看着真费劲。”1 K6 u2 r2 n- S5 I/ _
覃越当然知道麦浩辉是个左撇子,可他的右手并未没受伤,应该还不到连勺子都举不动的地步,这笨蛋显然又是在对他撒娇装可怜——这家伙从小就是这副德性,经常假装摔倒啊被大院里的坏小孩欺负啊什么的,一副眼泪汪汪的可怜相企图引起覃越注意,现在二十好几了人高马大的竟然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E+ n/ d' K4 ?6 @" l1 B- [
但是想到他刚才是为了救同事才受的伤,覃越又对他狠不下心肠。
: ^# s, Q. [$ s: S. w 达到目的的麦浩辉眉开眼笑,那一碗白粥倒像是比他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香甜似的。记得小时候他经常因为贪玩而不肯好好吃饭,每次都要覃越亲自出马喂他才乖乖就范。/ [; w! t7 p. R4 }0 W- s
吃得正开心,突然门边传来一声嗤笑。: I! j0 W6 y: N" _: ~
阮文孝笑嘻嘻地挤进门缝,将一只装满了绿豆汤的保温壶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望着病床上的麦浩辉,忽闪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和促狭。" h$ m7 m4 s0 c w
“死小鬼,你笑屁啊……”麦浩辉丝毫不以为耻,瞪了他一眼,“没事赶快出去,别打扰我休息。”这小东西一进来,覃越立马放下了手中的碗,麦浩辉别提多郁闷了。
9 N/ m/ b* Y3 z* x Z3 m' X- @* `# P 阮文孝见他一副悻悻的样子,忍着笑意迅速溜出门去。不过嘲笑归嘲笑,他的心里其实不知有多么羡慕麦浩辉——覃政委竟然待他这样好。
+ e2 ~: P. E9 R7 b 想到母亲临终前的嘱托,男孩原本亮晶晶的双眼瞬间黯了下来。如果这辈子能有机会找到亲生父亲,还不知道他肯不肯对自己好。( Y0 K% ?4 n: \5 |8 V/ m" E
= = = = = = = = = = = = = =4 `2 W* d; D7 A- ?
也许是覃越处理得当,也许是麦浩辉天生恢复力强,总之吃过饭之后他就直接下床了。一支血清下去,不过小半天的工夫,他除了手臂的伤口附近仍旧有些肿胀之外,呼吸、心跳、循环、排泄都没有问题,基本上可以确认度过了危险期,接下来只需要继续服药就能完全恢复健康。* l# K+ T2 }9 U" u) C3 Y
原本覃越打算将麦浩辉留在开拓号上休息两天,但是麦浩辉说什么也不愿意。厉振华见他生命无碍,补给了些物资之后带着队员们离开了开拓号,一路乘风破浪,回到鬼屿礁。
5 V$ n1 L5 p+ ]( K% x% `4 y 因为出了意外,今天规定的进度没有完成,甲组队员回到岛礁的时候还不到下午五点,朱明瑞的那一支队伍还在外头工作。厉振华和覃越回到帐篷里去,打算将这两天所获得的资料仔细整理一遍。
6 f4 ?( r' e M4 V+ w 麦浩辉在覃越的命令下继续躺着休息,阮文孝生怕打扰他,又左右无事,便出了帐篷去礁盘上玩。天气很热,那一泓碧绿通透的海水一再吸引着活泼好动的男孩,他见四下空无一人,脱去了外衣和长裤,打算下海一游。
1 ~" d( Q1 p% X* J& q “阮文孝,你要下水?”厉振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沙滩后面的红树林里蹿出来,皱着眉头,表情也有些难看。
# K. J( _& B: y8 P' K “干嘛?”突然听到他冷峻的声音,阮文孝吓了一跳,这个人,怎么能突然跳出来吓人,“我想去游泳。”难道他连这也不允许?3 z, `, y5 X8 @% P+ m/ s
厉振华眉毛一动似乎在斟酌,但是阮文孝已经不打算理会他的无理取闹,径自匆匆往前走去。男人拣起阮文孝扔在岸上的T恤和长裤,追上前去拉住他的手牢牢抓住,“你必须穿好衣服裤子,否则不许下水!”
/ J4 i- L S2 U% M* e 阮文孝非常讨厌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命令口气,以前在渔船上的时候,那个大副也是这样,强硬,冷血,邪恶,残酷,他差点把命丢在那个人手里。那时候阮文孝的身体虽然饱受折磨,内心却从未屈服过,而眼前的厉振华,他连自己赶海唱歌下水游泳穿什么衣服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也要来找碴,阮文孝觉得他根本是个心理变态的老怪物。
1 n! H" z: ^4 i; I+ w9 [3 H “你滚开,少管我!”男孩一咬牙,用力挣脱了男人铁钳一般的手,负起一般地飞身扑进海里,一口气游出老远。! `3 q) y- h8 u; D
这样纯净天然的地方有着令人蛊惑之美。太阳光束直直地穿过透明的海水,一切都宛若唾手可得,阳光可以穿透超过三十米的海水,仿佛可以见底的海水隐藏了她黑暗的一面,具有难以抵御的魔力。$ X. a0 p7 p8 K/ r/ j x) }
阮文孝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头扎入水中。( |; c# g7 U/ V
海底五光十色的珊瑚,游鱼和海螺光彩夺目,自由自在地游弋款摆,那一刻男孩觉得自己似乎就要融入这无拘无束的梦幻世界之中,完全没有理会身后的厉振华严厉的警告:* d+ L0 g: A P# b& E1 I* g
“阮文孝,前面危险,赶快回来!”
/ q- u" I r8 U$ z5 K* G# L9 K& U 148 J5 w$ d# M7 a/ z0 V/ ?" u" `
对厉振华的喝叫充耳不闻,水性不弱的男孩敏捷地朝礁盘深处游去。
4 _9 O7 }/ c( {0 l 见那家伙竟然不听劝告一意孤行,厉振华眉头一皱,纵身潜入海中。阮文孝正奋力向前划水,冷不防被人一把抓住手臂,大力往回拖。在水里突然受到袭击,男孩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来人果然是厉振华。5 \9 w0 E( _5 ] \
被那只铁钳般的手牢牢抓住无法挣脱,阮文孝心中对此人的反感和愤怒瞬间达到了极限。心念一转,他猛地跃起身体然后重重坠下,拉着厉振华沉入水中,趁乱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又在他胸前踹了两脚。
; N* R% |% L4 A4 e9 {# p, F 厉振华没想到阮文孝竟然会反抗得如此激烈,按照他一贯的脾气,他完全应该揍昏这小子再将他拖上岸。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前突然闪过对方泫然欲泣却拼命忍耐的表情,就这么一分神,那孩子已经挣脱了他的手心,远远地逃开了。* ^& [$ L+ T+ ^, }$ ~+ ?7 t
为了迅速甩掉那个讨厌的老男人,阮文孝奋力向前猛冲。一离开礁盘,他立刻感受到海水那强烈的冲击力,身下隐隐有暗流涌动,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吸力,将他的身体向下拉去。这里的海水更加透明洁净几可见底,看上去似乎并无威胁,阮文孝蹬了蹬腿继续向前游——若是此刻因为害怕而回去,岂不是称了那个老怪物的心。2 V4 c. {3 t2 k. S. v9 c, T5 D) U; W
正当阮文孝为自己成功地甩掉厉振华而感到得意的时候,他发现前方一块大大的阴影正朝自己无声地袭来,眼睛立刻瞪大了。那团黑影移动得飞快,转眼就到了面前,男孩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腥咸的海水立刻涌进嘴里,呛得他几乎窒息,大脑和身上的动作一起乱成一团。
) W) p1 _1 l, O" P7 p, [7 ~# R 那是一条迅速游动的虎鲨,正打算对目标发动攻击,阮文孝想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他吓得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被这海中的猛兽穿透胸骨。突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拉住他的手臂将他甩了出去,阮文孝稍稍睁开双眼,看见厉振华挡在他身前阻止了鲨鱼的攻击。
( @, m1 n1 D/ H4 Z 虎鲨狩猎受阻倍感恼怒,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直蹿向前,发起第二轮冲击,厉振华护着身后的孩子一歪身体,鲨鱼扑了个空,扑腾起一阵混乱的水花。仿佛不甘心失败,它转身又向二人袭来,厉振华将阮文孝奋力推远,手臂却被虎鲨有力的尾巴重重刮了一下。
' F! n# j; t+ N 眼见一次次袭击落空的鲨鱼已经发狂,厉振华忍着手臂上的剧痛,略略弯腰抽出随身携带的军用潜水刀牢牢握住,对准目标用力刺去,身体趁势向前一窜,在鲨鱼惨白的肚子上深深地拉了一个血口。
- l+ W% u! m6 C; ] 鲨鱼吃痛,再也顾不上掠食,全身扑腾扭动,卷起一片片猩红的海水。! w. K0 j7 b# t: Q; ^
厉振华迅速游到阮文孝身边,用没受伤的胳膊揽住他的腰,奋力向上浮水。阮文孝吓得浑身没了力气,又呛了不少海水,差点就此沉下海底,此刻他惊魂未定地被厉振华搂着,昏昏沉沉地靠在对方的怀里。# a- n4 [$ R$ G. a2 F4 H! Y$ p
生怕血腥引来鲨群,厉振华一秒也不敢逗留——刚才还算走运,那条居氏鼬鲨体型不过一米五,基本上还是一条幼鲨,如果这小子遇到的是成年虎鲨,那他今天绝对逃不掉变成鱼粪的命运,搞不好还要搭上自己一条老命。' i) U4 O/ i, c T
厉振华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带着阮文孝游回礁盘,抱着他走上岸。刚一离开水面,确定两个人到达了安全地带,男人只觉受伤的手臂一阵酸软脱力。此刻他只想将手中这麻烦的小鬼直接扔在沙滩上,独眼中闪着一簇阴郁的怒火。/ R1 R2 x: }" l: _) l; e
一瞥眼看见怀中的男孩紧紧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衫,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前额上,平时一双狡黠灵动的双眼闭得紧紧的,呼吸微弱,嘴唇发白,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 ~' Y& }6 g/ \( N
见他这副样子,厉振华心里有火也没处发,只好一咬牙抱着他回了营地。
" f2 Y$ O% |0 H7 s- z = = = = = = = = = = = = = = = = = = = = =1 e1 o7 n& n! x! y8 Y6 v
阮文孝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覃越坐在身边,他挣扎着坐起来,“覃政委……”恍惚中男孩尚未想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在这里?”
