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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kwstc

★已收录★ 《在此守侯》 BY 希音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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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9 18:53:5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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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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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x7 Q/ R+ r0 B* Q0 x* q4 A魏夜檀的家是一幢前年刚刚造好的两层楼房,上下都是三开间,这是鹤顶山市市一级领导干部的标准住房,因为七年前竣工的干部住宅区工农新村已经住满了,所以,魏夜檀来鹤顶山市时,组织上就把这幢独立的房子分给了他。对只有一个人住的魏夜檀来说,这幢房子确实有些太空旷了,所以他基本上都只用底下的三间房,楼上一直都空关着。在从空闻寺步行回家的路上,魏夜檀这么介绍他的家。
2 m1 Q, {; u8 ~" H“这是我在鹤顶山市见过的最好的地方。”端着魏夜檀刚泡好的一杯茶,舒子歆笑嘻嘻地从东屋逛到西屋,再从西屋逛回东屋,站在作为书房的西屋里四下张望,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这是他的真心话,在看过了那么多贫穷的景象之后,他对魏夜檀的家本就没存多高的期望,但他所见到的,却比他的期望好得多。
) G: ]4 R' u! P% _4 T所谓的最好,并不是说这里装修得比市委书记办公室更华丽精致,事实上,和舒子歆所见过的其他鹤顶山市的房子一样,这里同样只不过是简单的粉刷了墙壁,摆放着不多的几样简单的家具,不但说不上华丽,简直可以说是简陋,但房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书架上的书一排排排得整整齐齐,书桌上用玻璃板压着的一幅白绫桌布上水墨画几枝没骨荷花,书房里墙壁上挂着一幅墨迹淋漓的行草条幅,书架上摆着一段姿态遒劲未加雕琢的树根,窗台上一大丛说不上名字的火红花朵正沐浴着灿烂的阳光开得蓬蓬勃勃,书架旁整整齐齐摞着三只深色木箱,木箱上摆着一台……舒子歆微微眯起眼睛,又看到了一样几乎可以进博物馆的东西,而最有趣的是——一只黄色虎斑花纹的小猫正趴在花盆旁,全神贯注地研究被花朵引来的蜜蜂,时不时还来一记漂亮的飞扑。 ' L) T0 V, i- o6 X: \6 E
“你还有养猫?”舒子歆有些惊奇,魏夜檀和猫咪,似乎是两个随便怎么都搭不到一块的生物。
# |  b" W$ w  i# X0 j7 J“以前在省城时的邻居送的,家里有老鼠,阿猫很会抓老鼠的。”魏夜檀正在苦恼地想着今天中午的菜单,他平时都在食堂吃饭,自己做只会做最基本的东西,而现在家里现成就有的只有两把面条四个鸡蛋,当然,还有两条目前还在水桶里游的鱼,在漫不经心回答一声后,忍不住又纳闷舒子歆为什么看到一只猫就大惊小怪,难道新加坡没有猫? ) M) B; Z1 s) Y6 X, k7 P' x
“你说他叫什么名字?阿毛?”
8 a+ ^4 n. ~! p/ B8 m“叫阿猫啊,它以前的主人就叫它阿猫,所以我也叫他阿猫。”魏夜檀不懂一只猫的名字有什么好问的。
8 f# a: v3 H" P% u“养一只猫叫阿猫,”舒子歆实在是要很用力才能制止自己笑得太大声,“那你要养一只狗是不是就叫阿狗?” 1 C( t4 o# w% D/ w$ U
“我又没养狗,”魏夜檀皱起眉头,很受不了地看着舒子歆,害得他总是不能集中精神想菜单,虽然他也知道,就凭自己的厨艺也没办法把四只鸡蛋做出花样来,“你为什么老是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 o0 y3 j( V9 E+ W) u. `: s9 w
被责问了,舒子歆摸了摸鼻子,强忍着笑意看看那只猫,再看看魏夜檀,到底是谁比较奇怪啊?至少他还不会给家里的那只RUBY取名为“阿狗”。 ( p- _& a; l4 y6 c+ z
“这只猫跟着你一直从省城到这儿?” 3 F7 ~  N  f% {2 I" M( K' Y( v3 X
“这有什么奇怪吗?那时候我已经养了它一年了,总不能因为自己要搬动就把它给扔掉吧?送人也没地方送。” & P* }; T% E2 F( q* g4 \9 P. G& r
“那你是怎么把他带过来的?”
! B5 y- @$ X! b. l- A0 p% _“怎么带过来的?”这是什么问题?“就是把猫放在篮子里,然后乘车过来啊,你不是也走过那条路吗?”
5 D7 Y( Z, S- W. c0 ^: j6 G- X- G“难道它竟然没有晕车?”舒子歆瞪大眼睛,一脸佩服地看着那只正在追逐一只不知名的小飞虫的猫咪,“那它真是太了不起了!”
+ L6 V  G, {/ _4 e0 _& h“晕车?”和舒子歆一样,魏夜檀也忍不住瞪大眼睛,只不过舒子歆是在瞪猫,而魏夜檀则是在瞪人,猫会晕车?真是……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想法……瞪着瞪着,舒子歆的眼睛也慢慢地从猫身上转到了人脸上,四目相对,半晌,仿佛商量好的一样,两人同时破功笑了出来。 ) u8 v$ m. B! }2 l" D
笑声初歇,盯着魏夜檀唇角扬起的笑靥,那浅浅的一朵笑涡让舒子歆看得目不转睛,“真不容易,终于把你逗笑了。”他情不自禁地说,记忆中,这些天来,这是第一次看到魏夜檀开心而没有防备的笑容。
# j0 M0 q3 q2 a1 k% u/ C0 M看进舒子歆眼底的一片坦荡荡的温柔笑意,魏夜檀只觉得一阵莫名其妙的战栗从内心激荡过全身,他仿佛是第一次发现,这个来自新加坡的年轻而古怪的资本家,有一张很适合笑的英俊的脸,和一双闪亮得让人心慌的眼睛,掩饰般地急急转过身去走出书房,一边走,一边不经意似的开口,说话的声音却也盖不过砰砰的心跳声,“中午没什么好东西,就是鸡蛋面条,你不会不吃吧?” $ P" k: W3 X' X$ ~
当然不会不吃,舒子歆急忙转身追出去,一边追一边自告奋勇,“我来煎荷包蛋吧,这是我最拿手的菜!”
. ?9 M1 u9 _3 j( ]4 S“是吗?那你还会做什么其他的菜吗?会不会做红烧鱼?水桶里还养了两条鲫鱼,”魏夜檀的语气中有些意外的惊喜。也许是因为听到要做鱼吃,那只叫阿猫的猫咪咪欢叫两声,放弃继续与蜜蜂纠缠,跳下窗台直奔厨房而去。
  L! P5 g5 G/ F9 g+ G“啊……”刚才信心满满的某人立刻中气不足,“鱼啊……可是,我只会煎荷包蛋而已,要不,我还会做蛋皮……可是这里又没有面包和黄油……” % Z9 {+ H/ P* M- A: ]7 L" C4 ~* D! }
“做蛋皮?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你最拿手的是荷包蛋……” 0 m* |' ?( J* H  m
“那个……”某人干笑数声,“拿手的意思……就是说……除了荷包蛋以外……”
+ f5 m6 C+ v+ r“其他的东西都不能入口?是不是这个意思?”魏夜檀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刻意表现的恍然大悟。 7 T- _! u9 {. c- }! y& ]
“那个……你也知道,荷包蛋和蛋皮都是以前一个人在外求学时自己做早餐时学的,谁会自己做红烧鱼这么复杂的菜?”某人继续干笑,一边干笑一边为自己辩解。 ' e8 U. [9 v; w3 [4 ^1 q* i
“那就还是鸡蛋面条,我下面条你煎荷包蛋……” 2 G% B' K; l8 }$ x4 f
“遵命!”
2 b0 k; @) [' S三分钟以后,一阵惊天动地的油锅劈劈啪啪声将冲进厨房等饭吃的阿猫吓得一激灵!
! R1 @9 V% F* f5 ^“你要把锅子擦干再放油,不要把水滴到锅子里!”
% @: o6 a% a/ s$ \“知道知道……”
3 o4 k( c: }: c7 i“油要稍微多一点,否则会粘底!” * n# `; Z5 @& }
“是是是……”
5 U( R  Z3 S! a“你到底会不会煎荷包蛋?不会煎别挡在这儿,当心被油溅到!去去去……把阿猫也抱到外面去!” : G6 B4 P6 A' H2 u
最后,被忍无可忍的魏夜檀一怒之下踢出厨房的一人一猫站在厨房外相对无语,阿猫为自己吃不到嘴的鱼而委屈地喵喵叫,而比他更委屈的某人则乖乖地坐到一边自言自语地嘟哝着表示不满——
$ h7 S  E6 A- I4 U“我以前都是用平底锅煎荷包蛋的,怎么知道用那种笨重铁锅会这么麻烦?” ) q( S, x0 m" ].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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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9 18:54:2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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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 D) i  ~% u* ^$ |一缕一缕白玉般的面条整整齐齐地堆在青花大碗里,上面覆盖着碧绿生青的青菜和煎得金黄的溏心荷包蛋,正如魏夜檀说的那样,这是很简单的食物,但新鲜的面粉香味混合着蔬菜香和蛋香热气腾腾地扑上脸颊的那一刻,隔着雾气看见魏夜檀定定凝视自己的期待眼神,舒子歆知道,自己确实尝到了幸福的滋味。
, O+ O8 I3 r) C* f5 G% N. \哪怕,不过是与一个人相对而坐,慢慢吃完一碗面的幸福。
! |9 j3 ]8 [* G5 k; k* w+ R! Q$ [哪怕,这一辈子,能拥有的,最多也只有这样相对而坐,慢慢吃完一碗面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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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盯着通心粉发呆?是不是不舒服?”坐在能够看得到蔚蓝海水的高级旋转观光餐厅里,舒子歆听到坐在对面的人这样关心地问着。 4 Z7 b8 `" W, Q2 {4 R% w; Q) `
又开始恍惚了吗?掩饰地笑了一笑表示自己一切正常,在笑容消逝前看清正对自己绽放的春花般爱娇甜蜜挂满了讨好笑容的脸,然后,恍然想起,眼前的并非自己所想念着的那个人,那个人,现在正在,千山万水之外。于是,瞬间,潮水般涌进小小的心房的失望让整个人闷痛到浑身都感到颤栗的地步,但表面上,还是只能对这个必须应酬妥当的世伯的千金露出潇洒倜傥而毫不失礼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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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一年多不曾见到那个人了。
3 U3 [* f3 _0 d( w3 d. h$ \4 P夜深人静,站在卧室的落地玻璃窗前出神地望着窗台上摇曳着的一支长茎玫瑰,下午在办公室里拿到一份传真上的内容令他无法自控地心跳然后失眠。
; S5 Y% x, M9 W; N' ~其实,传真上并没有说什么奇怪的事,只不过是简单的一些关于兆恒集团在中国大陆内地投资的情况汇报,既有一部分的地块投资和驻上海的办事处成立以后的业务进展报告,还有的,就是在鹤顶山市投资的建筑材料生产基地将要正式投入生产运行的事,传真上提到了为那天而剪彩的事。话里的意思,自然希望集团总公司能派一个重要人物到场剪彩。 ! U2 ^/ C: o1 S
鹤顶山市的建筑材料生产基地是兆恒集团的大陆投资整体计划中最重要也是最基础的一个环节,再说,当时的项目和协议都是由他亲自去联系乃至最后签订的,也付出过很多心血,被派到那个地方去工作的几个主要干部都是集团总公司很看好的新生代力量,从新加坡一下子被空投到鹤顶山市,这一年来,想必也过得辛苦,如果自己能亲自到场见证他们的努力成果并对他们加以慰问,这对鼓舞人心士气也是有好处的,毕竟,照原来的人事安排,这一批到鹤顶山市的干部还要在那里待上一年多才能调回新加坡总公司另行任用。另外,兆恒集团经过这一年的大陆投资,已经小有收获,集团内部已经明确了要利用目前的先发优势进一步在中国大陆打稳根基发展方针,自己似乎也应该去一次大陆,以确保这一方针执行得更顺畅。新加坡总公司这边已经完全上了轨道,他经过这几年,也已经培养了一批有忠诚度又精明强干的高层主管,他不在总公司一个月不会有问题。 # n) B6 N. h  g' f6 N3 G0 S
那……就去一次?
