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雪地里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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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a" U- ?- J3 f8 J 【他说:下雪了,你会回来吗。我说:下雪了,我会回来。】5 W2 E; W: S# x, M*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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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那思念,就象是崖壁上潺潺渗透出的泉水,从那第一次在书店的相遇开始,一点一滴的,流经我的身体,流进我的心里,不知道是要滋润我,还是要淹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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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7 w, Q2 d4 }/ ^ 再没有人会在回家的路上等着我,再没有人会磨好了墨,陪我一起练字,没有了那厚实的肩膀可以让我倚靠,已经停掉了的BP机上也再没有了他的留言。不想找工作,不想出门,不想看书,甚至不想吃饭,连睡觉都觉得毫无兴趣。只是一个人,半死不活的赖在出租屋里那张潮得发了霉的破沙发上,起不来睡不着,笑不出也哭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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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1 Q2 D f9 j% e* V c4 _ t9 g3 } 原以为只要他们父女和好了,我就会笑着和他说再见。原以为用我所谓的牺牲换得他的快乐,我会幸福的一直走下去。不曾想到,那早已上了瘾的爱,会象香烟一样折磨着我的每一根神经,让我欲罢不能,惶恐不安……6 `0 g1 V% s+ f0 A! N
( ~/ T. {& Y3 n3 f& A1 S. L 不知道这种越来越强烈的折磨还会持续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我甚至再没有勇气想下去,我害怕那无尽的思念会象潮水一样把我淹没在水底,永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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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了两天的天空,终于开始下雪了。而我,在咳嗽了两天以后,也终于开始发烧了。; y7 K/ e8 H6 E/ W9 },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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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两片退烧药,把能盖的东西都盖在了身上,就着药性,一直睡到大半夜。醒来时已经是晚上的十一点半,外面下了一整天的雪也已经停了,代之的是满世界的暗白色。夜色中,在那路灯下,屋顶上,窗台上,树干上,还有街道上,街边的汽车顶上,全是堆积起来的雪,灰白灰白的,让人捉摸不透。' e6 u8 N( E# K! R; f+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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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决定,要在这个没有车也没有人的夜晚,走着路,回去看看院子里的那棵海棠。这么冷的天,不知道那海棠怎么样了,不知道那院落怎么样了。3 r$ S) h" i) P: T9 `, t
: z) |4 n! W3 \8 X6 w9 e 整条长长的珞瑜路,没有车,没有行人,连风都停了,就我一个人,在昏黄的路灯下,踩着半尺来厚、没过小腿的积雪,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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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世界是那么的宁静,唯一听得到的,除了自己厚重的喘息声,就是脚踩进雪地里所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响声。倾刻间,我的心也变得平静,毫无杂念,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可以让我牵挂的了,不是我不再牵挂,而是我觉得我牵挂的人已经在我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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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雪地里,在这透着咯吱咯吱脚步声的雪地里,他就在我的身旁,他永远不会离我而去,我也永远不会离他而去。无论是时过境迁,还是斗转星移,总有一天,我们总还是会再相见的,也还是会再在一起的。此时此刻,我只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拦我和他在一起的了。我的心,也象我的留在雪地里的脚步那样,坚定而踏实。8 z- l* l& J# `+ P( n
: \; ^- H( N; a 经过将近三个小时的跋涉,在零晨两点多钟,我回到了竹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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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z. r* g7 E- b8 f& q6 k3 v3 Q 从武昌傅家坡,到黄鹤楼,到长江大桥,到青年路,再到新华路,到八古墩,一直到汉口竹叶山,那一长串用了三个小时在雪地里串起来的脚印,已经见证了一切,也预言了一切。无论他女儿阻拦与否,总有一天,我们会再在一起的。那一刻,他和我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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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y, t' [) q 还是那个院落,只是院头铺满了积雪,我离去时还打着花苞的腊梅也已经透着沁人心脾的香味。那棵海棠,早已树叶落尽,只是枝桠上重影般的堆着几线白雪。也还是那间瓦房,房顶上和窗棱上堆起的积雪,把整座房子装扮得象是童话里只有圣诞老人才能住的房子。! `! k, `! b! p- P2 x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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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在我意料之外的,是窗户里的那盏灯,也象童话里的灯一样,还亮着。那温暖的桔黄色灯光,透过乳白色的窗帘,洒在院子里的白雪上,在雪地里铺上了一个金黄色的四方格。# t' O8 H1 r" W" s* m
