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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4 21:5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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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静倾看了看纪悟言,心中想:这孩子到生了一副聪明相,对自己也是不怯不怕的样子,颇有几分气度。 ; }; W& M: R: n
于是对他还算是和声细语,性子也耐了下来。
$ b2 e# i4 k! w只柔声问他,“你学过些什么啊?我就拈你学过的问问,看看你的程度和他们差多少。”
8 M9 f g. k3 v- [: i1 E* y- j1 W谁知纪悟言却愣在那里,眼睑微微垂下,似乎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 q# M% k: I6 E- s文静倾只当他害臊,也还是心平气和,“别怕别怕,我只拣你熟的考。” , L3 _) S2 X H7 ^3 T2 V
纪悟言却咬住自己的下唇,抬眼对着文静倾摇了摇头。
$ ^% ^8 F* a0 u5 s. s3 E6 c文静倾皱皱眉,没明白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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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M( e$ h. G$ E0 ?6 P他和慕容公子们一样,也是出身世家,从祖上八代起便以书香闻名。 " E: ?2 J5 f: c i5 J9 q
自打在娘胎里开始身边就都是经史子集,从小又被叫做“倾世神童”,长大后更是赋诗作文一挥而就,更觉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 G9 w. I( U; B, m慕容世家这样文武兼修的武林大家他还瞧得上,少林武当却已经不放在眼里。只觉得他们最近的几代都只重在武功上立名,真是沽名钓誉,和尚道士又粗鲁,实在是看了就碍眼得很。
4 f9 O1 k! }# K2 i% J这样的一个人,只觉得所有人都该出口成章,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千古文章上,又怎么能理解有人却连字都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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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静倾既然不理解,也就随自己的意思来了,便对纪悟言道,“那就《三字经》吧,这你总学过了。我说上句你答下句。”
, a+ f7 j0 H# F5 m5 Y4 o( u \纪悟言安静的听他说着,只觉得从刚刚冷夕霏开始,他们说的话自己都听不懂了,连拒绝都不知道要怎么拒绝,只好又慢慢垂下眼。 5 V; e: u! T4 l$ n, C' e
见他如此,文静倾只当他应了,便开始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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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子通,读诸史。” $ l( l: N' L0 b! L
选了个一段的头句,文静倾想这样比较好答些,可没想到,他认为再怎么好答的,纪悟言也还是答不上来的。
$ o: h5 i0 n0 Z9 k$ a纪悟言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他知道师父是在考自己,可自己当真是什么也不会啊。 : X6 L2 Y& m+ ^- m, @7 q
文静倾等一会,见他没有动静,心中有些着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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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记不住?
$ x) `! m; B8 Z" L# X4 H, m5 n看来这孩子外表虽好,却不太用功。 ! R: M0 Z. M: M7 n( w* E3 ^/ f
算了算了,自己再提他答两句好了。 7 o' v' r' ]8 w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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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又说,“一而十,十而百。”
+ {+ e- _. s. r3 D, [! D这后面就是“百而千,千而万”,文静倾心道:这够简单了吧。
( u) @; `7 \0 h, U4 A可纪悟言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 B7 m0 n) V/ y4 q+ N6 h, M3 f
: P8 R P- w" X0 b& S/ v4 J这下文静倾可是真正生气了。 4 c# b2 C% c5 H6 g$ c( m J0 l6 T
原来方才是自己看错人了,原来这个孩子竟是不思进取之人,从小便如此懈怠,长大了还怎么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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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清尘急得几乎团团转,他当然看出文师父生气了,想要和纪悟言咬耳朵,奈何师父就站在他面前,想帮也帮不了。
9 P7 o0 [" W5 P3 h冷夕霏和慕容泠然却是害怕,尤其是冷夕霏,眼泪几乎又要掉下来。 1 V, v8 V" P5 x8 @- w+ i; A
却只有慕容涤尘抿着嘴,面上到看不出什么,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3 h( |) O. v' v% M- G% w
+ T3 _9 g* N; l }文静倾也看到了他们的神色,于是又压压火。
( A" Q: F. r: G+ e: u毕竟今天是新师父徒弟见面的第一天,不适合动板子。
- b( I. R: y. o* O2 d只“哼”的一声背过身,也不再理纪悟言,顺手拿了纸笔,放到冷夕霏和纪悟言的桌上,道,“那你们便把名字写予我看了,以后也不怕叫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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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k w& |' x( A% B" G冷夕霏忙接过来,抓过笔来写上自己的名字,虽然字不大好看,可也是让文静倾看了个清楚。再转头却看纪悟言,他却还是垂手站着连笔也没拿。
0 \9 i8 h3 c; o# Q' r强忍着心中的气,文静倾硬声问他,“怎么了,你难道没有名字?” 8 z3 o7 S; ^* _) i& h1 X) n/ U2 l
纪悟言却抬头看他,目光清澈坦然,轻轻道,“我……不识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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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W* {" P. T1 q( {文静倾只觉得他面上一片艳光四射,竟连自己呆了呆。 % Z% }8 V5 [$ ?) e) m3 C# t
回过神来,暗叫几声“惭愧”,这才听清他说了什么。 ( W8 ~ D ^. f1 a( ]; m0 {3 s
: o7 }+ L% S" _我……不识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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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 H, F C1 h4 B1 L什么什么?
