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右安门外》 BY viburnum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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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半天没说出话来，我心说周小川啊周小川，你糊涂了？什么叫“这时候也该往水里跳”啊，你不是一直都在水里头站着呢吗，你扭头看看，我就跟你旁边儿呢，是不是？九儿也在，咱不一直都在一块儿吗？你小子是不是让河水给冻木了？都忘了自己在哪儿了吧？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换句话说，你还知道自己是什么吗？我跟小九，我们都是桥墩子，你也是，你还是挑大梁的那根儿，你以为你真是那在桥面儿撒欢儿跑的啊？错啦宝贝儿，你起根儿上就没从水里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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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了？”我摸了摸他微凉的脸颊，“要不关了空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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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关。”拉住我胳膊，他不让我去拿遥控器，把被子又裹严实了点儿，他摇头，“不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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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m3 s8 y) _3 {* y: N            “不关，不关那就抱着。”我靠在床头朝他伸手，“来川川，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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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6 l& E; d% H7 O' L# A1 D4 p            “你带孩子带出毛病来了。”他终于笑了，那种笑容让我看了特高兴，也特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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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g& c5 O1 N% X; D            “嗯，我有俩宝贝儿，一个叫慕慕，一个叫川川。”把他轻轻搂进怀里，我闻着他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儿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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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p! ^! _) d* o: H$ S            “行，我是小孩，小孩好，有特权。”他点头，然后问，“对了，你老不在家，慕慕怎么办？”

            “我找了个保姆。”我说。

            “保姆？”他重复，“可靠吗？是正派人吗？现在这种案件……”

+ e0 D" D2 h2 Z7 s2 d2 d$ `            “你放心。”我笑着打断他，“绝对可靠，是我姐。”

; x" ]  B' `1 g) l/ i( \4 C% V% b            “你姐？！”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你不是已经跟家里……”

8 Z$ Y  Z, }6 m2 F  L3 X            “对，但我姐跟我还有联系，我这些年来的事儿她都知道，我刚离婚，她电话就打过来了，问我孩子有没有人管。”

  `1 n; R! C/ D+ o; r            “可这样不给他添麻烦吗？她也有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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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我也说不给他添乱了，可她非要帮忙，说不能让慕慕受了委屈。”

            “嗯……”周小川听了，轻轻叹着，“慕慕有你这么个爹，也真是够受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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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我也想呢，想着想着我就害怕，人说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容易心理不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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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 {% p1 a- O. x; T            “那你再找一个。”带着笑音的话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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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2 s" {9 k1 o* |            “嗯，没错，我再找一个，我这不就找你来了吗？”我咬他肩膀，“给慕慕当后妈吧。”

1 H+ C# Y6 y* ~0 c, Z1 i  d( \8 B            “后妈一般都是反面人物。”他笑出声来，“就是白雪公主的继母那类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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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一特例。”我说，“你绝对是一好后妈。”

& G5 H2 B. @0 z' E1 G            “成，那我就好好疼慕慕，我得让他学好，不能随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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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Z8 w9 l: Z5 i% ]            “哎，凭什么我儿子不能随我呀？”我故意抬高音量，“不随我随谁？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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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我怎么了？随我好歹是一正人君子，不像你，流氓假仗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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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说八道！”我捏他胳膊，“谁流氓假仗义了？合着我跟你眼里就是一彻头彻尾的反派？原来说我活土匪，这又说我流氓，你损不损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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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A0 U0 ~5 W5 [! S  v/ k4 E            “对你，不损白不损。”他打开我手，“你别忘了啊，你可是我奴隶，我是你主子。”

            “啊？这都哪辈子的事儿了你还记着？！”我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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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没辙，我记性好。”边说边笑，他半天才停下来，然后淡淡开口，“建军，我想去把头发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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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我吓了一跳。

# i2 [' K4 m% B$ O  b+ b            “我说啊，我去换个发型。”他解释“剪短了，再也不留长头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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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可惜呀。”我轻叹，“都留这么长了。”

& @( _7 U% l4 o# d            “不可惜，换换心情呗。”他侧脸冲我笑。

, i9 P8 A1 i  _* z            我没说什么，没反驳，没阻止，于是，第二天，周小川九去剪掉了一头长发，当他顶着蓬松的，孩子一样的发型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有一种一切都重新开始了的感觉。


            “好看吧？是不是显得特精神？”他摸了摸头顶，“特‘恰同学少年’吧？”