6 M, ~+ w$ y1 b) p& x+ H  C仅仅是这样想一想,胸腔里的一颗心就雀跃到让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地步。抬起手压在心口,舒子歆听到脑海中一个小小的声音轻轻地嘲讽着自己——
% ~& w$ w) M- O  c, @% R0 |! v“终于找到一个好理由去见他吗?”
; s/ i$ H) V  g# n4 X- D. k“要你管!”下一秒,另一个欢喜莫名的声音大声说,声音之大,竟让舒子歆感到一阵晕眩。 & M* S" [2 A: U7 ^9 e! n: d
真是的,有必要叫得这么大声吗?舒子歆轻轻地摇头,转身躺上大床,关了灯,嘴角噙着一个飘忽的笑,轻轻地闭上眼,完全变得黑暗的视界里,依稀地,他想,他确实看见了那双沉静明澈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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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0 I3 K/ L- k1 `/ |, z知道兆恒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舒子歆会来为工厂的开幕剪彩是前天的事了,是兆恒集团在鹤顶山市的负责人封轲打电话来通知的。那个奇怪的资本家要来……放下电话,魏夜檀的视线无意识地扫到桌边的一本书——《跨国企业经营》,这是一本新加坡出版的书,来自某位常常一本正经地为自己辩护的那位奇怪的资本家去年寄来的一个包裹。 7 U. x$ S/ ^) r# E
想到包裹,魏夜檀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了唇角,事实上,来自新加坡的包裹,去年收到的不是一个而是三个。最先寄来的那个包裹里面是几本书,两本是跨国企业理论和实务方面的书,另外一本是厚厚的金融词典,英语的。另外还有一本,居然是装帧精美的名叫《小王子》的童话故事,给一个三十二岁的市长送童话书,真不知送书人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 o. I: j4 |6 {$ Z) P7 i后来陆续寄来的两个包裹就比较正常了,去年八月份收到的是真空包装的一盒糕点,糕点盒子里附着一张小笺,某个奇怪资本家用简洁明了的七个字说明自己的要求——“自己吃,不许送人!”本来就没人可送的他也就遵照吩咐全部留为自用了,拆开层层包装后才知道这些糕点都有着美丽的花纹颜色和从来没尝过的味道,糯米和豆沙,各种各样的果仁做的馅子,不大甜,但带着淡淡的草木芬芳在齿颊间回荡。
& |5 B- S. Y; v! M, @' ]3 [" p今年的二月份收到的包裹里放的是两个装满各式各样各种口味巧克力糖的漂亮塑料罐,塑料罐下面还压着一个狭长的盒子,盒子里放着一条深蓝色夹暗银花的领带,包裹里散发着浓郁的玫瑰花香,但翻遍包裹里外魏夜檀也没看到一片玫瑰花瓣,但这熟悉却久违了的香味却让他梦到了童年时那个充满了玫瑰香气的家,那个确实存在过却永远都回不去了的地方。
- A2 N( x; K: H0 x# T/ g/ v三个不大的包裹,装的是零零碎碎的东西,绝对说不上昂贵,哪怕以中国大陆的物价衡量加在一起也不会构成贿赂。
+ \" ]% Z) ^3 i6 ?1 E0 l. ?& d事实上,也没有人会认为那是贿赂。
7 k& [6 H9 p4 S$ Y# D, t这些东西,都是礼物。 , k: Y& E+ x2 U; Q3 d7 G% l
很古怪的礼物。
' |) P" n1 R4 R3 j$ \很古怪但很用心的礼物。 , K( W) v9 O& X7 U; n
轻轻地合上文件,难得的,魏夜檀在工作时间走了神。 # F& T" B6 S: ^4 i3 \# z6 t
为什么要特别地寄这些礼物来呢?
2 Z7 C0 T* T5 t! m, J8 x在那些显然是精心挑选然后组合在一起然后被细心包扎过飞越了千山万水送到自己手里的礼物背后,送礼物的那个人,究竟是想表达怎么样的一种信息? 9 o) o4 |; U$ X* D# N
是他亲自挑选的礼物吧?不知为什么,虽然没有半点讯息可以证明,但魏夜檀就是觉得自己仿佛可以看见,那个明朗而潇洒的男子,认真地选择礼物时的样子。 ' }0 V. s: K7 K
古怪的礼物,古怪的送礼者和收礼者。
$ m' Y; m/ Y1 x1 ?: E2 L9 E8 f真不知道舒子歆这家伙送这些东西来是什么意思,魏夜檀微笑着想,甚至连阿猫,都曾经收到过来自他的礼物,由封轲转交的两罐据说是专门喂猫的鱼罐头。 + Y- |! v' v1 J4 }* j
但是,无可否认的是,每一次从收到包裹单、到邮局去领出包裹一直到打开包裹看到每一样东西时—— * w8 v& p# l: x5 [1 S, T6 f+ f
都仿佛看到了,那双对着自己露出温柔笑意的眼睛。 & m7 |2 p4 c8 }+ L. o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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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第二个包裹是八月份寄的,寄出包裹的那一天,是七夕。 ; v- `3 Y% v% m
第三个包裹是二月份寄的,寄的那一天,是二月十四日,给一个远隔万水千山的男人送玫瑰花太奇怪了,所以,那个包裹上实际上被喷过稀释了的玫瑰油。
: r- P1 J$ ^8 q# [& ^2 ~# X5 Y; q当然,舒子歆所花的这些心思的意义魏夜檀不会了解,八十年代的中国还根本没有过情人节的意识,舒子歆这只不过是忍不住要抒发表达自己的爱意,他也明知道魏夜檀不会领会自己的深意,典型的“俏眉眼做给瞎子看”?
: w% X/ m& ?2 l) A  G也许,但我想写的,不过是这份淡淡的含蓄的浪漫,正如在黑夜里悄悄绽放的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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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9 18:54:3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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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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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d7 |7 W. Z: h6 o# \5 D封轲目前的心情很紧张。 % q. D. m: M- u6 _# v  e
因为他发现,千里迢迢赶到鹤顶山市的大老板目前面色不悦,而且,显然是十分的不悦,虽然作为兆恒集团目前在鹤顶山市的总负责人,他已经尽力地在驱车载大老板去剪彩现场的路上向大老板解释了为什么剪彩以后必须要参加一个有省建委主任和地委书记参加的晚宴,但显然,他的解释并不能让大老板满意,
. ]# F4 L6 N! |5 S坐在圆桌旁推杯举盏应酬着省建委主任陆有为和地委书记金德元,舒子歆谈笑风生进退如意,虽然是一贯的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自如地让席上的所有人都跟着他的节奏起舞,可惜熟悉他的封轲还是可以敏锐察觉到总裁偶尔放下酒杯的瞬间眉梢眼角间微微流露的厌烦与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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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这种无谓到极点的宴会! 1 y7 {# [& ?4 n
敬酒一巡以后放下酒杯,舒子歆暗暗地拧着眉头四下张望,自己这一桌上坐的都是省建委和地区的干部,刚才好像有看见市委书记刘昌明坐在对面的那一桌上与别人哇啦哇啦地拼酒划拳,但是,怎么不看见魏夜檀呢?过去,总是见他默默地坐在一边不言不笑,今天却遍寻不着那双沉静澄澈的眼睛。
& P- P- X8 E$ O6 K9 Q9 ]  q“金书记,怎么今天没见魏市长啊?”舒子歆转过头去,笑容满面地开口询问已经喝得满脸通红的金德元,“我听我们封经理说,魏市长可是帮了我们兆恒集团不少忙,我本来还想好好敬他三杯酒呢。”
9 k, f4 ^1 g, P1 t4 c& l' U“舒先生你说魏夜檀啊?”金德元一楞,想了一会儿,可能是终于想明白了该找谁打听这事儿吧?他站起身来,冲着那边喝得正起劲的刘昌明吼了一嗓子,“老刘啊,小魏到哪儿去了?”
8 }* Z; s: Y2 q+ ~“贺家峪那儿突发泥石流,他赶过去处理紧急情况去了!”刘昌明转过头来,满脸酒气的他,在提到“泥石流”时不曾露出半点紧张情绪,反倒是一旁听着的舒子歆心中猛地一抽! ( \4 E2 |9 p% U3 S
“没出什么大事吧?”金德元问。
2 E& Y4 G0 }0 v& p( d  j- E“放心,要真出大事我能在这儿喝酒吗?听说就是压死了几头牲口,还有几幢破房子,没说伤到人。”刘昌明又喝了一口酒,语气轻飘,显然完全不把压死牲口压坏了房子的泥石流当一回事。
5 n  ^( K! a6 G$ o" Z“我们魏市长是去工作了,他是我们组织上很看重的年轻干部嘛,”金德元笑嘻嘻地把目光移回舒子歆身上,和刘昌明一样,对泥石流,他同样也不放在心上。对上舒子歆锋锐眼神时微微吃了一惊,但他的酒意已有七八分了,虽然微微一惊却依然没能往深里想,只是直觉地以为对方是没听说过泥石流的有钱人家公子哥儿,“泥石流我们这儿一下暴雨就可能发生,大家都习惯了,不是什么大事!来来来,喝酒喝酒!”