: g: D, i/ c% Y z. ]" P不识字? 9 {: T" x( w4 t3 U6 G
不识字?!
* k# W5 S5 B. e5 O/ n5 Q不识字!!!! # j1 \) Q! U& F, ?5 v: |
这分明就是推脱之辞。 + m9 W* F% ]- m5 m# u* h
@, c1 t+ d1 i4 |, `* |- ]; N3 `8 }哪有人会不识字? 3 x7 p" Z0 C; x$ j4 H$ |: N
懒到也罢了,可没想到他性子会这般顽劣,原来没把自己这个师父放在眼里!
2 H, X$ s, z4 s9 |0 g竟想蒙着自己玩! # p$ }' N4 E, h* M M* A4 k/ @+ O
) t) g9 ]9 X: C4 \文静倾也再顾不得什么给面子的事了。 ( f8 e/ ?" Q/ y+ j9 F0 T
拿住纪悟言的小手,抄起桌案上的竹片,就朝着那方雪白的掌心一下一下狠狠的打下去。 I) t. }"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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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i1 d8 d- \3 b# w文静倾这个打手板的竹片也是颇有讲究的。 0 T, G1 F# q! F& h: m* `* s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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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一尺长,柄一寸宽,方形的头部宽约三寸,扁扁平平的,上面却有许多小孔。
; t8 t2 D7 G5 l9 _, |7 w* s- ^* C被这东西打在手上,手上被小孔箍住的地方就会起起一个一个小疙瘩,又麻又痛,难过得不得了。打个两三下还好,若是上了十下,第二天手肯定是红红肿肿的,像馒头一样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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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这个东西苦头最多的人是慕容清尘,自然知道是何种让人抓狂的滋味。他只盼纪悟言快快的哭出来,跟师父求个情。文静倾性子虽不好,可毕竟是读书人心肠软,只要是认了错,到也不会太为难他们。 , A. S. y7 W3 Q& h9 p
可偏偏纪悟言就是不开口。 3 x' g9 E. G7 {1 C3 q) T
任著文静倾打得自己的手发红发紫,却硬是一声也不吭,只是下唇上深深的齿痕,身子也抖得厉害,白净的额头上一片冷汗。
x2 R( N5 u: M( ^4 E到最後,文静倾的手臂打得都有些酸了,万万没想到纪悟言竟如此硬气,真的忍住痛不求饶。 % b1 v- p0 c# K1 ^) \! q- @
看他小小年纪倒也有些傲骨,心下也就软了,可脸面上难免过不去,只得还是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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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4 |# z$ j+ j) X7 @$ h看了纪悟言那骨骼秀美的手渐渐的红了紫了,慕容涤尘也开始有些沈不住气。 . T* k/ P0 [" i" W. X
他说自己不识字,那样子不像是说谎啊,而且他也没有骗师父的理由。 + s9 g. B: L. J# w/ I& o4 Q: ]. f
2 F; b9 F4 A( }% K, N这样想了就要开口说情,却突然听见“哇”的一声,原来是冷夕霏实在是忍不住终於哭了出来。
; ]- V7 L1 i* Y, i: t- Q1 ^他一哭慕容泠然也跟著大哭起来。
m: p" u9 E) {9 o! y她原本就是女孩子,年纪也比其他人小,平常文静倾也只是对他们略施薄惩,毕竟是少爷小姐,又怎麽能对他们下重手,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 I( @$ U3 W: G
一见到冷夕霏哭了,她也就吓得一下子眼泪掉下来。 3 i& `8 p( z, E$ M
慕容清尘到也机灵,一看这情形,揉一揉眼睛也“哇哇”的叫,可是假哭的成分多,不过他还记著大喊,“师父啊,饶了悟言吧……饶了悟言吧……” . [0 }/ k1 f6 {+ B0 \
这时慕容涤尘也说话了,“师父,悟言不是故意的,就饶了他这次吧。”
8 H. p/ n% L# ~; o还是和平常一样镇镇定定的语调。 6 _$ S0 Z5 Y3 m% ~0 I5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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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静倾本来就是要找个台阶下,而且慕容二少都发话了,纪悟言毕竟是属於二少爷的地盘,再说连他最近也有些怕慕容涤尘……
8 J1 n4 |1 @: S0 l/ V! }终於停了手,文静倾却没叫纪悟言坐下,而是罚了他一上午的站。 & z# c1 Q# h; W- \6 g+ n; i9 ~! |. k
纪悟言也就站著,不说话也不动,脸上甚至还挂著有些无奈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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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6 E- b; g2 {% l D很多年以後,纪悟言还记得那堂课。 6 G$ d( I1 F1 R
说给慕容涤尘听的时候,慕容涤尘却已经忘了,只躺在他怀里懒洋洋的问他,“怎麽?还记得那竹板打得多痛?” 8 r, s2 C7 Q/ h8 Z7 ?9 E( N9 | m& B
纪悟言揉揉他的脸,任爱人啄著自己的唇瓣,引起身体深处的火焰,不再答话,只在心底偷偷的笑。