: h8 Z- T" V! z* e2 N2 J “你再躺一躺吧,当心又发烧。”覃越按住他,伸手在他额上探了探,“厉处长说你溺水了,现在觉得怎样?”刚才厉振华抱着这孩子怒气冲冲地过来,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4 @/ x0 D3 W) }; ~& Q. p3 I( i 听覃越这么一说,阮文孝突然回想起海里那恐怖的一幕,裹在睡袋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突,“我……”如果没有厉振华,也许他早已没命了。
# R4 A8 p: j1 D: G' G6 ]4 a “对了,厉处长让我告诉你,外围水流急,以后出去玩不要擅自离开礁盘。还有,人的皮肤在海里有反光,容易招来觅食的鲨鱼,下水一定要穿好衣服。”覃越一边转告,一边稍有些好奇地观察对面少年的表情,果然见他脸上闪过一丝忸怩不安。2 @' [( [; B# c, N, k
厉振华知道阮文孝和他不对盘,自己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往往说不到重点两个人就要剑拔弩张;反倒是覃越说什么那小子都会当作金科玉律,所以才让覃越来告诫他。) {" \/ p& T8 |0 W' b
阮文孝听了覃越的解释,不由得一呆。他这才知道厉振华之前所做的一切并非全都是无理取闹,反倒是自己不知好歹一意孤行才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差点连命都丢了。& Z9 s) c6 u: r# T% Z) q
“那个,他……厉处长,没事吧?”男孩心里乱乱的,嗫嚅着问了覃越一句。当时他吓坏了,大部分的细节都不太记得,唯一清晰的印象是鲨鱼朝他猛冲过来,厉振华将他护在身后……还有那个人结实有力的臂膀和宽阔温热的胸膛,让他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3 _9 j6 G! A0 d- \& Z+ M/ @
15& U4 |0 v+ O8 u, Y1 w- ~. `
傍晚六点,朱明瑞带领的乙队下班回来,阮文孝已经在准备晚饭了。3 L- [: |+ {: t7 \
听说麦浩辉被毒蛇咬伤,大家都过来对他围观安慰一番,这时候覃越顺便将自己花了一个下午调配好的蛇药分发给所有队员,力图避免同事们发生类似的危险。
8 O9 N' D0 _9 T: s) s( t! Z: C 吃晚饭的时候朱明瑞看见旁边的厉振华手腕上高高肿起一块,用碘伏圆圆地抹了一圈,便随口关心了一句,“怎么,你也给毒蛇咬了?”& W) P% }2 L- a+ G/ o- ]& [3 g
“不是。”厉振华面无表情,胡噜了一口面,“下水游泳,给只小王八咬的。”
" `9 r. K% [) z 阮文孝听朱明瑞问话的时候就在竖起耳朵听,冷不防被厉振华这句回答给呛住了,差点将嘴里的面条给喷出来。& \! o9 m% g% x; R# {3 b. Q
靠,亏他内疚了一下午,还想着怎么去给厉振华赔不是,原来这老怪物根本怀恨在心,骂人不带脏字的,阮文孝真想对他吼你才是王八你们全家都是王八,不过又一想事情原本就是自己不对,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愤愤地将碗里的面条扒拉得哗哗作响。
3 r% `+ ]1 I' e3 \ 朱明瑞听厉振华这个敷衍的回答,知道他是不想细说,当下哈哈一笑,揭了过去。
: u0 q- h3 d1 f& o7 ?: n( G" g' L 吃过晚饭之后,天空上的云越来越多,渐渐变成了卷云层,钩状的云朵预示着天气即将有所变化,风向也由东南变成偏北,朱明瑞皱眉对厉振华说:“这天气,怕是要起风。”
. k/ Z, M) u. e5 n 厉振华点点头,“差不多……大风来了正好可以实地去测一测海浪对海岛冲击的情况。”如果要在这儿建码头,这个工作不可少。随即他想起受伤的麦浩辉,“要是明天风浪实在太大,就全体休息一天。”- D* Z8 u4 A7 t# g- b
晚上的水位观测由乙组进行,覃越让麦浩辉早早去睡了,自己则和厉振华、朱明瑞一起继续整理当天的测绘资料、计划明天的工作任务。" R$ ?/ y" p& y8 [2 p) n- i1 T
从当天夜间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海上的大风果然刮得呜呜直叫,好在并未下雨。
0 G4 a/ z. W( n9 \$ f8 V. H 覃越早早起来走出帐篷,打开出海之后每天必听的收音机,将当天的重要新闻纪录下来,然后一笔一画地写在白板上——自从上开拓号两年多,为了不让常年在海上漂泊的同事与社会脱节,他一直坚持着这项工作,收音机都用坏了几台。
! \1 P i7 b6 u5 \) i6 o 阮文孝早上起来干活,看见覃越将写了很多字的白板挂在一株海桐上,他很想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不过没好意思问——在学识丰富文质彬彬的覃越面前,他总觉得有些自卑。
# s3 A' m7 o2 K2 t6 }" \: r( P( r 这次阮文孝没有等覃越吩咐便将早点给负责观测水位的同事送过去,回来之后发现厉振华并没有出来吃早饭。
8 m6 g( Z8 Q) J- } “覃政委,老怪……呃,厉处长,他去哪儿了?”阮文孝觉得有些奇怪,便拉来覃越问了一句,“他的早饭都没动。”/ r+ B9 ?) {" ^
“厉处长出海执行任务去了。”覃越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大概在最高的岛礁那边。”原本他是应该一起去的,却被厉振华严词否决,他说浪大我没有空分神照顾人。: c# J( |, I _
阮文孝心里一惊,“这个天气,他还出海?”那个人是海测局的大官吧,又不是像他在渔船上,如果没有捕到足够多的鱼就会被大副毒打出气。
# r1 \ k! z& f4 C2 o “嗯,我们需要这里大风天里的波高资料。”覃越耐心地给他解释,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很不放心,“要不,咱们一块儿过去看看,顺便把饭给他送去。”
# A/ T1 h( e! M& C$ Y+ ? 阮文孝点点头,将给厉振华特地精心准备的早点打成一个包抱着,跟在覃越屁股后头啪嗒啪嗒地朝岛礁边上跑去。一路上大风吹得人喘不过气来,要走到岛礁边上必须弓着背,一点一点地挪过去。5 Z3 A& R; o! y) R6 {' [* o: a
岛礁边上绝壁浪涌,那情景只有“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方可形容,一排排的大浪倾倒而下,浪尖上一个黑点载沉载浮,一忽儿如在天际,一忽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9 ^. V3 g; c2 H* I “是厉处长!”覃越指着那个黑点,大声向一边的阮文孝说道。& k( q' M1 l) q) q% o/ B
风刮得更加猛烈了,狂风掀起巨浪无情地向礁盘袭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浪争先恐后地互相推挤着,撞击着,激起一阵阵毫无规律的三角浪,这是浪涌中最难捉摸最难驾驭的一种。
* {/ l. a4 F' d. R, N @ 远远望去,阮文孝觉得那艘小小的汽艇就像一只破簸箩,被大风大浪蹂躏撕扯着,忽隐忽现,让他头晕目眩,心生畏惧——就是在渔船上遇到八级大风,他也没有过如此真切的、被吞噬的感觉。/ b" J9 \7 q+ H+ T
这时候一个浪头打来,推着汽艇向礁盘撞去,眼看就要四分五裂,阮文孝心惊肉跳,嘴里不顾一切地大喊:“厉处长,小心!!”% G! _8 L) j8 @! L5 p
大风中他的声音很快消散,明知道海上的人根本听不见他的叫喊,可是阮文孝怎么也忍不住。* F. K% f* {# `; g/ K& X& F J9 _& [
汽艇犹如奇迹一般,一个左满舵朝风急转,侧身巧妙地避开了一排恶浪的冲击,然后趁势跃上高高的浪巅,一会儿又拨转船头窜进浪卷中,仿佛一头灵巧的海豚。无论风浪怎么冲击,它始终敏捷地腾挪闪躲,在大浪中昂首挺胸,遨游自如。
& B5 \2 L+ f% U. \. k8 W+ x 汽艇上,正是亲自掌舵的厉振华。( m( G7 S6 n( ^$ `4 e/ n' j
这里的波浪不同其他地方,波向复杂,无序的自由波加上猛烈的冲击波,呈现出一种异于平常的海浪形态,波高、波速、波长也远远大于之前所有的零星记载,不过仍旧在厉振华的预计之内。 D K, f, S" l3 }4 `( O
厉振华爱他这份工作,征服自然,超越自己,只有在海上他方能最为深切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伟大。不论是海的宁静和宽广,还是海的暴躁和疯狂,都是他生命的一部分。突然他瞥见岛上有人在海边奔跑,还不停地朝他挥手,但他听不到声音……不过那小小的身影,厉振华立刻认出了那是谁。$ `4 p. `- A% O# v: X1 ] ?
那个看起来倔强天真的孩子,酷似如蓝的孩子,总让他莫名牵挂的孩子,可能是个越南间谍的孩子……比这片大海还要让人难以捉摸!
3 ?) m" n+ u& Y “厉处长!”阮文孝终于看见汽艇回航,忍不住兴奋地朝着那个方向拼命挥手。, V; U; F% f9 p
每个男孩的内心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英雄情结,到了现在阮文孝已经知道,眼前这个人为什么能够赢得覃政委和朱队长他们一致的尊敬。
: }3 D* ~8 q. [8 F 厉振华终于回到岸上,浑身都已经湿透,覃越赶紧接过汽艇开回营地附近的小港湾内停泊。
) q5 U9 d& x$ U+ B8 [0 X 风起浪涌,黑云压城,岸上只剩下厉振华和阮文孝两个人。/ V* T c) j, o4 v1 s R
16
' w; {6 y( v- F/ t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厉振华一抹脸上的水珠,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拧了拧。' L! w# m# Q% a R3 H4 r
“来给你送早饭啊!”阮文孝将手里的饭盒朝他面前一举,一副心无城府的样子。这是他早上起来花了不少心思弄的,算是给这人赔罪了。
4 A \, m- \4 C! g+ A 厉振华为了赶上涨潮才早起,啃了几块饼干垫了垫肚子就开始干活,没想到这家伙会顶着大风把早饭给他送来,虽然此刻的确有些饥饿,可是他冒着大风赶过来又是何必,也不差这几分钟,“多此一举。”
6 O/ e. P: S" _9 o 万万想不到对方会如此冷淡地说出这番话,原本满腔热情的阮文孝送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收也不是放也不是,顿时有些尴尬,“你……”* s+ j# }/ v( n; K( `
这个人虽然厉害,可是真的太难以相处了,简直就是个冷血动物。
$ ?. W# ?1 b4 [* ~+ ^; w) }& ] 见那孩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挫败,厉振华轻哼一声伸手接过饭盒,“这儿风大,去树林后头。”说完他头也不回,大步朝红树林走去。阮文孝愣了一下,赶忙小跑着跟在他身后——这大风大浪的地方,他还真不敢一个人呆着。: C3 Z6 S s! s, g/ @
厉振华拣了块平整光滑的岩石坐下,掀开饭盒盖子。第一眼就看到一个油煎荷包蛋,颜色金黄,香气扑鼻,边缘还微微卷起显得十分可口,他眉头一皱。' M' y& p a' ~2 t1 L1 ~( Y$ f, m
阮文孝此刻已经走到他身边站好,“快吃吧,都要凉了。”
& i- y# n5 A) R9 {: }2 T: n$ ~ “这蛋哪儿来的?”厉振华举着饭盒问,在他的记忆中测量队并没有携带这种难以保存的副食品,“你是不是上树掏鸟窝了?”
) u! U! f$ V% e6 @ “嗯。”阮文孝见对方的脸色说不上好,但是自己的确是想给他弄点好吃的,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他了,“我看这儿鸟挺多的,所以……”
/ s8 k R! x4 }9 G “这里的鸟类都是国家保护动物,不许随便惊扰它们。”厉振华打断他,语气带着一贯的严肃,“我们又不是没东西吃!”
# b. m/ J$ m* ?6 a ]. D4 a; q8 m “我只拿了两个,你不想吃就扔掉!”阮文孝想跟对方讲和的热情到此已经全部告罄,心里委屈死了。他虽然不知道这些鸟类是什么保护动物,可也觉得上树掏鸟蛋的确挺残忍的,所以只拿了两个下来,一个给麦浩辉吃了,一个留给厉振华,谁知道竟然好心被当作驴肝肺。" _8 {# v- Y: l; H. u. u9 |% F3 q
看那孩子又一脸愤愤的想要跑掉,这次厉振华没有让他走,筷子一插伸手捞住了阮文孝的手臂抓紧,“跑什么,我又没说不吃!”做都做好了,难道要糟蹋掉不成。( v% [; _6 Z! E8 q
厉振华从没有带小孩的经验,当年洋洋刚出生的时候他只在襁褓里见过一次,之后便因为上舰艇执行任务一去就是大半年,第二次再见面时儿子已经死在如蓝怀里。长年和惊涛骇浪打交道的男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付眼前这个半大孩子。
8 T" c- M. h: F2 V1 ~0 G 阮文孝听他这么说总算有个台阶下,于是留在原地讪讪地说:“你和麦浩辉都受了伤,应该吃好一点……我不知道那些鸟是保护动物。”以前他和妈妈住的小岛上大家都会上树掏鸟蛋,从没有人告诉他这样做不对。3 H- t0 h& U( \2 T3 u' a
“算了,以后知道了就好。”看样子这小鬼竟然是因为关心他才这么做,反倒让男人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有再多说话,执起筷子将那个煎蛋夹成两半,中间溏心的蛋汁流了出来,他凑上去吸了一口,随即朝身边的男孩说:“挺好吃的。”
$ q" s; I1 j/ z4 q/ _ 阮文孝听出他口气里隐约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讨好,心里的怒气莫名地消失了,只是嘴上实在不想就这么饶了他,“下次你想吃也没有了!”