+ s5 t! `3 n1 p2 w4 T8 r$ W' _! J2 M4 ^什么叫不是什么大事? * G  I' I/ {# I
舒子歆微笑着举杯与金德元互敬,唇角却忍不住暗暗绷紧,心里更是暗暗诅咒,他当然知道什么叫泥石流,更知道大型的泥石流可能会造成什么样的严重后果,眼前的这一群官员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吃得酒足饭饱,却把魏夜檀一个人推到了那么危险的现场, + G' G" S" P5 C$ _% V  J: C

/ t1 ^9 R% v( O7 e% [4 i1 ?. g贺家峪甜井村,位于鹤顶山市的西部,紧靠着鹤顶山的西麓,这里主要是黄土层,而且,也是整座鹤顶山被滥砍滥伐情况最严重的一部分,被砍得光秃秃的山头一旦遭逢暴雨洗刷,往往就容易发生泥石流。 : u9 Q. P6 k8 @+ Z
这里是鹤顶山市最穷的一个乡里比较不穷的一个村,所谓的比较不穷,是因为甜井村比贺家峪的其他村子要多一口能打上甜水的井,但这口井的出水量非常小,只不过能保证人畜饮用而已,如果是要浇灌庄稼,那显然还是不成的。但不管怎么说,有了这口井的存在,甜井村至少可以发展一些副业,比如说,发展养殖业,甜井村里养出的本地芦花鸡和小种黄羊在地区里也是有名的农副产品,靠着养鸡养猪养羊养牛,甜井村的村民们总比其他村的日子好过些。 # ^. u; M+ `" k3 d! e# a1 k1 z
当然,八十年代以前,家庭养殖业是作为“资本主义的尾巴”而受到大力批判的,那个时候,大多数村民都只能偷偷摸摸地养几只鸡养几头羊,而背着村里的大队偷偷杀鸡杀羊被发现的话也要开大会批判。所以,吃够了苦头的甜井村的村民们直到魏夜檀上任亲自到村里来动员宣传以后才开始恢复养殖业,去年和前年,在市农业技术站的帮助下,这个村子已经尝到了甜头,谁料想,今年刚刚开始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就碰到了两场暴雨和泥石流,建在一大片荒地上的养鸡棚和牲口棚被从山上滚滚而下的泥石完全掩埋,棚里还未来得及转移的鸡和羊,还有四头骡子两头牛全部压死,而且,谁也不能保证泥石流不会再次光顾这个小小的村落,事实上,目前山上的泥土依然有松动的迹象,因此,目前最重要的是,赶快把人都转移到安全地带,站在甜井村里,焦灼地指挥着乡干部和村干部带领村民搬迁的魏夜檀的眉头早已拧成了结。 6 a; S% V9 w/ d1 ^% M  s
因为,搬迁的工作并不容易执行。 % p* ]* z' e6 d* m  t) S: s. U( q
对甜井村的村民来说,自己家的鸡和羊,种庄稼用的牲口,是比自己的命还宝贵的东西,这些东西,意味着让全家能够吃饱肚子的粮食、给儿子盖房子用的砖头瓦片、给女儿办的几身衣服几个柜子的嫁妆、当然,还有过年时全家围坐在一起的团圆饭上的菜肴……当然,还有自己家里的一针一线,这些也都是一家人辛辛苦苦从土坷垃里刨,从牙缝当中省,从母鸡屁股里抠的成果,眼看着这些东西都不能跟着自己搬走,至少不能全部搬走,读过几天书的男人们还能够明白干部们是为了自己好,明白魏市长在这里呆了一天半夜,也叫了一天半夜是为了他们的安全,但是,女人们就没有一个不是哭哭啼啼的了,更别提还有抱着自己家的门板死活不肯离开的老人们……
4 T  S  U0 f0 a+ Q% g' B. J8 M大人叫孩子哭,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不顾封轲的死拦活拦,执意酒后驾车前往贺家峪甜井村的舒子歆停车步行三十分钟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而他所寻找的那个人……却似乎不在这一片混乱景象当中? 9 }' a2 I' y! _( I
舒子歆的心沉了下去! . @( K, b3 I, v1 I, s" a8 e3 v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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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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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夜檀正在忙碌着帮助最后一户需要转移的人家赶快离开,这是甜井村活得最不容易的一户人家。家里人口不多,一共三口人,可是能下地干活的却只有一个今年三十一岁却衰老得象超过四十岁的寡妇,她叫陈玉兰,她的丈夫1975年为了给母亲凑钱治病而偷偷杀了一只羊,结果被当作“资本主义尾巴”而被揪在台上批斗了整整三天,带吓带气,没上一年就吐血死了,留下瞎眼的老母和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的年青媳妇。
4 B& J; B1 m; o& }哭着葬了男人,从此含辛茹苦地照顾老人和孩子,没了强劳动力的一家人全凭陈玉兰没日没夜地伺弄那几亩贫瘠的责任田和养几十只鸡苦熬度日,这一次,泥石流压死的鸡棚里就有陈玉兰家的,听说辛苦养大眼看就可以生蛋的鸡全部被压死,陈玉兰当场就昏倒在地,一无所有的破茅屋里,只剩下一个哭着要妈妈的孩子和看不见东西不知发生什么事只能抱着孩子发抖的老人。 3 q  n3 D1 r. b2 u
一路寻觅过来终于找到魏夜檀的舒子歆打着手电第一眼看到的景象是——担架上躺着一个双目紧闭的衰老的农村妇女,而他所寻找的人正小心翼翼地一手搀扶着一个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老人走出这幢又湿又矮的茅屋,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拉着一个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的七八岁的小男孩。
) d% P) Q7 \3 M舒子歆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从酒宴上听说泥石流的那一刻就抽紧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是,下一秒,在他终于看清魏夜檀的脸的那一刹那,他的心一下子又绷紧了—— 3 e7 K6 J0 |% X; u: m5 W$ Q5 J- l0 g0 I  A
怎么憔悴了这么多?是没有好好吃好好睡还是出了其他什么事?
5 P3 Y/ T/ Y0 _舒子歆不能自控地眉头打结,视线在魏夜檀全身逡巡,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表情也越是严厉——
6 ]' _8 ]8 Q% ]1 s9 u3 w9 ~真的是瘦太多了,尤其是脸,整整地瘦了一圈还要多,本来就不算小的眼睛现在看起来大得触目惊心,那种明显是因为透支了体力又没有好好补养的黑瘦憔悴即使是在不算太亮的照明下也看得清楚,因为闷热而敞开的领口,修长颈项下的锁骨简直象刀锋一样,单薄到让人心疼。 # d) x/ f0 l; ?- ^% F: a
他应该也看到他了,因为他看见魏夜檀明显地一楞,四目交会,谁都没说话,但他了解了他的意思,舒子歆想,他的意思,忙碌着的他也必定已经了解。于是他站到一边,默默地等待,不想打扰他的忙碌,也不敢打扰他的忙碌。 " S9 j/ n* K1 w. r8 @$ u. }
魏夜檀是真的在忙,而且是忙到甚至不能分神去和明明近在咫尺的舒子歆打一个招呼说一句话点一点头。
. a6 u) s2 L3 |用尽量柔软的声音安慰那些紧张的恐惧的无助的老人;用尽量高亢的声音指挥所有的人员加紧搬迁;用尽量有说服力的声音告诉围在他身边的村民,他们会得到政府怎样的照顾怎样的补偿…… 9 s/ ~. Y1 U6 U7 o9 _7 N- \
他一刻也不停的说着话,变换着声音,变换着语气,变换着内容,他同时要应付那么多人的问题,在这么乱哄哄的现场,却没有让哪怕一个人的问题得不到回答。他的嗓音早就嘶哑,不复舒子歆熟悉的带着磁性的清朗,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那样认真那样热切的光彩,完全迷眩了舒子歆的眼睛,而他的嘶哑的声音里的热诚则揪痛了舒子歆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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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搬迁工作终于全部结束。 $ n. ]: o, v! Q( z
凌晨两点一刻,所有搬迁人员分批离开。
* U8 n6 [% {4 x5 K' q/ _2 t# _凌晨两点五十分,魏夜檀上了舒子歆开来的车子,他自己的车送两个生病需要检查的老人去了市中心医院。
3 `+ s- y- v. T1 U凌晨两点五十七分,舒子歆给躺在后座已经睡着了的魏夜檀盖上从后备箱里找出的毯子,一边盖一边庆幸自己去年有从新加坡空运这种可以把后座靠背放下来变成行军床的车子到鹤顶山市。 . D- f! t: D$ |% L
凌晨三点,舒子歆发动汽车。 0 y! h  k4 t% p: x7 f
凌晨三点五十分,在酒后驾车与超速行驶两大前提下,汽车平安到达魏夜檀所住的小楼。 7 \# r8 M5 E" ~4 M% J% s" Q. f
凌晨四点零三分,魏夜檀被舒子歆抱到他卧室的床上安顿好,途中舒子歆始终皱着眉头绷着脸,因为魏夜檀的体重比他所目测的更轻。
! x( p; I% H8 g% r2 t2 Y' z4 j凌晨四点二十分,坐在魏夜檀的客厅里发呆十五分钟的舒子歆用魏夜檀客厅里的电话叫起了正在做好梦的封轲。 5 U8 d( {/ Z: F
凌晨八点十九分,魏夜檀被一阵阵扑鼻的饭菜香味闹醒,揉着眼睛穿好衣服出了卧室,却见饭桌上放着鸡鸭鱼肉,饭桌下阿猫正心满意足地把脸埋进猫食碗里大快朵颐,魏夜檀只看得见一条蓬蓬松松的尾巴时不时地摇啊摇,饭桌旁某位姓舒名子歆的奇怪资本家正在看书,早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身上,可能是听见脚步声吧?舒子歆转过头来微笑着凝视他的眼睛—— * o  X, v0 ]6 H: S& A$ c+ J
“你起来了?快去刷牙洗脸准备吃早饭,我都准备好了。”
$ |3 N) j! J9 i# }* Q“你都准备好了?”往桌上看了一看,太过丰盛的菜肴让魏夜檀直觉地反应,“是你准备的吗?你不是只会煎荷包蛋而已?而且连荷包蛋都煎得不怎么样。” : c9 K, a4 ~- c" t* u3 K. L4 C" B: j
很单纯的疑问却让舒子歆瞬间尴尬地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子,“是我叫人准备的,算我少说几个字好了吧?快快快,快去刷牙洗脸,你不饿吗?我听你秘书小张说你昨天晚饭就啃了一个冷馒头。”听得他心里好一阵酸。 + h* z2 L$ \# Y  ~7 z2 z
“有馒头啃就该知足了,你昨天不是也看到了那些老百姓有多苦了吗?”一边转到洗手间里去洗漱,魏夜檀一边说。
; w. I' Z7 k# \4 B9 x- C魏夜檀站起身来拿碗给舒子歆舀粥拿筷子,一切都布置妥当了才听背后脚步声响,转过头去,只见魏夜檀已经一身清爽地走了过来。 * U4 x: o# f2 q: ]' e# ^+ U
“是啊,他们看起来比大王村的那些农民更贫困,”舒子歆想到了昨天看到的那些几乎除了几张席子几条破布做的被子以外一无所有的茅屋,又想到那些哭着叫着抱着自己家的门板的老人们,忍不住也微微叹了一口气。
1 e" L$ l  b; I$ |* E% l2 U“天灾人祸,天灾人祸,其实,天灾也就是人祸,”魏夜檀喝了两口粥,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咬了一口,慢慢咽下去以后发出一声感慨,甜井村的例子就很典型,如果不是大炼钢铁和农业学大寨时的滥砍滥伐,山坡的土层就不会那么松动,即使是暴雨也不会引发泥石流了。
! u6 `4 l( o( _4 |“吃饭吃饭,吃饭时不要想那些不容易消化的事,”舒子歆提高了声音,故作开朗地说,一边说,一边拿起筷子夹了块清蒸河鳗到魏夜檀的碗里,“说起来,你们这里的河鳗还真便宜,本地人都不吃是不是?其实这玩意的营养价值很高的。”
: N" [3 n- G7 c. C: Q9 S“本地人觉得这种鱼是吃死尸的……”魏夜檀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望着舒子歆微笑着的脸,“对了,你怎么会在我家的?昨天晚上你送我回来以后就住下了?可是这里没床啊,你是睡在哪儿的?不会是在客厅打地铺吧?”他的记忆只到上了舒子歆的车为止,后来的一切根本就不复记忆。
