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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收录★ 《兽童》 BY 幻影莉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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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8 21:16: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猫瞳 于 2009-4-24 16:29 编辑 ; u# O* ]5 B  i, }- H  C

# g! A9 i' K( K9 W- p2 L7 E# h《兽童》9 T: D) Q+ Q8 U& n7 }, f/ w

3 R) X) q+ [  n) Y  z作者:幻影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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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晋江原创网- A5 z  ]' ^8 Z& z% k. t9 Y

( D2 x8 t- ~- p  g& a转载说明:本文是作者于今年2月19日写作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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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9 s) S' C" ^3 X, O- y$ p8 h( e, X5 Q+ }" N, i  f+ w" ]+ F, W: y
1.折枝堂
. e' P# y* H6 B: S        
; w2 Y) p0 P: s. a6 V        不喜欢一水城的冬天,太寒冷的天气,仿佛要将心都冻僵。
, n5 o) ]9 m) r  [  觉得寒冷的时候,总是要梦见五岁时的那一场大雪,整个一水城笼罩在一片皑皑的白色当中,四处的寂静几乎可以渗透到心里去。三九的严寒将人们冷冻在温暖的屋子里,长长的大街上,只有那个瘦小的身影沿着整条空旷的街道,不住地奔跑着,奔跑着……  [* h% e9 t. O( H( S$ k( F- t
  一觉醒来,无命感到一丝寒气,从被子的缝隙里渗透进脖子,冷得让人哆嗦。侍女翠玉正好布置了浴汤,蹑手蹑脚,似生怕打搅无命的安眠。# A3 V$ }' [# M" Q4 w
  他早已醒来,醒来便不会再睡着,这是多年的习惯,小侍女翠玉已习以为然。
9 ]4 z) h, ~' k# _
% ?3 Q+ p8 R# q; U  “少爷,您起得真早。”看着翠玉那张红扑扑的脸蛋,无命浅浅一笑。再冷的冬天,也冻不僵孩儿面,十三、四岁的少女,脸蛋永远红润得让人嫉妒。
# x/ J; g& C- M$ c& C  自己十三、四岁,像翠玉这般大的时候在干什么呢?
' ]% M) \0 R  Y& ~# {4 h: p2 O  现在想来,那时的光阴大多耗费在家中那间黑沉沉的帐房里,守着噼里啪啦的算盘,铢锱必计地为父亲计算着每一个到手的铜子。4 U: A2 p+ B8 X* q% s6 |
  那时候的十三,又在干什么呢?
0 {# M3 X% y+ n  他已经不需要为了怕冻死而不停奔跑,但他却永远无法停下脚步。那时候,他可能正持着滴血的砍刀,与[折枝堂]的兄弟们一起,在街头与人拼命,死的若不是对方,那就应该是他!
5 i5 m3 H- y; @2 p# D$ U  [折枝堂]是一水城里最有势力的集团。连路边顽童都知道,你可以把[折枝堂]看成是商人世家,也可以把[折枝堂]看成是江湖集团,无论你认为[折枝堂]是什么,总之不要把它当作是慈善机构。- d9 Q# y9 N6 Z- R  g7 l' n
  无命知道,他的家,从来不做善事。花家的人什么事都做,什么生意的钱都赚,就是不做善事,也不做赔本生意。[折枝堂]旗下的三千九百八十一个弟子,随时都可以为了你无法解决的问题而拼命,也随时都可以为了把你拖欠花家的利润追讨回来而长街喋血——在无命还不会叫“爹”的时候,他爹爹已经这样告诫无命——这个世界,是人吃人的世界。他们花家的人之所以别人更得意,比别人说话声音更粗,比别人手里的钱更多,比别人更有手段更有面子,就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他们不是被吃的那种人,而是吃人的那一种!
% s. O3 t6 y' ]6 g7 R6 p( |  一水城并不在天子脚下,但却是北方最富有也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最繁华的地方往往就会有最繁华的生意,不论你要买什么,在城里总是可以买到的。而到了一水成的人,可以不知道城里的总兵大人姓方,也可以不知道城里的知府大人姓赵,却不能不知道城中最大一股势力[折枝堂]的主人姓花——每个地方都会有那里的土皇帝,花老爷子不介意别人这样看待他!
. ^* _% F7 y- e7 j& a' A6 ]  花老爷子叫“花错”。华同社区,帅哥秀!
4 a+ n5 |* {9 S, V' @  这个名字很有趣,仿佛他无论做什么都会错。但花错本人却认为他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很错!所以他很信命运,活了六十多年,在江湖上打滚大半生,聚敛的钱财和力量让他相信他的实力,[折枝堂]之所以有今天的规模就是因为他总比别人做得对!" v  k7 Q( H0 o
  江湖本就这样,不是你错,就是别人错!不是你被别人吞掉,便是别人被你吞掉!4 r. f) H* t% \  z0 @- w
  所以花老爷子从不出错。不止他不出错,他也不许他的手下、他的徒弟、他的女人、他的子女们有错!他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从大到小一字排开——便是无是、无忧、无命。
/ h9 s8 X. n8 J6 ?/ `  他便是无命,花老爷子四十八岁后才得到的儿子。虽然他叫无命,但他活到了二十岁。无病无痛,却也要死不活。当他生下来不到半岁时,花老爷子便废掉了他双肩的经脉。两个儿子都习武只会为家族带来灾难,继承[折枝堂]的人,始终只能是儿子里是其中一个!先天的底子薄,注定了他要在暗无天日的帐房里度过——他毕竟不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孩子,有大把时间舞文弄墨,他只是江湖人的幺儿,无法习武,就要学会如何管家、如何做生意、如何谈判。2 O: ]0 |+ H1 K! G
  至今,他已经二十岁了。
" n1 A& E% c3 F) x. w7 B8 h0 O0 H  天色才蒙蒙亮,远远地已经可以听到大院那边传来团练的吆喝声。那是新进门的一批弟子在练习武功把式,就像当年的十三一样。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将来可能成为“刀子”,也可能成为十三那样的人,无论是哪一种,都不算是幸运——人的一生,走到“江湖”这地步,便已经不再是幸运的事。
0 Y3 J9 i7 E8 z/ \  梳洗过后,翠玉拿出一件洁白的雪袍,为无命披上的时候,忍不住嘟哝着抱怨:“真是的,少爷您身子单薄,怎么可以去跟那些浑人谈判生意呢?二小姐是女人家就算了,大少爷可真是够闲呢!”  无命只有笑。
7 A* N/ ?+ _% O& n/ f  a  他父亲叫花错,一生没有做错一件事。他大哥叫无是,却总是做错事!凡是他认为对的,到头来总会变成错的!二姐叫无忧,却只是个普通平常到最庸俗的那种女人,丈夫的两个姨太太,让她终日愁容满面,一直忧郁!只有他叫无命,却还活得很好,所以,父亲到后来,竟然只敢把事情交给他做。, w, a- w! ]* v8 [) m8 q" R5 G
  而事实上,[折枝堂]的鼎盛时期已经逐渐过去了。没有合适的继承人,花错逐渐老迈,江湖上每天都会钻出一批奇形怪状而颇有能耐的新秀,属于[折枝堂]的版图,正在悄悄的萎缩着。
  F; V! S$ B5 ~6 J% m  “你又在嘴碎什么?”无命轻声问。他的声音总是很轻,很柔,像个饱读诗书的文士。但花家的对手和仇人却从不敢把他当作百无一用的书生!
; v8 Z9 |- ]' O5 s$ r/ g  花无命的声音虽然柔、虽然轻,但他的手腕却很硬!硬的程度,已叫那些习惯了刀头舔血的草莽汉子,满口铁嘴钢牙也咬不断,咽不进。
$ r9 i" q) T' M  “潇湘馆、怡红院,哪里有桃红柳绿,哪里就有咱们花无是大少爷的踪影!不会做事就算了,偏偏还老要争权夺利,活该老爷子瞧不起他!”翠玉抱怨得勤。
( o  e/ h" U* C% j. L  他那个大哥,天生爱倚红偎翠,除了女人,最爱的便是手头的权力。他的爱情太多,多到了连他自己都无法自拔,他的欲望也太多,多到了父亲不敢把生意交给他。太急功近利的人,往往头脑不清醒,所以,和对手谈判这种事,只能交给他。父亲的几个贴心副手,老的老、死的死,[折枝堂]就像只年老体衰的病老虎,牙齿已松得咬不死人。
+ ~( X" Z$ I5 a6 f4 e  _3 ?  外人看着[折枝堂],依旧有种高山仰止的崇拜,殊不知,浮华下面的真实,早已不复昔日光荣!
6 w( {2 L4 j  r5 x! O1 {  这次谈判,也只能交给他才叫父亲放心。价值上百万两银子的货被别人抢走,本来就很难放心交给外人去收回来。
3 @8 D3 a1 m1 U9 `8 b) s  翠玉的抱怨其来有自。他总是希望无命像赵知府的公子一样一样,精通音律,擅长琴棋书画兼诗歌文章。那毕竟才是适合花无命的范本,既无须逞凶斗狠,也不用面对刀光剑影,这样才有时间早早觅得良缘。但无命却永远没有时间去过那样悠闲的生活,所以,也很难找到敢嫁他的女人。* W( I, o: e0 C
  无命还能怎样?( z# ^& H$ k/ b/ q. S* h
  他当然只有笑。3 r$ Q. E. f4 r1 {
  翠玉对他的要求太高了。
- ?- e5 N) M! T8 {! O  Y& U  }( ^  高不可攀!% d' q* ?2 L7 i- \7 A/ ]$ _
  若只要女人,他可以随手招来。可翠玉巴望的主母,一定要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这对[折枝堂]的少爷们来说,都是一种奢望。3 m% C% E. [, G3 |/ Z
  他没有奢望。
! Q" @& ?) r3 }$ Q: Z  他的奢望不在女人身上。9 q' S6 M5 e, g9 X$ v! B7 p& h
  所以,他只有笑。笑翠玉傻,不如笑自己痴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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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药大男孩 于 2006-3-10 12:47 AM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6-3-8 21:27:35 | 显示全部楼层
2.春风得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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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无命走进[春风得意楼]时,他身后当然还有[折枝堂]的门人。有人叫他们“刀子”,也有人叫他们“打手”,不管外面的人怎样称呼他们,在无命心中,他们都是自己的兄弟,与无是、无忧一样,是自己的兄弟姐妹!  * J6 z1 u% N2 ]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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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可以随时为自己拼命的人,不管出身多么低贱,都应该称他一声“兄弟”!就因为这样,所以无命的大哥——花无是总是做错事!因为他总会忘记,这些永远跟在他身后随时准备为他流血的汉子,是他的“兄弟”;也因为这样,花老爷子干脆把他差到临近的凤鸣城去,美其名曰‘拓展帮威’,其实就是叫他自生自灭!; ~# D! ?7 A/ U3 F' \" q: D
  [春风得意楼]在一水城的东边里,是最大的一间酒楼。因为西面最繁华鼎盛的地段有[福禄寿]这样的大门面顶着做生意,[春风得意楼]的老板很是老实地把门面开在了东边。& w/ r, a- P" Y& x* G3 N9 z  N
  把谈判的地点选在[春风得意楼],最大的原因是谈判的对手坚持指定——再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福禄寿]的范围等同于[折枝堂]的势力地盘——没有谁会把谈判的地点选在对方的势力范围中心。
( V* D( {2 l& r# E9 B, Q2 d+ `  那么,[春风得意楼]又是谁的地盘呢?
- L4 G+ k) p8 j' F6 m8 l  \1 F  “刀子”们不知道,花无命不知道,只有[春风得意楼]的老板知道。能在一水城里与[福禄寿]两足鼎立,没有些‘金刚钻’,是不敢揽这‘瓷器活儿’的!
: S' P3 ]: ~! x, U3 r' G% z! y  花老爷子这一生中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他相信——一个人最好的朋友,终究是他自己。2 T0 F! S8 h  p4 i
  所以他可以有很多“兄弟”,却没有一个朋友。也因为这样,他的生意,越做越大。0 b5 ~: ^6 Z. n0 [  ]
  而无命这一生中最信奉的事,则是世上绝对没有相同巧合的两件事。) Z( Y& M  y$ W+ k'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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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枝堂]的红货刚刚被劫,竞争对手立刻就把谈判地点定在[春风得意楼],怎么看,怎么有点鸿门宴的味道。  
9 ~- D# W4 @8 @4 d# M  “小少爷,您辛苦了!”春风得意楼的掌柜是个老头。他姓詹,为人也有点像胶水。尤其是见到大人物的时候,他就会像胶水一样粘到大人物的屁股后面!惟恐被忘记,他是这里的掌柜,他姓詹。
4 X" B! X3 D& q. ]9 j; r: e  所以过去,无命每次来时,总要客客气气地称他一声“詹掌柜”,仿佛非要这样,这老头才能记起,他自己姓什么。
  |- A7 o6 B+ i+ k" T# i( j3 n) J  “我的朋友都到了?”无命问。2 u& d* Z$ g$ h. Y# Z. \+ y
  “到了。”詹掌柜小声道。! @- C- q, t2 s# U& B5 t) A
  “是吗?那就带我们上去吧,我爹等着呢。”无命微笑,他身后的“刀子”们则无声地退后半步跟上,主子的安全,全拴在他们身上,谁也不会后退一步。
* N. h( x4 Y  q3 u0 A  往日要是这时候,詹掌柜应该早就殷勤地把客人迎上二楼雅座了。他本来就是个殷勤的人,见到[折枝堂]的小少爷时,就会显得更加殷勤!但今天不,他似乎脚底生了根,鞋子被胶水粘在地上,怎样也移不动!* T# T, y# X3 C; O4 `+ K! @
  “詹掌柜?”无命疑惑地呼唤了一声,他看到詹管事那低垂的脖子,老朽的皮肤褶皱里腌渍着汗水!; U1 j8 A2 Z2 m7 x( v
  天气很冷,呵气成冰。这样的天气,本不该满头大汗的。
8 `9 o8 Y$ B" e, T7 B  一个满头大汗的人,也应该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
! f5 R  E8 z4 m6 R7 n. {  同样的,向来高朋满座的春风得意楼,会在今天清风雅静,也一样是一眼就该看出来!
1 i! B/ E/ E, Z4 q3 _9 w  詹老头的身子像患鸡瘟一样颤抖着,枯瘦的身子犹如一只立不稳的柴棒!在无命那不愠不火的目光逼视下,他才瑟缩着抬起头来,对无命说了一句话,
6 {( o& A  o* c! `8 i& l$ ~  “乌…乌鸦说……就您…您一个人上去……”
( F9 |. K6 G  _1 [- g- s  无命的心,凉了半截。
  Y2 O/ B, z0 a, `4 Q$ @- `  乌鸦从不是吉祥鸟。一身漆黑,人见人嫌。而詹掌柜口中的“乌鸦”,却不是这种北方常见的鸟。那是一个组织,从三年前开始,横空出世,像乌鸦一样掩藏在黑暗深处,总在出其不意的地方飞出来作祟!: f: Q% k+ n+ V) E; \
  只要有“乌鸦”出现的地方,就会流血!流的是“刀子”们的血,要的却是生意人的命!
- U2 b" H/ K" q, X7 m2 Q  货就是生意人的命!4 I% M' X9 n0 G  v4 A
  [乌鸦]要的,就是生意人的这条命!这只[乌鸦],在江湖上,专门干着黑吃黑的营生!
+ g/ A# S; N: {/ e: b. a  所以无命的心凉了半截,为了求财,他的兄弟可以溅血![折枝堂]养了那么多“兄弟”,本来也就是为了在像[乌鸦]这种组织出现时,可以拼命!
0 f  R, m& U2 j# d3 d3 J  X  他们随时准备拼命。
+ H( L9 \; Y3 a+ z2 L, x- @  在“刀子”当中,有十个人身负南拳绝学,有二十个人擅长河南彭家断门刀,还有两个人曾是少林寺俗家弟子,一双铁腿横扫千军。
) H  S- ?3 Z; D( C" i: a1 @+ Y( f  所以他们的耳朵都比无命的耳朵更灵光。詹掌柜说了什么,他们比无命听得更清楚!所以,他们已经准备拼命!0 w) V' \8 p  ?- h
  可是,谁都清楚,乌鸦的手下工夫,恐怕不在[折枝堂]刀子们之下,说得白一点——若乌鸦只是一只瘟鸟,把就断不敢、也断不能在[折枝堂]的眼皮子底下把红货抢走!
. w9 s7 j2 I1 ^  谈判,不过是个幌子——[折枝堂]损失不起这批货,就算要牺牲点东西,也非得把货从乌鸦嘴里赎出来!
: K, k" T+ H6 b7 Q7 |, U( a  这就是江湖,任何东西都无法打上你家的字号标记——谁拿到就是谁的,要想拿回来,不是流血就是花钱,没有第二条路走!" S' _: @2 c5 r* R
  然而,乌鸦的要求未免太过分了!) `+ A2 k0 q) R7 }; k
  谁人不知[折枝堂]的花无命手无缚鸡之力?摆明一个鸿门宴要花无命一个人闯,[折枝堂]的刀子们当然急了!
: X" Y: |6 B& Y/ B: o: ~% f) J  没有预警,没有招呼,没有命令!他们自发自动地摆开了架势,擅拳脚的十二个人将无命团团保卫,使刀的二十人已组成盾形,拔出了他们的刀!
- t! k; e9 x6 ?9 A# N: @% A' Q1 V  他们的敌人没有出现,就像化身在空气里一样,面对着空荡荡的春风得意楼大堂,刀子们谁不敢放松。     “詹掌柜,今天的春风得意楼冷清得紧啊?”无命突然问,声音温和。
4 e3 w6 ?/ ^: ^7 r- A: ?, ?: W  “这…这……乌鸦包…包了全楼……”
& `; ~6 C2 v. ]7 c+ |! _  詹掌柜的样子依旧显得别扭。# S: z# _2 M3 h5 d
  “哦?那么就是说,这次谈判若出了点岔子,也都可以算作在春风得意楼里发生的了?”他微笑着问,不愠不火。
  ?6 c0 w% m; ?  “这…这可怎么敢啊?!小少爷…咱们楼可是清白生意,不敢撵客人!要是有什么吩咐,小的立刻就给备上……可…可别把小的扯进去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詹掌柜的态度与往日差得太多了,哪里还敢沾上大人物,简直就是忙不迭想要撇清干系!# ^, D, F: q9 b0 w
  无命牵牵嘴角。他笑了。
1 j- N0 N: B5 b7 c: R  在这个不应该笑的时候发笑,本来就是件可笑的事情。但他笑得自在。女人总被视为弱者,就是因为女人总在不该哭的时候哭。所以,无命选择笑。因为他的脸已经太像女人,所以他格外不想让自己的性格也跟女人一样!他越是笑,就越是证明,他不想哭!
' n% y" m& O$ [! s/ J  ?  轻轻顺了顺额头边滑落的一绺发丝,无命优雅地转过身去,面向那华丽的红木楼梯。他的手莹白如玉;他的发丝总是整洁而顺滑;他一身洁白,柔软高贵的雪貂皮领子就像天生该衬托着他那段雪白修长的脖子——他也许不是一水城里最有权力的男人,但他却算是一水城中最优雅也最漂亮的男人!
$ b, a2 c% `' o* y  他的笑,就像清莲在水中绽放!既不高傲,也不轻佻,只像清新的莲荷,越是污浊之地,笑容盛开得越是洁净!詹老头在他身后瑟缩着,衬托他的怡然大度。3 k# v, r3 t. C; f( p1 z
  “看来咱们这只乌鸦是早有打算,既然已经安排好了,就该叫两声通报一下!叫人也好早早准备竹竿,好把这报丧的鸟儿打下来!”8 m9 R6 l, x6 |/ j+ F
  他说着这样的话时,声音依旧柔软轻盈,只是那双慧黠的大眼里,盛满的不是清波,而是寒光!) ]; k: @1 D- G
  而就在此时,楼上传出掌声,稀稀落落,略带嘲讽的掌声。寂静的大堂,陆续出现人影,原本空旷的春风得意楼,突然热闹了起来!两队人马分庭抗礼地对峙着,楼上翩翩伫立着一个身影——白袍男子,一双狭长的利眼俯视着无命,[乌鸦]与[折枝堂]——王见王!
; U" Z4 t/ b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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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8 21:36:23 | 显示全部楼层
3.谈判桌0 L8 ^4 M: Z7 p+ Q) y; i7 i. V