- s$ ^$ ?! o- [* M" n 厉振华吃过早饭之后,风力渐渐减弱,见天上没有下雨,他决定八点照常出海作业。他们出来做测量就得靠天气吃饭,争分夺秒,否则夜长梦多,大家都得在海上耗着回不了家。厉振华孤家寡人一个倒也罢了,但是队员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谁不愿意早些结束工作回家与亲人团聚。2 {: ? Y& Q1 m
= = = = = = = = = = = = = = =
2 C: c2 b& F; W+ `. b7 o+ t 汽艇在水上颠簸,回声探测仪不断发出滴滴的声音。这儿是暗礁密布的区域,在看不见的水下隐藏着一座座犬牙兽脊一般的坚硬礁石。
1 a7 L. p8 {6 ~8 B$ h5 @ “注意,注意,水深浅度!”负责测深仪的小赵喊着,“深度,五米四,五米二,五米!”
/ ]' w, A( v& S$ V “预备,定位!”厉振华下令。
/ N% n9 j$ \$ J" ~, l T! o “水深,三米八,礁顶!”
8 C7 J" B1 {2 u: J# i “好!”队员们相视一笑,再没有比准确测定一个暗礁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 j- J* t3 T/ {2 ]+ s 麦浩辉左手的肿胀已经消退,今天争着要上船出海,覃越见他精神恢复得不错,也就没有阻止。他瞅了一眼麦浩辉记录礁石位置的图版,发现有个水深位置有些问题。
( \: v! `+ J9 W" [2 ?8 }$ ] “这儿,原始记录是零点七,你怎么写了个零点一。”说老实话,覃越认为他跟着上船搞测量是不合适的,也不知道厉处长为什么要叫上这个粗心的家伙。1 v- R$ T9 `9 O; R& K+ x6 {
“啊!又搞错了!”麦浩辉一脸的尴尬,“不要鄙视我嘛,我以后会小心的……”如果不是覃越每次都帮他检查,他还不知道要弄错多少资料。5 @3 j+ ]9 L7 u' z/ Z/ O7 E0 |
“算了,回头我会都看一次。”覃越见他哭丧着脸,也不好多说,集中精神进行下一个测量。
+ M8 A+ L/ v% K& b 测完附近的暗礁,厉振华带着队员再次上蓬蒿岛进行三角测量的时候,大家的脚腕上都挂上了覃越特制的驱蛇药。雄黄加上大蒜制成的药泥十分有效,这次果然没有受到任何毒虫毒蛇的侵扰,大家很快爬上了山顶。
1 E' z( B( x2 P( w. b. F" B 这次作业非常顺利,完成这项任务之后下山,一天的工作也到了尾声。乘汽艇回到鬼屿礁时,厉振华发现阮文孝走路的姿势不太对劲,时不时一瘸一拐的似乎有些艰难,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支支吾吾地也没说清楚。+ z! b# f& I8 v
想到今天这孩子背着仪器一路跟他们爬山涉水,无论山高路陡从不吭声,几乎没休息过,别人要去轮换他也不让,厉振华估计他是伤到了腿。; \6 ?* L" a k; y. ]: l( }3 g7 W
见那小东西甚是倔强,一直撑着不肯说实话,放下器材之后又跛着脚去担水。厉振华怕他出什么问题,悄悄跟在他身后来到湖边。8 f% Y. G) z, z" e
阮文孝提起一桶水,伸手在额头上抹了抹汗。4 B' V$ o$ t; x( y0 f
“我来吧,你的脚不方便。”厉振华见男孩疼得牙关都咬紧了,不由自主地走出去,从他的手上接下水桶。
" R& b2 P3 V8 r. F. ]' m “厉处长?”阮文孝呆了一下,立刻扑上去和他抢那个水桶,“让我来,没关系的!”自己在队里已经够没用了,他不想连点小事也要别人帮忙,更何况这个人是高高在上的长官,怎么能劳动他做这些事。# }$ Q' J) ^, K7 [9 v
厉振华双眉聚了聚,将手里的水桶放下,也不再罗嗦,直接扣上阮文孝的腰身将人放倒,单膝硬压在那单薄的胸膛上令他动弹不得,然后伸手打算去脱他的鞋袜。& q5 \* I3 i: C0 J( `' Z" n2 A/ h! c
“你、你干什么?!”被莫名突然袭击的阮文孝吓了一跳,立刻脸色都变了,他拼命挣扎,嘴里大声喊叫:“快放开我!”
' V0 w& ^) _3 T3 m) A3 h" w7 o 厉振华对他的抗拒充耳不闻,仗着体格的优势将他死死按在地上,脱下他脚上那双廉价的解放鞋。脱到袜子的时候男人只是轻轻一拉,那孩子一时没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楚呻吟,厉振华仔细一看,发现袜子后跟已经被血浸湿,黏在皮肤上一时竟然揭不下来。
. d U2 X! ~* S9 w6 U “厉振华,你放开我……”阮文孝不知道对方要对自己做什么,这个屈辱的姿势让他本能地回忆起一些可怕的往事,好像他又回到了那艘令他万分恐惧的渔船上,“变态,滚开!不要碰我!!”' d( x, Y% a x
厉振华不顾那几乎带着哭腔的咒骂,冷静地掏出潜水刀将阮文孝脚上的袜子挑开,小心地一一给他脱下那双染满鲜血的袜子。再仔细看看他的双脚,尽管心里有所准备,男人仍旧倒吸了口气——那双脚底横七竖八地裂开了十多道口子,有些裂口甚至还在流血,大概是白天身上背太多东西,爬泥滩的时候给锐利的牡蛎壳割伤的。
. H, T2 {, k0 p7 q7 J( e: C# Q “受伤了怎么不说?这样撑着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厉振华将阮文孝从地上抱起来,一着急口气不是太好——热带亚热带的海洋细菌非常厉害,若是抵抗力差一些,感染了海洋弧菌轻则截肢重则丧命,可不是闹着玩的。等一下他还要问问覃越,为什么这孩子出海没穿劳保鞋,那双薄薄的解放鞋穿出来干重活,难怪会给牡蛎割破脚掌。 f6 r" ^- q# ~3 h: @
“我没事……你快放我下来!”厉振华这种抱小孩的姿势让阮文孝觉得很丢脸,他也很不习惯和人做这样的接触,于是拼命挣扎想要下地,“你、你耍流氓……”* v8 q7 C8 S/ b% d
刚才阮文孝真是吓坏了,厉振华粗暴的举动让他仿佛又看见渔船上那个企图用高高的船吊砸死他的恶魔大副,还有那个总是强剥他裤子摸屁股的变态二副。0 G, @+ s- J1 J# T/ s+ T) X
“闭嘴!”厉振华朝他轻喝一声,水桶也不要了,抱着阮文孝走向营地。一瞥眼瞧见那孩子眼角泛红,一副又恨又怕、想说话又不敢的样子,这才发现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横蛮,大概又吓到了他,当下耐着性子解释:“别吵,待会儿我让覃越给你看看,很快就不疼了。”
+ j. N2 T2 l- Z: w$ s+ Y) Z 虽然这安慰仍旧十分拙劣,但已经是厉振华平生最最和颜悦色的语气,阮文孝听了渐渐安心,“嗯,我会努力干活,你别赶我走……”言罢他似乎觉这话得很没说服力,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头扭到了一边。
7 s M, B) \7 e: z 阮文孝目前最担心的就是厉振华嫌他没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赶他下船,所以才拼命干活;又怕给他们惹麻烦,连受了伤也不打算吱声——在渔船上不管病成什么样都得爬起来工作,不然不仅没钱赚还要挨打,相比之下阮文孝觉得这里就是天堂,他不想离开这个地方。5 ?( Z/ p+ _5 \( X
“你只要不做坏事,没人会赶你走。”厉振华皱眉,他虽然性子冷峻严厉,却从未想过要虐待一个孩子,“以后不必逞强。”
, _0 t& W- H/ T# G) ~7 V 17
( p4 u! S0 }2 E& L) }+ _9 C( n 覃越看了阮文孝脚底的伤口,给他消毒包扎之后对厉振华说:“得观察一天,应该不会感染。”万幸这片海域人迹罕至,几乎没有污染,覃越认为感染海洋弧菌的可能性比较小。
6 n) h$ b2 p( w! S “嗯,你看着点,别闹出大病。”厉振华点点头,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回头给他找双像样的鞋子穿上。”
0 ~" t+ B& H* Z- D* D, N+ {: v 想到那双被割得七零八落的廉价解放鞋,厉振华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如果洋洋还活着,也就是这个年纪……现在远洋船上的水手和工人大都来自穷苦人家,阮文孝这样出来跑船的越南孩子并不少见,可是像他这样聪明机灵又能吃苦的却真不多,厉振华认为他完全可以在岸上找一份普通的工作,用不着上船来受这份罪。9 \) e$ `9 S; m4 P& @
覃越犹豫了一秒,将厉振华拉到帐篷外,之后才小声对他说那孩子是临时工,原本就是没有编制的,后勤自然也不会给他配备劳保。出海的时候覃越觉得这样不行,于是自己掏钱给他置办了一整套工作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阮文孝没有穿上。8 r! \( H6 Q/ ?! c
“你去问问他,负责把这事解决了。”厉振华皱眉,他觉得这两天自己对阮文孝的关心似乎过多了,这不是什么好事——原本让他呆在队里是为了搞清楚有没有人在后头捣鬼,结果竟然弄出这么些婆婆妈妈的事情来,想到这里厉振华不禁微觉懊恼。9 _/ X% K& G8 s% }4 T
阮文孝穿上那双簇新的鞋子,登时觉得双脚一点也不疼了。刚才覃越拿来一双新鞋给他,还亲自帮他穿上,男孩心里那个暖和,连鼻子都酸酸的。
1 X5 u6 Z0 Y v& |7 \ “这双鞋子是小赵的,你们的鞋码差不多,先给你穿上应急……开船之前我们不是发了一套衣服鞋子给你吗?”因为负责“开拓号”整船人的生活起居,覃越觉得有必要将这件事问清楚。
+ T' G& _( Q" d# _ “嗯,我送给王连福了。”阮文孝低着头不敢看覃越,因为他没说真话。事实是当时王连福说反正你也用不着这些就将那些东西收走了。对方对自己有恩,阮文孝不能拒绝。
0 E& I9 f% z; G$ R0 i1 \ “这……”覃越听他这么说知道其中必定有猫腻,想到阮文孝孤身一人出来讨生活不容易,王连福又是出了名的爱占小便宜,当下没有多说什么,“以后你告诉他,你的劳保物品是公家借给你的,用完之后要归还。”4 W& }- F/ {* [; }
听他这是在给自己支招对付那个吝啬鬼,阮文孝觉得有趣,忍不住噗哧笑了一声,“好啊!谢谢覃政委。”* y! q+ a5 O4 h. t6 H
“你别谢我,鞋子是厉处长让我帮你找的。”覃越其实也有些奇怪,这些年来他何尝见过厉振华理会别人穿鞋戴帽的琐事,这的确有些不太寻常。况且,厉处长不是讨厌越南人吗?