4 V; i: V P- V$ X/ N1 G 他没有去他女儿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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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他曾经说过,只要我没有到家,他房里的灯永远为我开着,他会等着我。: w5 y5 _' j: p" y: `/ y
3 |; G% W, [( m% n9 u 那他和他女儿怎么样了,和好了吗?如果和好了,为什么他女儿没有按我们约定的那样,把他接到她家里?为什么他房间的灯还亮着?难道,那张断绝他们父女关系的协议书最终还是生效了吗?我开始迷茫了。4 K4 P8 t" h, T3 H8 ]9 l
' c/ @& z0 ]1 z( |. ` 又起风了,一阵一阵的,吹得天上的层层乌云也随之向南边飘去。慢慢的,当最后一片乌云飘走的时候,西边的夜空上,褐然挂着一只银白色的玉盘。( r) T4 a- K1 @9 t" R# l
8 F( E6 b* _& @- w 又是一轮满月。那月光穿过浓浓的夜色,柔和得象是一团鹅丝绒,静悄悄的,落在了这个一片银白的世界里。满眼皑皑的白雪,刹那间变得明亮了起来,连那窗前的金黄色四方格似乎也被揉进了这一片银白色里,朦胧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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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s+ n( U; g: f! I8 L3 U 不知道在院外站了多久,不知道是在等待着什么,还是在诉说着什么,抑或,是在享受着什么。带着一声轻轻的叹息,当我想移步离去时,却发现双脚已经在雪里冻得麻痹,不能动弹了。尝试着用手帮着抬起右脚迈出去,却想不到紧跟着一个踉跄,“扑”一声重重的载在了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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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只听见院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院门也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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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5 U7 t5 A" j) L5 T- v2 V* G 是她,老谢的女儿,谢秋霞。她诧异的望着还躺在雪地里的我,满以为她又会对着我来上一顿声讨,不想她居然轻轻扶起了我,淡淡的说了一声:“进来再说吧。”5 c& }1 v!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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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他的房间,我才明白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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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 l# Y# t. d* r( d( f; H 昏黄的灯光下,他斜靠着躺在床上。床头的衣架上,还挂着两支打完了的葡萄糖瓶。那浑浊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光彩。那双因为睡眠不足而深陷下去的眼窝,那削瘦苍白的脸颊,那许久没有没有刮的花白的胡扎,象是一个经历了无数困苦和磨难的囚人,对着我,对着他女儿,对着这两个他深爱着的人,深深的企求着什么。那眼神象是一把铁锤,重重的打在了我们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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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到他的床边,紧握着他向我伸出的手,那种揪心的心痛让我全身颤抖了起来。我带着哭腔的嗓音,低沉的喊着:“老谢啊,你这是怎么了?”轻轻的扳过他的肩膀,让他的头紧贴在我的胸口,这一次,当着他女儿的面,我呜呜的大声哭了出来。而他,那一直在眼睛里打转了好久的泪水,终于在此刻顺着他干瘦的脸庞滚了下来……1 k @6 B- z/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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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女儿已经端了一盆热水站在我的身后:“刚才在雪里冻过的,你先泡泡脚吧。”我默默的接过那盆水,放在他的床前,从被子摸出他冰冷的双脚,扳正他的身体,让他坐在床边。轻轻的,把那双带着皱皮的干瘪的双脚放到盆里,和着热水,轻揉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上一次帮他洗脚的过程。他温热的泪珠,也顺着他的脸颊,滴到了我弯下的后颈里,而我的泪水,也象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一颗的,全都滴到了盆里,滴到了他的脚背上。2 q2 E/ W+ I. F5 u
# Z; D$ s E/ N. u8 } 他淌着泪水,紧紧抓住的我裤腿,生怕我再次走掉那样。重新把他的脚放回了被子里,接过他女儿端上来的一碗瘦肉粥,一勺一勺,轻轻喂到他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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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 J2 M. W3 V 再次扶着他躺下,替他掩好被角,而他却执意要握住我的手,让我也躺在他身边,我只有和衣躺在他的身侧,让他枕着我手臂,看着他静静的睡去。9 v; f6 }- f$ y( R: l7 ?7 J
$ U! L, F, U+ o; O 他女儿说,这是我离开后的十几天里,他睡得最踏实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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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f, ^5 l: k1 k 原来,我走了以后,他不吃不喝,不出门,也不和任何人讲话,甚至连和女儿的争吵也没有了,每天只是呆呆的坐在窗前的躺椅上,一个人看着窗外的海棠树发愣。如此几天以后,他病倒了,每天只是靠挂点滴维持身体,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而她看着父亲遭罪,对着他的倔强,心急如焚,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后,她妥协了,开始满世界的找我,去我以前的公司问我的同事,打我的BP机,可都没有结果。直到今天,老谢听到我在院外摔倒的声音,让她出门去看看,这才发现我在门外。. D9 ?- |7 W" l; @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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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关掉了电灯,走出了房间。在她出去的时候,我轻轻说了一声:“霞姐,谢谢你!”& x* @, M9 m' I) r! r