# Z3 B+ z7 r8 D“没有,我在桌上趴了一会儿就够了,本来是想跟你挤一张床的,可是你那张床实在是太小了,我怕挤在一起你睡不舒服。”舒子歆微笑着说,一派云淡风轻状,他当然不会告诉魏夜檀,昨天晚上他坐在他的床边盯着他的睡相整整半个小时;也不会告诉他,他为了给他找个好点的厨师兼管家而把封轲从梦里拉起来;更不会告诉他,他回公司去打了好几个越洋电话只为从新加坡快递各种各样的药品和补品过来;他一直忙到早上七点,厨师来做饭时才安心趴在桌上睡了半个多小时。 4 f+ l) [0 g' C%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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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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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8 H, X$ T/ h# Q“你这一次会在鹤顶山市呆上几天?”吃完早饭,喝一口舒子歆早已泡好的据说可以松弛安定神经的奇怪花茶,淡紫色的茶,悠悠的馥郁香气,魏夜檀脸上的笑容也是淡淡的,兆恒集团投资建造的鹤鸣宾馆上个月就已经开始试营业,至少这次他不必去住招待所,魏夜檀想。
; O( J) o, W! ^% S1 s“三天,后天早上走。” 3 F) K) `* k2 i3 W- [: \7 L
“这么快?” ; ^: @. w/ I6 P' L3 O0 b
“上海那边还有生意要谈。”其实本来明天就该离开的,但他忍不住还是硬把行程延长了一天,这样,他就可以空出半天时间和对面的人对坐在一起,“你下午再去办公室吧,我已经跟小张说过了。”
, O& ^& T- K/ H6 e. A* d  j1 }/ T# s早晨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杯子里的茶水热气腾腾地氤氲着散发出从未闻过的芬芳,舒子歆带着笑意期待的眼睛在阳光下一亮一亮地闪着光,而已经有那么久不曾有过的放松的闲聊本身就有其诱惑力…… - z, N2 Q- x1 E9 i# o# J; F
想了一想,魏夜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不过,再看到舒子歆愉快地笑开了脸时还是忍不住追加了一句,“下不为例哦!” $ G, h0 c* ~. g0 X" F
“下不为例?可是我都不知道下次要等多久才能和你一起喝茶呢,”舒子歆笑一笑拿起茶壶给魏夜檀面前的茶杯添满,放下茶杯很随意地说了一句话,只是脱口而出,本来并没有太多的感伤或者叹息的意思在,不过是照直说,本来,后天以后要再到鹤顶山至少是半年一年以后的事了。可是,话一出口两个人却不禁都陷入了沉默。
% @5 X! n4 F5 ]7 V2 B% \“对了,以后不要再给我寄包裹了,”相对无言一会儿后,魏夜檀的语调里有刻意为之的轻松,“那些糕点啊巧克力啊送给女孩子还差不多,那条领带我也没打的机会,你看我昨天那样泥里水里的,打了领带不也是糟蹋东西。” $ r$ ^% T. z6 g! w
“那你喜欢什么?”舒子歆凝视着魏夜檀,暗自纳闷着为什么仅仅是看着这双眼睛心里就浮起微微的喜悦和细细的甜意,“我上次给你寄的糕点你没送人吧?”那个是他到日本去在最有名的和果子店里看到的据说可以为恋人带来长相厮守的好运的点心,虽然并不认为那个就一定会有很大的效力,但私心里舒子歆还是希望是魏夜檀一个人而不是很多人吃到了自己的心意。   a5 T' S) c6 F6 V+ {$ O$ X$ I" c
“没有啊。”魏夜檀当然不知道一盒糯米点心背后还有这许多曲折,他只是实话实说,“我没有人可送,全部都是自己吃了,很好吃,谢谢你。” $ @7 G( T6 w4 n% |- |3 N8 Y3 p$ \/ W
“你说没有人可送是什么意思?”舒子歆微微一惊,挑起一边的眉毛望着魏夜檀表示疑问。
& Q7 A3 _3 k1 d8 r* b4 V: F(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我没有亲人了,在鹤顶山市也没有什么经常来往的朋友,所以就没有人可送。”魏夜檀说话是,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是那么沉静,看不出情绪变化,只是,仿佛瞥到漆黑的瞳人里曾有涟漪轻轻流动,那是穿越了时空在人心里徘徊着的永恒的忧郁与伤痛的记忆。
' w9 u7 H( c" r“……………………”舒子歆默然,歉疚地望着魏夜檀,他知道,自己在闲聊中已经碰触到了对方的伤口,虽然他确实并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 v" \$ _7 I9 [! p3 `  Z6 r“没什么……”沉默了一会儿,魏夜檀振作的笑了一笑,故作开朗反而让那笑容看起来更勉强,“我的父母和姐姐都已经去世十多年了……一个人的日子我也已经过得很习惯了,好吃的东西没地方可送我还可以多吃点呢……”想要用开玩笑的话结束这个伤感的话题,一阵无预警且难以遏制的恸哭的冲动痛楚地卷过他的心,紧紧地咬住嘴唇,魏夜檀尽量自然地垂下眼帘,话,却是再也接不下去了…… ) j- ^; S4 ^# e7 t5 Q* j' p
“……………………”舒子歆凝视着对面的人,因为他低头的姿势而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挺秀的眉毛和落在白皙前额的几绺黑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依然可以确切地知道他的痛苦,他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魏夜檀曾经历过什么,他只知道一件事,埋在那颗拥有他从未见过的高贵气质的心灵里的痛苦,可能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得以发抒。 / O  p; D; P( y. Z! O1 ]' o, {
“你可以把事情告诉我,我会静静地听。”他没有能力扭转时空,也没有能力让魏夜檀忘记埋藏在他心底的痛苦,唯一能向他承诺的,不过是——他会静静倾听。 , K1 M* c; p3 p8 c8 u$ V9 A' H
室内的空气沉重得似乎变成了凝结的物质,低着头的魏夜檀象一座雕像般一动不动,舒子歆屏息凝视着他,想要伸手去拍抚他的肩膀,却终究还是不敢。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舒子歆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应的时候,清朗中带着喑哑和涩意的声音突然振动了他的耳膜—— & D% M  U# q+ L
“其实事情很简单……我的爸爸是指挥,妈妈是歌剧女高音,姐姐也是学歌剧的,有一次,我爸爸主张在新年音乐会上排演《黎恩济序曲》,演出也很成功。但是,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被人揭发,说《黎恩济序曲》是希特勒所最喜欢的,差点还做了第三帝国的国歌,说我爸爸是以前谄媚国民党谄媚美帝国主义的反动音乐家,不排《东方红》而指挥《黎恩济序曲》是心怀第三帝国,是反党反革命的行为……后来,家里被抄家,爸爸被揪去游街,妈妈被绑去陪斗……姐姐那个时候是中央音乐学院的学生,学校里来了工宣队,学校里很乱……” $ w: u  n7 ?, A' ]
魏夜檀的声音并不高亢,说话的语气也是出乎舒子歆意料之外的平静淡然,这些事,这些话,仿佛已经在他心里反反复复地滚过千千万万遍,所以,说起来才会那么地流畅,那么地简洁,没有一个多余的字,也不带一点不必要的情绪,他抬起头,望着舒子歆的眼睛,表情也是那么的平静,“你知道,那个时候我连十岁都不到,我想,爸爸妈妈一定早就有那个念头了,但他们舍不得我和姐姐,怕他们死了,我们姐弟也活不下去。但是后来……有一天……” / C, p4 v" A4 |
魏夜檀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他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心,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着光,那种尖锐中带着狂乱的光,“后来,我记得那天北京下着大雪,我姐姐是被人抬回家来的,她穿着红棉袄黑裤子……她的衣服都被撕烂了……他们都不让我看,但我还是看到了,我看到我姐姐的十只手指都磨得血肉模糊……”舒子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事实上,他自己已经听得全身发冷,他并不是不知道世界上每分钟都有残酷的事发生,都有无辜的人被残害,但他无法相信,这样残酷的事会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 A7 s& q, y4 t! Z& v魏夜檀自顾自地说下去,颤抖已经停止了,他的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我姐姐她会弹钢琴,她的手指修长雪白,我还记得她穿着妈妈的粉色蓬蓬裙坐在家里的三角钢琴旁弹博拉姆斯时的样子,她十六岁生日就收到玫瑰花,她的同学跟我说,她是学校里有名的美人,她死也是因为她的美。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死的,有人说是被工宣队的队长强奸,也有人说她是被一帮造反派拖到学校的仓库后面轮奸,有人说她是死了以后又被人丢下楼去伪装自杀,也有人说她是跳楼自杀死的……她死的时候离她的十八岁生日还有一个多月,那天晚上,爸爸妈妈就上吊自杀了……这样的事情,其实在文革里是很多的……有的人熬得过去,有的熬不过去……熬得过去熬不过去都是正常的……”眼泪,终于还是落在桌面上……
/ ~3 _! s' v5 @4 u9 {$ B9 e+ t7 f% p“…………那你后来?”舒子歆小心翼翼地问,流泪的魏夜檀让他手足无措。
0 a1 U9 R* h) c. m' W1 E“音乐学院的许教授收养了我,他的儿子在插队落户的时候死在了北大荒,许教授他自己也在82年的时候去世了。”用手擦了擦眼睛,魏夜檀淡淡地回答。 , z6 l9 x& H# y6 t
“那……那……”为了冲淡沉重的气氛,舒子歆拼命地搜索枯肠找话题,突然想到一件事,“那……你书房里那个留声机是你爸爸妈妈留给你的遗物了?我说你怎么会有那么古老的东西。啊!!!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巧?”还没等魏夜檀回答,舒子歆自己已经发出了一声惊呼。
. H/ Y: I/ F$ w# v7 ^( a% I+ m“什么?”魏夜檀奇怪地看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叫得象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你说什么巧?”
$ K# V& @1 t4 P) z; ?: w“那个……那个……”舒子歆搔了搔头,一分赧然二分困惑七分惊奇,“我给你带了一件礼物来……就在我的行李箱里……”舒子歆指了指搁在客厅一角的皮箱。
& e: m5 D7 W& q7 X2 e/ _/ Y. T7 N“…………”魏夜檀看看箱子又看看舒子歆,他还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惊呼。
( `8 y8 o) y; y% W, G“那个……我给你带的东西是一张留声机用的密纹唱片。”舒子歆解释道,表情还是保持那种惊奇莫名的样子。
, n+ I- B0 P  g" J$ K! E9 X# _“难道……”魏夜檀看着舒子歆,心里一点点地升起逐渐明晰的了悟。
; ]6 W2 [3 f" S舒子歆点点头,“是的,就是瓦格纳的《黎恩济序曲》,是我爷爷的收藏。我不知道……这也是我最喜欢的交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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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R/ g# H/ D$ a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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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H  s$ j7 ~( Z“就是这个……”从皮箱的夹层里小心翼翼地取出被层层包装纸保护的唱片,舒子歆献宝一般捧到魏夜檀面前,窃喜着自己已经成功地让对方忘记了刚才的悲伤。 , [5 h1 o; W* [
“啊……你送礼物给我我很感谢。”有些愕然地接过舒子歆送到面前的唱片,魏夜檀微微拧起眉头,小心地寻找着合适的措词。
' m8 K; `* C3 _“不客气不客气,你能喜欢我就很高兴了。”舒子歆嘴里虽然说着不客气,但英俊帅气的脸上的大大微笑明白地昭示了他的得意非凡,“现在就去放了听听看好吗?我上次就看过了,你的留声机是手摇式的。”一边说,他一边就往书房里走。 1 g4 N$ k3 s$ j" I
“可是……那台留声机已经坏了,根本就不能放唱片的。”跟着舒子歆走进书房走到留声机前停下,魏夜檀犹豫着开口,他的语气很温和,如果可以,他其实也不想打击舒子歆的得意与快乐。
5 h( B4 G9 ?0 h( O/ A“坏的?”兴冲冲从新加坡带了唱片当礼物还自认为自己很有创意而且还很得意的某人当场石化,盯着魏夜檀一时回不了神,“你说是坏的?”