& T& p% k" T+ @) u u% ^$ K “咦?”阮文孝瞧着脚上的崭新的鞋子,想到那个总是一脸冰块一样表情的男人,不禁愕然。
; _% r. t0 t5 n, {8 R. M0 m: v 刚才被厉振华抱在怀里的温暖触感莫名地回到四肢百骸,如果说上次被那个男人从海里救起来的时候阮文孝还是浑浑噩噩,那么这一次他的确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那份属于别人的体温。
9 T& `9 J9 @2 A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他浪迹天涯受尽人间冷暖,早已忘记了被人抱在怀里呵护是怎样的感觉。
5 K# P; J7 s1 q+ t0 D2 t 妈妈临死前突然说他是中国人,还说他父亲就在海上工作,要他去找爸爸,所以阮文孝才豁出性命出海跑船,希望能从见多识广的船员那里打听到有关父亲的消息。可是且不说大海茫茫一点线索都没有,就算现在他找到亲生父亲,又能怎样呢?自己身份卑微,说不定只会让对方为难……
0 |: D, A9 q* W* r @ 想到这些,阮文孝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 y& i/ I, V0 f1 j
= = = = = = = = = = = = = = = = =
; f9 D* F" F8 ^( t$ P( E 白天在滩涂上做测绘,摸爬滚打弄得一身的臭汗,天黑之后覃越拿上干净的衣服打算去湖里洗个澡。这个时候大家都睡下了,他脱光衣服跳进清凉的湖水里,纾解身上的黏腻和不适。
3 }- H% d4 E+ V8 H 四周一片静谧,银白的月光撒在湖面上,青年站在水中掬水沐浴,露出劲瘦的腰线和匀称健美的上身。
# S7 f3 } |( T 洗完澡覃越刚想上岸穿衣,冷不防身后有人悄悄潜水过来,从后面牢牢抱住了他的腰。6 h; d2 [) ~" Z" ]1 k
覃越第一反应是有人袭击自己,他也不转身,第一时间脑袋向后猛击那人的面部,手肘也向那人的心口狠狠撞去。
* }1 ^0 _6 v: i6 |/ A+ e “哎哟,疼啊!”来人大声呼痛,却仍旧死死抱住他不肯松手,正是没心没肺的麦浩辉,此刻他正一脸的悲愤,“阿越,我……我好像被你撞出鼻血了……”' i5 _" ?) c4 A( G h, e. p
188 d' T0 ?, U) {' ^: _2 d0 c
“放手!”覃越听出来人是谁,低喝一声。, y6 W" Z) K, Y
从没有想过违逆这个人,麦浩辉立刻松开了对方的腰。覃越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将他掀进湖里,径自上了岸。6 z6 S+ j! `1 G) ^
等到麦浩辉从水里爬起来,看见覃越已经穿好了衣服,准备离开。他心急火燎地冲过去,“别走啊,我们好不容易单独说上话……”
* ~6 l ~8 Y; {2 w5 X- D9 U6 d “站着别动。”覃越见他又有动手动脚的趋势,皱着眉命令。
; L$ W: @; P, D8 h- q" q( j 麦浩辉一听立刻像小时候玩一二三木头人一样呆站着,乖乖地一动不动。只是月光下那两行醒目的鼻血看着实在是糟心,覃越无奈只好让他坐下,用毛巾给他擦干那些血污,伸手在他鼻子周围的穴位上捏了捏,很快止住了血。
, K$ J0 ~ L6 U' n& [% g “还真是出息了。”覃越冷笑一声,没好气地瞧着眼前这个不怕打又不怕骂的二皮脸,“你这算什么?跟我玩跟踪偷袭?”年轻的政委越想越生气,如果不是及时认出他来,搞不好会弄出人命。
+ O. c+ D8 U& p# U s4 a “我不是成心的!我才在这儿抽根烟你就来了……”麦浩辉一脸的无辜,见覃越的表情少有的不悦,他只差祖咒发誓——刚才他在下风处抽烟,冷不丁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脱得光溜溜地下水沐浴,斯情斯景如同梦幻一般。正常男人谁能抗拒这样的诱惑,血气方刚的年轻水手无法克制内心的冲动,头一次色胆包天地潜过来抱住了他。
+ s" M' y2 o7 I “哼。”覃越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心里仍旧觉得十分危险。刚才那具年轻灼热的身体隔着薄薄的衣服紧贴着自己,让他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 Y2 _, I/ n7 i: S# \* D% K$ Z# K: k4 B6 [ “下次再敢这样,我他妈废了你。”
# ?: Q5 V0 R# e6 D8 c2 i3 Q0 X “覃越!”麦浩辉从未从他嘴里听到过如此不近人情的警告,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慌张,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弥补自己一时冲动所犯下的错。见覃越就要拂袖而去,脑子短路的麦浩辉大叫一声朝他扑过去将人紧紧抱住——其实此刻他心里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留住对方,不能让他就这么走掉。3 Z& I) r& Y, ?9 j1 L+ ^
突然被抱了个满怀,鼻端全是属于对方的浓浓气息,覃越脑中微微一晕。
% ^5 A7 C( e; }! K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闷热的夏日午后,那躺在他身边的混小子以为他睡熟了,偷偷摸摸地和他换了裤衩不算,还慌慌张张地在他嘴上印下一吻。十九岁的覃越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装作仍在梦中,但周围那一树的鸣蝉让人心烦意乱无法平静……) G# q% [7 ?3 ^
“麦浩辉,你这是干什么!”混乱只有一瞬间,覃越很快冷静下来。现在他早已不是那个不知所措只能远远逃开的毛头小子,他有自信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放开。”4 M) {' G, j; U4 G9 U9 P
“我不放,除非你不生我的气。”麦浩辉固执起来相当可怕,手上的力道大得惊人,“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偷看你……”
5 Y0 e, ~6 e# E9 }( }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快放开我。”覃越无奈,知道如果不给他个说法这人一定会犯浑,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 P, J c: ~+ q: Z “嗯。”听他这么一说,麦浩辉立刻满心欢喜,皎洁的月光下覃越的脸颊仿佛笼罩着一层光晕,连细小的绒毛都显得那么可爱,直接搔到他内心最为柔软的地方,让他怎么看怎么喜欢。
' p2 ~, m$ U0 C) K, G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滚去值班。”覃越嗓子发干,对方那满眼的痴迷狂热对于他来说无异于钢刀扎在心上。想起麦家叔父和阿姨对他的叮咛和嘱托,覃越不再犹豫,一咬牙拧住了麦浩辉受伤未愈的手腕,“你以后给我老实点!”6 d6 k8 W( w0 a
麦浩辉痛得嗷嗷直叫,立刻很没骨气地大声求饶。8 X7 a, y9 K; P9 K
= = = = = = = = = = = = = = = = = =
: x( g; a' }: O6 E6 C* _" } 厉振华早上起来,看见阮文孝站在覃越写好的新闻简报之前,带着一脸的好奇和揣度。) l) q' K& k5 ?( m- S9 w2 G
“怎么了?”厉振华走过去看了看白板,发现上面都是一些很普通的新闻,谈不上耸动与惊奇。& G, y, l( O, `9 n- e3 M' m" r' x
“嗯,没……就是想知道覃政委写了什么。”阮文孝再见到厉振华突然间有些别扭,大概是一开始的讨厌渐渐改变,现在反倒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人,“我去做早饭,今天的面条有豆芽配着吃!”$ w" Q* j% _/ U: Z! p3 j0 a
老是吃土豆洋葱,长期呆在渔船上的阮文孝知道这种痛苦,所以前天晚上他试着用饮料瓶子发了一些绿豆芽,海岛天气比较热,今天应该可以收来给大家尝尝鲜。/ H1 ]; Z/ P0 l& g8 W
“你不识字?”比起眼前这个神秘的男孩,厉振华对今天吃什么根本不感兴趣。他一开始就不相信这家伙出现在开拓号上只是出于偶然,可是一个不识字的间谍……如果不是这事情太荒谬,那就是这家伙的演技太高超。
9 \1 ^9 R [8 g! H) h T7 v9 q6 F* R 发现这小子混上船的第二天厉振华就发报给岸上让人查他的来历,对方反馈回来的消息是阮文孝的母亲吴氏珍从越南白龙尾岛远嫁到广西东兴,他也跟着混水摸鱼入了中国籍,他那身份证上的虽然年纪是假的,号码倒并不假。4 c. k7 Z# e. C* g& o0 c5 y4 z1 W
“我没上过学。”阮文孝有些羞愧,不过却很坦率地对厉振华承认自己是文盲,“你能告诉我覃政委写的是什么吗?”他的内心早已将覃越当作偶像,很想知道政委每天都记录了什么。8 {# i7 i+ L/ x- X
“你怎么不去问他?”厉振华有些奇怪,据他观察这孩子明明非常喜欢黏着覃越,对自己那是避之唯恐不及。
$ w; ~$ n. r3 K/ m# ]$ |; ~ “我不想让他知道……”出于一种微妙的自尊心,男孩并不希望覃越知道自己大字不识。0 A* l$ L" o( e
“哼,你倒不怕我知道。”厉振华一挑眉,犀利的独眼在他身上一扫。% X' U: y$ o$ l5 V
“反正你从来就看不起我。”阮文孝瞪着他,虽然他们之间一直关系紧张,可是男孩此刻却惊奇地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畏惧过这个人。
; h% [1 u0 b+ M$ ]: [' e X% `# g “你……”厉振华突然哑了。无可否认,短短的几天,这个男孩的确让他减少了一丝丝对越南人固有的憎恶与痛恨。
7 k5 s2 K8 W2 G- _% L" T 198 u- a0 w( i4 j$ N/ [. r, e" D
因为大风来袭,接连两天天气都不太好。厉振华掌管“开拓号”十多年来,队员们已经习惯了在风浪中作业,尽管麦浩辉仍旧晕船,却也一直坚守岗位。- ^4 E. f% \' z$ i2 b2 Y
下班返航的时候,汽艇的马达突然出了问题,怎么也无法启动,厉振华检查了一下,发现是燃油泵坏掉了,一时半会儿恐怕修不好。
; W" r/ N0 T2 g, i “大家穿好救生衣!”厉振华当即命令,然后对着覃越和麦浩辉说:“准备架桨。”4 @4 z" Z) F7 F: l3 A
两人领命,飞快地架好桨叶,将汽艇对准鬼屿礁的方向使劲划起来,可是偏北的顶头大风和涌动的洋流却不是几支小小的木浆可以抵御的,二十分钟过去,几个人划得气喘吁吁,厉振华发现他们非但没有前进,反而向后退了好几百米。
9 i9 X0 P1 n3 Q1 z 眼看着天就要渐渐黑下来,此刻汽艇距离鬼屿礁尚有三四海里的距离,开拓号更是在鬼屿礁以北二海里的地方,并且此处暗礁浅滩多,大船要在夜间开过来无疑要冒很大的风险。厉振华用艇上的高频电话和朱明瑞联系之后决定,今天他们五人先将小艇划到附近的映霞岛上暂时停靠,等到明天白天他带领开拓号过来拖船,再安排轮机工来修理。( g# m0 U( Y8 b- ~5 C5 M
映霞岛就在目前汽艇所在方位以南大约一海里处,顺风顺水漂移过去,很快能够到达。此刻大家已经十分疲惫,可是却仍旧必须强打精神继续划桨,否则大风大浪会将小艇吹向外海,那样的话可就麻烦了。
+ C6 i% D' F5 c 随着最后一丝阳光被乌云吞没,白天妩媚秀丽的南海如同一个调皮的孩子,将那一艘小艇胡乱地举起又重重摔下,海浪劈头盖脸地朝队员们浇来,没多久大家都浑身湿淋淋的。虽说情况并不轻松,厉振华依旧沉稳地掌着舵,一只独眼精确地向前方扫描搜索,生怕错过目的地。
) k8 o0 Y. R h5 w 没有月也不见星,寂静广袤的大海上墨黑一片,偶尔有冷冷的磷火闪烁晃动,如同水底怪兽虎视眈眈的眼睛。阮文孝虽然在海上跑过船,却从未见过如此奇异诡谲的情景,夜间茫茫的大风吹来,浑身湿透男孩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朝一旁的厉振华身边靠了靠。
+ A: E. b+ E% h4 a/ l5 N 厉振华做测绘在海上漂了二十几年,触礁沉船搁浅之类事件对于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他从未觉得紧张和不安,可是当他感受到有一只手悄悄地抓住他腰间的衣服时,这才发现这次的航程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小包袱。- z" W" w+ q6 T" ^$ D# Q
“坐好。”对周遭环境习早已以为常,严厉的男人对阮文孝胆小的举动不以为然,“有什么可怕的!”