            “没错没错。”我赶紧点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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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w$ i$ E3 B9 t& G            那年那月，周小川告别了一头长发，他没有留恋或者惋惜，我却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对于逝去的岁月，对于我们曾经不知道好好珍惜，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太珍贵的过往。然而我毕竟是个向前看的人，我想闯下去，和周小川一样，我有闯出一番天下的冲动，为了这种冲动，我想我停不下来，我会跟先前一样，对着未知的未来，一猛子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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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B* ]6 g( y7 e9 U) r            一九九七年，盛夏，“桥”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燥热中，我们顶着大太阳，扛着少了一根支撑的桥面。小九没再说什么关于林强的话，他拒绝在提起那个“背叛”了他的人，他说他以后唱歌不会在偶尔厂一句就回头看一眼身后了，“鼓手”两个字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名词，而不再是爱人的代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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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5 y. m4 |- ^8 u7 Z! F            我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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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f' b( x$ D) N            关于找新成员的问题已经渐渐有了眉目，周小川说他看中一个相当不错的，可就是还没谈妥，我说你别急，这事儿急不得，慢慢儿来，咱还有的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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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1 A9 f, O5 H, ?- z' C            我们的时间的确挺多，在找到鼓手之前，可以好好调整一下心态和身体状况，为了“桥”的重新整合，也为了迎接新鼓手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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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A4 b/ ^# [- L* ?5 N' m/ r            九七年是挺好的一年，最大的事儿是香港回归，电视媒体没完没了的报导，人民大众没完没了的兴奋，我挺感叹，我突然想邓小平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也该含笑了吧？这小老头儿一直都笑眉笑眼儿的，笑眉笑眼儿中就鼓捣出一个改革开放来，八四年天安门广场那句“小平您好”的大横幅亮出来的时候，老爷子肯定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虽然香港回归他没亲眼见着，但多多少少也该在九泉之下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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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这话告诉了周小川，他笑我说“没想到你还挺爱国”，然后又说“我跟那新鼓手谈妥了，你和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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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x$ \8 k: W            “走哪儿去呀？”我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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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台。”他从桌子上抓起车钥匙，“看丹往南，帝京花园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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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0 P- G( A& u2 \, }3 r  q            “那、那不是我姐她们家那边儿嘛。”我愣了，这个地方让我相当敏感，不是因为我姐住那儿，而是因为我那早已断了关系的爸妈也住那儿，九三年右安门拆了迁，不愿意住周转房等回迁的就都搬来了丰台，好处是离开了市区，安静了些，坏处自不必说，经济不够发达，生活上多多少少有了些不便。我意外啊，这鼓手居然住在这么让我抓心挠肝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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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没爱着，不在一个小区里。帝京比科学城还往南呢。”周小川也察觉到了我的表情变化，他有点犹豫，“要不……你甭去了，下午小九过来，你跟他说说那新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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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不用。”我摇头，然后搭住他肩膀，“走走，这事儿哪儿能让你自个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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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早上太阳就挺毒，好在坐在车里是凉快的，一路加速开到丰南，我们按照地址找到了那栋挺新的楼房。

3 v6 _4 {2 L/ n- |6 \, R! z            坐电梯上到顶楼，按响门铃之后，开门的是个挺瘦的男人。

6 S7 J& L/ U# ^' ]! \2 N- O            身高跟周小川差不多，但比他瘦，短头发，一身很简单的运动装，头上绷着发带，给人一种很精神的感觉。给我们开了门，他认清是周小川之后很开朗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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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0 D1 d4 C$ v            “你好。”把门开到最大，他请我们进屋，“这么早就来了？我刚跑步回来。”

            “天热，到中午就没法出来了。”周小川解释，随后拽过我，“这是裴建军，吉他手，认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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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5 A$ u, |) l7 z            “认识，当然认识。”关好门，他冲我伸手，“你好。”

5 L1 F# c+ o( i            “你好。”我和他握了手，那双手挺有劲儿，“怎么称呼？贵姓？”

4 E9 O- {' g) B' V# W            “免贵姓梁，梁雪原。”很简单利落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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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海雪原的雪原？”