: c I* e m0 i% m! v其实他记得的,是那天文静倾在考慕容涤尘功课时,他把师父驳得哑口无言的样子。而且不久後他就知道,文静倾的竹片从没有打到过慕容涤尘身上来过,因为那时的慕容二少的才智,已经不是文静倾可比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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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课以後,纪悟言的手便肿了,可他还是什麽都没说的跟慕容涤尘去了偏院,也谢绝了慕容清尘要带自己给大夫看的好意。 6 M3 v; X. N9 G, S
就这样,纪悟言的手肿了十来天,连筷子都拿不起来。。
8 t0 E+ B* F" \. G% f4 |% \$ R可慕容涤尘却知道自己书房的很多书都被动过了,虽然放书的位置没变过,自己留下书签记号也没缺漏,可他就是知道。不过他装作什麽都不晓得,也不带纪悟言去药房。
+ B0 X* K# ~/ l可当他看到纪悟言拒绝别人为他医治的时候,心里总会升起很奇怪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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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自己给他上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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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闪就过去了。真正让他不能忍受的是另外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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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e6 [' ~; m6 V& O& U' b N慕容涤尘睁开眼,摸摸已经重新被掖好的被子,听著刻意放轻了的离去脚步声,脑袋里乱七八糟的。
2 v' z9 n, P/ G) L8 D' X他睡觉经常容易踢被子,所以很容易著凉。 / k, ~2 @2 ^! ?" Z
而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纪悟言每天都会在半夜帮他盖被子,确定他睡好了以後,才会蹑手蹑脚的离开。 " ^3 i" X; R$ h8 x, r
/ q. Y( H; e+ ]0 `3 M( w一时间,凡事云淡风轻(至少表面上是)的慕容家二少爷心浮气躁。再也睡不下去了,只好披衣坐起来,下床穿了鞋,走到院子中。 3 u" ]! n'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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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隔壁的还亮著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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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4 d% ^2 D" N9 r# C# Z& C从那天以後,纪悟言的房间便选在了他隔壁。慕容涤尘虽然不喜欢,却神差鬼使的没说什麽,也就默许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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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H4 s" B F* a2 ~2 @! \8 R" I透过没掩实的房门看进去。
' Q Y, F+ P' H3 W. K$ q: e- J纪悟言点著蜡烛,仍然在灯下拿笔画著什麽。还肿著的手却有些颤抖,而且握笔的方法也不对。
/ x& `; c% q- t9 \5 i% h/ s+ D“笨死了笨死了。”慕容涤尘确实是忍不住了,一下子冲了进去躲过纪悟言手里的笔,脸蛋在灯下透著微赧。 : o8 O. y4 x @/ A1 L5 D7 L* v
一看之下,这才发觉纪悟言是在对著书一笔一笔的描字。 U4 G+ s3 } |, j# y- c7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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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悟言到没显得难堪尴尬,只是看著慕容涤尘笑盈盈的,让二少爷的脸更烧烧的红起来。
1 I! u- V9 Z( b4 Y9 D2 e掩饰的在白纸上落下三个字,慕容涤尘写出的是漂亮的行书。
! w1 }7 }, M# _纪悟言虽然看不懂,但却觉得他写得很美。 0 Y8 n1 g% ?( a a6 F) n o' E
5 s5 V/ R7 E& V: \6 X0 F7 A: s“这是你的名字──‘纪悟言’,先从这个学起吧。实在是看不下去你这麽笨了,以後每天我都勉为其难的教教你好了。”冲冲的说完,慕容涤尘也不等纪悟言回答便开始了今天的功课。
; y6 f& N2 l7 f% o7 E纪悟言也就仔细的听,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慕容涤尘的脸更红了,“喂,把手伸出来。” 8 \1 R* O1 E$ w' `3 u& n
有些奇怪的看他,不过纪悟言还是依言伸出了手。
+ L3 V! c2 \- Q5 A9 I+ h於是慕容二少便掏出了私藏了好久的药膏,开始了咬牙切齿的上药过程,不过手底却是格外轻柔…… " ^3 p) `( x- H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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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来,慕容涤尘知道的是,纪悟言几乎突飞猛进的进步;不知道的是,那张写著“纪悟言”的纸,被收在了那个小小的蓝皮包袱里,和那个粗糙的玉凤凰并排放在了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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