# L8 U/ Z: z; P; A8 } 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如此畏畏缩缩,想当年他十六七岁的时候,已经在海南岛环岛大地三角测量工程中随队走遍了满是瘴疬和毒蛇的原始森林。8 j3 H# N6 [4 N6 g* {
“谁、谁说我怕了!”阮文孝被他说得脸上一红,立刻矢口否认。幸好在浓黑一片中谁也看不见谁,他又稍稍往外坐了一些,跟厉振华保持距离,“我刚才是没坐稳!”" C8 C1 C: a6 F) s. l" i g/ a/ @/ r
气死人了!
$ K. i7 ?2 p w/ M9 C5 S L, A 阮文孝在肚子里暗骂,他怎么能忘记这个老怪物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还巴巴地靠过去。男孩愤愤地用力划桨,受辱的愤怒瞬间盖过了恐怖。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只要厉振华在身边,周围的黑暗和磷光好像真的没那么可怕了。
4 }, R/ B1 ]2 f& @9 k4 @9 x) \ “注意,映霞岛就在前头!”厉振华大声宣布,指着前面一块蛰伏在海面上的阴影,“前方一千二百米!”为了防止飘过,他紧紧抓住舵柄,将艇首对准那块影子,徐徐靠近。
. S% q- n5 v( c$ k& U 在茫茫大海中漂了将近两个钟头,看到陆地无疑为大家打了一剂强心针,所有人都精神大振。眼看着与映霞岛的距离越来越短,麦浩辉忍不住欢呼了一声。
6 \' V( R" `$ K 就在于岛屿近在咫尺之际,猛然间“嘭”的一声闷响,大家感到全身一阵巨震,艇首立刻高高翘起。. w2 Y0 _2 P3 {
“处长,触礁了!”覃越大喊一声,之后立刻将装在密封塑料袋里的测量资料揣进怀中。
% f- x& v, ?1 z* x5 v3 l/ P$ \ “没事,保持冷静。”厉振华声音仍旧沉稳,丝毫不见慌乱,“汽艇夹层有空气箱,不会下沉,抓紧时间划过去!”0 C: p0 y$ W4 c8 H# e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果然都安下心来继续奋进,小艇又向前进驻了二百米,来到一处背风的小湾。厉振华将铁锚扔进海里停泊好,这才下令:“大家带上各自的淡水和干粮,游到岸上集合!”& N5 \9 Z7 c5 i
覃越、麦浩辉和赵思齐都纷纷带好东西一一下艇向岸边游去。月黑风高的海面上,阮文孝努力睁大眼睛追随着前面宽阔的背影,生怕他跃入水中就此消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S% ]4 N1 \& ^
“不用紧张,跟着我。”似乎感受到身后那强烈的不安,厉振华忽地转头,在男孩的肩头拍了一下。
1 Y1 \) i, C8 g3 L9 t/ y1 G “嗯。”阮文孝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从那只大手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奇迹般地让他心里充满了勇气,他不再犹豫,跟着前面的厉振华一起跳进了深夜冰冷的汪洋之中。
4 Y% `: t3 z6 |& q) z( ? 20+ ]* u2 R$ R& P" j/ w/ n0 K# X
队员们都上岸集合之后,厉振华便带头在岛上转了一圈。这是个面积不到三百平米的小岛,除了一些红树、海桐和野生的剑麻水椰之外,什么也没有。大概是荒无人迹,那些在海南岛上已经濒危的琼棕倒是长得枝繁叶茂、! r5 B- O5 H$ r$ ?( b
虽然身处热带海域,但是在夜晚冰凉的海水里浸泡了大半天的确不好受,覃越找来干燥的枯枝想办法升了一堆篝火。经过这番折腾,一开始谁也没心情说话,五个人光着膀子围在火堆前,静静地等待衣服烘干。3 l& u8 G: P. S
过了一会儿,大家吃了点东西,逐渐恢复了元气。担心晚上会下雨,厉振华带领队员在红树围成的防风林后面用树枝和棕榈叶搭了个草棚,今晚就准备宿营在此。
; L9 E6 m' x& @% Z6 L- U" @+ J/ F 麦浩辉丝毫没有遇难者的自觉,搭完棚子之后仍旧坐在火堆前面高谈阔论,唬得两个小的一愣一愣的——不管环境如何危险艰苦,年轻人的生活总是活泼而充满朝气。6 V4 X7 K8 y$ S1 i# ?' I
厉振华往篝火里添了些柴火,一声不吭地听几个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然后抬头望了望天色,月亮仍旧没有出来。! f$ q2 t) n+ T4 l; t( {( Q/ Z8 P
“小阮,你这道伤疤怎么这么长?”赵思齐看见阮文孝的右臂上有一道十几公分的伤口,现在虽然已经愈合,那泛白的疤痕却仍旧可以想见受伤时的惨烈。& r0 [0 {3 e+ s) h
“嗯,在渔船上工作的时候不小心弄的。”阮文孝不想受人怜悯,说得轻描淡写,“解锁镣特别容易被鱼钩钩到。”当时差点挂下一块肉,疼得他差点昏过去。像他这样的远洋渔工一般手上都有几道这样的伤疤,有时候得不到妥善的治疗还会发炎化脓,就算如此也还是要带病工作。
1 X+ i( C Q+ h. I5 T3 C* y; y0 H R “你还在渔船上做过事?”赵思齐一脸的不可思议,“听说那工作超辛苦的……是不是工资很高?”一般人愿意跑远洋都是为了多挣点钱。
) r4 \ Z$ D* H* ^8 y “才没有呢,他们才给我一个月一百四十美金,还要等下船的时候结算。”阮文孝说起这个就气呼呼的,“我被那些黑中介骗了,船东给我们是每个月五百美金。”他有些老乡在船上工作多年才能拿到两三百,因为他最小又什么都不懂,那些黑心的劳工中介把他往死里忽悠。后来阮文孝才知道这就是这个行业的潜规则,如果不甘心受剥削连上船的机会都没有。
) C% z- t1 l% r( f3 E “真黑啊。”赵思齐乍舌,“那你做了多久?”他总觉得自己的工作太辛苦,今天听阮文孝一说才知道吃国家饭无论如何都算幸福的。6 d1 ^! a% J3 Z
“九个月,领到工资我就走了。”如果光是辛苦,他并不会放弃这份工作,可是有些事情让阮文孝忍无可忍,至今想起来还牙痒痒的,“船上那个日本大副太他妈可恶了,第一天上班他说要训练我们工人听话,要我跪下来舔他的鞋!我不干就被他揍了个半死。”
/ G' \) D% t! {7 j. Q “靠,日本鬼子真够变态的。”麦浩辉听了义愤填膺,连忙呸了一声,“要是给我碰到,老子捏断他的小鸡鸡!” k; J" V4 x5 p0 T! Q0 S
“是啊,因为我不肯听他的话,他一直找茬折磨我。”阮文孝又说起有一次他遇到一条珍贵的蓝鳍金枪鱼,差不多五六十公斤,比他整个人恐怕还要重些。他身量小,手上又受了伤力气不足,费尽全身力气之后还是让那鱼跑了,大副知道之后说他给渔船造成了严重的损失,不仅狠狠揍了他一顿,还把他关在冷冻仓里,差点将他冻死。
3 k) H! P7 ?# l6 e3 | ]4 W “你还真能忍啊。”赵思齐听得脸色发白,“要是我早呆不下去了。”
+ L/ M- m+ L( g0 Y6 _8 M: l$ ] “哎,只要小心一些,也没那么可怕啦。”阮文孝发现自己的话让整个气氛变得有些沉闷,他并不希望这样,于是立刻转换了话题,“有时候也很好玩的,我曾经钓到过一只企鹅哦!胖胖的,抱在手里可好玩了!”