0 a" G8 K% ]' }# `9 u. M) x7 I5 ~ 我回来了,那房间里为我而点着的灯,也终于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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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月光,柔柔的飘进房间里,恬静得象是一汪池水。看着怀里的他,呼着轻轻的鼾声,轻抚着他两鬓的白发,我的心也象那池水般的平静而踏实,只觉得这辈子,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L: A H8 u7 d" ]# h3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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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夜晚,我们又走到了一起。而她,老谢的女儿,霞姐,也再没有反对过我们在一起,虽然她也从未口头赞允过,可是那次以后,她的所作所为,已经说明了一切。2 \+ S9 X( N& ?3 I. N2 D; _( \
O9 b! Z; c L# L 第二天直到九点多钟他才醒来。只是他紧绷着脸,并不和我说话。我知道他在生我的气,责怪我不辞而别。服侍他起床后,霞姐已经做好了早餐等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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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早餐,霞姐说好多天没有回家,不知道家里乱成什么样了,要回去看看。我送霞姐出门,他在后面喊着:“外面下了雪,小霞注意路滑。”霞姐应声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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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z, b3 e. _( j/ S, \% w$ Q 回头来收拾好碗筷,扶着他躺到床上。泡了一杯茶放在他的床头,打开电视机,我坐在床边陪着他。! T4 C$ C7 s, T" e
$ ?' t7 T4 ~# S) v 我们都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令人憋屈的沉默,只是拿着摇控器不停的换着台,而他,也是不停的拿起茶杯来喝水。: _) j, e3 \4 f. I) |6 O% Z; Z8 k
% ]8 ]6 b% k# [7 C/ |, M 最后,是他先说话了:“我想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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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穿上棉衣棉裤,带上围巾和手套后,我扶着他出了门。* x9 d/ p9 ~3 l: @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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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气非常好,除了轻轻吹着的北风,天空没有一片云朵。灿灿的太阳照在雪地里,亮晃晃的直刺眼。铲雪车正把车行道上的积雪往两旁推,路旁的空地上,有几个小孩正在堆着雪人。而人行道上的积雪,环卫工人还没有来得及清扫,上面已经七零八落的留下了东一串西一串大大小小的脚印,有赶着上班的大人们的,也有嬉戏的小孩们的。而现在,又留下了两串,两串并排着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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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Q- u2 ~) k) ]5 [ 回头看看那两串新留下的脚印,我扶着他的手,又紧了紧。轻轻把嘴贴上他的耳旁,我轻声说:“老谢,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他轻轻的拍了拍我扶着他的手背,拉着我继续往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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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S1 X6 d3 F: [/ t5 W 没走几步,他也轻轻的把嘴贴上我的耳边:“小虎,我也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至此,我们才相视而笑,一扫一上午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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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傅家坡的出租屋也退了,行李也都拿了回来。而他也慢慢了恢复了往日的活力,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他说快过年了,叫我也不要再找工作了,在家休息休息,等过了年再说。难得呆在家里陪着他,我也异常珍惜这机会,慢慢的我也学会了煮饭烧菜,炖汤熬粥,连霞姐也说我做的菜越来越是那么回事了。8 Y' y5 G, z1 `; p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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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那个星期天,霞姐和她丈夫陈哥带着女儿柳柳一起回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小家伙,活脱脱一个小精灵小天使,长得甚是逗人喜爱。那小家伙也似乎和我特别有缘,一见我的面,就“小虎叔叔小虎叔叔”的叫个不停,硬要拉着我到院子里堆雪人。而那天,他也特别的开心,让我搬了躺椅在大门口,晒着太阳,笑呵呵看着我和柳柳一起堆雪人,打雪仗。+ z5 x+ j! I9 V/ l2 }+ ?6 V: _
. `+ N, B! ]" r- u; }9 M! a2 L 那是一幅一辈子都不会褪色的画卷。我和柳柳在院子里堆着雪人,打闹着,欢笑着。他躺在躺椅上,身上盖着薄毯,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笑呵呵的看着我们。霞姐和程哥在后面忙着准备午饭。那么温馨,那么和谐,随处都透着家的温暖。7 A) L* R/ f0 M
+ i/ p. y1 w. [+ w) R3 ?" B 而我,有幸尝到了这温暖,让我一辈子也忘记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