3 d7 @- A* R: Y  春风得意楼里的空气,本来干爽通风,但如今,却渐渐开始弥漫起一股子浓重的血腥!还没开始流血,有人已经在流汗!血腥味像是从毛孔里顺着冷汗压榨出来了一样!: _% ~+ P5 @. I0 Y& F0 I9 _' }
  “[折枝堂]的小少爷果然是人中豪杰,这等阵仗,看来还吓不到小少爷!”白袍男子有张苍白发青的瘦长脸,像个长期睡眠不足的病人!但事实上谁也不敢把他当作病人,他便是[乌鸦]的二当家——陆二爷。他不算高手,但他的“刀子”们是!漠然地从春风得意楼大堂的各个角落里走出来,光是看他们的人数,眼中杀气腾腾的光芒,以及手中雪亮亮的砍刀,无命已经明白,双方的实力,在此刻完全不能比较!
5 }5 X+ T# W1 ?) {! O2 P' k5 e& @8 z6 ~
  “区区一只乌鸦,又怎会把人吓死?陆二爷也是个懂事的男人,什么时候看到过害怕乌鸦的人?至多拿起扫把赶走讨厌的报丧鸟罢了!”无命笑了笑,轻柔的发丝无风自舞,顺着他的笑,在雪白的皮裘领子间,勾画出雅致的线条。
& _$ a- C0 z* j7 M( C% c  陆二爷挑眉,看了看楼下的人手,冷冷道:“害怕乌鸦的人我没看过,不过害怕刀子的人却是很多的!”( p" w8 ?% Y9 {1 }
  既然是有备而来,[乌鸦]当然不打算空手而回!他身后的人足足比无命的多出两倍有余,各个眼中精光湛湛,全是些经验丰富、悍不畏死的硬汉子!
$ L0 s! q) y! m* I  无命不得不笑。只是这个笑已经有点苦味了。除了笑,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要他一声令下,[折枝堂]的兄弟们就会冲上去拼命!可是他们能做的,也只有拼命!实力悬殊,本就是不该打的仗!/ ?" ?& {  u2 U$ C
  - h. @- h, H/ F" c* ?
2 c8 ~6 f# e! W
  “小少爷看来是已经有打算了?不如上楼来,咱们可以好好商量一下。”陆二爷阴阴笑着,嘴边的两撇小胡子也翘了起来。) W, ]% ]7 `! j/ I& }) \
  无命叹了口气,柔柔的。0 F3 [! s$ \" w+ i/ Z
  他没的选择,上楼,已经是迟早的事。他还有任务,他也不能丢命!他一丢命,[折枝堂]的刀子们也得丢命!两相比较,他真的没有选择!
0 ]: S' }, ?$ Q0 @. e7 Z, j" i  要从春风得意楼里逃出去,跑回总堂叫人来,腿脚最快的刀子,也至少得花一柱香时间——而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他们所有人死两回!
+ L5 ?. c# [- R' O* m8 S: F  他只得上楼。
! n; J. `* R. R) o0 V; d# ?
) I" c3 p( ?. q, [6 T  悠然地,在铺着锦绣桌布的桌子前坐定,笑容微微,仿佛楼下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干系。1 ]6 U3 O6 S$ D- [) b3 ?& I
  “陆二爷,你可知我们[折枝堂]有多大的势力,有多少兄弟?”
4 ?% `0 a5 _; Q, H( M$ U  “势力横跨三省十六县,十六个堂口,总堂在一水城,光城中就有三千九百八十一个兄弟,个个都敢为花老爷子拼命!这还不算花老爷子的朋友们,明有[福禄寿]的丁老大、暗有一水城的赵知府,人人都要卖老爷子几分薄面——这本是江湖上都知道的。”陆二爷也在叹气,只是他的神色,却没有无命那么无奈。他是笑着叹气的。因为他知道,这次出手,[乌鸦]已经十拿九稳!;
4 d% }) K$ e6 B* }' M  “可惜小少爷没有将[折枝堂]里的三千九百八十一个兄弟全叫来,否则[乌鸦]就变成死乌鸦了!也幸好这样,所以我们才得以愉快!”他负手而立,促狭的目光中掠过一丝诡异的淫猥。9 {  P, I+ d. n) m' j: t# \

: Z* v; k- Y& z, k9 W2 m& H  无命轻笑:“既然陆二爷知道[折枝堂]的实力,就应该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该随便打主意的!而我,最感兴趣的倒不是乌鸦的胆量,而是这么大一群乌鸦,是怎么给飞进一水城的!货在吗?”他悠然地说着,时而转移话题,显得不着边际。& y5 v* L' X# S/ N: D' j  Y! E' E$ [
  “货当然在![乌鸦]从不打随便的主意!小少爷,这批红货,乌鸦得到手时,最多也只伤了[折枝堂]五个兄弟,所以咱们也没什么冤仇!今天您要想拿回去,可以——得出这个数!一千万,您是不给也得给!”陆二爷再也不想多言,伸出一根食指,身后的短褂汉子与此同时,龙行虎步地朝无命逼近,狠厉地施加起压力!  无命狠狠皱眉,厉声道:“放肆——!区区一只[乌鸦],也敢在[折枝堂]面前扬威?!这批货顶多也就值五百万,你想黑吃黑?!”
+ u9 m. }8 b4 Q/ z  一水城始终是他爹爹说了算,[乌鸦]再狂,也只能躲在暗处偷鸡摸狗!. k( ]1 E9 K$ i( O4 d/ t$ k
  他的一声厉吼,让楼下三十二个兄弟全都打起了精神,刀也握得更紧!虎虎瞪着那对方的汉子,只要楼上一有动静——就杀!
  M$ [8 h5 O5 p, O: J' A& n  “嘿嘿,小少爷声音甜,这样大喊大叫多杀风景?!要是真打起来,小少爷不害怕自己雪花儿般的脸上多了点纪念么?!”陆二爷依旧稳如泰山,但口气却有些不一样了。他是[乌鸦]中最多疑的狐狸,自然也害怕有伏兵!1 {9 X- M; q- G% I- M3 i. [
  “值不值就看小少爷一句话了!明人不说暗话,这批天竺来的鸟土(指鸦片类的麻药)到底值多少子儿,小少爷清楚得很!要是舍不得银子,[折枝堂]也可以拿其他东西换,比方说一水城旁边儿的凤鸣城——叫你哥哥花无是乖乖从那里撤出来,咱们天下太平!”# H( T- ~' I9 J7 b1 G7 N' O: O$ a
  “一水城的王法就是花家的规矩!陆二爷要是硬要这批货,无命只好把命也拼在这里!”抬头挺胸,无命毅然地站了起来。他没有武功,力气也不比普通人大,他唯一有的,便是倔强!世上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让他退步,连他的父亲也不能!
* Q# ~' b3 @. |- F! o& y& E! k  陆二爷似乎有些迟疑了——他要的本就不是花无命的命。" s1 _: R  |2 P2 ]( D! {( w1 z
  他只是要货。/ v9 A' l( @0 n2 U& u0 s
  但花无命愿意拼命!8 j' H' f: i4 G/ \0 n
  一个不愿拼命的人遇到一个随时可以拼命的人,自然会有些迟疑的!
8 y2 K+ g  P) V2 J  陆二爷也不例外。
' j3 I' c; e: v7 o  他似乎有些怕——怕无命和他拼命。0 @$ ~- q) g5 K7 g( z. F  X
  一个文弱的少年并不可怕,但一个要和他拼命的少年就显得很可怕了!
9 g: M& Q) y" B1 I- ~  无命那双翦水的秋瞳里,射出来的就是这样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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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陆二爷更怕另一个人。
) C3 p! R( |; h+ G: {7 u  他怕无命与他拼命,但更怕某个人因为他退缩而要他的命!那个人——当然就是“乌鸦”!
. {- E9 _5 C- C3 x  ?! Z  [乌鸦]是个组织,也是这个组织的头领。神龙见首不见尾,世上见过“乌鸦”的人,在[乌鸦]里也很少!所以,知道“乌鸦”厉害的人,也很少。8 y3 c" w. D) j9 t) |
  陆二爷是[乌鸦]的二把手,他当然知道‘乌鸦’的厉害,所以他只得下达命令——1 @4 _8 E% `0 e7 }+ T' l4 H7 [
  “既然小少爷不肯割让,那么[乌鸦]就只好货也要、人也要了!”言下之意很是明确,要钱是假,要地盘是真!
2 t2 c3 U% }; q2 ?5 {  楼上的话音未落,双方的刀子们都已无声地碰撞在了一起!他们都很沉默,替他们说话的,只有刀剑!金铁交鸣,谁也不长眼睛,刹那间,春风得意楼里血花四溅,铁锈般的血腥味,几乎要把人熏昏!% \6 n% d7 e  i4 V
  听着楼下不断发出沉闷的呻吟,想着自己的兄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无命颤抖着咬住自己的牙。一直保护他最接近的那两个擅长少林罗汉腿的刀子,在刀光剑影中左突右闪,正准备冲上楼来——陆二爷身旁那短褂汉子却突然掠了过去,伸出海碗般粗细的胳膊,左右一格,一个旱牛耕田——将两人猛地击落,从长梯上咚咚咚地摔了下去,再也无法站起!
, A# B" C; h- V5 T  无命瞪大双眼,那短褂汉子的拳头上,已经布满鲜血!这段长梯,不过七七四十九节,却像是一条无法通过的道路——严实地封锁了他的生机!
! M1 X4 g; p% Q" _  “少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必须——”楼下的刀子突然吼着,但话说了一半,突然便没了声气。楼下的砍杀声,已然沉默。6 R# r. |0 `4 @# @
  陆二爷微微笑着,走向无命:“小少爷,现在您看,谁还能上这层楼来?”4 D0 `3 E& g6 ]) O% F
  无命镇静地看着他,像是过了许久。直到他突然露出微笑:“何必管谁能上来呢?总之您要的,不过是我在这里呆着罢了!”冷冷一哼,无命干脆坐下,端起茶盅,品了一口。5 j+ P; I( S7 g
  “好茶!可惜茶叶放得太多,味道太酽还不若味道太淡来得清雅。”% F' s; i# q, ]! f9 A7 N  k
  这般时候,他竟然突然喝起茶来,还一本正经地品评茶经,陆二爷觉得奇了。
3 r& H( d9 l6 |! j5 S# `    他相信花无命现在很害怕!就像他相信花无命不会武功一样!他相信花无命现在很紧张,就像他相信花无命是男人一样!
, b/ d2 t: b+ ]- s  可现在的花无命偏偏不害怕,也一点也不紧张!
* @: `) q- w$ C& d9 K$ k+ e) `
1 J5 u6 p. L, W; x/ r  O' g; s  “站着干吗?陆二爷?楼下的热闹很好看么?咱们不是要谈事情么?天色还早得很,咱们有时间慢慢谈。谈完了,也许还可以为春风得意楼留下一整个全天——要知道,咱们包堂的花费可比人家营业全天的收入少多了!9 O* O1 t3 g. _' O
  陆二爷的胡子微微撇了下来,他沉声道:“难道小少爷现在还有兴趣谈下去?我以为[折枝堂]的气量,应该不是这般大吧?想看看楼下么?我敢说,您要找出一个还能站起来的弟兄都很困难。”
. m9 g* v% B- _$ \& u5 k  “陆二爷你还真怪。”无命轻轻一笑:“您要谈地盘的事,我现在正想商量;您要动刀子,我也奉陪了。现在该咱们好好说话的时候,你却顾左右而言他,你们乌鸦,到底是想从[折枝堂]的牙缝里,挤出什么东西才甘心呐?”0 {# o# l/ r9 ~& o; r3 ?( F4 ]- M
  “是吗?”陆二爷狡诈地一停顿,锐利的眼睛在无命身上来回巡视——看着他平静地端茶、喝茶;看着他平静地说话、微笑……直到他看到无命的嘴唇上方——微微翘起的秀丽嘴唇上,雪白的皮肤冒出来的点点薄汗——他笑了。/ G% i9 q3 O1 ^# a
  “小少爷,现在可是大冬天呀!您的汗,怕是冒错了地方了吧!”他奸笑着,冷冷道:“还不错!差点把我骗到!今天换做是花老爷子来做这场戏,可能我会信服——只可惜!小少爷你还太嫩!”猛地一拍桌子,陆二爷取出一幅上好白绫——“还是乖乖地把字句画押吧,小少爷!您的命比刀子们值钱,可别在这里掉了!不就是个不毛之地——凤鸣城么?咱们可没要肥得流油的一水城啊!再说了,那五百斤鸟土也足够还[折枝堂]一个公道,不是么?!" d, o9 ]0 M/ \- U9 I
  势在必得地将白绫往无命面前一丢,短褂汉子立刻摆上墨具。* U, [+ J& ^% P$ e2 J9 g
  纤细洁白的手指,微微一颤,无命露出一个苦笑。但他凝望着白绫,却是一动不动!仿佛那片一无所有的白绫上藏着什么玄机,他看得认真仔细。$ ~; V8 T! D. e. L4 G" V
  “二爷,这小子想拖时间!”短褂汉子看来并非完全的草莽,他突然道。
1 M' \; @, Y0 B  “花无命——”箭在弦上,陆二爷终于失去了好脾气,他突然身形如电,鹰爪探来,一爪扣住无命小小的头盖骨,突如其来地朝桌子上狠狠一掼——7 ?4 ]# z7 G# P' u! |6 o  V
  砰!的一声过后,无命突然使劲挣脱,昂起头来,雪白圆滑的额头上一片淤血,鼻下和唇边,已经磕出淋漓的血红!, R- M8 f& v5 ~* S; m9 {
  滴滴鲜红,落在晶莹如雪花般的皮毛领子上,像初雪中的红梅!无命的眼中掠过一抹倔强,冷冷一笑:“肉到嘴边了,陆二爷,我都不急,您急什么?!难道您是怕——”- J% D6 L$ O, _% D
  就在他说话的当儿,陆二爷的神色终于出现了龟裂般的变化!6 v2 y0 E# X- N$ u# W: O# O+ z1 C
  因为他听到了。
/ e1 h2 w8 g' M6 ]+ H5 V3 a6 v  听到了一个很清晰的脚步声!6 p3 M) ]4 \! t) L! ?
  楼下有的是乌鸦的刀子们把手,有点脚步声很平常。但决不平常的是——这个声音,是从红木楼梯上传来的!, A% U4 A5 \6 N( I, C; g
  有人,上楼来了!
" k. z: A3 u+ D( u  无命的话没有说完。
9 b1 T7 }9 ?, t$ }4 A) s) Q4 j  但他也同样地停止了。傲然地凝视着空洞的楼梯口,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 X$ F. l9 Z; H) g  他的唇上,再也没有薄汗。眼中的倔强,换成了一种决然的宁静。仿佛他知道,他的危机,已经过去了。1 }- q9 Q" T- s% {1 U8 O+ e
  空荡荡的阁楼,突然静了下来。很静,只能听到那脚步声,不紧不慢,很有节奏,也很悠闲地一步步走上来。
% ?$ @& H  z) T. A# f4 O  “谁敢上来?!不怕花无命死掉么?!”陆二爷突然咬牙吼道。: @" j3 Z/ h- l5 [( S7 d
  然后,一道充满戏谑恶意,而又冷彻心脾的笑声,突然穿插在这宁静的阁楼上空!
0 M* T7 p& F5 c2 v  短褂汉子像被点了死穴一样,面露寒色!
* B& x2 [* w3 H- e$ v% E% A; e  陆二爷的表情,就像被人当面打了一拳一样!五味杂陈的面上,青白交错,冷汗已经冒了出来!
8 S9 f' K7 ]3 E7 d  谁这么大胆?敢潜入火拼的现场?0 X4 w3 g% k$ a
  谁又这么可怕?完全没有打斗的声音,就足以威慑这些习惯了刀头舔血的乌鸦帮众?!) c  v- _& O$ s% p
  7 w) ~2 D6 O2 |/ _9 i! L& a3 ]
  可怕的不是声音,而是这个人!0 e. |; I% o0 Q- J
  当陆二爷不自觉地抬头看向楼梯口时,正好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正悠然地走了上来。6 T6 s7 N8 R2 M/ r
  修长而矫健,悠闲而张弛。他大刺刺地走上最后一节阶梯,甚至闲适地拨弄着似乎才刚刚梳好的头发——修长而结实的腿,紧裹在黑色裤子里,具有要命的力量!, I4 m0 B) u- u; P- _4 ], R$ f7 |: a
  悠然而随性的男子!陆二爷流下冷汗,他甚至不清楚,这个人是怎么走上来的!楼下那么多乌鸦的弟兄,每个都身经百战——是怎么让他上来的?!
; E- [; Y/ d3 H2 n2 B* ]  他不知道!
$ S3 u/ m' b3 J* Q2 J  要命的不知道!
, f2 e& s8 W: P  短褂汉子忍不住发出声音!颤抖地,吐出了几个字——: K5 {! @2 k+ x  z% h
  “神行太保……十三少……”
3 F) N0 ?) q4 H: ^4 ~  这个声音并不大,却让在场的陆二爷明白了过来。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自己的手下毫无抵抗就让这个人上楼来——因为这个男人就像是传染病,让那些浑身杀气的刀子们全都染上了他带来的病——那个病叫“畏惧”!
; @( g6 ]; W  c& b4 |! _; N/ v9 n' b$ M6 q' x4 J8 u% k- {' f; v8 y
  “神行太保”不是一个人,也与梁山好汉无关!神行太保是花老爷子的专属部队,不多不少——刚好十三个人!9 b1 K! M2 X8 X+ x  h  ^
  “十三少”就是[神行太保]里的最末一位。排行十三,所以名字就叫十三!神行太保也许并不是最可怕的,但是十三却可以让许多人感到恐惧!" j6 _  Y  \3 u$ g* x6 ?
  十三这个数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叫“十三”的人!6 K. L( @4 [- [3 O* J4 P/ J3 {
  有十三出现,那么,[乌鸦]不用拼命,也自动地变成一群死乌鸦!
( X/ K) e( |5 g9 c  因为他们还不想真正地死去,所以,他们退后。
- U' p* X1 M3 A! a' w0 v* X  因为,没有人希望自己像[关东连云十八罗汉]那样,死了之后,连尸首都凑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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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8 21:43:37 | 显示全部楼层
4.十三1 K# _+ x# Z% Z/ Q8 Z
        7 v$ r& L2 z) Q6 ^
        关东连云十八罗汉,曾号称天下第一强盗集团。十八个人的武功,个个都可以挤进江湖排行的前一百名!奸淫掳虐,无所不恶其极!虽然他们的恶行已招至天怒人怨,但朝廷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在这些飞檐走壁的山大王面前,朝廷的兵马就是象棋里未过河的卒子,永远也达不到镇压威慑的效果!更何况如今的朝廷施行‘以江湖治江湖’之道,自然也就心甘情愿对十八罗汉的恶行闭上了一只眼。可惜是苦了老百姓,关东地区的江湖好汉几乎是倾巢而出,也没摸到十八罗汉脚底下的一根毛!' s" C" |; J8 Z
  5 a1 c# O" _3 m" d
  如此恶贼,似乎也只有让他们逍遥法外了。- i6 M5 s" |( Q# a# N( ]
  但十八罗汉真的很不走运!他们惹到谁都好,就是不该惹到[折枝堂]!: B/ q, X+ V3 K$ [
  也不知道他们是让花老爷子哪只眼睛看着不顺眼,总之,花老爷子对连云十八罗汉下达了[格杀令]!! ?# O6 S& o: ^2 I- {$ }6 K" n* b
  这个命令,是对神行太保下达的。准确说,就是对神行太保里排行第十三位的那个人下达的!' L6 J, d6 y' {! F1 ?+ f" |7 y
  让一个人单枪匹马去剿灭无恶不作、武功高强的十八罗汉,所有人都以为花老爷子疯了!或者说,是欣然受命的十三疯了!但三个月过后的某一天,上山砍柴的樵夫发现山麓里四处都是死人的尸体碎块时,谁都只有承认,疯的是他们自己!
2 W3 B1 H" M1 {) h  连云十八罗汉的尸体,至今也无法拼凑齐全!除了死者赖以成名的武器和十八颗头颅外,那些被蛇虫鼠蚁、野狗豺狼咬得残缺不全的尸块,谁也无法再断定谁是谁!
3 D4 |1 e5 j% a  而就是从那次开始,‘神行十三’的名声,达到了空前的鼎盛……0 h" u/ N; o  G+ C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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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时此刻,让[乌鸦]十拿九稳的‘生意’,却突然出现了‘神行十三’,十拿九稳,已经变成了了无胜算!
8 Q( g: J3 n4 t: o! Z4 Z3 X. b: W  “怎么,不动手了吗?”那狡黠的声音再次传来,陆二爷看着这个浑身漆黑的男子,以一种看着死尸的目光在凝视着他。瘦削的脸上一片死寂的神情,薄薄的嘴唇却挂着一抹残酷无情的微笑!% l. r* e5 E+ S
  “你是十三?”陆二爷嘶哑地道。他并不敢断定,因为十三在[折枝堂]里,是个异类。没人不认识花老爷子,不少人见过花无是、花无命,却很少有人能准确的说他知道十三是什么样子!当过他对手的人,都已经死去,不是他对手的人,也不会随便说十三长什么样——一个高挑瘦削的男子,一张略带狡黠的脸庞,一副松散的游戏姿态,很难让人相信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十三’!但对方那股生猛而剽悍的气息,却又是无法忽视的压力。
, X, {# k! Y0 _  _1 k  就像自己手无寸铁地面对一头巨大猛兽时的感觉,哪怕那野兽只是悠闲地磨了磨爪子、打个哈欠,也会让人肝胆俱裂!* Y; c6 e: _2 j2 s; K
  “你说呢?”十三闲适地伸展了一下双臂,在他走动的间隙里,骨节之间爆发出一阵轻微的爆炸般的清响,就像有无数个小鞭炮在那年轻的身体里炸响似的!他的腿看起来很修长,也很结实。他的腰很细,肩膀却很宽。他若不是[折枝堂]的神行十三,那么,他也会是一水城里最受女子欢迎的男人!
; T- @' \- l4 k2 q  很少有男人,能像十三这样,充满生机与力量的魅力。7 D! \# ]" E% e" Y( S" ~+ Y$ H

