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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10 00:4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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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此情可待成追忆
# Q! H. E( ^% c8 z0 K
; P t1 r2 x' y0 s7 { “玩乌鸦的花大少爷,我与你,似乎也有好大一笔帐得算一算。”段非不急不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月娘在此刻眨眼,被一片阴云遮挡了容颜,仿佛是在他的宝刀弧月跟前羞涩于人,悄悄地掩去了半侧面孔。/ r9 Y7 f" b8 _0 d
他的弧月,鞘也弯弯,刃也弯弯,充满了决杀的风情婉约。他的刀鞘上并没有血迹,像极了他的人——永远那么风尘,却又永远那么飘逸,点尘不沾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心,他的刀。
( _5 Y' g' N7 |+ s& o0 J 他身上的气息,与十三截然相反,清净而干爽,即使他同样也负了些不轻不重的伤。
( A" J8 ?" T& ^; ]; { “你没死?!”无是的问题显得十分无稽,因为那个在他口中已经死掉的段非,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但他不得不问,就像无命那不敢置信的眼神一样!
$ Q/ C& D, S/ T6 z3 w1 D/ X3 T “我为什么该死?”段非喃喃自语着,目光与挺直身躯的十三轻轻交错,两人莫名地一笑,十三突然掀手扯掉自己身上的衣。
5 n$ ^+ P6 X0 @4 ]. u# h 那血色的外套下面,是鲜活而灵动的肢体,交错的十六道伤痕新鲜赤红,却并没有存在于任何一个要害——也不知是十三技巧地避开,还是段非有意为之。
1 C9 k" ]7 A3 m* @' t5 { 那些伤口,无法造就那么多血迹!
) Z4 S- b0 z, A “这些血,只是林子里的乌鸦的血。”将外袍甩到无命身上,十三笑一笑:“会借尸还魂的人不止你一个,我早跟无命说过,人不一定要会打算盘,帐目放在心里,同样也可以一笔一笔地算的!”
+ W# t% j- d | “你怎么可能没是死!?”无是还在较劲!他仿佛百思不得其解,两个恨不得一口吞了对方的情敌,怎么可能放过那生死相搏的机会?!除掉任何一方,都可以功成名就,同时还能得到拥有无命的机会,怎么可能眼睁睁放手?!
( {. ?- V9 p! q! M( ^) m. ~ “你不知道?”段非有些惊讶,反问道。# R E8 T% ^! J8 z( O ?) N
“你还不知道?”十三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 @+ W6 u/ P" c “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意外的是,连无命也喘息着站了起来,裹紧十三的血衣,冷冷地残酷地笑。; ~5 b% t; |7 k4 X w, H
那笑更像是心寒!
2 F% p5 Q4 p8 b! X2 c- n4 W 很鄙视,却又寒心!
9 r" Q. Q0 j4 o- |$ Z0 B/ I “第一,我们决斗不是为了找死,也不是为了让对方死,我们只是想活下来,活得更舒服些。”段非笑意盈盈,抱着弧月,摇了摇头。' u y' @) @) y
“第二,因为他们都不是傻瓜!嘴里说着别人傻的人,其实才是真正的傻子!”无命挺起胸膛,寒视着曾经熟悉信任的兄长,眼波里,已经再也没有多余的亲情。
, |# U0 v) \5 L9 k+ A, U; i0 T 顺了顺被乌鸦血淋得湿漉漉的长发,十三哂然叹息:“还有……也是你最失算的地方!你怎么就没想过,我会找段非对质?”
- L( H/ U8 Y a* a& S$ ?. _5 m; s “对质?!”无是那舍我其谁的气概,在这一瞬间,全盘瓦解开来!9 X! `6 T" C1 Q) D2 C! K1 E2 U
“没错!连小孩都明白的,谁是谁非,总要对质一次!你认为我和段非水火不容,所以就先入为主地以为我们一见面就会二话不说地干起来。你假死那招的确很绝,我原本也以为你死在段非之手——只可惜,我这个人就算是死,也喜欢做个明白鬼!”( z' s4 w! S6 v* J. O
——在与段非交手的最后那一刹那,也就是彼此拿出全部绝学互拼之前,段非提了个问题。' r! c4 k% m: e
临死前的最后一问。
/ b w! [' s! a# c [你为什么要用武器?]1 O1 V* x# [& m& Y4 Y- ]
抛弃了一贯的宗旨,实在不像十三的作风。
4 ?$ O7 c: a5 F, H7 g+ K [因为我希望活着去见他的人,是自己。]
3 `: H5 e+ {2 A9 X- f) U 其实十三没有抛弃什么。
' D7 t: m4 b& j5 x K, A 规矩是人定的,谁也没有权力要求他用什么样的方式求存!他的目标始终还是一个,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r3 K8 R) w9 \7 u1 q2 W
而他活下去的目的,是为了再见那个‘他’一眼。
' k6 J+ `! t* W 也许不是爱,也许也不是牵挂,也许更不是内疚。——那只是冥冥之中,内心里一点点小小的反叛。跳脱了以往‘生存’的框架,‘见他’成了最重要的目标!见到以为,也许什么事也无法做,什么话也没法说,只是见上一面,再见一面,能够永远地见着他,那就不是遗憾!6 ~! L- m) S&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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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段非,很像。
! }2 x3 ^- f C+ A% \$ K 所以,十三回答了段非的问题,然后,他也提出了最后一问——4 @) w, W0 n L. W( e
那个问题,即使是事过境迁,段非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在那种全神贯注的场合,十三怎么还会有余暇去思考那看起来根本无关紧要的事情!?5 f& T. c6 m/ x! j0 V- x+ F
因为那个问题,实在太突兀也太无稽了!