  H- m% |5 a- v2 y“是啊,我虽然会拉小提琴但天赋不高,后来平反时发还的三角钢琴我卖了给许教授看病用了,把这个留声机带来带去是为了留个纪念,本来没指望过还能从这个里面听音乐。”明显不信任的语气,魏夜檀实在看不出舒子歆身上有机械天才的影子。 5 c- c7 A' M" `" p: k
“是吗?可是我看着象是好的啊……”某人嘟哝着,有点不甘心。 * O- Z; t, F0 U" W0 z$ P
“你懂这个?”魏夜檀有些惊讶。 + o! x9 Q3 R0 n% u) a
“不懂,”舒子歆回答得干脆利落,皱着眉头弯下腰仔细地端详那台古旧的留声机,他头也不抬地说,“不过,我看这个应该还是可以修的,修好了就可以放唱片了。”他虽然不懂留声机,但一样东西坏得严不严重还是大概看得出来的。 : [2 B8 a- Z3 r1 t
“这我也知道,”东西刚发还时许教授就曾经说过,这台留声机应该还可以修好之类的话,“可是找不到修的人有什么用?现在大家都去学修电视机了,还有谁会修留声机?”
, M# M7 c8 A. u4 H+ m“也许……”摸了摸下巴,舒子歆站起身来,“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我把这个带走,保证给你修好送回来。”也许新加坡的唱片发烧友中有会修留声机的,再说,就算新加坡没有,这台留声机是有名的美国RCA公司三十年代后期出品,了不起费点事,送到原厂去想想办法。 2 c! A$ `  X' R* ~( Q# y; c
“真能修好?”依然存疑 ( @5 K. A: E) u3 O/ s6 F3 d
“真能修好。”十分确定。
; C# R8 E1 l, i“那就麻烦你了。”盯着舒子歆看了半晌,魏夜檀决定在信任的前提下死马当作活马医。 % |1 {5 @& J# L- z. R; D6 _
“不客气不客气。”舒子歆微笑,暗暗恨自己太过正人君子,为心上人效劳还不能讨点报酬。
2 Q0 U) \1 o0 h# V6 q
/ |. e) ?8 j) A! F6 Z三天以后。 5 m4 ?7 i" f9 K3 L( b- N, [& t2 @
上海和平饭店底楼咖啡厅里,一场其实并不在舒子歆计划之内的会晤正在进行。
5 Z! w+ i* u: P2 `4 M. e7 h“没想到会在上海看到我吧?老同学?”姿态优雅地放下咖啡杯,杜励鹏微笑着注视舒子歆,曼特宁的芳香在两人之间悄悄弥漫开来。
$ M8 N+ X7 g% }% a+ [: M3 ~“倒真是没想到,”同样微笑着,舒子歆坦率地说,“本来是想着去北京时来看你的,怎么,你怎么会特意约我喝咖啡?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 P( E9 R* [+ y; @. b% l, u0 N: \
“我们前后脚,你刚刚从鹤顶山市过来吧?我明天就要去见蔡文贵了,组织部组织了一个考察干部在引进外资加强开放的工作上的能力的小组,我任组长,想到老同学你现在在那边投资,所以特别绕道来上海问问你的意见。”没有太多的寒暄,三言两语,杜励鹏已经进行到了主题。 ; k6 }. m& s& i% h0 D' f
“我的意见?”舒子歆有些惊讶地望着杜励鹏,“怎么会想到要问我的意见?我是商人,能给你什么有用的意见?” 7 F5 c. c4 f: @. i; r- ~$ K9 ]( q, M# E! Q
“给你这个外商投诉的机会你还不要?” 9 Y0 U9 c, w5 U$ |. Q! {
“我没什么好投诉的,从政府方面来说,我觉得已经是尽其所能了给予我们方便和帮助了,如果说有缺憾的话,那也不是政府的哪一个官员可以弥补得了的。”舒子歆实事求是地回答。 0 u5 Z1 R2 X3 b7 G
“那当地的政府官员你是没什么意见罗?” 4 j# s; P( u; W) Z
“没有啊,你听谁说我对政府官员有意见来着?”舒子歆并不很在意地说。 7 N: C, y! T  f( I0 S: Y, t+ y1 c
“我也不知道,”杜励鹏笑一笑,然后正色道,“因为那些发到组织部的举报信全都是匿名的。”
8 |( O+ l5 s6 P6 \9 X6 i' a! Q“举报信?”舒子歆霍然一惊,抬头直视着杜励鹏,“举报我?”
4 o' z* a" \) ?. t7 x* r" J, p“恩,”杜励鹏点点头,“确切地说,是举报鹤顶山市市长魏夜檀有向你索贿的行为,话说的可怕,说是影响改革开放的恶劣行为,说会严重损害党和国家的形象,会打击外商在华投资的积极性,你知道,现在到处都有这方面的案子,所以组织部也满重视的。本来是该批复给省纪检委调查的,但我看你没有跟我说过什么,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会任由别人勒索的人,怀疑这个举报背后有其他背景,所以,这一次决定由我们私下核查此事。子歆啊,说起来你也太不讲义气了,你有那么多钱去贿赂小小的一个县级市的市长,不会拿来给我买点好吃好玩的东西?”说到最后,可能也是觉得这事决不可能,杜励鹏说着说着竟又和舒子歆说笑起来。 5 @0 P2 y  W/ V8 J: X2 u( d
舒子歆则越听越是啼笑皆非,他是从来没弄清楚过中国官场的规则没错,但竟然能颠倒黑白到这个程度也是闻所未闻,“其他的我就不说了,你想想,我和当地签的协议都不是由市长魏夜檀主持签订的,你到鹤顶山市去看看就知道了,魏夜檀根本就是被排挤在核心权力之外的人,我就算要贿赂也该去贿赂当权者,何必要花钱在一个不管事的官员身上?”
' p; g4 j8 f2 O; D4 u“你没给魏夜檀送过东西?”杜励鹏追问,“可是举报信上言之凿凿,说你给魏夜檀送了多少多少东西,还从新加坡给他寄过包裹。”
) U0 [. |3 p7 N“我是给他寄过包裹送过东西,几本经济管理方面国内买不到的书,一盒过节时的糕点和一点巧克力糖,”舒子歆一派坦然地回答,“对了,还送过一根领带,也是从新加坡寄给他的,这些东西加起来也不值多少钱,不能算是贿赂吧?”
8 A2 @. r! O- _# S+ b“你真的从新加坡给魏夜檀寄东西?”杜励鹏有些惊讶,“我还以为这一条是举报的人胡说八道,你怎么会特意从新加坡给他寄东西?你以前不是说过,你是商人,你不喜欢和官员打交道的吗?”
4 X- B0 f) v& L0 G; ~+ g3 }“魏夜檀是个很高尚的人,我把他当朋友,”舒子歆认真地注视杜励鹏的眼睛,“我是不喜欢和官员打交道,但我对朋友怎样,你也知道。”
" |0 S' ^1 H3 ^3 e杜励鹏看着舒子歆,半晌,大笑出声,爽朗的笑声完全不似刚才那个沉稳的国家干部,“你小子,说起来我也是军人世家出身,可还真不能不服你小子!仗义!对朋友更是没得说!你还记得以前在美国的时候?我老爹被关起来审查,我XXX读那种贵得要死的专业,就算有奖学金再有打工,还是连吃饭都成问题,你小子那会儿把我介绍到你家公司里去打工,给我发额外津贴,要是没有你,我老爹就算翻了身,我也早在美国饿死了!” $ b1 w* a# j: g
“你有那个能力,兆恒缺个临时职员,我也是顺水人情,你一个大男人这点点事还记到现在!”舒子歆轻描淡写地说,同是华裔,当时又住一个寝室,他总不能眼睁睁见勤奋向上的杜励鹏被生活压垮了学业吧。何况,这都是过去那么多年的事了,他现在担心的,只是魏夜檀将面临的命运,“倒是这次的事,那个魏夜檀不会被你们抓起来批斗吧?” 4 A, k% Y1 E3 t
“批斗?”杜励鹏睁大了眼睛,“你以为是什么时代了?文化大革命都过去快十年了,你放心,既然是你朋友,你说话我哪能信不过,我这次下去,会好好把事情查清楚的,敢往组织部写匿名信诬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有啊……”杜励鹏重新正了正色,望着舒子歆,“子歆,我跟你说实话,当年你的顺水人情,对我来说可以说是恩同再造,我杜励鹏这一辈子真没欠什么人的情,算来算去也就受了你的。我知道,以你的为人,是决不会做那等坑蒙拐骗的事的,可是在大陆投资,坑蒙拐骗的或许没事,正正经经想做点什么的反而举步唯艰,我们的市场经济……真的是还在起步阶段,象这次的事,将来说不定还会有,要是真的被哪一级的地头蛇穿了小鞋,玩了阴的,可别跟我见外啊!我在这个位置上,就算我帮不上你,我背后还有我老爹,我大哥二哥呢,你放心!”
3 ^" n0 h1 L) x“那这一次……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鹤顶山配合调查?”
9 N- y! a; e# b' v/ A) [7 c“你想去?” 7 d4 y6 o+ l* V9 d0 \
“我不去要不要紧?”
& n+ C- u. D" Z“要紧是不要紧,不过调查起来就麻烦一点儿,你要没什么事的话,就跑一次吧?车费我给你报销!” " K' w& m  s* ]# r" E4 Y4 s' T
“那好,我把上海的事处理完就回去!”
