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人各怀着心思,草草吃完饭,开始温书。我的心不知道在胡思乱想着些什么,笔在指间飞快地转着,我一个字也写不下去。偷眼看执,执的衣服有一些微湿,平平地覆在他的身上,依稀可以看见隆起的肌腱。我莫名地生出燥热,想找些话和他说。我开了口,东扯西拉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执终于开始接我的话头,渐渐说到高兴,有些手舞足蹈。突然,他把上衣脱掉了,嘴里还嘟嘟囔囔地抱怨,衣服粘糊糊的,不舒服。我看见他的身子还没有完全摆脱少年的形状,有些琐碎的记忆又借着这个场景回到了我的脑海。 2 M, G. c7 Y: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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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发觉,即使这个面前人已不是我曾经的执了,我似乎还爱着他。执看我有些出神,想撩起话题,于是站起来,摆了个健美造型,问我:“我是不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我忍不住一下子又笑了出来,哪有成熟的人会这么向旁人询问。很多年后,我回忆起来的时候,我会为了那个笑而反省,倒不是因为这个笑让我和执刚刚温暖起的关系又冷了下去,只是这个笑的确伤害了我的执最柔软的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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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晴天,我无意间经过了那间小屋,几个工人抡圆了铁锤向小屋墙上的那个“拆”字砸去。土坯墙摇摇晃晃,终是立住了,第二下又跟了上去。咚……墙裂开了,我面无表情,心无思绪。我就站在那里,看见那座小屋,一点一点地坍塌,一块一块地粉碎。我忆起来,从前,有一个人下雨天,有一个叫作执的男孩子,曾在我一个无心的笑容后,摔门离开这里,他在雨中跑过,远处传来他的声音—— / x. @8 h$ N$ J, r' D/ d1 _
4 P% p( d+ f) A2 f- S 我不是个孩子!我是个成熟的男人! 6 N# u0 n" ]3 Q!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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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后的一家咖啡屋里,我静静地坐着。时间已经过了,可是我要等的人还没有来。终于,我听见有人在我身后轻轻地唤,我可以坐这里么。我看见树调皮地冲我眨眨眼,一欹身,坐了下来。人在咖啡屋里缓慢的音乐里呆久了,浑身都是慵慵散散的,不想开口说话,甚至懒得问她为什么迟了约会。树倒是神秘冲我一笑,和我说:“你猜,我方才在路上遇见了谁?”我抿一口咖啡,没有搭理她。树有一点小孩子脾气,你若去求她,她定悬起来,死活要磨到你没了兴趣才肯说;若是不求她,小孩子的心里总是藏不住事情,急着盼着要把宝献出来。树看见我一点追问的样子都没有,下不了台,冲侍者生气,说点最贵的咖啡和甜点,要吃穷我。我哈哈笑了起来,我说,你说吧,我知道你想说。她把身子探过小几,故作不动声色地说:“我方才看见了曹执,她搂着个娘们,似乎喝多了,我听见他们谈起了你。”我稍一分心,指间一滑,咖啡杯落了下去,倾在我的腿上,浅色的裤子被染了诺大一块污痕。我掩饰地打个哈哈,说,天就是不公平,凭什么执的女人就排成队,我就一个都没有,难道帅就是道理?我想开口问问树,她都听见了些什么,一抬眼,瞟见树看着我,笑得别有暧昧。一句话又咽进了肚子。树看我欲言又止,终是开了口:“我其实也没听见什么,那时我已经走远了……对了,执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究竟是怎么了,女人就像是衣服一样换……”是啊,究竟是怎么了,我的脑子在咖啡屋凝滞的气氛里运转的有些缓慢,生了锈的记忆,摩擦着,缓缓回旋。 , U5 a3 S/ f9 B-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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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个雨天之后,我和执一下子又形同路人。我在路上碰见这个叫作“执”的陌生人的时候,看着他和我擦肩而过,我居然有了心痛的感觉。我在心中一遍遍暗示自己,他不是执,不是那个我爱着的孩子,他想长大;甚至,他是杀死我心中的执的凶手。很多年后,当我发现,我无法用任何理由厌恶执的时候,我把凶手的帽子戴在了婧的头上,且就由我自欺一回吧,让这个“婧”来给我心中的执陪葬。 . [' b, Y& i&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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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第一次有了心痛的感觉之后,这种苦楚愈演愈烈,哪怕在远处看上执一眼,这种痛苦都能消减。不过,他一走出我的视线,心中又会反复浮出他的影子。发了霉的记忆涌出心口,漫到喉咙,鼻腔里全都是酸酸苦苦的味道,他成了鸦片。很多年后,我重新走上那座教学楼,心中仍然会思度着,这里的每一级台阶,执都曾经走过。我曾经站在这楼道里故意走执散学必经的路、故意放慢脚步,就为了等待他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想试试,我的心究竟可以碎几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