, {- Q& w5 {' b+ u8 q: \& `7 t 比起生死决斗来说——: u% v! c# U2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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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你,怎么知道我会出现在凤鸣城?]
* Q+ p. E* A# G" n 行踪飘忽的十三,与游历天下的段非,要怎样才能撞到一起去呢? 没有十分有力的契机,这两个走着完全不同道路的青年高手,要怎样碰头?即使碰到一起,又怎能确定跑江湖的十三会接受武林新秀段非的挑战?!江湖与武林性质迥异,连高手榜的排列条件也完全不同!没有确切的条件与报酬,要想江湖人对谁拔刀相向,比叫江湖人放弃赚钱还要困难!+ Y s5 Y. [2 j0 h1 ]
战斗并不是为了乐趣。9 Q- y. ]3 m$ J4 [2 T
这便是江湖与武林的差别!
1 u: @7 x2 b+ c7 `! C+ T$ \ 所以,当时的段非会出现在凤鸣城大张旗鼓地扬言挑战折枝堂的十三,仔细想来——其实那是很难实现的一件事。因为段非和十三,根本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即使段非有心挑战,十三也会因为缺乏理由与酬劳而高挂免战牌。
: G# j+ x% \4 i& A/ O 但这件事偏偏就实现了!
0 ~6 t+ N3 s, y, k- o 后来的事情经过,每个人都有亲身经历的感悟,但这个稍微细想便有漏洞的地方,却瞒过了花错,瞒过了无命,瞒过了诸葛先生,瞒过了丁四海等等一票老江湖!- z6 i8 P, ?5 @$ e5 {' n# T
惟独十三凭借那野兽般的直觉,从花无是那面目全非的尸体中感到了一点点不协调!, Z; W( v# d! U( `
这一点不协调之处,成就了后来的更多变数,十三死也要明白——这个造就往后变数的‘不协调’,到底是哪里不恰当!所以他问,然后等着段非答。/ v& k7 G- \4 N N. `
就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决斗前的问题,两个男人都没有保留,段非面对十三的问话,显得异常错愕,浑身充盈的战机迅速下降,因为他实在不懂,为何在这里,在这时,会被这样问?!
: i6 Z @1 T) j [我只知道有风声说,段非会在凤鸣城与折枝堂的十三决一死战,所以我这个还在三峡淘浪捉鱼的段非,只好快马加鞭地赶去那里吹沙子了。]" d9 @! c6 `+ B3 ~% l5 R& P0 G
然后,十三突然发笑,笑得快流泪!
% D& }( m1 f! h, e* `& d( J Y 一个没有泪水的人,突然想哭得很,偏偏又哭不出来,那脸色自然是很难看!0 B& j" h3 z8 K, A7 x
然后段非也笑。
( y! c1 m2 k; P" h6 y [7 @ 笑得也快流泪! 只是段非想哭的时候,偏偏喜欢喝酒。只可惜那时没有酒,一个想喝酒的酒鬼遇到没有酒,那脸色也同样难看得紧!
6 K" N4 m, F( { |6 e 然后他们一同倒下。( B* q( G: e) z" W7 M! W4 Z- \
直挺挺地,像用光了所有力气,像玩累的小孩一样,双双向后一倒,倒在土坡的草地上,死气沉沉地望着遥远的苍穹,半天发不出声音。2 V! O$ n3 y4 H; {/ m
那一瞬间,他们都明白了很多事。也许,就是因为他们都能在同一时间领悟,所以,他们觉得决斗本不应该有。
3 G! u# q5 ]% ^1 c" Q* _4 ? “我已经领教过折枝堂的十三的厉害了。”半晌过后,段非才一字一顿地说。
" M! L3 y: Z. i/ P( Q* d0 O- Q “我在凤鸣城也已经和段非打过一次了。”十三慢吞吞地接着道。; G! l6 q$ h, s0 U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打?”, m7 k2 l0 I) F9 L5 B
“是啊……我们为什么还要打?”, o# C/ U6 L# d& X- [% D
他们都没有吃得太撑,为什么要没事找事干?!他们在大多数时候都不是小气吧唧的男人,事实上他们俩同样有些视钱财如粪土的恶习——可他们却都不是那么喜欢被人设计、陷害、还要白给别人便宜!, P; l8 {- l" o$ O% M
他们都是聪明人。8 ~+ K0 X6 s0 G9 c8 C. }1 V+ N
只有聪明人发蠢的时候,才会显得特别苯!7 z7 B1 J S L6 u
当然,发蠢的聪明人一旦发现自己在犯傻的时候,也可能会突然变得更聪明!! ^2 |) u$ J) L1 {
——所以,那一瞬间,在那片寂静的山坡上,他们让彼此都或多或少地受到点伤害后,才恍然大悟,他们不是敌人……+ `& q% i7 x0 }, U3 \8 |) R
他们已经明白,所以得把拳头和刀尖对向彼此共同的敌人——那个愚弄了自己、欺骗了自己、陷害了自己的敌人——
, V4 S/ h8 ~8 Y! c# U “带他走吧,我随后就到。”闲话已经不提,十三的脸上撤去那懒洋洋的笑,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看也不看无命,对段非冷冷道。
- v, {7 m: S% ?# M 他们都受了伤。而花无是还正值颠峰状态,与其三个人都死在一块儿,不如换得某个人的存活。1 E$ R& B2 W. a8 k3 v; v2 b
——他想起那个老是叫他‘兽儿’的女人。: i$ x- o1 n& l3 k: _* J, j* M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在最后要骂他,把他赶走!" f; ]$ G4 O J* F
他突然就明白!6 d; l3 ^4 r T1 h9 c3 A
“不……我不走!”拼命摇着头,无命惊惶地尖叫:“我不走!”他留下来并不会得到好处,但他却不想走!仿佛此去再也见不到那个男人,他脚下恨不得生根!& u$ j9 s0 v; Y+ I& f
“我也不想走。”段非也摇头。他很大方,的而且确。但并不代表他的肚量跟他的酒量一样大!他也不想放过花无是,很多时候,报复的确不能创造什么,但更多时候,没有报复会让人无比痛苦遗憾!
