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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8 22:4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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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R U4 N7 E' a2 j2 _ X5 P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如此介意这些,这些其实根本无从分辨孰因孰果,孰本孰末的东西;这些即使弄懂了,在日后生活中也未必能让我在面对种种表里不一、虚情假意、甜言蜜语,面对虚妄的拥有、羸弱的充实、善意的放弃荒唐的迷乱以及,缥渺的爱恋时就多一份智慧的原则。这些,原本不该用在贺明身上的。: l% c! u/ M$ k5 m" [( m% E
贺明始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从我相遇时不再侧目的微笑,人群里眼神交汇时迅速移开的茫然,还有故意躲开两人独处的机会中,他眼中的喜悦、调皮、希望渐渐地被疑惑、不安、焦躁甚至失望所代替。/ L3 ]8 I' w( t, ?7 J2 Q$ s
训练依旧继续,而我与贺明之间却又象竖起了一道高墙,他在那头看不到我,我在这边无法言说。我不知如何解释那种病态的对单纯的执拗追逐,以为折磨了彼此,熬煎了思念,就会有什么涅槃,有什么被升华吧?
1 N9 a& m& I: A; z9 `, {9 O 就在这个时候,小玲来看贺明了,一个人,并没有事先给我打电话。) k1 g% t5 P/ b# U1 Z4 P
那天在门口和同事多聊了两句,进来时犯人们已去了礼堂。就在我随意翻看值班犯记录本上的进出登记时,猛地发现一栏里写着“贺明接见”,忙问是什么时候的事,值班犯回答已经快半个小时了。% Q/ ?6 X3 H# X
心里蓦地有一种不祥的预兆,快步往接见室走去。隔着许多人头,贺明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扳着头,栽歪着正和对面隔着玻璃窗的小玲低语什么。
( w8 |$ a# c9 f) u 拐进另一间监听室,里面有几个民警正嘻嘻哈哈聊天,没什么人认真听犯人和家属说的内容,哪有那么多密谋暴狱的事情发生,中国的黑恶势力远未成形。6 S, |3 s% \8 d3 L7 W
老祁见我进来,一幅不言自明的模样,递给我听筒,“正吵呢!”$ E$ v6 g8 ?* s( n, I9 \
话筒里传来两人的声音。
# `4 U$ r8 | W& p+ [ “你别再说了,我知道。。。。过去你对我好,可现在。。。你根本不知道我成了什么样子?”, y/ K0 G W4 A+ x c8 z3 P9 S
“。。。啥样子,还能成啥样子。你比过去成熟了,老练了,我也懂了很多事。。。”* O" s2 a+ {8 O" S2 g' w5 Y# k3 x
“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反正你回去吧。如果过去的那些事情让你难过,尽早。。。尽早忘了吧。啊。。。”& o4 s5 N" E& W3 |
一阵啜泣声后,小玲仿佛积攒了半天力量,声音打着哆嗦:“哥,我本来不能说,我打算让它烂在肚子里的。可。。。你还记不记得那年过年在你姑家下午。。。你记不记得。。。。”* P% Y \0 K' Q. ~
她的语气里已不再是哽咽,一生的伤悲瞬间爆发也不过如此吧?+ I1 p, [$ o1 ]% m! n8 e$ {, G/ T+ o
贺明半天没有回话,象是回忆又象是词穷。
( Y$ M. k6 o1 f: `* K$ Q “那个。。。那个。。。孩子我没要,是因为你到了这里。。。”小玲抽泣的声音很低很轻,可在我听来却象滚滚惊雷。
M. F+ v) U0 N7 W0 Z 孩子,他们俩原来有过孩子!那是人们所说的爱情结晶,是未来的希望,是融汇了两个人骨血的生命,是一段时光,至少是某个时刻的见证。是--超越了我对爱的所有想像,是对我所希冀的爱的莫大嘲讽。
% d% ]; x; d* c8 I9 K+ o; q 前些天还在困惑来路的起点,今天我又得面对前路的方向。相同的,或许是我无法逃脱的拷问,来自我心!7 A- K+ W/ _- ?* N: |2 [8 @
我确信这是报复,是对我这些天矫揉做作、顾影自怜的报复。真的涅槃了,升华了,飞腾了,真的要离我远去。& P8 i) u: t. `& T
放下电话,我朝老祁笑笑,示意先走。远远地看见贺明已经坐直身子,全然没了刚才的无精打采,聚精会神地听着小玲继续在说。( C' s) \/ }- r; k$ _1 P% P
反倒有了一种解脱的轻松,世界刹那安静下来,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扭头,又看了看贺明的侧影,因思索而有意突起的嘴唇写着男人应有的稳重、担当和责任。
% y" _, c8 }6 J" ^! K# T! p 忽然明白了所有疑惑的不值,两种爱既然不可同日而语,又何苦介意渺小的那个会有微不足道的隐约的瑕疵?