2 N' K6 @, E/ }! q  ~“我今天下午就去了,我们鹤顶山见?”
# `+ l* \7 e& i" d. g“好的!”
# e- u$ f* e3 M/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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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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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赶慢赶把三天的日程压缩在两天内完成,没顾得上在宾馆里喘口气舒子歆就又踏上了飞机舷梯,根据他早上在宾馆收到的来自杜励鹏的电报,杜励鹏目前是在省城开会,他现在如果赶回鹤顶山市的话,正好可以比调查小组早一天到一天半到达。
- |# J6 L% z0 r9 H; O一切事先看起来都安排得很妥当,但,事情的发展,只能为“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这一条真理多添一个实例。 2 g# e9 A$ l! {0 ~) c
汽车刚刚驶进鹤顶山市的范围,坐在车里的舒子歆立刻敏锐地感觉到异样,窗外比平日明显增多的来往行人中,有提着篮子抹着眼泪的老奶奶,有系着花围巾哭得两眼通红的中年妇女,有一脸怒气重重挽着袖子仿佛要找谁打架的粗悍的汉子,也有文质彬彬戴着眼睛步履匆匆结伴而行的知识分子,更有一群群涨红着脸的学生模样的年青人,成群结队地,一边走,一边还在手舞足蹈神情激动地说着什么。 + V  I: l1 U( s$ c$ ]
已经渐渐熟悉鹤顶山市的舒子歆拧起了眉头,他从未见过鹤顶山市的街道上有这么多的行人,尤其是现在……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并不是上班上学的时间,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人穿行在市区的街道上? 7 y' @) t( N& v8 a! A4 h3 f
况且,虽然舒子歆坐在汽车里听不清他们的话,但他依然分明地可以感觉空气里的躁动着的激荡着的酝酿着的群体的情绪,他从未在这个小小的安静得几近于集体失语的城市里看到那么明显的情绪。
3 T: _7 Q' M$ d1 x! E( e: a这是太不正常的情况了。 2 R# E" C9 h) S0 H0 O4 J
“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舒子歆忍不住开口问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这辆车是封柯派来的,司机是本地人,应该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z$ S  o# |, S# o' \( f! I: I' M“您不知道吗?大家说魏市长要被调走了,他奶奶的!还真让我媳妇说准了,象魏市长这样的好官,在我们这鬼地方肯定呆不长!”司机的语气是舒子歆从未听过的激烈,话语里含着一种随时随地可能会爆发的情绪。司机是一个健壮的中年汉子,在舒子歆对他仅有的印象里,记得他是一个寡言少语的老实人,如果不是亲耳听见,舒子歆决不相信这么一个老实人也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 G& I2 [4 G! j7 ?. G- Z
“魏市长要被调走了?调哪儿?是地区里吗?还是省里?”那天杜励鹏本来也说过,如果查下来仅仅是因为魏夜檀与当地党政其他班子相处有问题的话,可能会考虑把魏夜檀调到地区计委或者调到省计委,魏夜檀肯定比现在的计委里的干部更了解市场经济和国有企业改革。 7 P: F( J, e9 p
“咱们小老百姓哪里知道那么多?调哪里不知道,听说上面来了调查组,正在查魏市长呢,有人到上告了黑状啦!我媳妇她们学校里的老师们都说,魏市长是被刘昌明那小子挤走的!魏市长又年轻又能干又廉洁又爱护老百姓,跟刘昌明那一伙人不是一路货色,您想,魏市长今年听说才三十二岁,刘昌明那老小子都五十八了,等刘昌明退了休,让魏市长当了一把手,刘昌明他在任上闹的这些烂帐还不得兜底翻出来?所以,刘昌明怎么着也不能让魏市长继续呆在鹤顶山市啊!魏市长呆在鹤顶山,那刘昌明不就完完了?这不,也不知道他们活动了多少关系,在北京告下黑状了!说魏市长贪污受贿在鹤顶山市横行霸道无法无天!我呸他娘的!这一帮黑了心肝的烂货!”
2 {8 Z/ g  @5 V  o4 j9 ]: i( m# `“你媳妇是学校的老师?”舒子歆插话,司机说的话,他虽然不是非常能明白,但大概地可以听懂。 3 i' t2 w( [$ m, T0 y& K( {, Y" g
“是!我媳妇那可是读书人,比咱懂得多,她年年都是县初中的先进,说的话不会有错,”司机点点头,越说越是愤慨,“我媳妇说他们的良心都给狗吃了!照我看,就是真把他们的心肝给掏出来扔在大街上,那狗经过闻闻也得上吐下泻!他们还不如狗呢!老百姓省下一口饭喂狗那狗还忠心耿耿地给主人看家护院不是?那帮昧着良心害魏市长的烂货,老百姓养活他们他们倒反过来咬老百姓啊!鹤顶山市都穷了几十年了,就盼着来个好干部带头领咱们干,大家都能过好日子,魏市长在鹤顶山市干了两年多,鹤顶山市最穷最苦的村子,他一家家地去跑去看,坐下来给大家出主意想办法,搞养殖、种中药、种果树,眼瞅着大家的日子比前两年好过起来了,大家可都把魏市长当青天一样看待啊……那帮黑了良心的却是变着法子要把魏市长赶走!还说什么魏市长索贿……说魏市长跟您要钱要东西……这不是……这不是……”咽不下一口气,干脆把车子往路边一停,司机转过头来,黑红脸膛上,眼睛就象两团火灼灼燃烧,说话口气更是越来越急——
( P2 ]% n: {7 y- f) P! ^; w! j“我跟我媳妇说,我见谁就跟谁说,我现在拿得是建筑公司给我的工资,封经理说他看中我是复员军人,开车技术好,人也过得硬,我现在每个月拿的可以说比市里哪个司机都多,我给封经理开车,您要来我也给您开车,来来去去,就我一个司机,天地良心,我可从来没往魏市长家里运过什么香烟名酒电视机电冰箱,就一次,就是十几天前吧,封经理让我拉着我们公司的李师傅到市场上买了点菜给魏市长做了送去,为的是魏市长前一晚在贺家峪抢险转移群众,吃没好吃睡没好谁,就是这样,我还听李师傅说,菜钱魏市长后来还是硬塞给他了!那帮王八羔子没了心肝的杂种说封经理让我给魏市长家拉了多少多少东西,您说,他们还有点人味没有?” . T& g4 B' e9 Y" h' I- ^7 t
“再说……”喘了一口气,司机继续说下去,舒子歆根本就插不上话,“再说,傻子都知道,要想真办什么不公不法见不得人的事,给魏市长送东西顶什么用?要送也该是给刘昌明那小子送,真没法靠得上刘昌明那小子也该搂他三大姑八大姨十七八个小舅子的大腿,谁不知道那刘昌明在鹤顶山当了二十来年的官,大半个鹤顶山都姓了刘?财政局局长是他表妹夫,法院党委书记是他亲家,计委主任是他妻舅,就连那个最不是东西的大槐树乡乡长都管他叫干爹,儿子在税务局媳妇在劳动局,一家子XXX都是干部。刘昌明要干点歪门邪道的事一个电话就办得成,魏市长要干正事就得亲自到那地方去盯着,否则别想干得成!别说您不是那号会给领导送东西的人……我看您就不象,封经理也不象……否则你们也不会对魏市长那么好,听说那天晚上是您把魏市长从贺家峪送回家的?您真是好人,我媳妇她娘家是大王村的,她们那块的人都感激您感激得什么似的,您给那儿修小学修公路……您看我一激动就把话扯远了……您说,就算您真的要送东西开后门,您会傻到送给魏市长?您说那帮子他娘的狗杂碎这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我真恨不得撕烂了那帮兔崽子的嘴,让他们再也不能不敢胡说八道。”
2 A  o* u8 Z, s4 |“魏市长不能有事,XXX的天下也不能让刘昌明那号人给毁了,听说,调查组就是这两天到,大家都说好了,要等在长途汽车站和市政府门口给魏市长说话,鹤顶山市说得上话的干部也许都给刘昌明说话,不能没人给魏市长说话,北京来的调查组,总不能都只听那帮狗杂碎的吧?他们一定也会听听老百姓的吧?没人给魏市长说公道话,老百姓给他说……到时候大家都去,给他们说实话,魏市长是好干部,不能让他就这么委屈了,就算咱鹤顶山没这个福分,也不能让这么个好干部在鹤顶山背着一个恶名声走啊,否则以后还有哪个好干部敢来鹤顶山。您说,北京来的人,不能都和刘昌明那号人一样没良心吧?是不是?”
* v, V0 X0 M2 i8 u: V“你们都这么为魏市长鸣不平,魏市长一定不会有事的!”目瞪口呆地听这个几乎从不在车上说话的司机如此激动地说了这么多,望着眼前这张平凡的憨实的脸膛上露出他从未在任何人的脸上出现的激愤与不平神情,听着如此朴素如此直白如此爱憎分明的宣言,感动而近乎感激的情绪席卷了舒子歆,他真的未曾想到,他所爱着的他所一心保护的那个人,竟然得到了那么多人民的拥戴与爱护,他真想握住对方的手,诚心诚意地感谢他为魏夜檀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 4 F- }7 c: |' m' x+ r& o
“您说的是!我琢磨着魏市长也一定没事,我听那书里戏里,好官没有不得好报的,坏人没有不遭报应的,您说是这个理不是?”重新发动了车子,司机认真地说,“对了,您怎么回来的这么快?上海的事都办完了?” ( N8 r& A" n6 ^6 P* |/ d  Z1 u
“我这次来是为了替魏市长作证的,”舒子歆对着后视镜微笑了一下,“你刚才不是说,有调查组要来吗?我得给魏市长作证啊,好人不能被冤枉了,对不对?” ' B( j1 T  U& B/ T+ D4 \+ U
“您真的是来给魏市长作证的?那真是……那真是……“司机惊喜地瞪大了眼睛,激动地一时说不出话来,然后,无预警地,他突然狠狠地拍了自己的头一下,“您瞧我这个猪脑袋,您是来给魏市长作证的,我还拖着您说了那么多,这不耽误您的时间吗?您坐稳了,我马上就给您送到!”

! K$ o5 @3 V# y)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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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k! y6 O* g9 y+ \9 w2 U- ]' o$ ~. x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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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o! K. d5 Q% B汽车一路驶进鹤鸣宾馆,等在宾馆大门前笑容可掬迎候着的,却是完全出乎舒子歆意料的一群人。
+ G2 [& J, a$ H1 z7 y“刘书记,您怎么会在这儿?” 舒子歆淡淡的打了招呼,客气而不失礼的,眼光在每一张脸上扫过,每一张或长或短或胖或瘦的脸上都堆着多到几乎承载不下而漫溢出来的笑, 忍不住就让他想起钱钟书先生书中的话——上帝居然没让他长出狗的尾巴,平白地损失了表情达意的途径。
: \  w7 W' c5 d- ?) P) D# K3 o“舒先生,为了恭候大驾,我们在这里是等候多时了。”一身笔挺的浅灰色中山装的刘昌明抢步上前,伸出两只手紧紧地将舒子歆的右手握住,热烈地上下摇了又摇,用让舒子歆起鸡皮疙瘩的热情语气向他的到来表示欢迎。
! u: J+ ^, N" \5 |7 h# t“让刘书记等了那么久啊,那怎么好意思,”舒子歆微微勾起唇角,淡淡的微笑,不着痕迹的把自己的手从刘昌明又软又滑,简直如同某种软体动物般的恶心的手掌中抽出,转过身去望一眼正满面怒气地坐在车里瞪刘昌明的司机,“你把车开走吧,请大家放心。”在“请大家放心”这五个字上,舒子歆刻意地加重了语气。 4 B% C9 ]- H! {, b* U* B
“对对对,放心放心,不瞒舒先生您说,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要让舒先生您放心的,”刘昌明凑上前来,热情地重新拉住舒子歆的手,希望能争取到他的注意力。 6 Q0 H; U* w, H3 x
“刘书记,这话怎么说?我倒有点听不明白了。”舒子歆看看自己重新被握住的手,在心里拧了眉头,但脸上并不动声色。 $ V! g3 K. ?' J9 `- x
““来来来,酒席都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入席吧,边吃边谈,边吃边谈。”刘昌明的视线在舒子歆脸上打了两个滚,似乎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但脸上堆满的笑,嘴上的招呼,手上拉扯舒子歆的动作,却都透着十二万分的热情热络。 7 G; P$ C+ }" E$ ~7 t/ \( r( L
“酒席?可是现在十一点都不到,就吃酒席?” ' f# d6 A& @4 _; V- V  v2 m
“这有什么关系呢?是为你舒先生接风洗尘的酒席么,鹤顶山是个小地方,也弄不出什么山珍海味,就是家常菜,您长途跋涉,一定也饿了,来来来,我们进去吧。”刘昌明呵呵地笑着,旁边的一行人马上也凑上来,纷纷道——
9 f' ~6 ^1 U7 u& L  T  O“是啊是啊,接风洗尘嘛。”
7 r- _9 Y# D, F7 W“就是,我们可是一片诚心,舒先生您可要务必赏光啊,不好推辞的。” / v! R9 p- Y- l* W' L. l% h
“来来来,我们进去吧,不过是一杯水酒嘛,舒先生,您先请先请。” ' a3 }7 \+ R1 t' q. v, M
一阵喧闹,一片笑脸簇拥之下,众人入席,当然,舒子歆被硬塞进了首座,紧挨着他的,是鹤顶山市市委书记刘昌明和财政局长赵正名。 & h* ^! c7 t/ |! B2 S' Z
酒过三巡菜过五道之后,刘昌明笑容满面地朝舒子歆开口,“舒先生啊,您这次突然到鹤顶山市来,是不是又有新的投资计划了?” , k8 _& x! J& A& W
“刘书记您可是说笑了,我怎么是突然来的呢,您瞧,我人还没到,你们不是已经连酒席都安排好了吗?可见我这次来你们是早有准备,一点都说不上是突然啊。说起来,鹤鸣宾馆开门做生意,还真的是多方受刘书记您的照顾了呢,”舒子歆微笑地回答,语气虽温和,话中却带着不须细品也听得明白的刺。
' e- g% S; w/ _. ^& j9 v% q刘昌明明显地一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哪里哪里,我们是从封经理那儿知道您要来的,再说,与在我们本地投资的外商沟通交流,促进改革开放进一步深入,也是我们当干部的本分职责嘛。赵局长,是这样的吧?啊?”