; x9 v2 s, D \ 刀是用来杀人的!3 F. `$ e/ F$ |6 g
不杀不足以解恨!
3 W* Z$ J% o- i 不亲手杀更不解恨!* l M. m( ~ [/ p) n* I
不亲眼看到仇人被杀更加不解恨!9 a. J9 \% V) r) ~7 t* t- e
“叫你带他走!快滚!”第一次,十三的声音以怒吼的方式传出来,那是一种石破天惊的震撼!至少对在场的两人是如此。瞪着段非,十三的眼里明明燃烧着火焰,看起来却是那么温柔的颜色,无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突然扯起十三送他的丝带,胡乱绕在脖子上,嘶哑地说着:“我恨你!知道吗?!我还是恨你!只要你让我留下,我就原谅你!”
2 E# k2 K4 I; ` m: H- t 不要叫他走!2 L2 a! ~% Q t; o; K' ? G
他生怕这一走便再也看不到他!
& V3 r8 p0 I+ a! K* i 但他却总是不看他,这一刻,他竟再也不看他!?( ?3 {& |' x8 w8 t- p7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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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此时,花无是的身形突然一动,幽暗中衣袂翻飞,动作的残影一晃而过,像利箭一般冲向窗口,十三箭步上前,却被对方震破窗户的气浪弹开,花无是竟逃了出去!$ H. N5 w6 P6 A# ]- L0 W
“追!”无须言传,十三与段非双双要追上去,无命却大叫一声:“不要!”/ n( T1 O5 R m
“为什么?!”段非愕然,而十三则默默地停下,黝黑的眼瞳盯着无命,木无表情。 & \) i/ d( S; S6 c2 T* N
“他一定是赶去南山!”无命裹紧手足道,脸色苍冷地道:“之前他不在意乌鸦的生死,是因为他十拿九稳会重新入主折枝堂,但现在却发生变化,他不能再回去了,自然会舍不得原来跟随他的乌鸦!”
' e! ^% h8 G$ \5 R' t Z 就像一个原本只有一碗白饭的食客面前,突然多了一份鱼翅,他自然会舍弃白饭去吃鱼翅。但若后来发现鱼翅是别人叫的,不是给他的,他就只好回头去咽自己的白饭!! X& f+ C( v) z1 g
“南山?嘿……那也是自找死路,对吗?”段非冷笑着,看向十三,突然上前拍拍后者的肩膀道:“别想了,南山那步棋也是你先布下的,最后赢的还是你!无命都在跟前了,你还磨蹭什么?!”
/ T* y; O/ n1 T2 y |; D/ c1 I “你不理他,我可要先下手为强了!”压低声音,段非出言恐吓。虽然他眼中的失意是那么明显,但却表现得异常轻松肆意。! P/ d" O( X& ]8 ~1 B& i
他的话,让十三微微抬起头,凝视着无命那惴惴不安的眸子,他突然露出一抹涩涩的笑,走上前去。1 t* [& \! D9 h" U% w+ S
“你不希望亲手杀了他吗?”5 l3 \3 ?# F+ Z9 y
“不要问我这个问题好吗?他……其实是我的哥哥……”1 g1 ]+ H1 Q r' I: p& I( z
其实是自己的哥哥啊!
! K( e1 S. r8 [: ~4 X 怎么可能会毫无芥蒂地说出杀亲的话来?就像爹爹说的那样,世上只有自己的亲人才是自己人!
5 u" u2 Z4 k" D% S2 i0 ]* F# _ 但……说着这样的话的爹爹,最终却不是死在叛变的神行太保手里,而是死在自己亲生儿子手下!
* @% Y0 [3 |8 }) Z. F1 g; ? 他却依然相信爹爹这句话。! S5 U: V' t" O* R9 b
或者说,他宁愿相信。/ O% W; o( k5 H- e/ n
勇敢一点,他牵起十三的手,那修长的骨节上满是淤血伤痕。爱怜地抚摸着,无命哑着声音:“带我回去好吗?即使我恨你,也带我走好吗?你欠我的,不是吗?……你不还给我,我会记恨的!你知道我会算帐的……我会记着,一辈子都记着……你欠我……你要还我的!”
' a p" i5 u9 g5 m 他的手,放在十三的掌心,像一片莲瓣。他很想放得久一点,其实一直这么想。只是太多东西充斥了他们彼此的世界,为何就无法更单纯些呢?
$ _: P+ v6 v2 m 他始终是算计着人的。
) f# @7 X" ?# Z* ~+ | 绞尽脑汁地想要困住他,绑住他,不让他一个人走!有些话当在心里就好,只望他能明白,望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无命决心不再哭泣。
2 t8 V4 N6 t" h1 W- G' [ 哪怕……/ X9 c4 _# K% \9 B$ C8 t% m
他下一秒会立刻甩下他的手,然后追击而去,他都不再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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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A& t$ W3 A% T. k# l “知道了。”8 i+ C: ?6 w' Q X: _
知道了。7 r5 z3 g" N5 I" w. r
哑哑的声音,低沉地蔓延开来。没有挣开,反而更加紧握!执起无命的手,十三看向苍茫的夜色,只淡淡说了一句——“回去吧。”" A5 U8 Y. l( g
回去。" c- h; Y# T b( W: }% l$ T
他其实没有特别需要回去的地方。
5 F* B8 ?8 R5 H* p1 } 折枝堂从一种权力欲望的象征,在他的心里,已经演变成了一种责任的代名词。
/ m. M* W% x* D. k' }, P) m 他回折枝堂,与无命回折枝堂,意义完全不同,但他选择了一起回去。
9 p/ f6 W. g& D5 n6 U 掠夺者和仇恨的债主一同回家,这似乎过分无稽,但那一刻,就如段非所说——无命已站在他的面前,他的选择已经不多——要么留下无命,要么,便是失去他……: T( h1 K; |$ B6 R1 p
当三人穿过郊外的破落民居,接近一水城城墙的时候,段非与十三齐齐停下脚步。因为他们同时看到了天空的一侧染上绯红的彤云,那耀眼的红光,实在不像节日里的庆典——
0 ?/ G2 q Y) u “怎么回事?!”段非沉声低叫,按住刀柄。北方的夏日依然天干物燥,城内喧嚷拥挤的声音里纷纷纭纭,透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紧急!