& T4 e6 M* b! Q+ ^9 t9 l! \8 u8 R  陆二爷吞了口唾沫,他有点后悔今日的行动。# X5 X, m: z3 Y" @" ]7 F8 ?
  他突然觉得自己卤莽了!' A, t1 P% R9 L
  “花错叫你来保驾?”陆二爷觉得嘴里有些苦味了。' i" Q6 S3 i1 Z* e- s
  “谁知道?现在天还没全亮,老爷子正搂着小姑娘睡觉呢!”十三邪恶地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他似乎天生像个野孩子,森森的白牙衬托着黝黑紧绷的皮肤,散发着野生猛兽的剽悍气味,而他的笑,让人意外的,居然还有点儿俏!
9 H  m: w7 S( m" E  X, G: v2 H( P* j. S
$ u  Z0 D" Y" v* f" d- k8 t  “哼!原来花老爷子早有打算!”陆二爷冷笑,现在,花无命在他眼里不具威胁,他只看得见十三!
1 }$ z& U. Z0 w' G+ g  e  “老人家当然怕冷,不愿出门。所以,像我们这样的伙计只有勤快点,出来做这些杂务了!”十三懒洋洋地捏了捏拳头。他的手掌宽大,指节突出,手指修长。整个手部皮肤,泛着某种奇特的光芒,暗哑而细致,就像金属一般,无机质而坚硬的光芒!
4 W; r+ Z" N' ]% U" [2 \  有时候,这种光泽会让人联想到寒铁锻造的武器。
- _; \' `4 o4 Q" p  F+ T7 b, m  光是看到那双手,已经开始预想他徒手撕裂对手身体的画面!
3 j- U4 A* i* @, V  活像野兽!
; Q! r. W& P1 e9 L/ i2 |4 X  看着这头比许多人类更美丽的野兽,无命涩涩地垂下头。他知道,他又欠了十三一次。这次谈判,已经不再由他负责。
1 R1 |6 H  O/ Q& F( l  十三只直接对他父亲负责,根本不需要出现在谈判桌前,替他出头!
. h+ R- Z5 I8 f/ t% r5 Q# {  “既然十三少都来了,我们[乌鸦]好像只有离开的份了。”陆二爷咬牙切齿,到嘴的肉被打掉,是人也不甘心,何况是[乌鸦]!$ t, v- o) F# B* T$ y
  但他还是尽力保持冷静,示意手下有规律地后退。
7 q3 c+ u; U1 ?+ R! I  “不然呢?”十三诡异地反问,一双漆黑的眼瞳折射出晶亮的光芒。他的皮肤黝黑,但眼睛却是出奇的亮!就像最原始的野兽,看人的时候直勾勾的,瞬也不瞬!
+ \* s4 B2 W* K0 W# o+ j9 s; c  “[乌鸦]可以退,但十三少总要给[乌鸦]一点面子!否则,传到外面,岂不叫人笑掉大牙?”陆二爷恨恨地说着,突然飞身一跃,像亡命之狡兔般穿梭到无命跟前,手腕一翻,反手将无命擒在手中!9 Q$ y( s- f' z: c  b+ P  |+ k1 q  J
  一把利刃抵在无命雪白的颈项,稍用力便会划断颈项!2 Y& V, I! ?$ ?! C
  情势急转直下!" n" N+ I3 R1 G$ F0 y

3 }) A: C8 }# y; H* k  “货要给乌鸦一半!否则就替你们小少爷收尸!”陆二爷色厉内荏地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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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要问江湖人最怕什么?十个有八个都会说,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凶悍的对手,而是被逼急了要跳墙的狗!
9 q7 _! C( N5 k: D6 O* A0 H4 _  刚才还保持谦谦风度的陆二爷,现在就摇身变成了狗!咬人的那种!* I6 }- [: J+ ^( z3 k
  谁也没有注意到十三的瞳孔狠狠地收缩,像针尖一样缩短、尖利!# K  P2 q4 O% R8 A- k
  无命冷冷道:“十三要是把货让出去,我花无命第一个不放过他!”从小爹爹就教导,对他们来说,很多时候,命没有货值钱。
' x; q; `+ d+ Q2 a7 s- [0 X, a  然后,他对背后的陆二爷道:“陆老二,即使杀了我,你也别想占[折枝堂]的便宜!”这不止是利益的问题,也是面子的需要。对跑江湖的人来说,有时候,面子跟处子的贞操一样,要谨慎小心地保护着,谁也碰不得!
: J. C3 S2 W4 p. m! a  他毫无惧色地抬头挺胸,纤细的手腕藏在宽大的雪袍中,袖子一抖,手心里已经多了一把匕首——很小,只有男人的手指那么宽,却已足够锋利,至少足够切断他自己的喉咙!& a7 @2 _/ }5 m1 W" E/ X4 Q
  “是吗?那就回去告诉老爷子,明年的今天,就是无命少爷的忌日——”陆二爷探头叫嚣着,正要刺下刀刃,突然之间,一道厉风呼啸而至——黑色的利箭奔雷般疾袭而来,送给对手的,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礼物’!
2 a) F) y3 C; g  y8 r  陆二爷突然就飞了出去。人像破布口袋,飞掠开去,脸上迸开一丛绚烂的血花,连带地发出一道古怪至极的碎裂声,就像他脸面里的所有骨头都破裂移位了一样!& Z" S  j/ b- L7 f% a( y3 `
  陆二爷的脸,瞬间变形,整个轮廓都凹陷下去,张大的口腔鲜血淋漓,满口碎牙零落地掉了出来——他收到了这个‘礼物’,却无法承受!
5 n" J: Y' O- f# u4 d+ a  y  ‘送礼’的人,当然是十三!; q1 M1 X3 C% |5 A
  谁也看不清他是怎样从楼梯口的位置俯冲过来,也没有谁看清他怎样出手!当人们注意到他那只沾满鲜血的拳头时,才恍然大悟,陆二爷的嚣张,已经让十三发火!
4 s. R3 I& l% T) `  他只出了一拳,朝陆二爷脸上,狠毒至极的一拳!陆二爷浑身冷汗淋漓、满脸血水!眼泪混合着嘴里流出的唾液,狼狈地淌了下来——那一拳,几乎把陆二爷体内所有的液体都挤了出来,包括他的胆汁!
; B* N$ N5 p/ r1 T0 @; h' [2 \  跳墙狗成了癞皮狗!跌跌撞撞地在地上翻滚,想叫又不敢叫,疼痛的恐惧已经占满他的身心!" y  Q( _9 m: n- v4 K2 C* g) X. m
  空气开始凝结,此刻已静得连呼吸声都消失了!楼下的[乌鸦]们呆滞地站在原地,谁也不敢迈动脚步,短褂汉子也僵了手脚,惟恐下一个拳头会砸到自己的脸上!6 L1 G$ Z# T1 i  [# v# e( j
  无命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光滑的皮肤完好无损,十三的拳头却血迹斑斑。
  L3 [7 f* ^8 K: s7 X  十三的右拳依然紧握,关节上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就像他手上突然开出的花朵!他好以整暇地站直身躯,年轻而充满能量的躯体挺直得似一杆标枪!他其实是很瘦的,但他的身体就像弹簧一样,总能在该用力的时候,把全身所有的力量都聚集起来。有力量就会产生速度,所以他总是无敌,因为世上像他一样的人,本来就很少。' D9 B+ S( |+ J* [! L
  [乌鸦]已经吓破了胆!  
; t7 D$ [2 ^# y, E  一把将无命拉了过去,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屏障,隔绝了世外的一切硝烟。没有再去看陆二爷,十三带他缓缓地走下楼来。看着十三平举他的拳头,就像一头生猛的野兽在炫耀他的力量与战果!沾血的拳头对向每一个有可能成为他敌人的对手,冰冷到毫无恶意的杀机,衬托着他唇边肆意的邪笑。
' `8 ?$ k% _& S6 t7 o  “下一个是谁?”他静静地问着,面向那些呆滞的乌鸦们,仿佛只是在问“1+1=?”的问题。( n7 p9 G8 P- g- |* |
  没有人敢回答。* S1 @( J, }1 ^6 b9 K
  他继续道:“没有人了吗?那么,你们可以滚了!不过要记得,下次谁要是敢动他一根寒毛,我就立刻让他看到自己的脑浆喷出来是什么样子!”
1 {& `+ E7 y/ ]2 C8 E  他的拳可以打碎坚硬的颧骨,自然也可以打碎人的天灵盖!: x2 h1 z4 l" B/ A) Q4 y- A
  他冷冷说着,谁都不敢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乌鸦]们默默地松了口气,扶起重伤的陆二爷,悄悄地离去。6 Q! C" U2 z8 [9 o' v5 |
  他们来到一水城的时候无声无息,去的时候,同样也寂静默然。% Z2 C  V8 \* ?; r/ G
  诺大的春风得意楼,瞬间又恢复了平静。6 h! V9 M$ o  R& |0 e! X; Q
  无命松了口气,他知道,货物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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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价值百万银两的货物,其实只有五支大木箱,藏在春风得意楼的厨房里。用最好的松木板条钉制的箱子,沉实得像铁。乌鸦看来对这次谈判是很有信心的,所以早已准备好用红货来换取地盘。还能站起来的兄弟们把箱子搬出货舱,无命简单擦了擦脸上的血后,慰问了一下受伤的刀子们。+ T: e: ?, h9 X( ?. n9 f$ U
  “去帐房支一千两银子,分给下面,受伤的人一个月内不用上工了。”他对自己的保镖吩咐着,目光却不时地飘向另一边。- @, H  R+ v) G  C6 z2 |' q  w
  十三比刚出现时显得沉默。他抄着双臂,静静地看着那五口大木箱,不知在想什么,站在寒风中的街头,背影就像一株黑色的幼树。冷冽的北风掠起他那半长的黑发,也刮起他那薄薄的衣袂。0 K5 R6 K; t5 }0 Q# ~: \
  看着这个背影,无命突然想起了他们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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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8 21:52:29 | 显示全部楼层
5.野孩子6 X- ?# b  W  R3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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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见到十三,也是在这样的季节。那天的天气更坏,十年不遇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整个一水城都被白雪覆盖,往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一片死寂的苍白。
2 U+ r# ~( @" e' p  雪很美丽,但雪也很可怕。只有享受着温暖的人才有心情察觉雪的美丽,忍受着饥寒的人们只会想到雪的恐怖。) W: [3 B" R) u
  那一年,被冻死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饥寒交迫的乞丐与难民。
" [4 I3 |& I- h, z. H& d  十三没有被冻死。因为,无命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雪地里拼命奔跑。穿着褴褛的破袄,破损肮脏的衣服已经看不出那是什么料子。他不住地奔跑着,围着空旷的街道不停地转圈,呵出的气甚至比雪还白,眉毛和鬓角已经沾满霜花。
* k2 a. G6 }1 u9 v* i; L: g  五岁的无命,在温暖华丽的马车中驶过那寂静的街道,看着这个瘦小黝黑的少年在前方奔跑着,留下一圈又一圈铅色的足迹。& T& v, d* u$ }2 O2 }) `" R
  少年浑身发青,膝盖关节早已冻得青黑肿胀,龟裂的脚后跟已经渗出鲜血,凝固在伤口上,流也流不动。* p2 B& e, I; G
  “你为什么要这样跑?”无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车,更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和这个如同乞丐般的少年搭讪。' A5 a+ W( C( z; d* i+ [
  “不跑的话,我会冻死。”少年咬着牙齿回答。他仿佛连说话都吝啬,也不看无命那鲜花一般红润的脸颊。
( V5 f* W3 a2 Q0 q# {5 ]# ]  B  他甚至是带点冷笑地瞅着无命。无命裹着皮裘的身影,仿佛让他连看一眼都不屑。
' p0 ^4 G, U  O' Q9 {3 D: g' b/ O  无命不能忍受他的不屑。
+ C6 t  J! }! y3 X  他突然很想看少年对他笑,因为他发觉少年的脸庞是那么清秀,笑起来一定会很好看。因此,他想讨好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男孩子,甚至有点想和他做朋友。! Q; B/ P1 t8 Q& j; S
  他解开了身上的衣纽,把带着他体温的皮裘披在了少年身上——
) x* c1 Y% U/ y; r2 u. m
6 m2 M' ~6 G3 U5 C2 m  {( }  他没有得到他的笑。
  u. r! `/ F$ s; g3 j  他忘记了,野生动物,一般都很难被讨好。宁愿费尽千辛万苦地去寻觅,也不愿碰一碰别人赏来的食物……
& y( l+ V, H8 [% S3 b  ]  最后,他还给他的,是一双燃烧着莫名火焰的凶悍的眼神——他被突然推倒,陷进深深的雪中!野孩子一个纵身跃上来,骑到他瘦弱的身子上,不知要把他怎样……
* o% r$ w. ]; Q9 }/ j4 E! v1 }  ; L, H1 c0 V* W4 ^; `( S
  “少爷,已经好了,我们回去复命吧!”保镖突然过来,打断了无命的思绪,他看了眼十三,看着他懒洋洋地伸展着瘦削而修长的手臂,仿佛很享受严寒的冷风。9 j( c! u' E+ g
  他一年四季都穿单衣,薄薄的黑色丝绸长袍,略微敞开的领口下是坚实的胸膛,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胸口——在这样的季节里,身上昂贵的绸衫跟当年穿在他身上的破衣没有区别,一样不能抵御寒冷!$ p: M; E1 O! ]& {
  也许就是因为从小习惯了抵御严寒的方法,所以,十三总是不怕冬天。
7 E+ i$ z$ E3 m9 z  无命却很怕。) H! x/ k$ ^4 K- v( f
  自从看到他对他那凶悍怨恨的眼神后,他变得无法享受冬天。
- ~0 w/ e# p& {# }  默默地走过去,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静静地停下。超过三步,十三便不会让人靠近。这是多年的经验,他早已习惯。( W( T! k) O- I1 b, h1 F3 _( w
  “谢谢你。”涩涩地说着,连喉咙都干涩起来。看着那片木然的背影,无命逼迫自己微笑。5 D& T% d. v/ a% ]