: I0 ~ k5 M; S6 V6 @ 我不确定他们之后还说了些什么,快下班时,接到小玲的电话,说刚看过贺明,给他带了些吃的东西。他妈妈还特意嘱附捎来些土产送我,放在了上次帮教时待过的那个同事的办公室里。! l* k. S8 g3 s! x5 R2 j% x, p% I# Q
那是贺明家乡享誉全省的特产花生,剥了壳满满装了一兜。同事开玩笑说:“这年头,还有送这个的。”我笑笑,拣一颗扔进嘴里,有一种说不出是甜还是腥的味道缓缓在舌间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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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继续着躲闪和回避。不一样的是,每次见他失望地转向脸扭过身,我都得用力咬住嘴唇,直至渗出血来,才能抑制鼻腔里涌出的酸涩变成泪滴。+ e# q# V6 {9 S2 |) J/ H( ]) r1 n
这天进到礼堂时,大家都在休息,一堆一堆地谈笑,只有贺明坐在舞台深处的一角,低着头勾着身,密密的短发已经有些模样,即使现在走出监狱,也不会和别人有多大不同。7 d0 l" `) [3 e) U% v1 Y4 Z T8 T
齐林看见我,拍了拍手掌,“起来啊起来啊,再不练练有人就要克扣我工钱了。”" }7 |, T/ Z2 T8 o' x
犯人们无声地笑着排队,效妍站在队前伸展的腿脚,不时说几句下面注意的事项。
1 |) J7 c; w0 N0 U; n; t6 W 贺明一动未动,低垂的脑袋在一片欢声笑语里突兀着,寂静着,僵持着。半天齐林才发现,喊了声贺明,快站队啊。
) O) q! k0 y0 e5 l) f 贺明抬脸似乎看了一下他,又象是撇了一眼我,然后低下头,双手交替揉搓着,仿佛周围的一切与他无关。
+ W+ ]: [; ]* X0 T, y: v5 p “咦,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跟魔怔了一样?”齐林自言自语,上前欲拉起他。
o" v+ J z$ q1 h% D, I" Y! ^$ R 贺明用力挥了一下手臂,几乎把齐林摔倒,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练了,跟谁有关系?”
& K2 r: q }! }0 C! z$ @4 ~ 我明确地看到他投射过来的目光,是一团火,燃烧;是一片海,深遂;是舍弃,奋不顾身;是拥有,无所畏惧。$ V, z6 y; L/ q
犯人们惊诧地看看我又看看他,不相信一贯积极听话马上要出监的贺明怎么会这样。
( v+ K. ]: t& o 齐林象明白什么似的恍然点点头,招呼其他人,“来来,咱们先操练起来。”他语气里尽量透出轻松,朝我伸出手,用大拇指指向贺明,嘴角不动声色的歪了歪。3 Z8 y E; \4 X
必须有些交待和解释,否则贺明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来,依我对他的了解。不管--这些交待出自我心还是背离我意。' l! R8 H7 t' N%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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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明跟我回到办公室,半晌,我们都没说话。躲避的时间久了,彼此似乎忘了轻松的举止如何开始。! M( t' O' E% a" P, v
“你觉得被人看见我。。。我们在一起,丢你人了,是不?”终于他开口,没抬头,没带任何情绪,象在谈论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
& G) M; ^, T$ ~9 A) o# v- _9 j 茂密的短发伸展在面前,就象曾经感受过的勃勃生机,真想轻轻抚过,体会一遍那份顺滑与直立掠过指尖的味道。
* n9 x5 [" Q6 b 这是我该得的,就象圣明的上苍一旦察觉信徒不诚,就会让他倾刻间失掉之前修得的所有道行,纵然我再如何掩饰,上苍也一样看到了我潜意识里隐藏极深的对那个群体的偏见,这是我的--恶之源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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