7 l% \& k0 @3 R “那是火吗?”无命惊疑不定,他看到城门外竟守着不下四十人的小队,城内喧嚷不已,城门却严缝密闭,守城的官兵严阵以待,太不寻常!
7 ]. W' E' N, i 空气中,突然酝酿起一丝末日的硝烟气息!
/ X' s, x4 E) ]0 B8 `/ p# j4 v “这一水城的晚上是这般模样?”段非难得地还要幽上十三一默,只是目光扫到十三那冷峻的脸上后,尾音自动消失。
$ @1 E5 d+ v( W “不对!那火光是在折枝堂的方向……”低沉沙哑的声音也染上了些许烟熏火燎气,瞪着那漫天的火光,听着城内百姓的尖声呼喊,像是一道白炽的光芒突然打入脑海,十三的身体瞬间僵冷!' s# H9 |# @; h _ }, e( G
——那绝对不是战争!
) p4 K1 G1 U2 ]4 j8 W 北方边城最害怕的战火,并不是西边那火光的注解!
K' k. W" J, P* f( ~ 北方蛮夷来袭时,城门后门会大开,疏散百姓,而不是现在这样紧闭城门!
0 z) {2 G, r, L, K6 E$ l “十三……?”无命也惊疑不定。# ^, f. o* ~! f* P5 {
[该死!每年都省不下的‘秋风’,今年竟然不要了!]; |. u4 ^/ }4 \$ Q5 ?
那时,在无命的房间里,被退回来的金银,怎么就没有引起自己足够的重视呢?!, V5 n+ a2 H8 S- y
在花错时代被一再提及的问题,为什么他就没有把这件事想透呢?!
4 K8 o w$ z$ F ——狗咬狗,一嘴毛!到最后得利的人,难道不是朝廷吗?!
7 b1 q, i; u8 [6 B" c- }% D& P “十三!”段非适时地拍拍十三的肩膀,将三人的位置挪到城门外的小杉树林中,竖起一根食指嘘了一声:“有人!”% `+ p* }# v8 p w% v3 o
城门外的确有人!而且就藏身在小杉树林中!一阵西西簌簌的声音响过,两道身影朝十三他们逼来,段非沉声喝道:“谁?!”8 V, g, y4 M6 X6 ]8 o0 C/ W- x
“十三哥,是我!”清朗的声音有些沙哑,少年从树丛中矫健地跃出,两眼炯炯,脸色却是异常的败坏,身后跟随的清癯老者也是须发蓬乱,一身烟尘!
; |1 a3 c1 c# |! K; O “小九?!”此时看到重九,十三心中已明白八九分,而少年藏不住事,竹筒倒豆,恨不得把一切重现——- c! J+ U0 ~3 z
“十三哥!折枝堂完了!”
3 W8 J" f; [5 Y8 M3 C! t “啊?!”无命险些厥过去!父亲的折枝堂,在重九的话里,就两个字——完了!?2 r" Q3 L6 V1 m( l
“甲申两字按您吩咐的时辰,刚刚离开折枝堂一盏茶工夫,城总兵就由赵典那老小子带着,将折枝堂团团围住,二话不说就放火箭焚烧,官兵满城抓人,四下搜捕,凡是和折枝堂沾上边儿的一律被捕,说是折枝堂非法聚众,一律按大逆律论处!我当时正和诸葛先生在外边喝酒边等您,城里突然闹了起来,诸葛先生立刻就说我不能再回堂里去,我只好带着先生先跑出来……十三哥……”
4 h0 \+ E+ q4 \ c; N 话到这里,少年忍不住呜咽,热泪含在他大大的双眼里打转,那是多么耻辱而又悲愤的枷锁!堂堂二把手,竟不能与兄弟们死守折枝堂到最后一刻,少年的心,想来已经几近破碎!
" u. i# U8 i3 @# @1 ~ “十三爷……还需要小老儿说明么?”诸葛先生眉眼间暗沉怨气,却还是恭谨地站了出来。, R A4 o+ O" J# F
“不用了。”十三仰着头,静静望向天空,漆黑的眼眸中燃烧着比一水城内更耀眼的火光!这一句‘不用’,是花了多大的力量才说得出口,无命默默地看着,用尽所有力气才说出话来——5 a! i9 c5 n6 v# Q9 m' M* _% ]
“走吧,我们走吧!你救不了他们了!我们只能走!这一步棋,朝廷早已经走在我们前面了!”
' k( L0 b6 K+ [ 他们都不是神!' k% _ _' i9 Y" z
他们只是人!
+ ~. q; s8 i" c0 w 在一个国家最大的权力面前,不会容许孤胆英雄的存在!当一个国家下定决心清剿一切时,满盘棋子皆落,不会有谁独存!
; s! q3 |8 G" o. w “大洗牌啊……”段非长叹一声,他已明白情势的危急!