5 [% p! |$ ~0 P- K& F7 k7 J  “不用。是老爷子叫我来的。”他漠然地转过身来,漆黑的眼眸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仿佛对他的自作多情,连冷笑都吝啬给予。# p$ Q+ w. Y# p+ L! k) q3 b8 {
p  微笑只好在嘴角凝滞。何必呢?他早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他也早知道,自己的感谢,在他眼里,向来一钱不值!% T) I$ G$ f4 ^1 L7 O* W% ^% |
  他从不属于他,从来不。
4 J. h) e0 A" j' s+ W% d% K: I
/ @+ U( m# `/ t! D  他甚至知道,在他眼里,他比城里最卑微的妓女更不如!
- Z( v1 f2 z8 k% C- b1 k. G/ j/ H  因为那一年的冬天,他接受了他赠予的皮裘,换来的,则是他兄长花无是的皮鞭!5 L1 \  K8 d7 Z
  所以他恨他。一直恨着。
; t1 y1 H9 O  ?, `1 k9 c& z
- r0 i6 ?+ ~- B- ]0 d  “是吗……”他默默地凝视着足尖,雪白的鞋,已经沾满了铅色的雪。+ O' ?9 x. L  O) p+ D
  “是的。”十三点点头,漠然地走向前方。看着那冷冷地背影消失在茫茫的晨光中,无命捏着自己的手指,狠狠地掐着,直到疼痛已经无法忍耐,才微笑着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i* q+ W1 Q6 q* A& |1 |
  他只有微笑。
5 x. |1 d$ q& I  m9 J' x- q  如果面对十三时不能微笑,他知道,自己只能像女人一样,无用地哭泣。* {- _3 H5 Y8 }! T. g
  回到家时,街道上已经开始出现小贩。预示着一天的繁华即将开始,无命随着马车慢悠悠地回到花府。
! d! Q1 H1 O) e* W  “辛苦了,小少爷。”管家花伯,早早出来应门,苍老的眼里闪烁着精明。
+ [! R" P. L/ b  B' y  平日无命出门办事,花伯总会这样恭候他回来。但今日颇诡异,无命觉得花伯话中有话,仿佛知道春风得意楼发生的种种。
0 X& c8 C* l7 R7 q8 L" @. V  幸好,花伯自己解答了他的疑惑:“十三少已经回来了,老爷要小少爷去暖阁。”( c. Y" O" K* X
  花家有两个少主子,而与那两个正牌主子不一样的,则是地位和佣人差不多,却比主子们有用得多的“神行太保”们。佣人们习惯了把这些名字和号码一样的少年们也称为“少爷”。
# H4 z' d$ e$ J9 \% U: A  q: n$ Q  十三太保里,其实真正存在的只剩下一个人。[折枝堂]多年扩张势力,神行太保早已损兵折将,留下来的,只有十三。
+ F7 F- n6 i+ |- }0 K  花错已经老了。六十八岁的年纪实在不适合再提着砍刀四处砍人。为了不让别人四处提着砍刀砍他,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花府的“暖阁”。暖阁的气派也许比不上皇宫王府,奢侈的程度却可能比许多皇亲国戚更有甚之。
, D# W' ]6 {: r3 S, U. c  穿过小桥流水的庭院,无命进了暖阁。* k7 Z7 X; G# i
  花错正端坐在黄杨木躺椅上,一身华丽的锦绣滚貂皮边儿长袍,膝盖上盖着一条紫貂毛毯子,手里端着华丽的瓷杯,品着三十两银子一两的顶级龙井。
" |) J' P  m( w4 `) p  老爷子懂享受。
- E$ o6 G7 w, Y4 I5 Y" d  因为他奔波了大半辈子,而且比许多人都辛苦,所以到了晚年,他也比许多人懂得享受。+ e7 W; I- r7 f! i  D
  屋内与屋外是两个世界,屋外是严寒的萧条冬景,屋内却是穷奢极侈、温暖如春。6 j+ O6 i" k* \7 [4 o) I" _
4 B2 o6 w1 y. C, k; v" u/ \9 l) G
  花错看到幺儿时露出淡然的笑意,无命请安后,看到暖阁里还有一个人。
: Q0 I8 ?* q; ]       一个像波斯猫般,娇媚而温顺的女人。依偎在花错身边,蜷曲着娇软的身子,任由花错抚摩她那浓密如海藻般的发丝。
# W6 m( K: R/ h# U; e% d  她的脸比任何女人都要妩媚,她的身躯也比许多女人更软。如果说世上有天生的尤物,这女人便是。( \) [& }" j; `+ z* n
  男人一生的成就,其实也不过就是那么几点奢求——金钱、名誉、力量都具备之后,便只会享受——醇酒和美人。
2 g/ B; ^! A5 o, `: E3 b0 L( ?  她便是个绝顶的美人。
! J* L, _9 N* d  H* _  无命看着这女人,淡淡地别过视线。她现在是花错的七姨太,但在三年前,她还在城里的怡红院里挂牌卖笑,名叫凤仙。1 h2 S  w* d# U. M
  而当时把她拥在怀中的男人,不是无命的爹爹,而是十三。  
" [4 Y; A: ^+ f% v" r7 K  凤仙见到无命,菱角般鲜艳的嘴唇悄悄一咬,瑟缩了一下洁白的双足。  她的足很美,小巧卷曲,逗人喜爱。也许她太清楚自己身上逗人喜爱的部分在哪里,所以她格外愿意展现她那美丽的部分。# w) F# g# `2 W$ [6 m
  但她看到无命,却不太敢展现她的美丽。也许是因为无命的容貌秀美并不比她差多少,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 H7 M% h  U9 U1 K. Q. {9 G
  无命落座,凤仙则爱娇地缩进花错的怀里,随着她的动作,满身珠翠弄得叮当作响,引得花错淡淡一笑。  看着自己的爹爹,无命突然发觉,爹爹已经老了。
; c5 q1 M# B2 ?7 N7 X* u  人都会老,每个人都会死。老和死并不可怕,身体的衰颓本来就是自然的演变。可怕的不是身体的老化,而是身体内部的衰败!
5 {; i# L, I  J# \& w  当一个人年轻时,再大的风浪危险都敢于一笑置之,但当一个人年华老去后,哪怕只是天气变冷,也会吓得足不出户!男人年轻时,最豪迈的一句话便是“死不可怕,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当男人衰老后,最害怕的,却是死亡临近!改变的地方,不止是身体,还有逐渐消磨的胆量!
: c+ F7 m0 s- C- Z5 \5 F  爹爹的身体还很硬朗,但他的心却似乎开始老了。所以他格外喜欢那些比自己儿子还年轻的女人,拥抱青春的身体,似乎可以让他返老还童!
& k2 |6 s$ ~: b) ^7 m  所以,无命觉得,爹爹老了。
% r! K+ Y1 b  j: n2 u  “爹爹,货已经……”他正要禀告,花错却摆摆手,道:“先不忙,一大清早,该喝茶润喉。”
' @5 n5 T# B  G7 C+ L  无命只得喝茶。
0 S3 Y; ~/ P% ~: f  X$ r  然后,花错睁开他那精光湛湛的眼睛,对外面的侍从道:“十三回来了么?”
0 O4 e: ]7 p6 [( p1 ?, S  十三回来了么?4 E# ]4 I# ^) V4 U
  不知从何时起,这话成了花错的口头禅。他的身体依然很健壮,他的声音也依然很浑厚,同样是六十几岁的老人,很少有像花错这样身体强健的!但他渐渐习惯把那个沉默的青年挂在嘴边,仿佛他身旁,从来就只有这么一个人能为他做事。8 R4 U: p1 B6 P, K. o0 {
  “回老爷子,十三少比小少爷更早回来了。不过他回来时您还没起身,所以他又走了。”外面的侍从应道。
# P  o5 ^* ^+ ^0 g  他走了。没有招呼,没有碰面,来了又去。
1 K1 i# \, s: x+ C! b1 J, F. j  无命心里默默地苦笑着,不巧看到凤仙脸上的神情。- @3 x* b$ W# S# N) B% B
  凤仙似乎没有遗憾,美丽的面庞一片麻木。也许有点手段的男人就是喜欢这样的女人,所以她也麻木得心安理得。
* ]  O3 P1 M) f3 r9 z  只是当花错说了一句话后,凤仙突然显得紧张起来。' O5 v5 z  I7 b$ @2 ^% y
  “去,把他叫来!”花错打定主意,满是皱纹的脸上八风不动。
7 C$ H8 t- @) N9 R% s8 p: }4 d6 T  凤仙却动了。似乎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却又不敢擅自离开,游移的目光飘到无命跟前,无命对她回以一个冷笑。
! R& U! N# A5 o# _5 v  并不是所有的婊子都没有感情,但对于一个没有感情的婊子,实在无须过多怜悯。1 G8 v0 H% C, ^" Z2 Z1 r
  她的自由,是十三用他为[折枝堂]拼命得来的银子换来。如果她真的记得,此刻就不该躺在别的男人怀里!, v. N7 I$ i+ r" E: q# R4 g
  即便那男人是[折枝堂]的大老爷,也不该!/ M( T! y; Z  v$ @2 Q- G; M* s
  
& P# j, k5 L' u4 |( k# r  无命记得很清楚,因为十三支取的银两,是在他手上提走的。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他呆在帐房中由先生手把手地教导着做帐。* w5 d, Z/ D4 y
  十三悄悄地进来,修长的身躯像一株幼年的白杨。斑驳的阳光透过格子窗花,点滴地洒在他的肩头,清秀坚毅的面庞一片死寂,唯一充满生机的地方,只剩下那双漆黑的眼眸。他靠在门框边上,双手抄在胸前,开口就说要提走从他进花家开始便存在帐房中的花红——不多不少,一万两。  a* `0 s0 ^- L6 y. d; f' z1 C
  他用这一万两,来换取一个他看得顺眼的清官人。2 S6 H* ]* `: V6 O7 g( j
  那年,无命十四岁,他十六岁。
! }2 I  e" r, r4 ?  V  无命亲自为他做帐,在他的目光下,一言不发,只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利落的手脚让先生直夸聪明,却只换来十三讥诮的一笑。6 s: f: `9 Q; l( r5 J6 p  [1 g
  他爽快地提走一万两,他爽快地把一万两银票亲手交给他。等到十三离开,他才发觉,自己那修剪整齐的指甲,已经断了三根。因为算盘打得太用力,指缝里已积出淤血……
( x3 X* Y) F- x) l( h  所以无命不会忘记,凤仙也不该忘记。一个人把不该忘记的东西忘记了,本来就让人无法原谅!  十三来得很快。
/ r9 p8 }. g( T0 S+ f, A0 i  T  Q+ I  他总是在花错需要他出现的时候出现。慢慢地走进暖阁,修长精悍的身躯挺直得像标枪。
+ `; J0 @5 `; s( S! a3 D% O  凤仙突然跳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
5 _  G* C6 Y& C4 n  “你不用回避!无命也在这里,你回避什么?”花老爷子突然冷冷一哂,从他那精光暴敛的眼中,凤仙乖顺地伏了下去,对进屋的男人,看也不敢看。' b+ o: O( p" n3 {( O8 P. w3 Q( H. }
  十三也没看她。
/ c7 r0 [! G# r  从他进屋的时候起,他似乎就完全不认识凤仙。只对花错点个头,静静地站在堂中。; s. N5 m& _7 y5 Y$ Y; a/ l
, P8 n, t: D! O, D7 l$ ~
  花错继续道:“你怕什么?你和十三不是老相识吗?见到熟人总要打个招呼是不?”5 w8 n: C# v# V, v
  凤仙则脸色苍白,她干脆紧闭双眼,将脸埋进花错的膝盖:“老爷说笑话吧?奴家怎么会认识……”
; I) V* p! l; F5 r  “不认识最好。要知道,若比忠心,你在十三跟前连为他提鞋也不配!”* @: q7 ?: V+ [( k
  这般侮辱,哪怕是青楼女子,恐怕也咽之不下。但凤仙却似乎很享受这样的侮辱,她突然媚笑,靠着花错的肩膀,垂下头去。
  @' T$ B$ a& \$ H+ V" K  无命冷冷看着她表演,目光游移,最后落到十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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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8 21:59:03 | 显示全部楼层
6.小豹子, ~" M+ {% d- N- Q$ W4 o: |, `
“今天怎么样?”简短的问句,预示着话题已经转移到正事上。花错端着茶盅,啜饮一口。
4 S% n) o$ L( \7 A, n" B. d' [“[乌鸦]想要凤鸣城,应该叫大少爷小心点。而且他们的消息来源很可靠,几乎可以断定他们对我们的进货了若指掌,说不定还有内鬼。”十三淡然道。" L( c. j; X8 p) Q* X