" K) u% H, E' B2 M& k! U( Q众人自然纷纷符合,大家哈哈一笑,又是一阵你来我往,场面热闹到不堪的地步,舒子歆三杯酒后不再举杯,只是冷眼旁观,唇角的笑半是敷衍半是冷嘲。
/ f) t: U3 g* z. b! [6 {# i' T“对了,舒先生,有件事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刘昌明放下酒杯,重新转向舒子歆,眼睛闪着光,表情带了几分诡秘。
2 r, c+ {! S7 r, K“刘书记您若是不知道,我自然也不会知道了,刘书记您若是知道是什么事,而这件事又是可以告诉我的,我很愿意听听看。”舒子歆微笑,回答得简洁。
" q/ k( \/ K  V; B1 k7 D( f“唉……唉……”刘昌明突然叹了口气又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说起来,真是让人汗颜无地啊。若不是我一向敬佩舒先生作为爱国华侨热心投资祖国大陆,觉得不能够让您这样的爱国商人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我也不会自曝家丑……唉……”说着,他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脸不忍说下去的表情。 " Y; L  I" v1 B% k
“………………”舒子歆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应该追问一句好让对方有说下去的理由,但是……他实在不高兴应和这个刘昌明,所以自顾自地端起酒杯,别说说话,连看都懒得看刘昌明一眼。 : B4 c2 C9 t7 N$ f: ~* w; J
“舒先生,当初本来是魏夜檀魏市长跟您接洽您投资的事,您可知道为什么后来是我来跟您签协议草案?”刘昌明也喝了一口酒,又等了一会儿,见舒子歆还是没跟他搭话的意愿,只好继续说下去,“那是因为,魏夜檀他一门心思只想从您这儿拿好处,您没理他是不是?因此他就怀恨在心,在订协议上,他是拼了命地给您开条件,为什么?不就为了让您向他求饶行贿送好处吗?所以,后来那份协议我一看就火了,他魏夜檀怎么能这样勒索一个爱国华侨的报国行为呢?我狠狠地骂了他一顿,这才把签订协议的事揽了过来,后来的事……舒先生您也是清楚的。” * z$ M  w  o6 u7 U1 t+ C
“………………”舒子歆抬起眼睛,冷冷地瞅着说得太过激动以致于嘴角冒出白色的唾沫泡泡的刘昌明,想到司机刚才在车子上激动地说的那一大篇痛骂刘昌明的话,然后,真心地觉得,眼前的刘昌明……活像一只横行霸道的螃蟹,明明是很快就要被丢下锅去煮了,却还是肆无忌惮地挥舞着大螯吐着泡泡。 : ^1 \, D1 y  I0 i8 Z5 E# T  [7 M8 y
“我知道,舒先生您后来还是给魏夜檀送过东西,不过,我们都明白,您那完全是在魏夜檀逼迫下迫不得已才做的,如果有人来向您调查的话,您尽管说大胆地说,您是无辜的,我们所有的人都会为您作证的!别说我们会为您作证,就是省委蔡书记,那也是完全相信您的。而且,您只要大胆作证,兆恒集团在鹤顶山市的全部投资,我们以后也绝对会大力支持!”刘昌明用一个向下狠狠地挥手的动作结束了这一番慷慨陈词,所有的人,都满脸期待地盯着舒子歆,等待着他的反应。 ' R- }# T1 U3 r5 H( s
“………………”舒子歆慢慢地放下酒杯,环视着整张餐桌上的每一张面孔,最后,把视线定在刘昌明的脸上,缓缓地开口,“刘书记,在整个鹤顶山市,你们是不是只找到了我一个给魏市长送礼的人?” % d: X- Q/ F9 g
“这个……舒先生……”刘昌明又是一楞,正想再说什么,却被舒子歆打断了话头。 5 ~) ]' {6 Z/ B, _. H5 c
“或者我该说,只有我一个人给魏市长送礼却没被退回来,是不是这样?”舒子歆微笑地盯着刘昌明因为酒意而浑浊而亢奋的眼睛,声音温和地开口。 0 d( g: O5 f+ I( C
“那是因为……”
" C  ^; Z8 \) k“那是因为我给他送的只不过是书籍、糕点和巧克力糖,加起来也不值几个钱,魏市长他从来没向我要我一分钱,也没让我给他送过什么贵重物品……比如电视机电冰箱什么的……”舒子歆继续微笑,再次环视全桌,“而类似的要求,你们当中的很多人,都直接间接地曾向我、或者是封柯,提出过……我没有记错吧?刘书记?”注视着刘昌明,舒子歆的声音更温和,而刘昌明油光光的额头上,却有汗水迅速地渗出来。 # c4 }/ l+ Y- V) f' L- c
“简单说一句吧,我接下来也还有其他事要办,我看这顿饭嘛,我们就先吃到这里,”舒子歆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刘昌明,语气严厉而冷峻,“刘书记,魏市长是我衷心敬佩的一位官员,我不会应你们的要求诬陷他,当然,我知道在这个地方的官场上你们的势力是压倒性的,我也不是不担心你们会对付兆恒集团,但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你不要忘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几个词汇存在,他们分别是‘正义’、‘天理’和‘民心’。我言尽于此,先走一步了。”说着,推开椅子,舒子歆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宴会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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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t/ c4 R1 v# X9 h* o3 d/ U
* p7 e; Z$ k( w3 B, H第十九章 9 |9 Y# }2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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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不大的会议室里,询问正进行到最关键的地方。 - m+ Q) l7 F5 b, b8 i7 [, D3 m9 @4 ?
“那就是说,舒先生您从来没有向魏夜檀行贿过,而魏夜檀也从来没有向您索过贿,是不是这样?您能不能负责任地说这句话?”杜励鹏说话时,表情十分严肃。
" z( Y# A! [0 t' K“确实是这样,我并没有说一句不实之辞。” 2 N5 W7 b; N% k) q  A) h
“那好,谢谢您能配合我们的调查,打扰了您,我们感到很抱歉,我们非常欢迎您在祖国大陆继续投资,再见。”
! O* A6 ?; S( w“再见!”
' T% O% d! \! A% G# I% V+ K双方都站起身来,舒子歆与杜励鹏握一握手,四目交投的刹那,彼此会心。
4 {, }/ _; z* ^9 M! y# f
7 R' E5 c/ w; B9 L" V当晚,靠在宾馆的床头,舒子歆接到了一个预期中的电话,电话的内容大概是这样的——
4 I" R: s5 S& a& X“明天就要回新加坡了?”电话那头响起的,是杜励鹏爽朗的声音,“怎么这么急?你本来不是还想留下来看看结果的吗?” , u" o* P4 {3 G3 E
“是啊,我本来是那么想的,但没办法,我已经耽误了好几天的行程,新加坡总公司已经打过十几次电话来催归期了。怎么,你终于有空给我打个电话了?你的调查告一段落了?”
0 W+ l6 U: Y1 @# p7 u“没有,哪有那么容易,那些人肯定都已经建立了攻守同盟了,现在问,没戏!本来我还想着该来看看你,明天再给你送行的,但这个地方我也看出来了,我只怕在房间里打一个喷嚏都会立刻被汇报到刘昌明那里,我现在还不想让他知道我和你认识。” 8 C  A; p& U8 i& w  p
“怎么?以你的身份,还忌惮一个小小的刘昌明?再说,你不是早就怀疑他有问题吗?” 3 L! C) z) ^) f: K& g  V
“我现在不是怀疑,而是肯定,你知道今天有多少老百姓到车站到市政府来堵我的车?整个长途汽车站站内站外黑压压的都站满了人啊。还有一个老大娘,她根本就是往我的车轮上撞,她说魏市长救了她的儿媳妇和她的孙子,她没什么好报答的,现在魏市长受了人冤枉,她哪怕豁出命去,只要魏市长能没事她就心满意足了。刘昌明在我面前说了魏夜檀好几车的坏话,要都听他的就该把魏夜檀拉出去枪毙了!真是胡扯!魏夜檀再有能耐,他能买到一个老大娘心甘情愿为他送命吗?照我看,不是魏夜檀有问题,而是这鹤顶山上上下下在重要位置上的干部都有问题才对!”
: P* X2 U/ o3 P( @2 E+ G“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你是调查小组组长,难道你还怕一个有问题的刘昌明?还有,为什么还把魏夜檀关在招待所里?你真把他当犯人?”
/ D9 Z+ I/ n3 }1 I) P“子歆,做生意,你没的说,上学时我就知道你是奇才,但论在中国大陆做官的这一套,你还真的要好好揣摩,当然,不必去做,但你要想在中国大陆投资,这一套官场规则至少得看得懂才行,否则,事情办不下去你连卡在哪个环节都不知道。我是调查小组组长没错,但刘昌明他在鹤顶山市干了三十多年了,光市政府和市委就呆了二十六年,其中长达十六年担任市委市府主要领导职务,他能躲得过那么多次的政治风暴政治运动安然坐在位置上,你以为他是好对付的人吗?更何况,他现在在鹤顶山可谓树大根深,势力更是盘根错节无所不至,他是侵吞国家资产中饱私囊,他是大搞关系网买官卖官,他年年欺上瞒下编造虚假统计数据伪造政绩,你知道,光鹤顶山市农村信用社的查出的跟刘昌明有直接间接关联的坏帐就高达二百多万,但你怎么能证明这都是他指使他主谋?我要是不把他的致命罪证挖出来,说到底了,顶多抓几个小喽罗,动不了他刘昌明!”说的有点急了,杜励鹏平了平气,“至于把魏夜檀关在市政府里不许回家,我是为了保护他,你以为狗急了会不跳墙?我这次把省纪检委和地区纪检委的人也都带来了,我们都住在招待所里,刘昌明万一走投无路要起杀心就没那么容易。”
& d& Z. }( o+ a8 j% u“那这个案子大概还要办多久?你能查得水落石出吗?既然你说鹤顶山市上上下下都是刘昌明的人?”舒子歆拧起眉头,这一次来鹤顶山市,他一直都没能见到魏夜檀,虽然有杜励鹏帮忙,知道不会有大事,但说不担心是假的。 6 w* i4 Y  D) E- b2 ]4 S3 K! ?