) @6 _# w$ m! J: @' S# N8 }8 ^. { 朝廷洗牌的时候,任何一股势力都别妄想能苟且存活!折枝堂风云几十年,已经尝够了一个国家所能容忍的所有甜头!当朝廷不再需要这股民间势力时,自然……一切都荡然无存!
- g0 }; ?4 a8 ?$ G “你们知道……这一水城里,有多少人是跟着折枝堂吃饭吗?”十三突然冷笑,嘴角间绽放出才残酷的涟漪,黑色的,像地狱业火!
4 \4 Q% f" h' j/ v" ?9 F _ “十三爷,即使是北方重镇,朝廷决心剜下毒瘤时,是任何代价都可付的!赵知府隐忍多年,为何如今却一反常态,坚决执行,您可知道?并不是他赵典看出折枝堂气数已尽,恰恰相反——他能够容忍花老爷子,就是因为他认为花老爷子还不够分量!但他发现了折枝堂已经不再是花老爷子的江山时,想必十三爷和无命少爷也记得吧,他改变态度了!在他眼里,您做主,和花老爷子做主,完全是两回事!您凡事做得太好,反而令上峰心怀恐惧!小老儿屡试不进,早已看透这朝廷的道儿!套句俗话,便是——凡事去尽,不如不进!”( \0 y/ f# J3 Q" S. O
“不错,有道理!你不在城内,也是时运未尽!要知道,咱们这种人,走南闯北,运气是要信的!你现在杀进去,要无命怎么办?”段非微微一挪脚步,默默挡在十三跟前。
0 J) x1 {7 W0 q$ X" B: i “可是……”少年重九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下,看着无命哀伤的目光,少年说不出话来。
4 y6 L1 S( r6 ?; l& r; a$ \! B3 b “嘿嘿…我和花错争,和乌鸦争……抢了那么久的饭碗,竟然是给这些东西打破的……原来是我给了他们机会……”十三低头笑着,笑声零碎,像夜枭的哭号。0 t% r- L% _3 r* K0 q6 `9 d
“十三爷……越王尚能卧薪十年,您不必……”诸葛先生劝阻道。& }! v2 B8 O$ I
“你不想和我一起走吗?”无命摇摇头,他看着十三的侧脸,突然绝望。那只是一双野兽的眼睛,凝望着那片遥远的火光,十三的眼里,没有他!2 Y W N* r9 T" _
“你去就是送死!再说,你是想当英雄吗?!你根本不是那块料子!”段非挡在十三身前,已经把话说绝!! i% ^, P9 M! d2 U0 I
* {/ ]* q8 T: S" a3 q" ~4 M 但十三最终却还是踏出那一步……7 Q' x$ ~ N! E- z
异常缓慢的,也异常坚持的一步!8 n- h& b& X& G5 l) ?
“这也许是命……”他看似用力地格开段非的肩,掌心落在段非身上时,却是异常轻缓的力量。那修长而俊朗的背影,还是那么挺拔,那么坚毅,却不是为了谁。
- h2 t$ f; _) t4 b “我生来也许就是注定一无所有,所以,一旦有了点东西,便吝啬得很。花无是说得对,我天生是乞丐命,叫花子的米——心里有数。我得去守着我的东西……”
! m2 O' ?) n8 t$ @. p “你不要我?!”无命瞪大双眼,瞪着那片脊背,铜铃一样张大的瞳孔里,已将那背影深深烙印!
5 `" [3 p0 E& J “你选折枝堂而舍无命?!”段非也不急了,他几乎又要拔刀!
' T1 a& S% n; `% ]( K 十三闻言一声冷笑,但那笑声却并不寒冷,而是火热的,像跳动的一颗心。
5 u" F; v$ U6 C/ U. ?$ I# e 他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竟是那么天真,像小孩一样无垢的笑!漆黑的眼睛闪烁着,瓷白的牙整整齐齐,像个远归的游子就要回到母亲的怀里一样,那么洁白……
2 `) X# g" j- x+ l5 J “不是折枝堂……”5 T1 n6 T0 @! \
“我母亲叫我兽儿,我现在大概能明白她的意思了。只有野兽才能无忧无虑地活着,因为野兽只需要让自己活下来就可以了。那大概就是她想告诉我的……但是,我可能要让她失望了,她终究还是生了个人下来,是人就要守诺言——我答应了那四十八个人,我答应他们能活着回去的……我说了,就收不回来了……”
5 @* V2 a$ G1 }7 c0 e “十三哥!”重九追上一步,大眼睛里迸发出炽烈的光芒!# C# T: J+ H$ g; k- ~( R
“要来吗?小九,我们一起夜游南山。”转过身去,十三迈开脚步,朝城门奔去。
% g( ?( f1 U5 F% {; a “要去要去!这么大的场面不去见见,岂不白来世上一遭!”少年不是没有畏惧的。只是有的时候,某些情感更远胜于畏惧而已!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走着,不也像个坦坦荡荡的人?追逐那黑色的身影,少年像乘着风而去——
- Y2 W. i C) t1 g# x4 x
# u6 n) B; z0 B' u: n$ f) q: Q 他们抛下了身后的人。 L6 C8 T0 s3 R& J2 G
在那一瞬间,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甘心接受这样的‘抛弃’。
[# `1 L: \7 f- l 无命惨叫一声,颤抖的声音里有着控制不住的愤怒与不甘——8 |* }7 [6 \) @8 E; B
“十三——!”
9 t# G0 h& y2 D7 m% L* W9 w3 m 裹紧十三给他的血衣,无命突然挣脱段非的阻拦,朝十三奔了过去,死死拉住这冷血的男人!