. a! q% w( H+ b0 i 渔船经过高纬度的南美洲,有时候会遇上迷路的笨企鹅,阮文孝有幸捉到过一只,那是他在那艘渔船上仅有的快乐记忆。原本他想照顾那只受伤的企鹅几天,可惜船长说企鹅不能卖钱还要吃鱼,强迫他扔回海里去了。
7 i" Y* i* r, r) o/ E2 j4 L 火焰的阴影跳动,一直默默给篝火添柴的厉振华不动声色地倾听着对面男孩所说的一切。当瞧见对方说起企鹅时那一脸的光彩和几分小小的骄傲得意,男人突然一愣,一时竟忘了将手中的枯枝扔进火堆中。2 s9 W; [, z/ F# j
覃越看时间不早,发话将几个小的打发去草棚里睡下,自己打算在火堆前守夜。厉振华摇摇头说你去睡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做。8 f0 j& b W' i( @- K5 O. }
覃越见他坚持便没再争执,火堆前就留下厉振华一个人,怔怔地出神。
) H* i6 u9 a+ v" B' k# ^
1 b9 Q1 e( A" X' W/ N 夜间阮文孝忽然内急,起身撒了泡尿,回来发现厉振华仍旧坐在火堆前,觉得有些奇怪。
# m" a: w1 t& g! a$ Q “喂,你不休息一下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阮文孝觉得此刻的厉振华好像和白天有些不同,似乎有些寂寞的样子。
9 f5 |2 E u# @6 g* {( J “怎么?”厉振华以为他是心里害怕睡不着,“不用担心,天亮了会有人来接我们的。”! X: }# K5 I" p; R) _7 S$ D, t
“不是……你不睡觉,不累么?”阮文孝被海风一吹觉得有点冷,打了个哆嗦。
+ z/ X( { e! ?4 t4 l “不累,你快回去睡。”厉振华眼也没抬,又往火堆里扔了些枯枝,末了看见那家伙竟然径自走到火堆前坐下。- M; j5 Z6 i1 M: A
“那个,明天早上,早饭可能不够了。”阮文孝有些担忧地说,晚上大家吃的那些干粮是他们午饭剩下来的,当晚饭就已经很勉强,现在只剩下一些压缩饼干,五个大男人就吃这么点东西怎么行。- u7 B7 b P" z. b# O2 c0 ]7 m
厉振华眉头一皱,沉吟片刻之后他提起手边一个空的淡水罐子,起身对阮文孝说:“跟我来。”7 t3 j+ C! c- s6 P1 ~, @" i( `8 o& K# ~' _
阮文孝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不过仍旧听话地跟在他身后,两个人来到海边。
2 N( g+ e# ~8 [/ X3 E 此刻月亮终于从云层中出来,海面上泛起点点银光,海浪哗哗的声音更衬得周围无比静谧。厉振华找了块平整的石头让阮文孝坐好,脱下外衣披在他身上,自己戴上潜水护镜和防水电筒,纵身跃进黑沉沉的海里。! W- e! ^9 }4 A6 Z8 \" y
阮文孝有些吃惊,“啊”的一声叫出来,睁大眼睛一直望着海面,双手拢着男人给他披在肩头的衣服,心里直打鼓。
: C$ O( `- i: w; X 不过只是等待了几分钟,阮文孝却觉得煎熬了许久似的,突然浪花翻起,厉振华终于出现在水面上,手里举着两只张牙舞爪的南海大龙虾。 ?& E; ~) d$ O- d* u
“哇!”阮文孝兴奋地从石头上跳起来,拿着刚才厉振华交给他的罐子奔过去,将那些战利品放好。抬头看见男人一头一脸的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又有些担忧:“你的眼睛……”听说他有一只眼睛看不见,潜到深水里不要紧吧。( E+ x" i3 }' L9 B+ u
“没事,你回去坐好。”厉振华说罢深深呼吸一口气,又再度潜了下去。他的义眼是不久前到德国去特别安装的,理论上可以抵抗两个大气压,也就是说,他就这样下潜二十米不是问题。5 X" F3 ~2 }" y% Q/ V, Y, _" m
等到厉振华再次出水,这回手里抓着的是一只不停扭动的生鲜石斑。
4 \. Q) B( h9 k. q; ^ 阮文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厉害了。这下他完全坐不住,也趁着皎洁的月光在滩涂边寻寻觅觅起来,不一会儿就抓了几只小螃蟹,还挖到几个生蚝——这样一来明天早上就完全不用担心早饭问题,吃的还是豪华海鲜大餐。
7 r! _. M, U* u0 H. m2 I) X- X 厉振华下水几次,各种海鲜很快装满了那个不小的罐子,甚至还捞上来一只鲍鱼!阮文孝目不暇接,眼睛都差点闪瞎了。
8 O& B; D* m; _0 Y1 i& Y* O# O 男人走上岸来甩了甩头发上的水,这才淡淡地对阮文孝说:“上次扔了你拣的东西,这些就当赔给你。”说罢他一转身,头也不回地朝营地走去。
* R+ `% W, x( m1 p “什、什么嘛……”听出这个大魔王竟然是在拐着弯子跟自己道歉,阮文孝反倒有些忸怩。他啪嗒啪嗒地一路小跑跟在男人身后,嘴里咕哝着,“我又没叫你赔!”. n( X# C9 u' f. D" l
21
; v* u! Z6 N( h% N* G: U 第二天一大早,朱明瑞果然带着大船上的轮机工和相关人员赶到映霞岛来修理汽艇,开拓号则在距离映霞岛两海里的地方等候命令。% O, i% L u- Y& H7 w. Q
汽艇修好之后,厉振华带着队员们再度出海工作。: B2 l N( c2 n' [. s E' z
在全体队员紧张的工作中,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匆匆过去。
0 \/ A/ Y @+ W' E2 ^ 在这二十多天里,鬼屿礁附近的大地测量工作大部分已经完成,其中包括蓬蒿岛在内那样危险的区域。海岸地形的测量完成了近千平方米,建立了鬼屿礁在内的三个潮汐观测站,水深测量也完成了三千平方米。' x' u0 [" q; j1 X: N
照这个速度,厉振华预计还有半个月就能完成全部工作,但接下来这十五天的工作难度却远远超过前面这一个月,可以说,此次任务的成败关键在于这后两周的工作是否能够顺利完成。
! ^& Z; J$ g9 B% ^7 x8 P 鬼屿洋上除了洋流汹涌暗礁四伏之外,还有个特点就是浅滩特别多。著名的“浮舟沙”附近水底更是隐藏着无数纵横曲折的暗沙,而布标埋石的任务只靠小艇是无法完成的,必须将大船开进相关区域方能作业。/ T% ]2 i- k# z3 r
十多年前,厉振华的妻子,海测局的技师陆如蓝跟随测量船“创新号”在鬼屿洋上进行过测量工作,当时她们也未能拿下“浮舟沙”。/ M/ C( z0 t( y0 V x
厉振华跟陆如蓝是经人介绍相亲结婚的,虽然婚后聚少离多,但两个人都是搞测绘出身,彼此知道对方工作的特殊性,生活倒也如意美满。
# S7 P: d$ P3 C z. o6 k 陆如蓝生下孩子刚半年,因为局里人手不足,她只能将儿子托付给父母照顾,自己上船工作。考虑到厉洋半岁多了也没见过父亲,当时在南海某岛屿上驻守建立观测站的厉振华向组织上申请了一下,让陆如蓝先带儿子上岛,全家聚一聚之后再战浮舟沙。% F7 x4 T- G1 g% M! D/ W9 k
完成工作的当天,陆如蓝原本会按照约定带上厉洋去见厉振华,可是男人等了一天,等到的却是上面下达的出海任务,要求他立刻率领舰艇赶到鬼屿洋附近去救援和岸上失去联系的“创新号”。3 e; Q2 f: L6 F! b" u. B" b+ S. e
等到厉振华驾着舰艇赶到的时候,“创新号”已经被一艘越南军舰以“从事间谍活动”为名扣留。八十年代末南海的氛围比现在要紧张得多,中越刚刚经历过一九八八年的三‡一四海战不到半年,两国关系堪称恶劣。4 Z: |' d# c0 D5 r4 z1 U, P# {5 r
按理说越南人不该也不敢出现在这片属于我国的海域内,可谁也不知道那天鬼屿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X& R1 N! d0 ]. w6 E5 m$ P
中越在南海的争端由来已久,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好讲,穷疯了的越南人大约是想将这艘下水不到三年的新型测绘船以及鬼屿洋的测绘资料据为己有,竟然不顾警告一意孤行,妄图抢船逃走。6 n3 Y% C3 O7 t
厉振华永远忘不了那场激战。$ [. V% k1 d8 N1 E$ n6 P7 j5 A
那时他所在的舰艇只是一艘排水量不足五百吨的037型猎潜舰,敌人却是上千吨的护卫舰。不过我国海军在长期底子不足的情况下早已习惯了“小艇打大舰”的战斗方式,大不了派出鱼雷艇冲上去展开接舷战,刺刀见红。因此除了担心“创新号”上成员的安危之外,官兵们并未将越南人放在眼里。
& D" ?, p3 P" S 037型猎潜舰素有“海上猎豹”之称,最高航速可达到二十八节。越南海军虽然拥有精良装备却缺乏勇气和胆识,见怎么狂奔也甩不掉对手,手忙脚乱之下竟然向不断接近的猎潜舰悍然开火。
: W4 S6 i7 ], g" J 尽管敌我力量悬殊,水兵们毫不畏惧,立刻追上前去奋力还击。037舰上装备的57毫米舰炮在近战中向来威力极大,每分钟70发的速度让对手左支右绌。, ~% v) I$ ?/ i
越南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吓得缩了卵,立刻发扬“见势不妙,拔腿就溜”的光荣传统,扔掉到手的“创新号”仓惶逃窜,但最终还是被厉振华所率领的舰艇冲上去掀了驾驶台,丢盔弃甲地消失在鬼屿洋以西的海域里。$ a; s5 ?- a3 q% n7 |0 o
当时救援部队还不知道“创新号”上的测绘队员和船员们早已悉数遭到杀害,为了及时上船救人,厉振华没有追上去将敌舰击沉。他带着一批官兵乘小艇登上“创新号”,与几个负隅顽抗的越南士兵遭遇,双方展开激烈的枪战。
. \$ G% Y( Y* q* q2 Y" ^7 d 为了掩护战友,厉振华的右眼被子弹擦伤。消灭掉敌人之后他们才发现,包括厉振华的妻子陆如蓝在内,全船二十多个人已经没了一个活口,陆如蓝的怀中还抱着宝宝的尸体,两人均是头部中弹身亡,随船的测绘资料和大批器材也被丧心病狂的敌人全部捣毁。
" H. a3 j1 m6 n 再度来到这个曾经让他肝胆俱裂的地方,年过四十的厉振华已经习惯了将伤痛掩藏在内心深处,他只是下令在此处鸣笛,以纪念在这里牺牲的同行们。
8 |+ j9 W& P1 m- C+ G6 n& M. m “大哥!”分队长朱明瑞也红了眼圈,忍不住朝着海面大声悲鸣。当时“创新号”上的船长朱新瑞,正是他的兄长,也在那次冲突中失去了生命。
9 Z" [) h- _0 u, H# e- u 无论多么艰险,这一次他们必须将鬼屿洋的测绘任务圆满地完成,以告慰天国的亲人。/ t7 I9 [1 U4 H7 w( z# X) Q
见船上所有的人都神色肃穆,不明所以的阮文孝也来到前甲板上,跟在覃越身后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 j1 {' m4 E8 k0 }5 k9 o
覃越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复杂,好半晌才轻轻告诉他:“厉处长的老婆和孩子,就是在这个地方被越南人杀害的。”
1 O6 k5 i* r1 e 阮文孝一听差点惊叫出声,他立刻用双手捂住了嘴,双眼瞪得大大的。
3 o8 m, I( \1 p! ^0 p, O 222 m5 E! x: C9 P( w; U
为航道布标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尤其是在鬼屿洋这样风浪摇摆不定的大海之中,要准确布设航标需要花比在陆地上多无数倍的功夫。- p, |* w4 B! r2 C3 O$ Q
“老厉,到测区了。”在宽阔的全景驾驶台上,朱明瑞提醒了出神观测周围环境的厉振华一声,今天他们的任务是在这片暗滩及附近的礁盘上布设六个航标。* O4 l7 ] X% W' ]" Y! A
“嗯。”厉振华应了一声,随即叮嘱朱明瑞:“航道最宽只有二十二米,尤其是进入礁盘的澙湖那部分,不会超过二十米,一定要小心。”* p* O3 Z, H9 X* \0 v
“开拓号”本身的宽度大概在十二米左右,也就是说,剩余作业的空间不超过十米,说是在刀尖上跳舞也不为过。
% x+ r/ T" U# I2 b0 D% i “各就各位,准备定位!”
" U0 d5 u/ S& w5 F- B, f 航速从前进三减到前进二,开拓号小心翼翼地接近布标埋石点。因为航道实在狭窄,大船不得不尽可能多地贴近礁盘边缘。走到预定的造标埋石处,队员们都纷纷屏息凝气,船上一片寂静,只有各种仪器的嘀嘀声和海浪拍打船体的哗哗声。
& G. z! \2 `/ D' D; N) V' ~! j “减速,前进一!”厉振华不时命令,开拓号犹如一只灵活矫健的游龙一般,忽快忽慢,时左时右,在狭窄险要的迷宫中游弋,有条不紊地展开工作。
5 R* [/ E+ V% ?3 e$ ]. N 一直忙碌到下午四点多,全天的任务就剩下澙湖航道上的最后一个航标。在这最为狭窄的地带,大家打叠精神,如同绣花一般细致地履行每一道步骤。眼看着只要标灯安装完毕就能结束全部工作,但此刻船身也越来越贴近礁盘,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开拓号死死地往黑沉沉的礁石上拉扯。# W) I& W$ x2 N. x/ _' z g
“水深九米,八米五,八米,七米,六米……”朱明瑞紧盯仪器,即时报数,“五米五,五米,注意,浅滩!”
2 f p3 G# a" w* S4 g6 k" L1 p: j5 n “减速!停伡!”在这种地方作业,厉振华早料到会出现浅水效应和岸吸效应,因此一直在全神贯注地注意海水深浅和周围状况。这两种情况都十分危险,稍不注意就会触礁,他提前果断地下令船员迅速倒伡。两台主机怒吼着,不时冒出阵阵黑烟,螺旋桨卷起海底的泥沙,奋力将开拓号拉回安全地带。
9 H0 n: s2 m9 ^9 ~' l5 R “完成了!”
$ E0 s) `8 u9 [: f5 S 伴随着大家的一阵欢呼,六个航标已经设置成功,这是全体测绘队员和船员彻底征服鬼屿洋走出的最为艰难的一步,标志着这块荒凉凶险的处女海即将变为丰饶之地,难怪大家欢欣鼓舞。# b0 {- n" L0 s$ N: G! v8 ^
完成了一天艰苦的工作,开拓号离开险滩,打算航向风浪较小的区域抛锚。平稳地行驶了到不到三十分钟,开拓号船身突然发生强烈的震颤。
( K3 @6 m6 V& D4 V2 \ 几乎就在同时,厉振华在驾驶台接到了从机舱打来的告急电话,竟然是轮机长本人焦急的声音:“主机转速突然下降,190转迅速下降到90……油门增大!负荷增大……船速表指针零……无舵效!”