( x+ A# K% q  U8 Y# B# B: ~* D“哦?那么,你知道那内鬼是谁吗?”花错突然问。
! j: v4 M, h* w无命竖起耳朵,他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0 E5 i) a2 i, m: j( @“不知道。我该知道吗?”十三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像野兽的犬齿一样,有种森然的魅力。
% O% U/ S! Z* a2 n4 |! i: f* O( l7 h“你以后自然会知道。”花错点点头,似乎对十三的回答很满意。他看了眼无命,道:“以后出去要多带些人。你毕竟是没什么力气,不可能每次都麻烦十三出马!多带些人,才够架势。架势足够,反而打不起架来。不打架自然就不会有死伤,懂了么?”
( R) V1 M6 C2 }! {8 n# x; h1 P在老江湖眼里,血淋淋的火拼就跟顽童的打架一般稀松平常。
" A* H# E& R+ _+ U& M" E' g“我懂。”无命点头受教。% _) C" A" v1 S/ G  t
他早已习惯,在爹爹说话的时候,无论他说了什么,都要答应。就像十三一样,什么话也不用说,只管做。" N7 B: {$ B1 s7 u
当爹爹把凤仙从他身边抢走时开始,他便学会了,什么话也不必说。2 N: A$ }8 Z" o3 m* ^
他其实和“刀子”没有区别。他出卖的,跟刀子们出卖的,是同样的东西。就像青楼的女人们,卖的是她们的身体;十三和刀子们,卖的是他们的命!6 u4 F( A- @3 m4 x! D: T; F( V  v: U
他刚刚到花家时,才七岁。- f! `9 L6 W: J" q9 ~9 Q0 {6 V4 y; L
/ F  ~! a) v9 {& Y. W6 @; z
就在那个大雪天里,他被花无是狠狠地抽打了一顿之后,被花错看上。: B" f  ?7 J9 ^' h/ ]7 X; e
因为他的眼睛。花错当时说,这孩子有双漂亮的眼睛!不仅漂亮,而且够狠、够毒、够怨、也够劲!
) V) Y$ K. j0 `* g2 g( h1 p) g像野兽一样的眼神。
& n+ x, X% m! |6 a( C/ W他被带到了花家,得到了一口热饭。
( ~/ D7 m% ~+ |+ g从此以后,花老爷子像放牛一样,任他在花家庞大的院子里生存,只对他说了一句话——想学什么想干什么尽管去,若你十岁以后还像现在这么没用,那么,你的日子会比过去更惨!+ p0 [  {$ N: k
什么事都可以,就是不许提要求!只有具备‘资格’的人,才有在花家提要求的权利!花老爷子什么也不用给,只等小孩子自己明白。
( w& i( p) n$ }! G4 {3 G& _不知从何时起,家中的教头和护院们开始叫他“小豹子”。据说他是山民,躲避山难来到城里的,也有人说他是随父母从更北方的偏僻小村逃难来的,总之,他怎样出现在一水城,一直是个谜。
. q9 _1 u/ f/ O( M9 |) K- g因为他的身体像祁连山上的山豹一般矫健有力,他的肢体比穿梭林间的山猫更灵活柔韧,因此,他被叫作小豹子。当小豹子长到十岁时,家中的护院和教头,已经不是他的对手!小豹子打架从来没有章法,一是没人教,二是他认为没用。任何完美的招式、任何稳固的硬功,都敌不过最简单的——速度与力量!世上没用滴水不漏的功夫,唯一无敌的,只剩下速度与力量!. W4 u1 |1 {' q" u
他迅速长高,没有任何人催促,他自发地迅猛成长。由一开始的干瘪瘦小,突然变成一头华丽而强健的生物,他的成长让所有人害怕,让花错想起了以前买进家的昆仑奴和那奴隶带来的一头小豹子。
6 R2 |  E. t) S9 M* z0 ]/ A! f4 E% T2 h8 \
真正的豹子,像花猫一般大小,一开始还顽皮好动,任由人类亲近、搂抱的小豹子。! Y1 |1 E. V( m* |
但那毕竟是头豹子,野性的血液不会因为人类提供的生肉而逐渐消弭!- x' p; c. k  c4 c
它突然开始长大,像小牛犊一样庞大的身躯开始令人望而生畏!斑斓的皮毛金光灿烂,金色的眼睛也开始透露凶光!$ _0 U3 r/ J: L$ b
花错开始下令把那头豹子关进笼子,再也不准放出来玩耍。但不幸还是要发生,终于有一天,这野兽狂性大发,扑出笼子,把常年照顾它、喂养它的昆仑奴撕咬成了碎片!集合了三十个武艺最高的教头,与花错一起动手,才合力把那野兽杀掉!
# F6 L* T, [. q, c6 I: x真正的野兽,永远也不可能像家猫一样温驯!总有一天,它们会张开利牙咬断主人的喉咙!
# ^' @, [* T+ {7 `真正的豹子和像豹子一样的少年,随着时间推移,逐渐让花错难以分辨,少年和猎豹,到底谁比较像真正的野兽!  C1 f2 d7 R' q

: t, B9 W) j$ J: n; V所以,当这个叫小豹子的少年十岁时,花错下令,以后谁也不准叫他“小豹子”!他给予了少年新的职务与新的名字——“神行太保的十三”。
/ k8 N" Z% I0 K2 @2 m. n而他得到新名字的那天开始,他便不能住在花家!
& Q2 l( s. n: n$ n' p) X& Z他开始出‘任务’。无论是跟着刀子们一起去与人火拼,还是潜伏到外地去进行暗杀,每一次回来,他总是带着满身创痍。当他开始圆满完成任务,不再受伤流血时,他已经十六岁,精通所有的暗杀伎俩,也通晓了所有的格斗技巧!他的经验如海纳百川一样积累,他失手的次数越来越少,他获得的声望甚至凌驾了十三太保里所有的人!他变成了真正的强者,然后,他遇到了怡红院的凤仙。+ a6 K  M5 r) h0 _& i
那时候他已十六岁,既不是男人,也不再是男孩。他的经验,在很多地方,也许是很多同龄男子无法比拟的,但他在爱情方面的智慧,也许比牙牙学语的孩子更无知!( L; }, ?8 D( E) x. ~% C
他几乎为那个清纯而美艳的少女献出了所有,他也得到了那个少女的一切,他以为那就是爱情,所以他与那少女在一起,整整三个年头!) @* z4 u6 C4 ?! F5 e$ d/ L
在他所居住的地方——[福禄寿]的天字号客房,留下了他和那少女痴恋狂爱的所有印记!他依旧可以把任务完成得很好,但他却更眷恋那少女的身体。
+ E6 Z) B8 D5 q% I$ ^) j他已经不再是少年,他浑身上下每分每寸,都不再是昔日的样子。他已完全改变,而这改变让一水城里所有人都看到,包括花府!" m. m% j+ M' s; W+ |$ O6 {& ~% x! J
于是,花错对他说,既然你有了成亲的打算,至少要让我看看未来的媳妇吧!花错当时的打算,可能真的只是想见识一下迷住十三的女人,谁又会想到,能迷住十三的女人,同样也能迷住年过半百的花错!?
  U( W9 S! Q6 X2 Y/ \% [- M当时的十三是否打算成亲,现在已经没人知道。但无命知道,当她听闻这件事后,每晚都开始做噩梦!梦中的十三,拥抱着无数不知名的女子,每个女人都像凤仙一样妖艳,就在他的面前,癫狂地缠绵着!他怕得不敢哭,却又不知自己在怕什么。只好一直睁着眼睛睡觉,直到天明,也不敢闭上眼睛。
5 B' R" D* O- c; g/ D* }+ ]# W; ~3 l/ z) h) l' A
十三把凤仙带到了花错面前。" H, Q, v2 ~/ r% y8 q9 m
像水仙一般娇艳的女子,用她的美丽为花错决定了一个命令。! t3 ]: o' f2 m0 Y3 z5 m
他让十三去剿灭[连云十八罗汉]。
, @( V' p$ o: k# A9 v) F那任务的凶险,几乎让所有江湖人侧目!得到风声的十八罗汉甚至狂傲地放话出来——只要神行十三敢上山,他们就有本事给神行十三一千种死法!7 V7 C( L) J& }3 B  e# z
没有人敢肯定十三能够回来!或者应该说,大家都断定十三再也无法回来。
6 `' D$ B8 D& ^* {; b# _$ t但他回来了。
+ r( S, p3 D0 F8 J7 o1 \8 @回来的时候,[福禄寿]的天字号房里已经没有凤仙。那个像水仙一样娇艳的少女,成了花错的七姨太……
: ]) b/ l! `: h  }5 s8 L( O那时的错愕,也许是他这一生中唯一的惊叹号!他阴鸷地伫立在花府门前,[十八罗汉]的鲜血似乎还染在他身上未干!腥臭的铁锈味混合着腾腾的杀气,几乎让管家花伯忍不住叫人准备迎战!而每一个来劝慰他的教头们,都用一种奇妙而怜悯的目光将这出身低贱、灵魂却异常高傲的生物看了个通透——他们似乎也在打赌,看是花老爷子的威慑力大,还是野生猛兽的狂性更绝!! q, m6 M( p$ u: d9 H
他最终没有发狂,而是静静地冷笑着,慢慢走向花伯,告诉那干瘪的老人,他要进暖阁向老爷子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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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一刻起,他开始沉默。不是声音,而是心的沉寂。他的心已漠然无声。
2 [1 J" l( b3 B' J5 o3 }( e* {事后无命才知道,花错已经预备好了两百个最好的‘刀子’,只要十三动手,就会有八百只手脚从暗处涌出来阻拦!$ z9 n; u) S1 ~* A9 {4 h-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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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无命一直停留在他回去时的必经之路上。! @# @! c; y) Y$ W; I2 R
从他走出暖阁那一刻开始,他默默地跟随着他的脚步,寂静地跟随着,他不说,他也不说。
0 N8 |3 }* Y! z- |5 ]. `7 q但他最终还是忍不住要说——看着那挺直而僵硬的背影,他使出了平生所有的勇气,用尽了天底下最低下、最卑微的恳求,请他看看他、请他相信,他跟那个女人不一样!他会一直待在他身旁!6 L% j# Y1 M% T)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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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报他的,却依然是那怨毒、凶悍的目光。只是这一回,他已经学会了笑。露出那尖锐雪亮的牙,仿佛一匹高傲的狼在嘲笑他的一相情愿——* E7 ^3 ~3 i& x1 g0 r

0 F0 R) Q4 @' _/ I+ A' X  J9 o9 ?2 v“我的确是生冷不忌,男人的身体跟女人比起来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但在我看来,你不是一般的小相公或者妓女。你当然跟那女人不一样,她只不过是我花了一万两银子买来的婊子,而你,则比婊子还不如!因为——你老子嫖了别人的妓女,连钱都不给!”- B7 ^/ ^# Q' S! ?: _7 x* k
他回报他的,就是这样的一句话。他对他的感情,他始终不会接受。他甚至更愿意用最残酷的方式,把他的心践踏在污秽里,踩得鲜血淋漓!
4 Z; F% a; ^4 S, Y( F他只有踉跄地后退。即使把嘴唇咬破,也无法忘记他那尖酸而深沉的恨意!他从没有选对时机,那一回更是错得离谱!他永远也不会得到他想要的,其实一开始,他就该知道了……- n3 q8 S0 B1 L# x* O' ~
那一年,他十七岁,他十九岁。他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但却没有成亲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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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8 22:05:20 | 显示全部楼层
7. 家猫
- v0 c& C3 z$ F4 m. N3 S8 `9 U8 P8 H: C  如今他二十岁了,最近突然多出许多提亲的人。当年对这种事不闻不问的花错,如今却显得异常热心。他瞅着无命,不愠不火地笑着,再看看十三,突然道:“对了,无命。罗大官人的女儿很是喜欢你的样子,罗大官人已经差人来跟我提过了。就当是交个朋友吧!那罗大官人的千金据说在京城也算一等的才女,我们家正好就缺这种人撑门面!”$ }# c" C7 R! D( {
  “诸葛先生不也是一等一的才子么?”无命先是一惊,然后冷笑,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反抗。诸葛先生是[折枝堂]的清客,据说是前朝宰相诸葛虹的后人,虽然学富五车,却因为许多原因而无法考取功名,而像花错这样的大人物身边,当然正好欢迎这样的人。
! V5 u& P( z3 ~$ \6 X  当年,无命的姐姐无忧,就是为了替花老爷子争取到更大的势力支持,而嫁到了南方。1 p/ z7 l. u/ m4 ^* v0 _
  而今,他又要自己的儿子再给他找一个“能撑门面的才女”。! S( G. O/ P" }0 }9 @
  让[折枝堂]有面子的事,当然是越多越好。& T- w; c0 }# D6 ]4 h5 S( w" l
  “怎么这样说?无命,你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倔!做事情要脑筋灵活、会看脸色,太死板就不成器了!”花错不满地眯起眼来,对于这个小儿子,他是三分严、七分爱。
, M" M4 O- d: _- Q; F  “是么?那么像七姨娘这样可好?”无命尖酸地道,冷冷瞅着那做戏的女人,身旁突然爆发出一阵短促的讥笑。! `9 n" g2 `; G% U9 N& j3 V
  发笑的人,是十三。/ s" |+ I) v3 L" H6 C- X
  他似乎终于无法忍受面前这一台拙劣的大戏,短暂地笑过后,干脆朝老爷子示意:“没有事的话,我先走了。”% M) y8 C8 C# Y) k
  在他眼里,花错也好、凤仙也好、无命也好,统统是唱戏的角儿,只可惜演技太差,徒惹笑话!/ n, z: S7 Z2 a+ o6 K7 N1 D5 D
  花错那双利眼扫过十三,懒洋洋地拍拍凤仙的香肩,转移个话题:“十三,听说最近你身边有个从南方过来的一个粉头儿?”
2 E7 T, a7 K- }/ K1 Y  “那样的女人到处都有。”十三说这话时,看也不看凤仙,但凤仙却最终还是忍不住,偷偷地瞄了他一眼。她一直忍着不去看,但说到底,女人对自己第一个男人,始终是很难遗忘的。2 j3 |- w  d  e( y( Q7 G
  “那个粉头儿很聪明,我打算把她送给[福禄寿]的丁老大,你觉得呢?”花老爷子森森地道,他的眼没笑,脸上却布满笑纹。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刻画着寻常人难以捉摸的内幕。  m* }2 f! j4 V4 Q! r7 f; Y- S
  但十三不是寻常人,他已经明白。
/ B: R% Y$ V" p7 G/ ^3 n  V6 ]  “原来她早是老爷子的人。”! `4 m" b+ b8 o! z- v& r4 B+ W
  “不、她本就是我打算给你的!不过,她现在另有用途了,你若喜欢,干爹我会给你更漂亮的丫头!”
& N" w* d* {) e" [5 n# t  “[福禄寿]的丁老大一直在和南方的[铜钱串]接触。”十三避重就轻,说出他最近掌握到的线索。帮会本就是如此,当你以为他们在谈论女人的时候,其实说不定他们是在谈论生意。6 {% E/ g/ y; }
  “不错。我也听说了,他们在凤鸣城里开了个赌场,场面还真的大得很呢!”花错微笑着,笑容依旧森然,冷冷的没有笑意。
0 ?/ v( X. ~  i* n( p# Z2 U  [福禄寿]一直仰[折枝堂]的鼻息过日子,如今想偷偷摸摸另起炉灶,当然说不过去!- Q3 @: K; M( m+ J% T
  “需要我去吗?”十三道,[折枝堂]在凤鸣城里的堂口虽不大,但至少有花无是坐镇。
  z- j. I3 I0 o0 l, W3 H, s  “暂时还轮不到你出马!所以我要你把你那个粉头儿送给丁老大,明白了吧?”花错点起烟,从天竺来的“鸟土”开始散发出一股甜蜜的异香。9 W; X9 U4 J( o! m8 W% ]" _7 V% O
  “明白了,我会把她洗得干干净净,像个雏儿一样八台大轿地送到[福禄寿]去。”露出一口白牙,十三突然笑得像头狼!只有无命看到,他背过去的右手紧紧握成拳头。
. L" N$ V( Z& q0 n& z1 ]+ o  I& K; B8 H& H* V
  他不懂这个男人。一方面他恨他恨得入骨,一方面,他又对他爹爹忠心得一丝不苟!就像在春风得意楼时,他为他出头时说的那句话一样——他的存在,就预示着[折枝堂]的威信!到头来,他再聪明,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 B+ i! n8 V7 `; @3 n# c  他突然觉得很可笑。自己的脾气,已经被十三磨砺得不成形状。
3 D- B$ V8 q) M: e$ o  当十三离开的时候,他也准备离开了。爹爹叫他来暖阁,几乎只是为了要他听他和十三的对话。, R6 {4 f0 T. t. H' Q& Y2 S
  他一句也不想听。
" J. _, n8 A0 `6 D- I9 s& G# }4 x  “无命。”花错突然叫住他。
2 _4 [& H( G: e8 H4 V  u! p$ E  “什么事?”
9 O9 T. p( Z- O1 E2 \) G  “记得和罗家小姐见面。”花错难得地一再提醒。
4 f0 J) ~  e. B- j  “知道了。”
# ^( b5 I: G: A0 W; d, ~" H: _  “你可怨恨我?”花错突然道。这句话说来突兀,让他那矍铄的精神突然显得苍老十岁。. N& f2 u  F  _9 X% H
  “为何怨恨?”无命淡淡道。; z. v; p5 f1 @0 m. ~  v! }9 V/ i9 T
  “你身体并不好,为父却总害你总为这些琐事烦恼,心头不安。”
# [) ~, u5 U# l( E  ]- C  微微颤抖的声音,让无命坚硬的内心微微摇晃。看着这老人,他恍惚想起,这个搂着凤仙的男人,事实上是他唯一的父亲。十三有资格怨恨,他没有。4 I! Y/ v) l6 ]& `  r2 [6 U
  “没有怨恨,孩儿只盼望哥哥能早日继承爹爹的基业。”他摇摇头,真的不怨恨。即使是对凤仙,他也不恨。凤仙只是现实,她寻找到比十三更可靠的后山,未尝不是她自己的希望。! v# e) i8 ~8 w; ~
  “无是就算了,能力是有的,可惜太莽撞、招摇!至于目前堂里的其他人,不提也罢!”摆摆手,褪下适才的精明强干,花错一瞬间仿佛苍老得不成样子。; L1 R0 i1 `5 j. W8 K4 S0 P. F
  “我退下了。”默默地离去,无命再也不敢回头看。
) @& D+ {. J' y5 H  K- v  他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尤其是刚才,看着爹爹和十三在一起时,那感觉更是尖锐得可怕!爹爹真的在衰老,时间无情地腐蚀着他的心和身体;而十三却正当壮年,他的身体、他的心,都处在最颠峰、最鼎盛的时期——他凭什么愿意忠诚?; u# m( z3 ^" c7 {% k" j9 E' Q$ \
  难道被爹爹那样陷害、设计,接受了那样的耻辱,还不够他仇恨的吗?
8 ~- I3 d2 y. C7 U, n9 }- Y7 n  他的忠心从何而来?
6 |' c6 i+ ?- v3 s  他不知道……4 O; p. ^' r; S  T; E
  他害怕知道……
& l. o) U" I9 N7 r; @  " p- k" F. g  q3 M( ~0 C$ h" u
  像躲避瘟疫般逃离暖阁,无命感到自己脚步踉跄。一路上不知碰到多少下人问安,他支离破碎地应付着,只想逃回房去。* g# S! q) ~; I2 J
  他已经很累。他的身体终究是单薄的,野心永远不会掌握在病弱的人手中,只有身体与意志都同样坚强的人,才甘愿为看不见的名利汲汲营营!
& [8 L; T! M7 }: x  他想忽略内心不祥的预感!他想装作不知道!最好,什么也不知道!
  T3 s6 W  O- ^" L$ Y1 v  }4 e) [; u5 ~3 w
  路过院中的梅园,他微微喘息着扶住廊柱,看着满园萧瑟,洁白的霜花像开在心里。那些光秃秃的枝头上堆积着严寒的风雪,零落的花朵依旧倔强,逞强般地硬要开放!
0 O8 V5 h+ T. I! C: F  就像自己。
! ?4 z7 ]! M9 k/ J' p  明明没有那么坚强,却偏偏只能故作坚强!明明没有那么能干,却只能装模做样地把自己武装得无所不能!也许十三正是看透他这点,所以总是冷冷地讥笑。因为他永远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凭着野兽般的直觉,他把他看作逞能的傻瓜!
1 b, c9 S4 y  D2 X' f  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因为他看到那个把他看作傻瓜的男人,正蹲在一株老梅下,不知在拨弄着什么——原本以为,他早该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才是。- `# C$ R( y1 X, f' Z
  默默地走过去,不由自主。
6 I* ?* q5 l' z7 r" k2 {* U) R' r  “在看什么?”轻声问着,生怕打搅他与泥土的‘交谈’。在无命看来,十三面前什么也没有,霜冻的土地坚硬而冰冷,散发着苍白的味道。
7 H8 d' m# a! q4 Z) P  他默默地看了无命一眼,继续用小木棍拨弄梅树下的土壤。$ B0 U# m) q; i  T8 y3 `
  “去年,在这个地方,开过一丛花。”他淡淡地说着,意外平静地回答。
. P4 C, {+ L3 K' [, R4 ~! u2 Y  有么?梅园一直有人打理,梅树下即使开了花,也会被当作野草除掉。
' X2 f# q" Z% x, z% i1 I+ Q  无命不吭声,悄悄蹲下身。洁白的皮裘沾上尘埃,他视而不见。
7 R5 a: C+ U5 Z, L4 F* |  只要能呼吸他身边的气息,哪怕是严寒的冷风也好。
- ^- Q& G% q+ l" ~- A  “你想为那些花松土吗?”他恍然大悟。
3 y& W2 e4 z! }
5 X; o5 }' o" ]: B  “怎么可能?!”十三突然发笑,声音短促低沉,很像他刚才嘲弄凤仙时发出的笑声!“那不过是野草,即使没有人为它松土,它也可以长得很好!”他冷冷地看着他,用木棍敲了敲凹凸不平的树干道:“家花总是开得比较鲜艳,不过却永远没有野花那么香!因为野花不需要别人伺候,自己也可以开得很好!”% J7 W1 S% ], k
  将小木棍轻佻地一丢,他懒洋洋地舒展身躯,似乎准备离开。* L, ~1 c! H  E& {- V
  他的话,让无命的眼眶突然红肿!就像一个已经被判了死刑的犯人,纵然再灰心丧气,依然忍受不住一再被提醒自己的刑期!
1 J! u  C7 N0 S: [% g( a
: M: q, [# y2 S5 L  “是么?!所以,你也总是比较喜欢野的东西是吧?!”他突然狂怒,就像积压太久的岩浆终究需要喷发!颤抖的声音凋零在风中,萧萧的掠过。
' _- Q9 k- o! @' |- Z, r2 K9 R  野的东西,世上的确很多!有野花、野果、野兽……当然也有野女人!
) G, v- h, b1 K* l  “当然!”十三欣然微笑。这是一个珍稀的笑容,因为他以前的笑,总不是很纯良!这个笑倒是很轻快,没有一点恶意——3 J8 s( T) c$ z$ ~- Q; b% I
  “因为我也是野孩子,凑在一起才比较相配!”
  m. @8 |& h  [( A+ A1 k1 |  
& z" s' Z8 I( l4 q4 v6 V! Z3 ]: s  他从不忌讳自己的出身,他甚至以自己的野性为荣!他就像一个永远不服驯养的野生动物,对待他的饲主,既不知感激、也没有忠诚!看着他的背影,无命突然感到脸颊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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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8 22:14:02 | 显示全部楼层
8. 身前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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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声音逐渐从远处传来,仿佛越来越近,仔细辨听,几乎可以分辨出那是何种营生制造出来的响动。
/ I5 @3 s+ T4 y& I9 e  首先是车轮的轱辘声,那应该是菜贩子张老头的车队进城来了;其次是吱嘎吱嘎的声音,街道上的店家已经开始打开大门迎接顾客;更远的地方,传来叮叮的声响,城南的打铁铺已经在做生意;而最近的地段,小贩的吆喝声越来越清晰……
$ U* S3 L6 j# ~4 }  W  夜晚已经过去,一水城又苏醒过来,热热闹闹地迎接着新的一天,充满了生命的脉动与活力。
' m' A; j5 w& U6 a  只有他所在的地方死气沉沉。呼吸依旧还属于夜晚,他的巢穴还来不及转醒,转头看向身侧,年轻的女孩依旧呼呼大睡,紧闭的窗户早把外界的纷繁芜杂隔离在她的世界之外。( E% M( K$ R+ w( ^