2 p0 a' M) ~! t “我也去!带我去——听到没有!折枝堂有我一份,你必须带着我去!”去求生也好,去赴死也罢,总之不能落下他!留他一人独活,不如现在一刀杀了他!他要十三知道!他要十三明白!世上的情感千万种,不是只有男人的承诺才叫顶天立地!十三现在抛下他,照样是不义!
2 N4 n" v) Q1 z+ u 疲惫的小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颤抖的嘴唇却是白苍苍。无命捉着十三的手臂,指甲掐进那紧室的肉里,像要拼命刻下什么似的!那双明亮的大眼,在这段时间里总是以一种畸形的方式睁大到极限,像铜铃一样瞪着,目光亮炯炯,像火炬!十三转头看着这样的无命,突然露出一个罕有的表情——3 B. m( D% t2 [/ N: e
一个几乎不算有表情的表情!/ r' [' X8 d# u* G% v( @! c
那一瞬间,十三到底在自己的眼中看到了什么?无命一直都没有得到答案。他只能痴痴地陷入十三的眼中,那冷冷的黑色漩涡,在那一秒里,似乎有些格外的柔软温暖,但也或许什么都没有改变!——十三只是看着他,就像以往的任何一次见面一样。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无命,唯一不同的只有——他不再笑了,又或者,他已经笑不出来了……1 Z% o g8 q; p9 [) W$ ~6 d
他突然搂住他。
' J2 b5 ~) Y1 @- ~9 ^ 像是突发其想,又像是早以这样决定!紧紧地搂住无命纤细的腰身,像要把他嵌进骨血里铭刻!低下头,俯下身,他用力地吻他,吻得凶狠!那吻是火热的,嘴唇却是那么冰冷!无命用全身的力量承受着,仰着头、昂起脖子,吻的余味倒灌进喉咙,他咳呛着无法呼吸!暌违以久的泪水,在那一瞬间解开了枷锁,他陷在十三的怀里,恨不得自己被碾碎!被嵌进十三的身体!被十三带走!从此以后,天涯海角也誓死相随! : @/ \# U1 @: {2 d$ T6 ^, X, i; R; `
他们的这一瞬间,也许只是上天的一眨眼。
$ s' S, `) f7 T m" u# H8 K 但对他们来说,对旁人来说,却像是惊心动魄的一生!" N! a( P: v9 Y
他们都没来得及好好说爱,他们都没来得及好好相爱,他们总是用各种方式各种办法让自己能在对方的身边待得更久一点,却又在此刻不得不分离——段非静静地看着十三抬手,轻柔地抚过无命的发丝,在那脆弱的颈项上,像清风一般微作停留……$ Z" | [) g a$ I
那个动作,看起来更像是爱抚……" E7 ^: ]& s5 Y9 W7 f$ b* C
但无命却在那爱抚中倒下了。7 v" S/ i# w0 d0 b/ e
缓缓的,轻轻柔柔地坠落。
7 q" K* ^! K* O9 S- T: h, H0 \ 晶莹的泪珠在他的脸上滑下一道永远,他的眼睛,先是恐惧般地瞪到极限,死死地望着十三的影象离他越来越远——然后,不得不疲惫地垂下眼帘。* b. n% X1 P0 P+ x0 ]
像睡着了一般,无命倒下的时候,软软落在了段非的怀里。段非掠过来的时候,像十三出手时一样轻飘飘的没有痕迹,他们似乎很有默契,就好象彼此相识已经不下数十年。段非抱起无命,沉默地看向十三——/ q; i, p, R0 U& g4 K) C2 O' {
“他会恨你。”3 P% t" I7 ^: W- z# |4 Y
“带他离开,能走多远是多远,最好是他喜欢的南方。”无命不爱北方,他适合南边温暖潮湿的天气,他在南方也许会活得比较久。6 L2 }% k% ^ d) \ U3 B; N; j5 Y% g
3 X1 Y+ n0 M5 w/ V. N0 t5 U “也许我会带他回老家,你知道,巴蜀的天险可以让你再也找不到他。”段非似乎很想用玩笑一点方式说话,但他却没有笑出来,只能定定地看着十三,像是要记住这张脸。' m) F) K5 `' E' W
十三却笑了出来,很孩子气的。2 g+ f2 s' l7 Y
“我会回来的。你把他藏在哪里都可以,我一样会找到他!——他醒来若问起,你就这样告诉他好了。”/ u! {" u# K6 ~1 C: a2 E. G/ \
[你把他藏在哪里都可以,我一样会找到他。]% h' a0 e- ?4 \
——那是段非最后一次见到十三。
2 z O* O! {3 r' ]4 M- D/ i 在那个月光很亮的晚上。
$ D2 @7 |& L: q2 u1 h( y 十三带着重九离开时,月娘从云层里露出了皎洁的面庞,静谧而优雅的,忧伤而清冷地,看着十三他们离去。她的光芒,送着十三他们的背影好远好远,直到以段非的目力都再也看不见那两条修长的身影为止。抱着沉睡的无命,段非看着诸葛先生,露出一丝幽幽的笑,轻轻吐出两个字——“走吧。”7 N* f a& A! Y* d& @ J; @# C5 T' U
* h% _& O$ i7 W m 走吧。2 N$ x+ x4 p0 V
他们应该离开北方了。- @1 h* }: y3 ^9 w/ |0 T" R
让一切杀戮和血腥都离无命远一点。& N) W* g. W. j M/ j
让他能安静地等待着那个也许永远也无法再去找他的男人。
# p5 `2 t. |/ b1 ^4 ? 他必须走。+ Y- L8 o: L0 |/ Y. w
他不能不走。9 v1 j7 `6 z Y3 B! v* W
留在北方,他永远也赢不了那个叫十三的男人。4 h* ^$ r7 e0 Q: S0 {
北方是那人的地盘,北方留下了太多属于那个男人的记忆。
* ~. H- _4 q# s o2 ]. O 所以段非必须离开,带着无命……离开……
( x: h" i5 T' i [奉天呈运,皇帝昭曰,一水城一干法外之徒全数诛灭,匪首花无是等四人恶贯满盈,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是以斩首示众一月。一水城知府赵典、总兵方天巡收受贿赂、知法犯法、包庇恶人多年,念在其最终悔过,以功代过,现免去死罪,革功名为庶人……]# s( _8 O5 E) a4 _ G( ], ~2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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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一水城的折枝堂,从此销声匿迹于江湖。( o: n& A R1 C, x. S
两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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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地
9 J4 j) I6 a1 G0 J! d9 k5 x. S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春汛过后的三峡,一片太平景色,纤夫回到岸边,继续着这勤苦一生的营生。. D: c0 u" V1 l% d
那沉重的号子,伴随着汉子们挥洒的滴滴汗水,迷茫地回荡在奇峰天堑之间,伫立在神女峰上的修长身影,衣袂猎猎飞起,一片纯粹而洁白的印象,像一只振翅欲飞的巨大白蝶。6 f, w& Q T5 r' ?