, I% D8 w- n1 X( C6 s 厉振华皱眉听对方说完,却并未发现船上其他仪表和报警系统有任何异常反应。他略一思索,冷静地对电话里已经急得团团转的轮机长说道:“检查螺旋桨!或许是刚才在浮舟沙的泥堆里绞出了问题。”
) C* A/ c- F, G; B3 M, C 不到五分钟之后,果然有电话回来:“螺旋桨被海里漂流的渔网缠住,可能有损伤。”
! B: G, g2 ?/ F; K4 `( v “立刻组织人手割捞修补!”厉振华对身边的覃越说道,接着他打开船上的广播,“林闹海负责水上,麦浩辉负责水下,立刻行动!”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开拓号就要变成顺海漂。) o( f, a' D# |' q3 {0 d* {8 V& k
开拓号的满载吃水是四米二,螺旋桨则埋在水下五米的地方。不到十米的水深对于曾经做过潜水兵的麦浩辉来说并不困难,他带上轻潜工具就要下海。
8 m& h9 \) ?2 A) k; \4 | “等等。”覃越叫住他,“你过来。”
2 ^& G, ^; J* G k' o( k5 r “哦。”麦浩辉听话地走到覃越面前,也不问是什么事。' g) r: B% Z4 N5 m# z7 i# v9 p1 p9 R
覃越拉开他上身的T恤,露出水手黝黑精壮的上身。
4 d* l% u& \: G% X “呃,我……”麦浩辉没料到覃越的举动,耳根一热。急忙转头看了下四周,发现厉振华和朱明瑞在看海图,其余的同事也在忙自己的事,似乎一切并没有什么异样;接着他看见覃越将听诊器放在自己的胸前,这才发现是自己想太多了,不禁又有些微微失望。3 a& j% T7 k& }! [
年轻的心脏发出简洁有力的咚咚声,覃越几乎快要分不清那心跳究竟是对方的还是自己的。摘下听诊器之后,内敛的政委已经控制好所有的情绪,用一副医生的口吻问道:“昨天晚上睡眠情况怎样?”2 z% V8 i" g. L# w# V8 r* r
麦浩辉很想说因为一直想着你所以不太好,可是梦里梦见这个人又让他觉得分明睡得很好,不禁有些难以抉择,“嗯,这个嘛……”低头看见覃越露出衬衫领口的一截白皙的脖子,水手的一颗心仿佛着了火。
) N& n, Z* K& X& A. h" ~" i) c9 }, ]6 x1 o$ J “什么这个那个,照实说。”7 j9 w1 \2 E5 Z
见覃越的眼神一利,麦浩辉立刻立正站好,大声回答:“我睡得很好!”' Q5 ~, D4 b. O/ B
覃越剜了他一眼,“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9 s1 h: j% n- o “没有!”这次麦浩辉很听话,回答得飞快。' n; }1 K! h8 k( T Y8 I% J
“手上的伤口恢复得怎样?”: @5 P; S3 p: z5 f8 T6 R4 C
“很好!”; M1 B6 H! p$ ]
“刚才喝酒了没有?”
, n7 D. N( B4 @$ ^% E “没有……呃……”% `( I6 L& U" {' \/ S' l) Y* h
“到底有没有?”覃越眉头一皱。
1 O" a0 y4 O/ f i6 [) u6 m “没……”+ f# D6 j; X- s, @' P: L n
“张嘴!”- f: w; _) h. ~3 y Z2 [
覃越懒得问他了,直接用鼻子在对方打开的嘴边嗅了嗅。确认此人刚才一定喝过酒,覃越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边去坐着,先让林师傅和其他同事在水面割捞,你三十分钟之后再下水!”" ~: Z+ I( m9 W6 N# F, y
23
: n/ o1 `0 X ]* b; z- g 将螺旋桨紧紧缠绕住的渔网,没有人知道是何年何月从何处漂流到鬼屿洋的。那由三股一厘米粗的尼龙绳绞成的渔网十分结实,里头还包着一根钢丝。渔网在海里漂浮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挂满了纠结的水草,网里还裹着大量的杂物。7 t7 |6 ^& n( l5 b
林闹海和其他两名实习水手下水进行切割,将螺旋桨上部可触及的部分渔网拉出水面挂上绞缆机,然后联络轮机长,让他通知机舱的人启动主机。轮机长不敢怠慢,立刻亲自操作,一会儿正伡,一会儿倒伡,绞缆机随即配合着忽紧忽松,约莫三十分钟,绞上来一大堆渔网,放在甲板上堆得老高。
. q; x- [' r7 P5 E) Y3 E 水头刚松了口气,操纵绞缆机的实习水手却惊慌地喊着:“师父,绞不动了!% x& G5 ]5 a% i+ Z: |8 w- n
”林闹海亲自上阵试了试,果然无论再怎么努力,水下的渔网仍旧牢牢缠着纹丝不动,若是强行拉扯,或许会给螺旋桨带来无可逆转的伤害,这阵仗让经验丰富的水手长也不敢轻举妄动。+ j$ [ B2 l' ^8 E0 P
时间已经走过下午六点,水头跟轮机长商量了一下,决定再试一次冲伡,力图甩开缠网,然而主机发出危险而尖厉的喘振声,宣告这个尝试失败。$ ^* M, F: i! B
见大家束手无策的样子,麦浩辉早已忍耐不住,只等三十分钟一挨过,他立刻飞快穿戴好装具,从船上翻身跃进蓝色的大海中。
1 E( h* Z+ b8 E& f- o* z 尽管此刻气象、水文、海况都不差,也很清楚麦浩辉的身手,可是水下作业向来危险,让覃越无法不去牵挂他。
4 j: P( ?) G, W0 B# z% j “麦浩辉,怎么样?”6 h1 B8 U" `* s, t
水手刚下去不久,覃越便拿起通话机跟他联系,并密切注意水面上升起的气泡。
# T+ C1 ^! E- ]1 l' \% j4 S% o “好家伙,进了盘丝洞啦!”调皮的青年在水下仍旧不忘记插科打诨。 q' J( n: r, f; [5 j) Z
超过五米的螺旋桨被一团黑沉沉的巨大渔网密密缠住,再无一丝螺距,难怪船上那部四千马力的主机被它拖得像生了根的磐石一般一动不动。
5 M$ A' E9 X. T1 @ Z 麦浩辉在水下奋战了近半个小时,清理掉部分渔网,轮机长认为可以再试试启动主机。那被拖得无比虚弱的主机此刻终于恢复了一丝元气,转速达到八十,但仍旧没有船速,没有舵效。% D! C7 D) _: K& p: ~
开拓号在海面上以每小时一海里的速度漂浮着,如果不尽快恢复动力,也许她将会漫无目的地飘到诡谲莫测的暗沙地带,被水底那些野兽脊背似的暗礁撞得四分五裂。
, Q9 O ~5 Q, k7 H# e/ L' O1 d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麦浩辉在水下持续作业,体能消耗很大。$ S0 h$ F3 S, |, J* g& |; I
“麦浩辉,现在感觉怎样?”
. ~5 p2 }9 [" i' d0 l2 z 覃越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犹如一泓清茶,又如一曲弦歌,总之,麦浩辉立刻精神一振。& N2 c$ [# A! h* }- X" u$ D
这是覃越。覃越一直在关心他。( D7 \$ d% `- w4 l# {
细细地咀嚼着这个事实,水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让船上的人突然着急起来:“阿辉,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回答?”& J( h) j; h) U3 C
“我我我没事,一切正常!”很少听他如此忧心的声音,麦浩辉这才发现自己走神害覃越担心了,赶紧大声回应,情急之下嘴里一阵磕巴。
. H- C' [ H4 \' Y8 t+ ] “要是累了或者身体不舒服,就立刻上来,听见没有?”
* V) ]8 z/ }6 t5 j6 Q( z 覃越的声音里透着无比的关切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柔,麦浩辉觉得自己都快要醉了。果然还是水下好,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他,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宛如他夜夜期盼的梦境,平时那些不敢奢望的东西好像就这么突然从天而降,唾手可得。如果覃越肯一直这样对他说话,他就算永远留在海里也没关系……* i) F2 K+ r( t
尽管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麦浩辉的手上仍旧奋力切割着那些粗大的渔网绳,蓦地里发现这些东西似乎也没那么可恶。十米的水下,持续的力气活让他的手臂有些酸麻,但他得尽快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不管是开拓号还是覃越,此刻都急需他的拯救。
4 r4 h U: U. [1 n/ ]% \8 y. A7 I 奋力清理完又一个叶片,麦浩辉觉得有些喘,头也有些晕——因为是浅水作业,他呼吸的普通的压缩空气,或许是呆在水下的时间太长了所导致。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勇敢的水手拽着钢丝导索,想在船底板上休息一下之后继续奋战。9 h7 {, J5 j# z( x
此刻轮机舱传来好消息,目前主机转速跳到一百,舵效已经产生,航向立即转到了需要的刻度,船速恢复到每小时两节,虽然仍旧如散步一样慢,却已不复先前水上的无头苍蝇了。
& r6 Q6 x3 F% ?# ~( N7 f- s 听到这个消息,船上成员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可是覃越却发现水面的气泡突然冒得十分急促,英挺的眉毛微微皱起,忍不住又问了一声:“麦浩辉,现在情况如何?”
/ W v; N3 c* O u9 V “别担心,我没事。”水下的麦浩辉那一刻觉得自己好似一个准备闯进龙潭虎穴里的骑士,正在为他心爱的人宣誓效忠,他嘴里喃喃地逸出几个字,“覃越,我……”
z4 M9 _9 @" B; q “你说什么?大声点……”
3 L& z8 y* @$ Q' I4 l' ^# f “我!爱!你!”脑袋里一片混沌,麦浩辉不顾一切大声地喊出这几个字,接下来他只觉得四周一片寂静,仿佛世上的一切都消失了一般。
( U3 @8 s( d a# U8 v8 h;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秒钟,水手的耳边传来一个严厉冷峻的声音:“我是厉振华。我命令你立刻上船!”