* p2 q# h" e- ?  I# G  他的六感一向灵敏,尤其是听觉和嗅觉。即使把房间隔绝,他依旧可以嗅到一个世界活过来时散发出的香味——那是[秦楼]脚下的小面点铺子传来的气息,鸡丝馄饨和南瓜圆子在热锅里蒸腾的味道。- _" W. a9 a! W, U0 x6 ^6 ^3 ?  g/ n
  不用侧耳倾听,他就可以判断出下面那些嘈杂声,哪些是过路人咀嚼的响动,哪些是面点老板的汤瓢在铁锅里舀汤水的声音——- V$ t6 U) v8 j  t
  他一直对这些声音又爱又恨。2 V8 ~: }( n" _2 R% o$ K8 f8 {' Z
  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就像现在这样光着身子,伏在温暖的床上,用灵觉去感受这一切,的确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因为这些声音可以让他确定自己还活着;但他也实在痛恨这样的声响,因为这繁华活络的一切,总是离他很远,总是让他羡慕得眼睛发红,总是离他想象中的美好差了些距离。* S  O4 u! d6 O# \2 A
  所以他宁愿听,也不想去看。看到了这些繁华热闹的景象,他的心情,只会变得很坏。
  A1 X! c; R7 X$ E  
0 I3 t3 ?$ V; E$ M+ f- K* d7 }  修长的四肢在锦被下舒展了片刻,被子里的少女咕哝着睁开半只眼睛。倦意写在她疲惫的脸颊上,只有在光线昏暗的地方,她的美丽才是完整的。这个地方的女孩都不习惯面对阳光,青楼,本来就只适合夜晚,而她们的美丽,也只适合在没有光线的地方绽放。
- a! Q7 T7 s9 t* }  她好奇地瞄了男子一眼,装聋作哑地作势要缠过来。丰满的大腿搔弄着被子里那双修长坚实的腿,半晌过后,她无言地放弃。
" ?) F& V1 [, V) Y: e: O  当一个男人不需要异性的温暖时,无论怎样勾缠,不需要的始终不会需要。她放心地闭上疲惫的眼,再次沉睡。
5 M+ b& f! g- F8 n7 D  她睡了,呼吸缠绵着幽暗的气息,而她身旁的人,却又失去了睡意,懒散地躬起腰身,悠然地滑下床去。  G3 D9 S6 V0 r& T- D8 U
  一件件地,把地上的衣物拾起来,再一件件穿上,华丽而精悍的躯体逐渐被漆黑的丝绸所掩盖。比丝绸更黑的,是男人的眼睛,在没有光亮的房间,这唯一反光的物质流动着幽深的水泽,折射着透过窗隙进来的阳光,像描金一般勾勒出那张清秀深邃的轮廓。4 g  T. Y; {6 ^0 ^9 R. k  |7 G( C
  他默默地离开,就像他默默地醒来。悄然的步伐,有若踩在棉絮上一样轻盈,床上的女子依旧沉睡,只是房里,独剩下她一人。
( @  n( m/ P$ Z: |  他始终要回到这个活络的世界里去。因为他会口渴、也会饥饿。在他还没有能力承受自己生命的时候,他已经清楚地了解到饥饿是怎样一种令人恐惧的感觉。
7 c) U$ Z, h1 j; _$ O' m  那是这个世界带给他的,第一个,也是最强烈的信号!
: z# x* D! ^5 x  他太了解那种恐惧,胃里空荡荡的时候,浑身上下饥渴的细胞,几乎要把全身骨血都消化吞噬进去!手上没有力量,心里就会不安。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冷得可怕的年头,破庙里的老乞丐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他还活着,是因为他突然发现跑起来才不会那么冷!
# R8 [. ?# J- U! {( q  因为肚子饿,所以特别冷!冷得要死!
, }! w$ J2 h$ R, O* }6 e5 |  所以他不停地跑、不敢停下地跑。- O5 H4 n1 B) S5 P1 m
  然后有个像女孩子一样粉妆玉砌的小公子,坐在华丽的马车里,从他身旁经过。突然从马车里跳下来,跑过来问他——“你为什么要跑?”
& t! Y! v/ ]4 k  多么傻的问题?傻得令他恨不得咬他一口!把他那活生生、鲜嫩嫩、热乎乎的脸颊当作活下去的粮食!
5 W; p. m. P  L! c$ V
! `' C, H4 |- E7 G* A  他为什么要跑呢?$ ^: E2 L1 J9 T9 o3 p( E8 @
  因为他想活下去吧?
0 n1 G. D* w7 _: a$ R  他的生命,就算会在那个冬天结束,他也依旧想活下去吧?' {# T; _" B5 q6 f7 G5 z' g7 k
  只是当那孩子用他那双纯净的大眼睛望着他,虔诚地解开袍子送给他的时候,他突然暴跳如雷——他当时在想什么呢?
& ^, p$ Z& Z! n" W2 W* k- s% t4 k  也许什么也没想吧!
( T" h6 \# {# u' I9 N# t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把这个男孩推开、压倒,不管是用拳头也好,还是其他的方法也好,他很想让他知道,不要用那种哀怜的眼睛看着他!- ^2 ^2 }8 Q) z  W
  因为他从不觉得自己可怜!尤其不需要他的怜悯!
6 [1 x# _) y8 Q3 u
5 a1 o' p" t3 b  所以,他挨打是应该的。在别人眼里,他践踏了那男孩的好意,还恩将仇报地把一身洁白的小公子推到雪地上!所以他活该被打得皮开肉绽!
5 d* `0 v2 G  J+ n% S  而在那一群殴打他的人当中,却只有一个人看出了他在想什么。* n( X" B  e4 c% i+ i( ?4 d
  他推倒那男孩的原因,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可那个人知道,他看穿了他,他把他带走,给了他一碗热腾腾的米饭,告诉他——“如果不想比现在过得更惨,就变强吧!强到没有任何人可以像刚才那样对你!”6 [) z+ w# O2 }7 b: c0 }" M
  那个人,是那小公子的父亲。 # T8 V% f8 D0 k4 s# e3 F
  这个人,跟小公子完全不一样。( ~- H5 y9 W& C( q
  小公子什么都想给他,而小公子的父亲却什么都不给他,他要他用自己的力量去抢!也许,这个世界上,唯一了解他的人,就是那个小公子的父亲,因为他看出来了——他是野孩子,永远也养不成家猫……
6 {# _' o0 f  X  D, O  一水城里,最大股的江湖势力是[折枝堂],最大的三教九流集散地是[福禄寿],而最最热闹的地方,却是[秦楼]。
0 N9 H( L4 {  t. L) S* l: L  只是秦楼的热闹,只会出现在夜晚。当他从那华丽的阁楼里步出时,身后的楼阁死气沉沉,一点不复夜晚的活力。
" i  Y8 F8 {5 Y9 \. v  他一眼就看到了秦楼楼脚下那个小小的面点摊子,老板招呼着过往的路人,忙得不亦乐乎。
. {- y4 f/ y# _  看了看冒着腾腾热气的汤锅,他静静地走了过去。  “哎哟,什么风把十三少吹来了!快坐!快坐!今天有上好的鸡丝馄饨,正是十三少最喜欢的乌骨鸡……”小老板招呼得异常殷勤,而其他桌子上正在吃东西的人们很自觉地把咀嚼、喝汤的声音减到最低。
$ l$ [+ Z2 B  ^  [折枝堂]的人,在一水城里有着超然的地位,有人甚至自觉地把位置挪到旁边,自己蹲着喝汤进食,也要硬是空出一张桌子来。) _: Q& B8 g" q+ s" P
  “随便吧。”十三默默地坐下,自己面前的桌子上空荡荡的。他觉得很奇妙,十五年前,这里也同样有个卖早点的小贩,每天同样卖的是鸡丝馄饨和南瓜圆子,每天同样聚集着不少贩夫走卒来这里填肚子。只是,十五年前,没有人会让桌子给他,小老板也不会这样招呼他——他们只会露出嫌恶的神情,看着他在摊子前露出饥饿得凶狠的目光,步履蹒跚地走过……9 ~* Y9 L' c/ p4 V. u7 K!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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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老板很快把早点端过来。三碗鸡丝馄饨加一份南瓜圆子,不算丰盛,却很足够。看在旁人的眼里,几乎要怀疑——了不起的[折枝堂]十三少,居然不去富丽堂皇的[福禄寿],而在这种路边摊上吃如此简陋的食物!
0 z( r; D. D0 p  别人当然不明白——因为他从来就分不出东西味道的好坏!不是他的味觉有问题,而是无论那食物的味道如何,对他而言都是一样——食物只要够吃饱,就能成为活下去的能量!好吃或不好吃,又有什么区别呢?% q) n& e- `  A4 J# V
  当一个人饥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算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人肉,也照样可以一口吃下去!
8 W4 y) v  \$ i  |; q# \  东西吃到一半,十三的手就停了下来。他听着靠近过来的脚步声,略一迟疑,便又重新动筷,将南瓜圆子慢慢放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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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哥。”走来的人是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折枝堂]统一的黑色短打装束,一双大眼睛像火炬一样明亮,步履轻快,神色精悍。' x1 S/ p' ^  `5 d- q, o; S
  十三没有回应,少年便靠到他耳边道:“很太平,没法儿闹事。”
3 [4 [& ]7 G# a1 q1 i. R/ s) ?  言简意赅,少年的话比暗语还要简洁。十三扬了扬筷子,让少年坐下来吃饭。
* D0 G, T7 ^) k# }  “那边请来了段非。”少年继续道,声音不大不小,一点也没有告密的模样,神态自若。# _5 `2 R, \* f( i% A7 L
  而十三的表情更自然,从头到尾,他连眉毛也没抬一下。
3 @$ Z3 e& I* K3 M  “他的刀真的很快!”少年接过老板送来的馄饨,一边说道。: l  `% s% W1 J; s% z, }  |
  十三还是静静地吃着,他吃得很慢很仔细,仿佛每一口食物都要化成他的能量。
* e+ k& f( P# s9 d2 @. k8 B  “听说段非的刀,可以在一瞬间劈出十六下!”少年继续道。3 ~" S" s/ I$ a' U& H
  十三把空碗碟一放,掏出一两银子放到桌上。他站了起来,终于对少年说了一句话:“少说话,多吃饭,命才会长。”* V  _: g: {: E8 \
  少年讪讪地点头,一片赧色。
! Q# e3 Y4 Y+ z* ^3 c  离开小面摊,他悠然走进街头对面的茶楼,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就见一个与少年相同打扮的矮子跑上楼来,一见他,立刻凑了过来——
: x/ T& D$ d+ J( Z* p9 t2 H/ S  “十三少,老爷子有请。”
7 K+ X' A0 e0 |  嘴角轻轻一掀,十三点头。不出他所料,花错的消息几乎与他同步。很明显,花错的第一反应,就是把他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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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像演戏一样连贯,他几乎想要拍手叫好!把茶钱付了,十三伸了伸懒腰,同那矮子一起走向花府。
5 ~4 C. z5 L' B+ L0 N0 O6 b5 v: u, e  “少爷,快看!梅花开了!”翠玉的声音透着兴奋,无命默默看了一眼,道:“早就开了,你没注意。”: ?5 M1 b+ a7 Z6 k
  那些花早就开了,虽然还很零星,却依旧倔强地盘踞在狰狞的枝头上。似红非红,像点点血迹,远远看去,并不那么惹人愉快。
: n8 F% ^# t# I' T# c8 G, o' F  “喏,罗大小姐的贴子,人家可是正经人家出来的金枝玉叶。”翠玉变戏法般地从身后拿出一张素色纸笺,从质地到笔墨,讲究到近乎豪华,却又不显穷奢。看着这张措辞诚恳的拜贴,无命悠然一笑:“拿去回了,就说我不识字,看不太懂。”% E9 k$ I7 m% O+ N