他望着下边汹涌的怒涛,滚滚江水大有一去复返之势!这样雄奇的自然景色,男子早已司空见惯,但却依旧无法厌腻这一切。每次站在这至高的顶点,他似乎总是寂寞,所以低头看着下面的一切,眼中流露出一丝孤单。9 q7 ]% I. n" w( z5 P
“少爷!少爷!”娇嫩的少女嗓音有些急喘,红衣的女孩上气不接下气地奔来,一边喘气,一边道:“老夫人叫您回去吃饭了!”
$ k" T% S/ r5 p% Z* x$ Z- m “好。”男子微微点头,随少女离开峰顶,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问了声:“他呢?”
" B; m5 u) U a: o “他?哦——还不是一样!”娇俏的小丫头也不诧异,很自然地回答着:“真是奇怪呢!一个人怎么可能睡那么久啊?可以进食流质,却从不醒来,少爷啊,小红都不知道您到底把他带回段家干吗?!”
7 |9 l/ s2 I+ W: h& R/ o 男子略微苦涩地一笑:“他不是怪人,他只是比较累,所以总睡着。”
+ G0 n4 d. W5 A “累?!睡了两年的人还会累?!”小红大为不解。. Q" C8 k' c; q( v
“嗯……他很累的。等待是世上最累的事。”
' z! \0 x+ k) G “那您让他等呗!干吗带回家来啊?老夫人头疼死了,要为您说亲事了哦!”小红示警道,只差没明说,人家等人家的,干您段大公子什么事?
$ Y7 \* y1 g! u; @$ N" k) l' j 男子深邃的眼中,顿时漫上一层阴郁的雾气。
! d6 h9 d! q2 a U; H6 p% v9 |' [ 两年前,十三那一记击打,按理说,无命最多几个时辰就能醒来。
1 Z- x5 D X. b5 x, t) X# k 但无命的时间,却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G9 x: }! F+ n5 C; @5 S
他睡着了。# a& n1 \6 a% z6 T( m
还有呼吸,还有心跳,甚至能勉强喝下旁人灌下的水或食物,却始终不肯睁开眼睛。
( p! P4 T2 b( a/ ]( u5 t 他不想承认这样的无命其实已形同活死人,至少……他的身躯依旧温暖,平静的睡颜甚至带着一缕难以忽视的浅笑。他就像真正地酣睡一般,宁静地休憩在他心灵中最深的一个夹角——哪怕一水城的惨事已经过去了两年,哪怕那个男人一直没有出现在官府公布出来的犯人名单中——他始终没有来接他,就像世上本就没有这个十三! 所以他寂寞,所以他暗自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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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那是作为一个武人,作为一个曾经的对手,作为一生最短暂的友谊……他寂寞。+ h) q, P0 q' u! j; z& L
原来世上并没有多少证据能证实十三其实存在过。随着折枝堂的销声匿迹,朝廷重新划分民间势力,再次重演着当年花错的传奇,又是一批崭新的势力崛起,江山不改,细水长流,新的江湖格局里,没有谁再去提及前朝旧事,十三、重九,这些名字,似乎已随着前程往事消弭在这天地之间。" @$ l$ L& A# o: l' o' i
所以他寂寞。
0 o* O7 Y* K+ h' g 也许再也不会有那个曾经与自己那么相似的人出现,他怎么能不寂寞?他的刀,已经要生锈,因为失去了一个铭记一生的挚友,世上也许再没有人值得他拔刀……
; ?/ Z1 x4 R+ L7 i9 ?. @- Q5 E 他也暗自庆幸。
7 s: D5 q$ a" v/ W( h; R# [ 那不知何时从心底里蔓延起来的幽黑的情绪,时而会吞噬掉自己的良知。十三一日不来,自己便可多一日拥有无命!这本是可笑的,但他却甘之若饴。他只是想多一日,再多一日,保留昔日里那一份短暂的渴望,一个曾经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然后决然离开的身影,哪怕只是可笑的一相情愿也好。
# l' s) V% ^8 p 似乎是有些自私呢。' D5 Y* r- y8 H4 w, h
原来自己也会有这种卑劣的心思。
: N$ J* l I& j- Q+ n 完全像个极不受欢迎的男人变态的想法,迷恋那个从不属于自己的身影。小红带来了母亲的警告,大概是自己的心思,早以落入母亲的法眼吧……9 E- b3 u) S y2 \ o
“小红喜欢什么样的主母?”他随口一问,却不料小丫头立刻兴奋起来:“真的?少爷您想通啦?!”2 k# h$ B+ b5 w. R/ K# y
“你说说看。”男人失笑,径自朝山下的大宅走去。2 U1 ]! X) H, T/ H) N, E" N3 @6 m
“活泼一点的好!……温柔美丽的也不错!还是武林名门出身的最配咱们少爷!江湖儿女英姿飒爽的也好呀……”小丫头忙不迭地想象起来,小嘴一张说个不停,直到回到家中依旧停不下来。. x/ D/ e& C- s z/ j! n
但男子却再没有将这个自己引起的话题放在心上,例行公事一般,回到家中第一件事便是回到院中湖心小岛上的静水小庵,那里藏着一颗沉睡的心,他总记挂着要看一眼才安心——
+ L7 a( T* L8 c0 Q% L/ K: \ 亲眼地确定无命的存在。. k. u) b; ^& F' r7 z* j