“阴云遮住了太阳,但太阳终究会放出光芒,人所做的一切,可以被一时隐藏,但不可能永远不被揭露,刘昌明这次完了,他绝对逃不掉。至于鹤顶山市嘛,其实,只有少数在重要位置上的刘昌明的嫡系有问题,绝大部分干部都可以算得上是尽忠职守的,他们兢兢业业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但是……《老残游记》里不是也说过吗?一个人护堤只能护很小的一段不决口,但一个人掘堤却可以让下游千里平原尽为泽国,一百个好干部的努力,可能还抵不上一个腐化干部所造成的破坏……难就难在这里……不过,你放心,魏夜檀在鹤顶山市绝不是孤立无援的,而且,我会向省委建议让魏夜檀留任,并且在下次党代会以后升任鹤顶山市市委书记,他是最适合这个职位的人选。” 7 T5 y2 Z4 e: ~0 u
“…………”舒子歆沉默了一会儿,“励鹏,我明天就要回新加坡了,等魏夜檀能出来,你代我跟他问候一下,好不好?”
: p6 N, a  c/ ^6 o- I4 `“你自己给他打电话就行啦,你要我转达还不如要封柯转达呢,你也不想让他知道你和我的交情吧?说不定他会以为自己能够被证明清白是因为你的关系,那样就不好了吧?”杜励鹏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再说,我也还想维护我不徇私情执法严明的形象。”
+ @3 H) Z4 u$ }4 f& w$ g“…………”舒子歆再次沉默,良久,“励鹏,你给我说老实话,做个政府官员是不是很不容易?” 2 d. K" V7 h5 r9 O
“…………”杜励鹏也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地开口,“说老实话,做任何事要做好了都不容易,何况是常常处在社会矛盾集中的中心的政府主要官员,一个月不过一百多块钱的工资,却几乎是没日没夜的上班工作。我们虽然是社会主义国家,但实际上,无论基层还是高层,无论是官员还是普通百姓,经常还是依照着封建主义的那一套规则在行事,家族势力、宗法制度、封建的那套东西在我们的思想和行为上还是根深蒂固。我们这些政府官员,一面和贫困落后的现实作战,我们落后得太多了,如果再不奋起直追,真有可能被开除‘球籍’;但另一面我们又必须不停地与我们的官场文化官场心态周旋,花在这上面的成本高得惊人。我们天天都叫着现代化,从上到下,大家也都确实真心地想让中国富强起来,但实际上,现代化离我们还很遥远。我这几年一直在全国各地跑,真的是很有感触。”
: l# n" Y3 ^& u, `& _$ k“…………”听着杜励鹏的话,舒子歆想到的,却是那个沉静温文的修长身影,这几天来,从杜励鹏那儿,他也知道了许多关于魏夜檀的事,知道他有一个著名指挥的父亲和更著名的歌剧花腔女高音的母亲,他的家族成员中只有他们一家在国内,他目前在国内已无亲人。知道他从小品学兼优,即使是在插队落户时也没有放弃学习,所以,才能在恢复高考之后第一批考进重点大学,学的专业是经济,毕业以后本来完全可以进中央级的银行或者相关政府部门,但他却选择回到自己插队落户的那个地区,然后在五年之前被提拔到省委组织部,两年前出任鹤顶山市市长。他明明可以有更顺利更舒适的前途,他看起来也绝不是那种醉心做官的野心家,那为何却选择到基层来做这么一份又苦又累又穷的工作? + |& S) D3 c6 Y& {
舒子歆想不出答案,第二天,他离开了鹤顶山市,返回新加坡。" o) B9 z1 c+ ]' p* Q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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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1-9 19:41:5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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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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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_+ Z* u9 \% S& [一晃眼就又是一年。 & p! v/ j' n* U8 I1 a! @. z( q
这一年当中发生的事,由一封一封的信承载着,堆积在那个金边黑底的文件夹里,藏在舒子歆最重要的那个书房的保险箱里,也藏在了他心里的最深处。
$ b* \2 R! M& P5 z8 k写信,是这一年中才开始的习惯,一开始会写,舒子歆是为了详细地说明给魏夜檀寄去的那些维生素的用法用量,写信时,想到收信人在读信时会有怎么样的表情怎么样的反应,竟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期待和愉快。因此,舒子歆此后就写得很勤,平均大半个月就会寄出一封,而每封信都是在繁忙的工作中抽空而写,一封信断断续续地可能也要写上大半个月,写信,对舒子歆来说,竟然就成为了一种日常的休闲。 ( W  ^+ {' }* h  [, |& W$ ~3 q1 O
相比之下,魏夜檀的回信就要懒散得多得多,经常是舒子歆写了三封信他才回复一封,而且信的长度不会超过三张信纸,而且信中谈自己的生活和心情谈得很少,大多数的笔墨都花在了描述自己目前的工作上,但凭这些,实在不能满足舒子歆的要求。因此,在文件夹中的信,其中只有五六封来自魏夜檀,而更多的,是封柯寄来的各种各样的公文汇报,但因为那些公文汇报里免不了会提到鹤顶山市市委书记魏夜檀的名字和动态,正好弥补了魏夜檀那些过于简短过于稀少的信的不足,因此,也被舒子歆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在夜阑人静之时,拿出来读一读,看一看,反反复复地想像着所牵挂着的人现在可能正在说什么做什么想什么……想念的时光,竟然也就流水一般过去了。 : g5 |: A/ q/ q1 `
魏夜檀果然如杜励鹏所说的那样在换届的时候成为鹤顶山市的市委书记,刘昌明则被免去公职移交司法部门,兆恒集团的投资已经获利,而且前景一片光明,另外,兆恒集团在大陆的其他房地产投资也都获利丰厚。鹤顶山市因为公路都已经修好,再加上工农业并举,所以生活水平也有很大提高,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至少在来自魏夜檀的信里面,舒子歆越来越多地看到乐观的情绪,魏夜檀的情绪是很容易看出来的,只要他心情一好,信就会相应地变长,而且会更多地谈到自己的生活,谈到最近看的是什么书,谈到小院里新栽的几棵栀子花的花香,谈到在最热的时候跳进襄江去游泳,当然,偶尔也抱怨阿猫因为吃了封轲送的鱼罐头而不肯再接受他从市场上买来的猫鱼…… 4 }% U8 h3 Y; z2 X5 k: V
每一封信,每一段话,甚至每一个字,舒子歆都已经反复读到烂熟于心,甚至再不需要打开那个文件夹,只要偶尔瞄到那黑皮金边的封面,他的脑海里就会突然跳出某一封信里的某一段文字,还有……想像中,写信的人写下这一段文字时的神情……
- W& e) V# T9 L; R  R# n$ q7 t# ?经常的,也会打电话给他,拨十次他家里的电话九次无法接通,不是忙音就是无人接听,但还是想听他的声音,哪怕一年里也不过听到了十来次,而且每次经过中国电信和新加坡电信系统的层层转接,那个清朗磁性的声音电磁信号杂音干扰得有些失真。 - B( M# z* s6 u& \
当然,也还是经常地给他寄礼物去,都是一些有意思但不贵重的东西,比如,二月份时寄出的精心包装好的一盒心型瑞士巧克力,每一颗都是不甜的黑巧克力加郎姆酒夹心的风味,很难得地得到了收到礼物的人的好评;三月份从日本的某家小礼品店里找到的一个人偶娃娃,并没有华丽的装饰,很朴素的红裙红杉,撑着一把伞笑嘻嘻的模样,竟出奇地适合记忆中那开满杜鹃花的书房窗台;五月份寄出从苏联淘到的一套套娃,前后五位苏联领导人的玩偶造型十分逗趣;七夕寄的还是糕点,不过这一次换作了香港某家著名糕点铺的出品,居然有着比日本糕点更华美而具中国风的包装,而且也必定有更符合中国人的口味…… $ X: T( H9 k; h! K
拥有一双巧手,一直帮忙包装礼物的秘书LINDA曾经大着胆子悄悄探问——“总裁,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 c+ Z7 Q" f2 u4 |3 e% g7 p
他微笑着反问,“你看呢?” 6 J, S8 |& A5 F
“我看……”LINDA犹豫再犹豫,终于还是按捺不下好奇心,“总裁,我直说了你可别生气,我看你真是爱上谁了,而且……” 8 Y9 S1 Y! y1 m, g; v, n
“而且什么?”
. T' {3 a  n& L0 j; @“而且……目前还处在暗恋状态……”说完,眨巴着慧黠大眼,LINDA一脸紧张。
8 `! T; W$ ^( L4 N, h“别紧张,我不会因为你说了真话就扣你奖金的……再说,我是真的……爱上了一个人……你没猜错,不过,那个人是谁不能说,因为我是在暗恋他啊,说了一定会被你传出去造成他的困扰的……”他笑,笑得神秘也笑得真心,他当然不会扣LINDA的奖金,事实上,他喜欢LINDA的问题,这个问题给了他机会,让他能够向外人表露自己“正在恋爱”或者是“正在暗恋”,而这,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喜悦。
7 ]1 W* w3 z8 ?. T5 X. ?能够真心真意爱上一个人的滋味,竟然如此甜美……甜美到即使是偶尔想到自己“正在暗恋”都会在心底泛起淡淡的甜……甜美到心底永远都回荡着一片绵绵的温柔…… " f# m3 p- S4 P! W0 n% N' r
真想告诉LINDA,真想大声告诉全世界——
5 P3 Q' V  [! c% e: _- N% c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 j& C) ]8 P5 x
因为他爱着,世界上最好的人!
! B" E& k2 R: k! o+ C也许有许多许多的人,都会宣告说“他或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舒子歆固执地相信,那些人,都不会有自己这样幸福!
9 G+ Y6 h( P* }因为他们的爱人,决不会象他所爱着的人一样优秀出色,一样善良高洁!
4 P$ O2 o. ^/ z; t3 ~( f- M他所爱着的人,让他爱慕、让他心动、更让他感到由衷的骄傲! ! \3 F/ c7 \1 Q& u( P3 |
当然,午夜梦回时,也经常会想到,他所爱着的那个人,确切地说,是他所暗恋的那个人,也许根本就对他没有除了普通朋友以外的其他任何特殊感觉……
( q5 m: K& F) [: ~! n想到这一点不免令他沮丧,淡淡的甜里因此泛起浓浓的酸。
" \9 Y3 k, I! }8 i0 O, I1 e0 }8 H但能爱上一个全世界最好的人是多么好的事啊,暗恋本身,就可以带来那么多的满足和快乐,尽管除了信件除了电话以外没有任何其他交流,尽管又是将近一年无法见到一次面,但每一封信,每一次电话都能带给他那么大的快乐,而写一封信等一封信又让他那么地期待,在这个有数十亿人口的地球上,能够那么真心地爱上一个值得爱的人,这本身,就是上天的恩惠就是最大的幸福和幸运…… , R9 V' P. g3 ]" d
再说,再过三天,他就又能见到魏夜檀了…… ! \& h; q0 I7 P* o
还有比这个,更值得高兴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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