+ H/ G3 M7 H6 Y' u0 \( l9 K7 K  “什么呀?!这可怎么回!”翠玉翻着白眼:“少爷,人家可是个大门不出的大家闺秀,您可别看走眼了呀!”言下之意甚是惋惜,仿佛那是她自己的金玉良缘。
8 N4 w3 C4 z  K: n7 O8 Z1 ~, ]  “那样的千金小姐,八成以为自己是天上的嫡仙。看不惯世家子弟的虚以委蛇,才开始羡慕江湖的草莽生涯,心里想着的江湖是快意恩仇路、仗剑酒歌行——若她看到我们是这样一副市侩模样,怕不知有多失望,不见倒好!”无命连笑也懒得回,悠然望着那株老梅,心仿佛已经冻结。
1 Q/ f- X8 D9 c* O3 \  “是么……”翠玉无声了。
: n$ n* O& ]+ C  “还不快去?”摆摆手,想遣走这满心思花前月下的小丫头,却听见后方传来一声促狭而肆意的笑声!
/ N2 O. _% a' @2 S  无须回头,无命立刻感到自己后背的寒毛根根倒竖起来!再看翠玉丫头那满脸的潮红飞霞,心头立即明白八九分——
% v$ Y3 K# a& S- z5 Z# h  转过头去,迎上那双漆黑发亮的眸子,世上还有谁能笑得这样放肆狡黠?
$ [( Y# f3 G5 e2 ~! x+ z  十三悠闲地斜倚在廊柱边,双手抄在胸前,嘴角边的笑痕浅淡,眼中却没有笑意。他默默地看着翠玉手中的拜贴,似乎要用目光将那厚实的纸张看着穿透!凭着他那声笑,无命恍然一惊,不知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听他们说话!
7 S; n4 i2 ~7 B6 Y+ w  “十三少好过分!突然跳出来,吓死人了!”翠玉年纪尚小,反而说话爽利,望着十三,也只是脸颊通红而已,若是照着院子里那些风华正茂的丫头的说法,那便是被看一眼也怕要腿软!
+ [* V% U/ v9 x( [  他的目光,有那么动人么?
) w1 f! W. x' R9 U( r9 o  无命深思着,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冻僵了。
; c+ a0 s5 s' O) {0 z3 Z  十三那双狭长的眼眸里射出湛湛的精光,在那黑玉般的瞳孔里流转着水泽的光彩。他肆无忌惮地放射着自己的魅力,几乎毫不在意翠玉还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看着这般放肆的男人,无命心头一紧,伸手想要夺过翠玉手上的拜贴揉碎。
* k4 w/ `$ R; o& B" {- @  p# K  只可惜他慢了一步,那只修长有力的手已经探了过去,拈住纸笺一角,轻轻一拽,贴子落入了他的手中——7 N- \2 a4 @& _0 f+ v! n
  幽冷的目光在纸笺上游移片刻,他哂然一笑,像丢弃垃圾一样,把纸笺飞入他怀中——“不错啊,适合二少爷的女人果然还是这样的比较好!”% s8 S1 G% f# u% F
  声音和平时一样,冷淡而薄凉,可听在无命耳里,却无端端的刺痛起来!脸上仿佛被刮了个脆亮的耳光,拽着那纸笺,无命感到自己的指甲穿透纸张、刺进了掌心!1 Z: M/ O) z8 R4 S- T
  “为什么……?”声音像是从肺里挤压出来似的,颤抖得连心都痛!' q( L5 Q0 K+ d5 t+ A
  “那种三规六教的女人,腰通常都像块木板一样,躺在床上的时候,你这种力气不用那么费劲。”他顽逆地笑着,言语里的狎意多了一分,让无命的脸像火烧一样燃起!
& e  K* _" H  A' `  “胡说什么呀!咱们少爷清清白白!十三少,你再这么说话,小心我跟老爷子告状哦!”翠玉双手叉腰,一副小泼皮无赖的样儿,倒是有些唬人。
, \" Y- j$ a. i" y  十三扑哧一笑,伸出食指在翠玉那娇嫩的脸蛋儿上轻刮一下,翠玉一个闪身,娇俏的鼻梁上被长指轻弹一记——; b8 {& A6 l' v* O: x
  “小丫头,你要吓唬我还欠了些火候。”说着,他微微一哂,悠然地走向前方,不多时,身影便逐渐淡去。
( {' B/ u6 n+ S- a# r* z, |0 {  看着那消失的背影,无命心生疑窦——十三向来话少,很少刻意与下人们搭腔。他虽然有心和翠玉调笑,可他的眼神里分明没有笑意,反倒充斥着一股难以言述的阴骘——+ n  R' z$ W# r
  他突然感悟,忙问翠玉:“十三几时过来的?”
( X# f" e4 L" L8 I, f9 D  “好像一大早就被老爷子叫到暖阁去了,早上我去厨房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急匆匆地进来……”翠玉道。
- S9 y* I  z# |; B9 m  暖阁?又是暖阁!
1 K6 F; y0 K% R& v% f# q- }1 J# W  爹爹叫他去暖阁,几时有过好差事给他?!上一次是叫他出让自己的女人,再上一次是叫他去送死——
0 G' t+ [0 ]. ]# _4 g  d! k  联想到适才他那双冷锐寒凉的眼眸,心头一慌,脚步也凌乱起来,匆匆抛下翠玉,无命急忙朝暖阁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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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8 22:21:04 | 显示全部楼层
9. 备用) B2 o# W2 \1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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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不顾阻拦,猛然推开暖阁的房门,刚一冲进去,便被迎头袭来的一股香风呛得咳嗽!
* _9 p1 v3 c8 v0 l  好浓烈的异香!分明是“鸟土”的怪味!
# w/ Z% a& ^' N) ~/ ~  躺在贵妃椅上吞云吐舞的男人,在妖娆的年轻女子的伺候下,脸上浮现出一种腾云驾雾般超脱的表情。凤仙凝望着这个足以当她爷爷的男人,妩媚的凤眼里几乎快要滴出水来!
& B6 Q4 C( k+ K3 k- A, I' L3 N& y  但她很快就被门口的突然巨响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去,无命神色狠厉地将她瞪着!
! _* n( j$ v: m1 f  “哎呀,是小少爷……”她正要展露出她的媚笑,但无命的反应比她还快!冲上前去夺走她手里的烟膏瓶子,劈手摔碎!) M; a/ z3 F: z& }0 ?
  “啊呀……”浑身只着锦绣小衣的女人忍不住尖叫起来,一边朝花错身上蹭去,一边扭动她青春逼人的身躯。掩不住那一身肉滚滚的凹凸,丰美的胸脯几乎要从小衣里蹦出来!& i& a* A3 ]4 X9 ]4 C) O( o
  无命冷笑,顺手一扬,送给凤仙一个响亮的耳光!
# P+ A+ X- m+ p+ d, \9 J& n  }  “少拿你这些见不得人的伎俩来唬弄我!你的身子在别人眼里值钱,在我眼里跟案板上的猪肉没什么区别!让开!”揪住凤仙的头发一把推开,无命挤到花错跟前,使劲推摇起父亲——
2 p" c( b' ~; C1 e+ S  “醒一醒!爹爹……”3 I. s7 p+ S$ I9 U& c
  “晃什么?为父清醒着呢!”沉沉地声音传来,一缕白烟从花错的嘴唇缝隙里飘出,无命仔细一看,不知何时,花错一双苍老的眼竟已睁开——哪里有醉生梦死的迷魂,分明是清醒着!
0 V7 `5 ]: K4 c* t4 g  “爹爹……”瑟缩了一下,无命后退半步。
9 X* E& O$ W' c5 h8 M, w' |  “老爷呀,您要为我做主……”凤仙凄凉地腻了过来,却被花老爷子狠狠瞪了一眼:“滚旁边去!男人说话,有你插嘴么?!”然后缓缓坐起来,拿一只眼瞄向无命:“说吧,惊惊乍乍的,什么事?”
8 W, q4 [+ q4 |3 ?# @5 Q  “爹爹,你又给十三安排了什么事做?!”沙哑着声音,无命道。4 d3 T# p, L& n2 g0 K$ w; {: v
  “他不做事,难道要吃闲饭?”花老爷子随意一笑:“怎么,你又来帮他叫冤啦?我知道你们打小一起长大……”: X" a  Z- r. R
  “不敢!但是他已经为[折枝堂]立下汗马功劳,为什么还要他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无命用通红的双眼瞪向凤仙道:“别的事都算了,但爹爹你从来都不把十三当自己人!”
8 D0 g1 n. H8 H  “自己人?!”花老爷子一声冷笑:“我告诉你多少次,世上除了自己的老子,没人是你的自己人![福禄寿]现在想造反,我不过是让十三到那边去瞧瞧,你在咋呼什么?!还有,凤仙怎么说也是你姨娘,你打狗给我看主人!”手里的烟杆往椅子扶手上猛然一敲,将凤仙和无命都吓了一跳!毕竟是一个叱咤风云的枭雄,一旦动怒,那不可一世的气概便呈现了出来!
4 i. {1 ^9 @6 t; D( q7 K9 h- U  无命倒抽凉气,不甘地退后道:“怎么敢?!我只是替十三不值,他对爹爹忠心耿耿,却一直得不到爹爹信任……”
' a! \) l- G; @; w) ^  就像这次一样!虽然[福禄寿]的事情不是他负责,但他也清楚南方的黑道巨头[铜钱串]的手段有多狠!花错嘴里说是‘瞧瞧’,事实恐怕没那么简单!; j! X2 a  j3 ?. S; p" U5 q0 K
  “信任……哼!”花错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来,断然道:“你给我到演武堂去候着,我立刻就来!有事让你瞧瞧!”% S3 p' k, ]7 c, Q. \) I; Z
  花错纵横一生,说一不二,无命再有不甘,也只好退了出去,独自前往演武堂。
7 [0 R- y3 S4 N' r) \+ U* O  他前脚一走,花老爷子便微笑着抚摸凤仙那光裸圆润的肩头道:“吓着啦?无命的性子清净,脾气也急,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1 f- h+ f  l8 @& y, j- l1 \
  凤仙似懂非懂的点头,乖顺地道:“知道了,老爷……”4 F+ x3 I; K% Z0 a4 K3 M/ Z
  就在这时,花老爷子的眼神突然一厉,满是皱纹的手突然紧扣那圆滑的肩头厉声道:“知道你还给我犯贱?!怎么?你看无命样子长得好,就想使些狐媚手段啦?!别当我不知道,你刚才扭腰是什么意思?”, w; U" a& i' c' j6 L
  话音未落,反手已是一个巴掌,将凤仙那娇滴滴的粉脸打得红肿,噘得老高!2 O4 Y5 p0 \6 {% u- F
  这突如其来的惩罚,让凤仙懵了,浑身发抖!
7 E. Q. M# D, c- g  M- q, i, }  “还有,你心思里有点什么弯儿拐,我清楚得很!”花错疾言厉色地责骂着,满意地看着凤仙瑟缩起来的娇躯。
2 I# J3 c/ o% O+ l( O! y+ b6 F& F  半晌过后,老爷子才露出一个笑脸,适才那恼怒的神色像是完全没有发生过似的!他轻柔地拍拍凤仙的肩膀,柔声道:“好了,起来吧!改天叫人照着无命的雪袍子,也给你做一件!那领子很漂亮,无命穿着好看,你穿着,也照样可以好看。那样的领子,没有千两银子可做不出来,十三可没这个能耐让你穿上,你给我记住了!”
: [+ R- v9 v6 O1 y( Y  抽一鞭子喂口饭,花老爷子最得意的驯养方式莫过于此!任何生猛的野兽,都会驯服在他的教育之下——何况是个成不了气候的女人?  凤仙呆滞地点着头,双眼无神地看着花老爷子慢悠悠地走出暖阁。
! q) W+ X1 E/ ?  当花老爷子来到演武堂时,无命已经等待了很久。演武堂里有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在操练对打着,看着那些年幼而矫健的身躯,无命依稀想起了小时候……0 v3 n) e3 L) |2 p# n& p
  演武堂,其实是他最熟悉的一个地方。在[折枝堂]里,除了自己的房间,恐怕就是演武堂他来得最勤。3 _7 F: I/ L; o4 W  M) z" z
  因为,那个时候,演武堂里有十三。# f8 M3 ~" V7 z- P; c
  每天至少要和三十个教头操练,还要接受花错的亲自训练,那像山猫一般柔韧的身躯,就是在这个地方,日复一日地锻炼出来。直到有一天,连花错都接不了他的拳头时,他才能够离开这个地方,加入神行太保。& l: U2 N+ p& m  M5 D
  对于[折枝堂]的弟兄们来说,演武堂就是一个圣地,一个身份的象征!只有老爷子亲自挑选、一手拉拔成材的孩子,而且具备条件,才有资格进入演武堂操练!说演武堂出来的弟子是花错的直系,那倒是一点不夸张!
( C# Q; [+ w7 `+ u9 o  在北方的穷乡僻壤,孤儿遍地都有,俯拾皆是。花家的演武堂从来不缺人,但能够以十岁之龄便击败所有教头的,却只出过一个十三。3 _% e# B; x. O7 ]3 J+ f
  在那时候,自己每日必做的事,除了学习做帐。便是守在演武堂。羡慕地看着十三面临每一日的成长,看着那矫健的身躯逐渐拉拔升高,心里就会产生一种无尽的满足。十三越是强大,他就越是快乐——仿佛可以看见未来,那个曾经畏寒而奔跑的少年,已经找到了畅通无阻的道路……1 x7 f; K1 {$ b# t/ b! s8 e
  找张椅子坐下,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孩子们丝毫没有把文弱的无命放在眼里,淡淡招呼过后,崇尚实力的小孩依旧持续着对抗训练,直到老爷子悠然地走来。
' z" v! ^% J4 b) H) o/ u: Z  “老爷子!”7 ~* X' e( J% D  {; U' N
  “爹……”4 U) s0 H2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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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命与小孩教头们齐齐站起来,花错摆摆手,眯起一只眼回应了声;“去叫重九来!”1 E8 h4 V- y5 n5 k9 w
  一个教头连忙走进演武堂内室,不一会儿,带出一个半大的少年,穿着[折枝堂]的同一制服,中等个头,一双大眼睛炯炯如炬,凛凛有些剽悍的味道,眉眼间又有一丝机灵劲儿!$ c( k# @+ V! W5 F' y+ P
  好一个俊把式!. T# X2 Z% u$ n$ M+ ^4 Z2 G. C  x/ `
  无命心头悄悄赞叹。爹爹识人的眼光果然非同凡响!这小子在花家待了几年?怎么自己毫无知觉?
) y+ u0 l6 p1 m  “如何呀?重九,还不快来见过二少爷!”前一句是问无命,后一句则是对少年说的,口气里隐隐有些自豪。, R( E9 w7 {9 ]+ A6 X; G
  “重九?”无命置疑地看向花错。9 ?9 O# ^. ~1 W8 H
  “呵呵,你仔细看看,这小子可有些像你阿九师兄?”
3 d6 I: b0 T/ M. f  N  无命大奇!
" m. F0 G" H% A4 J5 N6 M  在十三还不是‘十三’时,神行太保中的双花红棍*(注,红棍指黑道帮派中的最强打手,神行太保的地位相当于[折枝堂]的红棍。比一般红棍地位更高,受整个江湖所公认的帮派中武力最强的人则被尊称为‘双花红棍’。现在的[折枝堂],十三是当之无愧的‘双花红棍’。)是排行第九的阿九师兄!但阿九却是十三太保里,死得最早的一个!据说是有一次,花错受邀参加三省绿林的帮首大会,半途却杀出一帮蒙面杀手,促不及防之下,‘刀子’损伤无数,苦战之余,阿九力保花错性命,沿途护主杀出千余里路,最后到达洛县分堂后,力竭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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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幼年的时候,无命对神行太保的印象很黯淡。但惟独阿九,无命印象深刻!无论何时何地,花错的身边总是跟着阿九,一个精悍结实的中等个头汉子,说话客客气气,容貌平平无奇,一双大得离谱的眼睛却是闪闪发亮!
0 t% `& e/ \8 P1 m! ]$ X) v# K  很多年了,花错绝口不提为自己而死的阿九!但却在十三成年后,下达了第一个任务——就是追查当年暗杀自己的那一帮黑衣人!无奈消息石沉大海,仿佛阿九一死,便把那帮杀手的行踪也带进了坟墓!这个任务,一直挂在十三肩上,也是如此,至今为止——[折枝堂]的双花红棍,名头依然是阿九,而不是十三!哪怕十三的实力,已经是公认的最强!( d1 X( D: ~' Y$ j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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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再看这少年,面相比当年的阿九英挺不少,但一双眼睛却有八分像!站立的姿态也跟阿九一样,标枪般笔直!* `+ P4 e5 n( j- h: G4 h% Q
  忐忑地观察了一下爹爹的表情,无命浅冽:“爹爹的眼光过人,无命口服心服。”0 O$ M) U; S2 A) s1 n$ M
  “过些日子我就打算让他出来,神行太保的位子也空悬多时,该添些香火了!”花错微微笑着,示意少年站自己身旁:“所以我叫他重九!”' ^7 _& ]2 _0 z' D
  重九——阿九重生。
+ [, t7 W; Z# P秀  似乎有些隐隐的意味,无命嗅出些端倪来,不觉哑然:“爹爹,难道您现在还不信任十三?!就一点机会也不给吗?!”3 _8 W7 P+ e) [6 V
  ‘阿九’的名号,就像是[折枝堂]一块永不坍塌的金字招牌!象征着无法撼动的忠诚与尊严!让一个毫无建树功劳的年轻人顶替阿九,实在太可笑了!
; B2 n2 B) W2 a6 C* Q  “十三为[折枝堂]征战多年,您连红棍的名头也不肯替他改改,现在又叫出这么一个楞小子来!这存心是……”吞下后一句话,无命看到花错眼中的厉芒——这存心是逼十三造反!
/ N+ ?) p) d1 D. c- b: ?  “你懂个屁!”花错厉声道:“若是十三小子在乎那些浮名,他也不会爬到现在的位子上!什么狗屁双花红棍?你以为那小子眼馋这些?”
: m0 N6 V: G, l* i  一番疾言厉色,花错缓了缓语气,脸色恢复温和:“你还太年轻,要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十三越是忠心,就越是要把他看紧点!虽然没有虚名儿,但如今道上谁不知道[折枝堂]的双花红棍是他?!就是十个重九,也不是他一个的对手!我把重九推上来,就是要证明十三的心是红是黑,要是他不在乎被一个毛头小子骑在脖子上,那就真是奇了……”话音未落,花错已沉吟。
* \! w/ E* r1 l0 q6 v8 s" @3 k, g2 A! x  7 K$ M) Z0 z8 b5 f, ^0 B0 U/ ~
  “为什么?这不证明十三没有异心吗?”无命耿耿于怀。
# Q0 B7 F  _2 {- n" Z& [  “错!真不知道你那眼睛究竟看到了什么!”挥手叫所有人退下,直待演武堂里只剩下父子俩,花错才沉声道:“你没注意过那小子的眼睛吗?越来越亮了啊……有时候,笑起来就像一头豹子在打呵欠一样!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就算有十个胆,也是不放心呐!什么时候,一不提防,就被突然咬一口,那可就要送命了……”花错摇摇头:“这些年来,我一直在逼他的脾气,看看他的底线究竟在哪儿,重九已经是最后一招了!无论是生死、女人、钱财……他都无所谓,现在只剩下地位可以测试了!无命,你要知道,当一个人明目张胆地袒露出他的想法时,那就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根本看不懂的人……那样的人,反倒要时时提防……”
4 c: Z9 `. Z5 l! ~: |% w  点点头,无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机关……恐怕行差踏错一步便要万劫不复!一直无法停止脚步的十三,他又是怎样踏过那些机关的呢?这么多年的重重测试,是否已经拔光了他的獠牙?" G4 N) p1 ^; A7 \2 q# Q
  他越强,爹爹便越是无法信任他!表面上的依赖,竟隐藏这么多的考核!
' N* R$ y. v, f! ^  “原来如此,爹爹是想,如果十三对重九的地位产生不满,那至少说明他在乎什么,爹爹也好控制。是吧?”' J5 {: t+ ^! m+ k4 U5 j
  “明白就最好不过。你想想,如果我给他的东西,他一样也不屑,那么,他到底想要什么呢?无命,人活在世上,没有不想要东西的!当年也许是我小看了这狼崽子,与其像如今这样患得患失,还不如一开始就给他想要的……免得现在,时刻提防这小子用抢的……”0 M; S% u' f2 t3 ]: ?" P