亲眼确定十三不会出现带走他。
% U7 F( a# s9 f 他一日睡在那里,便一日属于他。日子那么长,他已逐渐将当年对十三的承诺转变成一种沉重的负担。! x4 A; c" L! Q+ Y4 {# {' C
他其实一刻都不想放手。9 G) H' ^8 [) r" ?# l. }. _( h2 {4 O
即使他从没有得到,他也不愿这样放开。0 u8 v0 Y+ l0 ` u
他因十三而衍生的寂寞,甚至来源自他相信十三其实已经死了。只是尸骨无存,所以官府没有名列榜中。否则十三早该来的,早该带无命走的!他不来,无命便还是段非的!# ~( H) ~/ ^2 b( b9 p9 T
细细抚摸着那沉睡的容颜,皮肤细腻而温润,嘴角还带着浅浅微笑一如既往。他俯下腰身,轻触那粉色的嘴唇,突然一道莫名的视线令他惊异,连忙抬头望向躺椅旁边的垂帘外——
/ G0 L9 r: P8 a 清风掠过,卷起薄薄的纱帘翩跹飞舞,外面是一泓清澈的湖水,清风的涟漪是那么宁静。
5 Z' _( w" H1 _8 |; s, y s% q2 ~ 他多疑了。+ S; @( I3 |) e
适才那一瞬间,他似乎以为还有谁存在于这一方小小天地。: q( H; i. {1 B3 h
他毕竟是心虚的。7 ?' ]# ]4 X9 h8 _ F
他总是疑心十三会突然出现。
; t' k' ^5 n( E2 b* T( _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吓的叫声,他才猛然回头——
9 w* {3 P9 ]* U2 ^+ |% h) [" Z “非儿?!”段母惊疑不定地瞪大眼睛,她看到儿子刚才对那活死人做出的一切,刹那便明白过来!
q5 L5 g2 X7 u5 W( L2 Y1 { 他只得转身面对母亲,“母亲,你一直在?”
7 a! x! q% A0 m# Z6 e “我怎么可能不在?!不在的话,我便不知道你是这样的心思!”段母的哀戚中带着斩钉截铁的气势:“我怎能让这么一个活死人悔了我的儿子,我的段家!”
7 Q5 ]4 E- P1 E6 c2 J# I “母亲……”, d. q9 {9 j, {- g3 G) d% c
“闲话莫说!你下月就立刻成亲!无数的亲家随你挑,我段家不能迎娶一个男人进门!”
: q6 C5 Y3 N3 s3 F" r* h 一面是亲情,一面是私情,段非苦笑着,他多年在外漂泊,为的就是想逃避这份家族的责任。然而,他因无命而回家,却又要因无命而接纳那份沉重的责任么?5 O) Y3 ?4 D" }5 L! B" O% Y# f4 m
“对不起……母亲大人,我不能——”
* B* e$ f4 h6 _. `9 z4 ]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间一道突如其来的骤风袭来,那风刮得异常刚猛,几乎让人睁不开双眼!4 |7 g8 {3 B9 o" X: V
“非儿……”段母不堪这飓风所困,惊呼一声,段非立刻上前护住母亲,却不料那阵怪风猛然间消失无踪,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一切瞬间回复平静——
; J# L4 I+ Y; S8 T9 V- o- s' Q+ r “怎么回事?好怪的风……”段母心有余悸,她望着自己儿子,却见儿子正望着廊前水榭上的躺椅发呆。那张躺椅上,少了一个人,段家的静水小庵里什么都没有少,偏偏少了一个人——& ?8 d7 h/ [# v
“消失了?!怎么会?!”段母惊讶地看向段非,却只能看到儿子眼中那突然空旷的光芒,像是少了什么似的,又像是如释重负。挺括的肩头轻轻一撇,他突然笑了一声,轻轻说着:“他终究还是来了……”# M$ q+ T, V, C4 R6 W; r: O7 G$ b
因为那个人其实很吝啬。
7 ]5 a7 z. o2 ^# e. F$ F, i' y& i 那个人说,只要是他的东西,便决不让别人插手!
+ ^8 r: i' D9 l! k8 L, Z 他始终被那二人排拒在外,他们突然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然后再突然地离开——
% U/ Q$ k& m* ]: }: X/ | 一切像梦。
; S& p6 S6 `" Q/ V; E- t4 d6 R 或者……缘生缘死,人生如斯?
" g. r/ V& k: L9 ?' X “非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答娘亲一句啊!?”段母急了,慌忙捉着儿子的衣襟,苦苦哀求。$ y; A! j: ^6 |1 g- p# s/ V. S3 T! w n
拂下母亲的手,段非轻轻一笑,淡淡转身,缓缓离开这再也不会有人居住的湖心小庵——! U% ]" T2 |7 e! [) Q' K
“母亲……对不起……孩儿不孝多年,也许是该尽到家责了。成亲之事……随您打算,我不再异议……”! G& s5 t( |6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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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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