8 {' q* J3 X. p 24
% i* D) E; U* S! V+ S 麦浩辉爱搞怪喜欢胡说八道是整个开拓号上出了名的,有一次他们经过一个管制区域,按照规定所有途经的船舶都必须用高频电话向岸上海事局的交管中心报告。, ?7 D/ D, h+ n7 Z' W- M( L2 J
或许是冲着厉振华的面子,那天交管中心当班的大叔十分亲切,下达完命令之后少有地加了一句:“祝你们一路顺风。”当时正在驾驶台负责当班的麦浩辉捏着嗓子装着女人撒娇的口气回了一声:“谢谢交管中心,你好好哦!”这个举动大概让当时所有正在那个频率上喊话的船员们全都喷了一驾驶台。
8 t# ~" S* z9 l8 b& ~ 磨磨蹭蹭地从水底浮上来,麦浩辉觉得有些不解,对甲板上的厉振华说:“处长,还差一点就全部清完了,怎么这就叫我上来了啊!”6 g3 c$ _/ T1 w' _" a- @
“你下潜太久,不合适继续工作,必须上来休息。”厉振华看了他一眼,“剩下的部分由我来完成。”
) ?- w* z: ~% [6 {9 C “我一点也不累!”麦浩辉听他这么说觉得挺不可思议的,怎么能让厉处长亲自下海,“再半小时就可以了……”. C8 v a: n( `+ Z' D4 F8 s. e) B1 p3 _
“你刚才在底下胡说八道些什么,自己还记得吗?”厉振华打断他,又望了望一边的覃越。麦浩辉在水底说的那句话嗓门极大几乎冲出了那台小小的对讲机,当时在甲板上的人都听见了,几个年轻的水手和测工还忍不住笑出声来。
! @6 R4 @# S& p; S% ] 麦浩辉说话口无遮拦已是众所周知,大家都只当他是在耍宝,笑笑也就过了,谁也没多在意。现在听见他和厉振华的这番对话,纷纷觉得他在水下辛苦,几个和他关系不错的年轻人还过来拍拍他的肩。1 Q& B3 N+ @1 `7 ]& D
“我,我没说什么……”小伙子被犀利精明的上司一瞪,手脚都快没地儿搁了。觉得自己大概又闯了祸,生怕覃越生气,麦浩辉的一双眼睛忍不住朝他瞧去,只见那人脸色如常不知道在想什么,心里更加惴惴不安。7 d( [8 |; O3 b8 F9 J# x9 g
覃越见他这样心里暗叹一声,缓缓开口说道:“你刚才身体有什么症状?头晕不晕?”) l' R5 \; V/ _, ?3 v8 g
“呃,有一点。”他怎么知道的?真不愧是覃越啊!麦浩辉又短暂地崇拜了对方一下,确认他没有生气心里立刻欢喜起来。* {* j% z) i% L
“还有没有其他异状?比如心跳加速或者亢奋?”; q+ G* @4 x9 _; }* C, e
“啊,这么说来好像也有一些……”麦浩辉回忆着,刚才鼓足勇气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的确心跳如擂鼓,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一般。
8 u0 @: Z4 z, T! I% [ “处长,他可能是氮麻醉了。”覃越面不改色地向一边的厉振华报告,“严重的时候的确会出现胡言乱语不知所云的症状。”
; w G" ]) f# w o6 X “嗯。”正在穿戴潜水装具的厉振华应了一声,突然抬头扫了一眼年轻的政委,眉毛微微挑了一挑,不出所料地在那张清俊的脸上看到一丝一闪而过尴尬和忸怩,男人随即朗声说道:“你负责给他检查检查,让他好好休息,别闹出什么乱子就行。”
2 b6 v$ H& Y, e9 E! [! ]3 R3 K 覃越点点头,心里少有地一乱。
7 ]9 o! W# p1 u 他知道自己这番话糊弄谁都可以,但绝对不是深谙潜水知识的厉振华。氮麻醉症状至少要承受四个以上的大气压才有可能出现,也就是说要深潜到水下四十米以上,麦浩辉属于浅水作业,不过才下潜十几米,通常是不会发生这种状况的。: g) }& j: p- h( F7 y# A
看来自己那点心思厉处长恐怕早已知道了……想到这里,覃越忍不住狠狠瞪了那个始作俑者一眼,那家伙却痴痴地回了他一个没心没肺的傻笑,拿他毫无办法的覃越只有抚额的份。3 P& d8 y3 `5 n8 r+ z
“麦浩辉,跟我到医务室来一趟。”
$ N( j) e ^. s' X/ H 麦浩辉屁颠屁颠地走在覃越背后,来到位于生活区三楼的医务室。房间收拾得洁白整齐,一如它的主人。
5 u1 S a; _. Q “坐下。”覃越指了指办公桌前的凳子,然后戴上听诊器,弯腰给他做检查。
# M9 O5 L7 Q4 ~! Q; P+ D& E0 T L 麦浩辉一动不动地坐在小凳上,任由那有些冰凉的听诊器在光裸的胸膛上游走。对方修洁如玉的手偶尔碰到他结实的胸肌,鼻端全是他身上清爽的味道,水手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心里也如同蹿进一头调皮的小鹿,四下胡乱冲撞。7 R- K; R) Y/ N% R! F& J# ^8 y, M: n
“心跳得有点快,应该不是什么毛病。”覃越收起听诊器,又打算给他测测血压,“头还晕不晕?”
. B' `8 k) i1 i0 Q/ W ] “覃越,我……”两个人的距离不到十公分,麦浩辉难以抑制地抓住对方的手。( C! r8 @3 e0 ]* m3 B' q" W
“放手,坐好!”生怕这家伙又说出什么难以挽回的话,覃越立刻打断他,给他套上血压计,“这里不是水下,不许胡说八道。”
4 c( n! ?' A+ ?: }; k “我没有胡说,我刚才说的全是真心的!”麦浩辉急得额上青筋暴露,却不敢乱动,“覃越,我们……”
8 I8 Z/ _" p7 J; \, r “嗯,没问题。”覃越的目光一直盯着血压计的刻度,见没有任何异常,便放开了麦浩辉的手,“你……”) p7 n' h n$ T* G C
他正打算说你可以回去了,却只见麦浩辉双眼像两只小灯泡一般泛着兴奋的贼光,突然从凳子上跳起来,一把拥住了他:“覃越,你答应了?!”那又惊又喜又不可置信的语调活像中了一亿元大奖的疯子,覃越被他结实的臂膀箍得差点窒息。& z" ?+ p- g% C# W/ I J4 n
“麦浩辉,你干什么!”眼见对方的脸突然贴近,知道他要干什么的覃越心中暗暗叫苦,只得一抬脚狠狠地踏在麦浩辉的脚丫子上,立刻疼得他嗷嗷直叫。年轻的政委脸上犹如罩了一层严霜,“你疯了吗?放开我!”% N, p( O# Z6 M% z, }5 Z3 l0 [' Z8 c
“那什么,我……你不是同意了吗?”水手垂头丧气地坐回凳子上,委屈地抬眼瞧着眉尖带着怒意的政委,弱弱地抗议:“刚才是你说没问题的……”& V9 m( {, g/ k, `/ H
“你究竟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覃越简直哭笑不得,见他这副沮丧的样子虽然有些心疼,可是此人今天实在是离谱透顶,“我是说,你的身体没有问题,大家都还在忙着,赶快滚去甲板帮忙!”
5 k" W) C" g* R' Z$ T 25( ?+ q$ p6 ?0 \# J: U
厉振华下水半个小时,彻底将剩余的残破渔网清除,陆陆续续绞上船来的尼龙网和钢丝粗略估计不会少于半吨。上船之后他指挥大家将捞上来的杂物和破网收拾整理好,准备带回岸上处理——按照国际惯例规定,船上的各种垃圾是不能随意倾倒进大海里去的。
! t: _2 S( d; V! d" F, B- F4 Y 折腾了这么大会儿,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5 t1 f+ V- C1 d* c
厉振华回自己的房间里洗了个澡,刚洗完就听见外面电话在响。看天气入夜之后风浪会比较大,厉振华生怕走锚,又担心驾驶台出什么问题,来不及穿衣匆匆裹了条浴巾就跑出来接电话。
+ d; [( a* C( C6 d' f d) D+ l 电话是王连福打来的,问他是否去餐厅用餐,需不需要送饭上去。男人握着听筒愣了一下,立刻想起那只越南小猴子,这才发现这一天似乎都没怎么见过他。7 P1 b5 R2 G- s5 B, l7 {. c
“让人给我送上来吧,谢谢。”
* Q6 K9 l) {1 a4 X. Q8 a 到了现在,厉振华已经不认为那小鬼是越南间谍,不过他仍旧坚持认为这孩子能混上“开拓号”并非出于偶然。近年来越南人在南海资源的掠夺上越来越疯狂,如果鬼屿洋附近真的发现石油,他们应该不会放过这块嘴边的肥肉。
2 u; I: Z( S ]3 p 厉振华心里有数,这次他们如果顺利完成任务,对手一定会发难,不是暗中窃取机密,就是想办法毁掉他们辛苦获得的资料,如今我方在明敌人在暗,“开拓号”上的全员只能加上一百二十分的警惕。
! |: U" I2 ?- T& j; B, m" h. e 男人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沉思,突然间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0 e$ b; e' q: G/ q; G1 {4 \
“进来。”+ d. U8 S1 z0 R# Q( e5 h/ ? y8 W
“厉处长,你的晚饭。”阮文孝推开门,飞快地将手上的托盘往厉振华的桌子上一搁,转身就要走人。/ n/ f% J w0 f: e8 E. x
“等等。”厉振华走过去拉住他,“麻烦帮我泡杯茶,再把那边的两件衣服拿去机舱洗洗。”男人有些奇怪,明明这些日子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大为缓和,怎么今天这家伙见他如同见了鬼。
$ F8 ^$ J7 {2 A- z+ r# o, x “哦,好的。”阮文孝迅速收回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打鼓——平常穿戴整齐的厉振华看起来十分严肃深具压迫感,可是这会儿他只在腰间圈了一张浴巾,强壮结实的胸膛上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气,竟然比平时更让男孩觉得危险。
( U/ \! B5 U4 {1 H+ d( w% P 只要一想到覃越说对方的老婆和孩子都死在越南人手里,阮文孝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自从了解到这个事实,这一整天他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仿佛背上了什么原罪一般。男孩的内心深处有些同情厉振华,但又认为自己好像没有资格。0 c9 \+ x& R& [9 E. D4 ?; l
厉振华正在奇怪,平时这小鬼活泼伶俐,干活儿也很勤快,一张嘴更是从不服输,今天却有些蔫蔫的,“你怎么了?”别不是又病了吧。5 t- A- G) I8 _4 z9 a: n: y
“没,我……”阮文孝含含糊糊地说着,突然船身遇到浪涌猛地一晃。
* ^+ N& X$ O3 H 生活区四层相对较高,遇到风浪时最为颠簸,阮文孝一时没站稳,手本能地伸出去想抓住点什么东西稳住身形。等到浪涌过去他才发现自己手里多了一块浴巾,而厉振华则挑着眉毛,一身光溜溜地站在他眼前——男人紧收的腰线和修长有力的大腿,还有双腿阴影间那惊人的男性象征全部清晰地展露无遗。
. r! B! u" J% K* Z6 [/ d9 q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男孩涨红了脸,立刻将手上的浴巾扔回厉振华身上,一个劲地道歉。% _% v4 |& B0 X
说来也怪,他跑船一年多并不是没有见过男人的裸体,有时候船上热起来所有的工人都会打着赤膊穿条内裤走来走去,阮文孝从未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是对方这样高高在上的长官突然赤身露体地站在他面前,男孩却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威胁——渔船上那个流氓二副说要告诉他爸爸的消息,将他骗进房间里,却脱光了衣服企图强奸他。: V$ P, M w) }7 X, H H+ ^
厉振华哪里知道阮文孝内心的恐惧,他若无其事地抓住围巾重新裹好身体,见那孩子忽然满脸红晕继而又一脸的戒备,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没事了,你去忙吧。”0 M) U" f2 D7 |0 v0 ]. z! S6 I* m
听到对方镇定自若的吩咐,阮文孝这才承认是自己想多了,厉振华不是那个变态流氓,连覃政委都服气的人怎么可能对自己做那种事……想到这里男孩十分羞愧,耳边再度燃起红云。
; B0 Q) ^ w; h% q “你等一下,我马上给你倒茶!”阮文孝说完不敢再看男人的脸,匆匆捞起他放在一边椅子上的脏衣服,打开门跑上逼仄走廊,啪嗒啪嗒地离开了。
* U! I: B6 A& `, y6 k5 s 清楚地看见男孩脸上闪过一丝羞怯,那神情竟然似曾相识……厉振华不禁一怔,犀利的独眼眯了起来。
2 E7 c) \$ W: D' a8 [( A*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