" ~/ t  Y6 [0 N! A- j" Y. n  说罢,花错站了起来,叹了句:“人老了,整天懒洋洋的,等十三回来了,你去看看无是,如果他长进了,就叫回来吧!”远去身影,比在暖阁看起来时,佝偻多了。很少看到花错站起来,现在才发觉,真是岁月不饶人!
* l& @' R' q9 u  昔日的花错豪气万千,而今的花错却时时盘算着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也许……在无命看来,自己的爹爹,一生都没有信任过半个活人吧!因为,他唯一相信的一个,已经成了死人!% @4 ^- S9 {" S
  阿九,重九……只有在那个眼睛闪闪发亮的少年身上,可以依稀看到,在花错的心目中唯一可以信任的是谁——但那个人,毕竟已经化作了烟尘。! ?( V- o, a% t/ Q/ \- z4 u# j
  尘归尘,土归土,想要那往日的豪气再度迸发,实在比死人复活,还要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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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8 22:28:23 | 显示全部楼层
10. 凤鸣城5 x4 |1 j. P, T6 Y

& S" ~. {( d+ v, h2 \+ _8 K+ R        一水城邻近的都城,从西向北,便是凤鸣。若说凤鸣城最盛产什么,十个有八个都会答——除了流氓地痞,凤鸣只剩下沙子。+ D& i& ?2 y# \) U4 q. q8 [
  越靠近边塞,风沙越大,每年春天的沙尘暴,都要制造出一片难民往城里拥挤,凤鸣城里,其实没有多少油水可捞。
$ b+ X6 }3 Z2 [  D) @  但自从城中突然出现了‘老吉祥大赌坊’后,一切都悄悄地发争了变化。大张旗鼓地与[折枝堂]争夺地盘,让花老爷子最痛心的莫过于——自己的长子对此变化竟毫无反应,且坐视他人势力见涨!  l3 k: a" M" H
  ‘老吉祥’的每一天都准时开门,面向的倒不全是凤鸣城的人,而是无数外地人。因为全国各地的赌场虽多,但却无法与‘老吉祥’的规模相提并论!有最利落的小厮,最机灵的和官、最高明的庄家……还有别的赌场绝对没有的,最美丽的歌姬与舞娘!# C0 v* y6 q  n# e/ p
  歌姬是从江南的‘玉秀庄’重金聘来的苏挽风,以及从‘牡丹阁’的头牌练芙蓉与之相映成双!两大美人被世人誉为琴歌双绝——一个赌坊有如此手笔,已经让许多一掷千金的豪客趋之若骛,再加上两大名家向来颇受文人才子推崇,远在江南之外的文人墨客就像追星族一样,也排成长龙涌进了‘老吉祥’。( V/ w2 m% z8 U% r8 h
  舞娘就更不简单。清一色的胡姬,个个金发碧眼,高挑丰满,妖艳而多情的舞姿足可以勾走所有赌客的魂魄,哪里还在乎自己的银票被庄家掏了个干净?!那些美若天仙的胡姬,身价最低也不会少于一千两黄金,是什么样的人,可以一次集合‘琴歌双绝’两大名家,还有本事招募到不下二十人的胡姬舞娘?!
3 I5 G3 I: T- W$ f  h  如此一来,‘老吉祥’的声望在短短一个月便让老招牌的[福禄寿]望其项背,这一点,实在让花错咽不下气。
% j0 S6 R3 S7 r# e6 P  
: ?$ Q  g( S5 [3 `) B+ u: C/ E  这一天,不知吹的哪阵风,花大少爷比往常起得早,精神也比往常足,就连最疼爱的小妾,也不搭理,从前几天起,滴酒不沾,不碰女人,养精蓄锐,仿佛在等待一场大战、一个劲敌!
* x3 e8 `' R# t  “大少爷,这是帖子。老吉祥那边送来的。”跑腿的小厮正巧赶上花无是的早饭时间,恭谨地候在一旁,不动声响。
; g; |3 b. X5 X: ]* k# V  慢悠悠拈起帖子,花无是冷笑地把纸片儿飞到墙角,继续吃他的金华火腿干丝面条。
4 ~/ L: a) n. a$ w5 }1 K. F  “大少爷…这……?!”小厮呆了呆,现在的[折枝堂]凤鸣分堂立场微妙,大少爷又一直按捺,让他一个小的好不焦躁!底下的弟兄们都等着看大爷们的脸色行事,可总堂那边无声无息,分堂又按兵不动,难道真要坐视‘老吉祥’的人与弟兄们抢饭碗么?!* A4 a+ B% @& Y* M- `6 W* n1 X
  瞧瞧这阵仗,凤鸣的主儿明明还是[折枝堂],但老吉祥却骑到了[折枝堂]的脖子上!把花家大少爷当个外地客,还想要大少爷当坐上宾么?!5 K' {7 R3 C5 U1 B% v, ^9 |
  “咕哝什么?有话就说啊!”花无是懒洋洋地啐了句,继续认真吃早饭。: ]" t/ `  {0 Z/ F
  被主子一鼓励,小厮就来劲了!撩起袖子开骂:“娘的!这老吉祥简直是吃屎的欺到拉屎的头上!照这么下去,咱们的生意还怎么做?!也不想想是谁在护着这凤鸣的平安,我小六真想立刻端了它!”
& d) D4 c; `# G: U, d6 y& h& }  “你跳什么?!”花无是冷笑连连。! V$ c/ |2 \# }, i/ Q: _' {" g( h
  小六连忙哈腰:“是是是…大少爷都没动气,小的动什么粗。”
  S- w2 P) N1 l6 L  俊朗的眉头一抬,花无是微笑:“谁说大少爷不动气了?”, {& a7 p) F  h- J+ c
  “咦——?”这个小六就不懂了,傻呆呆地瞠目结舌。
7 i' `/ t" W! D3 ~* V# ]  “你懂什么。”花无是悠然地伸懒腰,高大健硕的体格看起来与弟弟完全像两个模板!6 p' k3 R, I' N" Z  K2 w7 p
  “老爷子信任的人是谁?”& c# ^4 S* m- x, Y0 e4 C0 Q% w# a" H
  “当然是大少爷!”马屁立刻拍到马腿上,小六连忙补一句:“还有小少爷。”* B; D# x' y4 j
  “那还有呢?”, R- o# a6 ?8 y6 \* b
  “这个……”机灵的小六眼睛滴溜溜一转,有些迟疑地道:“这十三哥…也算一个吧……当然比大少爷您差远了。”/ o4 \: `- G5 p( Z
  没有任何怀疑,十三在弟兄们的心目中,犹如战神!战功赫赫,却碍于身份,不可逾越到两个少爷前头!特别是花无是与十三素来不和,当小厮自然只得口不对心。5 M* [! A/ E) S/ d1 m2 }
  冷哼一声,花无是没搭腔。沉吟一会儿才幽幽道:“老爷子老了啊……”, V+ a& q4 E" o. [0 E* g
  “咦?”5 k6 p% B  _* \4 Z: D
  “老眼昏花,看不真切了!把那小子当个宝一样,小爷我就等着那小子丢份儿的那一天!”/ v6 k4 E5 V( K
  “这是……?”) d1 j8 u3 D, r+ I+ g# V: I: q& S/ E
  “看着吧,小六。老爷子是坐不住的,我不动手,他必然会叫十三来!可老吉祥这块骨头真那么好啃么?!”冷笑着,花无是把巨大的拳头握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H5 b9 H* o7 l* w
  小六小心翼翼地退下了,主子的盘算是不会告诉一个小人物的。但他清楚,外人老说大少爷是个粗人,那全是瞎猜!
! m  \6 R$ N8 X& u: N6 d  十三哥以战功走到今天的地位,已经到了只许胜不许败的地步!而老吉祥的实力,他们分堂这边是很清楚的!大少爷不想灭了老吉祥?那是假象!只要十三哥与老吉祥一械斗,以十三哥的能耐,必然会与老吉祥两败俱伤!到时候,天高皇帝远,这现成的便宜,也就是大少爷捡定了!
) t, k0 w/ E* J  i- e4 N8 C6 v& A; x  打个寒战,瘦小如三寸钉的小六,拔起腿子,跑出分堂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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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u2 M/ S6 a/ f" w  吃过早饭,花无是神清气爽地走出大院,带上几个弟兄,晃悠着朝城里最热闹的酒楼而去。他准备看场好戏,当然是不用票钱的那种。而且,主角不是他,自然是不用着急的。
. o2 m, H, `9 X1 N  推开窗户,迎着凤名城特有的金灿灿的阳光,十三悠然地伸了个懒腰。  G9 K& w' Q/ j8 F7 h' m1 \- y
  他喜欢做这个小动作,仿佛把全身的关节经络都尽可能地伸展、打开。年轻的身体里爆发出炸豆般的轻响,能量从他舒展的姿态中逐步积蓄起来。薄薄的门板外有轻微的声响,随后,空气里飘来一阵竹笋溜肉片的香味,那是他的房东老太太在门口炒菜。L8 t3 Y! x2 i9 j  @
  来凤鸣已经两天了。放弃了去豪华的酒楼与客栈,他挑中了一个六十来岁的独居老太太出租的一间屋子,每天四两五钱银子的开销,可以让老太太为他准备出最好的伙食与住宿。
0 H! f9 C' z0 b6 k3 D( W+ z  这是多年的习惯,大战临近,他会特地选择最普通的环境休养生息。没有喧嚣嘈杂,心情才会平静;经历的事情越少,看问题反而越单纯透彻。他需要的是绝对的安静与平稳,尤其是在办事之前。; d) O7 F* r7 M& U* `( z
  深呼吸一口窗外的空气,干燥的风里有些沙子掺杂其中的粗糙感。凤鸣还不算边城,真正的边城也不会像凤鸣这么平静。7 Z/ y$ o) l% S7 z
  那应该是常年战火不断,强盗与胡匪会把游牧民族对中原人的藐视与妒忌全都发泄到边城居民的身上,那里的孤儿总是特别多,就像自己一样。
2 q! }3 t8 {1 A& J& e4 }  x2 u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轮廓深邃的眉骨,厚薄适中的唇畔流露出一丝冷笑,嘿嘿一声,有些自嘲——有谁曾发现过自己与中原人的细微区别呢?恐怕就连自己也快忘记了吧?
. `1 n$ Q# E9 d3 M, d9 p* H0 x  其实个中的区别应该是很明显才对啊!# T( m* T! h2 U
  中原人的大多鼻梁扁平、皮肤白皙、轮廓随和、身材也中等;而他却是皮肤黝黑、面孔犹如鹰隼、而且骨节修长——许多不同之处,就放在明眼的地方,可花错却没有注意,很多人都没有注意……这不得不说,是自己的幸运。
9 B# k: \: ~/ L* F  人们永远对异族保持排斥心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像有些怨恨,一旦扎根于心里,就永远无法枯萎!除非连根拔除!' P. h, d2 e+ P- f. o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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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凤鸣离边城确实已经不远了!这样的距离,几乎可以让他闻到空气中浅浅弥漫的血腥味;几乎可以听到远远的天际传来战马的长嘶与战刀摩擦着盔甲时发出的声响……这一切,曾经离他很近,但现在却很远了。远到再也看不见、听不到,再也回忆不起来。# `* `& ]9 @( K& u0 I# C
  所以说,他是个野孩子。: h, p( C& J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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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他没有家,也没有亲人。
6 @' ?( p9 S5 f1 t: H5 j  所以他只能是个野孩子。, ~' E3 ]% u+ A/ Z
  无命说得没有错,说他迷恋野外的事物——那是因为,他永远不能被家养,自然也无法接受家的气息!3 w  C( a2 U: r
  无命不会知道,他的存在让人眼红!那种生长在安稳当中成熟起来的香味,是他一生也得不到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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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  门板外传来老太太的敲门声,问了句:“官人,开饭了么?”4 r% y$ {& R/ {& w/ L3 ~5 A
  “今天吃什么?”心情愉悦时,十三很愿意把注意力放在这种地方。像个顽皮的孩童,每天最大的谜题与快乐,莫过于猜测母亲所准备的伙食。; y! Z( ^$ A  _( q% u$ I% a5 _
  “糖醋白菜、冬笋溜肉片、还炖了只老母鸡。”老太太隔着房门,恭敬地回答。她其实不是厨师的材料,做出的东西算不得可口。但十三的要求总是很低,只要食物营养足够,他愿意毫不吝啬地赞美一下老太太的厨艺。6 J# J$ W: G9 P2 d: v
  十三悠然地打开门。: s) |& S% V* C& N7 y. a# h
  吃饭的当儿,十三塞给老太太五十两银子。
. i; }0 T9 \* A9 ~" b0 m  “我今天要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给我烫壶酒吧。”声音很平淡,吃饭细嚼慢咽。看惯人情冷暖,已经足够麻木的老太太终于忍不住打量眼前的青年。* {- T8 B8 i3 k: }. J
  “大官人,您给多了。”- I4 v, d8 \- k: ?* B% j$ H& I
  “多了你就留下吧。”钱财左手来、右手去,永远别问花得值与不值。. t! k  F% e' @- A
  “以您的身份,去风满楼可以住天字号房。”$ j- u- W. r/ U$ X) u
  “我有身份就好了。”连姓名都没有的人,还谈什么身份?! \$ i7 F7 \% ]' h1 T% {& K
  “大官人,您是来办事儿的吧?”( @  }. w/ a: b) }) k  F! E
  老太太终于开口,脸上还是纹丝不动,但布满皱纹的眼眶却有些眨巴起来。活到黄土埋脖的年纪,洞察力早已不输真正的江湖老鸟。
! t- Z: v" O* g0 q' `! c  “怎么说?”十三有些对这样普通的老百姓特别有兴趣,放下筷子问。
' N. _0 u5 D5 z$ e3 a* }  “您一住进来,就大门不出,只是每天打开窗子看街上的情景。老身的房价,每天五钱银子,您却每天多给四两,全用来布置伙食。吃那么好,却住这么差,不是发疯,就是为了办事。”/ F7 x2 X8 n  Y8 ^) P
  收下五十两银子,老太太平静地转身,替十三添饭去。
6 X# |; T* l+ l3 ~& k  十三的嘴角微微一抬:“这凤鸣城有什么事好办?”
* o8 g5 e! [" p4 z  Z! O$ E  添来满满一碗米饭,老太太静静地回答:“除了人事儿没有,其他的事儿,就有很多。”; A' k! Y/ S3 Z8 o- r  }& L
  接下饭碗,十三笑了笑:“没错,我来这里,办的就是禽兽的事儿。”4 |$ @$ v, b) ^( X3 P/ W/ c  o/ K/ n
  抽了抽嘴角,老太太回身走进厨房,淡淡留下一句:“只要办完事儿,还记得自己是个人就成。”' @  j, F8 I5 R) G, f. O7 Y; `
  愣了愣神,下意识地捏紧手指,就在筷子即将像箭石一般飞向厨房的那一瞬间,他倏然松开手指,露出一个像孩子般的微笑,对着厨房大声道——
/ ~9 V" C1 p" {4 u$ y  “房东太太,我回来的话,记得再帮我下一碗鸡汤面!”9 W) r6 }* q8 S4 g, X4 m0 `7 R
  突然让人看透的感觉并不好,因为那种仓促的状态,就像被母亲捉住,快要挨打的小孩……! Z, j/ b/ \4 _( X
  放下晚筷,他习惯性地用手指拨顺头发,再用牛皮筋扎起马尾,检查了一下靴子的鞋底,再满意地站直身躯,尽量伸个懒腰——( L8 q) J0 S# q& W0 Y9 W
  “我出门了。”5 b# Y4 P3 Y8 r7 M8 D4 B+ w$ u9 M; L
  老太太的厨房窗口朝向门外,透过狭小的窗格子,老太太木然的脸慢慢低下去。, z. N3 z/ M4 P9 o6 k3 w
  修长的身影在门口伫足,嘴角轻轻一勾,十三朝前走去——* k+ G! C$ x- u+ C$ T) u6 V3 J
  “面条要宽还是细的好?”
) ?# m3 Z( x5 i' L2 R  苍老的声音,漠然地从窗格子里传出来。
. J7 X$ X. F, [1 I6 g& |* K  笑容,从浅淡变作苦涩,十三头也不回,迎着正午的阳光向前——
  d4 T  {$ e2 [! M) i  “随便就好。”3 C; h2 y8 S6 {7 m, n  R
  如果他还能回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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