            “对，就是那俩字儿。”他又笑，随后撤掉发带，“你们先坐吧，我去洗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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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他进了门厅角落的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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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周小川坐在沙发上，我打量着这套不大的房子，不大，但是很干净，布置也很简单，没有豪华的装修，色调挺统一，家具家电也都是大众化的，这让我挺舒服，我不喜欢太繁复太绚丽的家居布置，那样反而会没了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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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纪录节目，内容是香港回归的交接式重播。升国旗的时候满屋子就都是挺雄壮的国歌声在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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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K: }" d+ I5 ^# D            “要是不爱看就换台吧，遥控在茶几儿上呢。”边说边从洗手间走出来，梁雪原拉开拉链，把运动装上衣脱掉，只剩了瘦瘦的短袖T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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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儿，我对电视节目没要求。”我摇头。

            “对对，他特爱国，你就让他看吧。”周小川在旁边打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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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U4 a: X- E7 A; j            “是吗。”笑着看了我一眼，他走过来，冲周小川开口，“我什么时候签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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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d9 j( g, b) V6 y/ o            “不急，过两天吧，咱先瞅瞅那新曲子，你发表点儿意见。”

7 h; [# a3 K8 H/ M            “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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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卖身契不用急，早签晚签反正都是签。”我开着玩笑，然后被周小川在肋叉子上狠狠捅了一指。

            梁雪原跟着我们笑，笑得挺开朗，也挺温和，当时我想，这个人也许可以扛起“桥”，也许可以取代好林强的位置，然后跟我们一起走向辉煌，而事实证明，他也的确这么做的，他在之后的几年中一直本本分分的做着他该做的事，而且做得格外好，有他在的日子里，“桥”在事业上达到了以往从没达到过的高峰，只是这些，我在当时还并没有预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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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6 T3 ~" s; y) q8 i) j1 B            梁雪原是挺好一人，在音乐方面有独特见解自不必说，单说人品，就没挑。

- @) ?% A' B+ s2 w( y5 W            他话不多，但每一句都能说到点子上，周小川老说我“你学学人家”，我说真对不起您了，我水平低，学习能力差，您一句话说让我学，可我学不会啊，要是费了牛劲到最后什么都没沾着边儿，那也让您失望不是？周小川瞪我，说那你少贫两句也成啊，我说那不成，我宁可错杀一千不能少杀一个，这话要是少说一句哪儿行啊。周小川又瞪我，说祸从口出你懂不懂？说错一句话就能惹好多事儿，我说那不会，我顶多说两句废话，但错话基本上没有，即便有，也都是特微不足道的那种，您就拿那些话当个小飞虫，嘎奔儿一捏，立刻尘归尘，周小川不瞪我了，他抬高了嗓门儿冲我喊，“微不足道”你就别“道”了！我嬉皮笑脸说那还不憋坏了？憋坏了我你不心疼哪？


            周小川急了，说裴建军你丫就是一病人！你憋着吧，憋死你我都不心疼，但凡我皱一下眉头都算我装孙子。

            “别别，我错了，您别急，您少安毋躁，您哪儿能是孙子呀，我是，我是，哎，兹要您一句话，我立马跪地上装的比谁都孙子。”我仍旧嬉皮笑脸。

            周小川不急了，也不瞪我了，他抬脚就跟我腿肚子上踹了一下，然后说：“去给我写曲子去，写不出来就开除你！”

$ i# F/ R& \/ c' ^: [            当时是在排练室里，我们俩一通逗贫，惹得梁雪原笑个不停，但他只是笑，却没说什么，小九走过来跟他说，你看见了吧，咱们生活多充实呀，排练完还有节目看，裴派对口相声，这一捧一逗的配合多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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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捧场，交钱吧您。”我朝他伸手，却被一把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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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H- H- ?2 Q. H6 v8 e2 }            “少来劲，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小九白了我一眼，“我穷着呢，没钱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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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穷？你还穷？亚运村那边儿那大宅子是不是你的？好劲，房顶都能停飞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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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儿那么邪乎啊。”他反驳，“我可没你们家有钱，你们家那院子里能走坦克。”

+ `- h$ j/ F. Y2 u3 Q, y            “都给我闭嘴。”周小川终于发话，“别比了，我最有钱成了吧？我们家一水池子都能开航空母舰，你们俩赶紧收拾东西给我走人，我要锁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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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此为止，“桥”每天都上演的一出戏才算落幕，对此，梁雪原一开始还真有点儿不适应，就见我们仨跟那儿逗贫，他跟那儿擦鼓，然后我们还没逗完呢人家已经收拾好东西问能不能先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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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U0 F+ Q6 c) G1 A, n- J" f            当时我就想啊，能不能把他也给拉到我们仨这圈子里，让他也慢慢儿学点儿花活？可后来发现根本就不成，他起根儿上就是一不善言辞的人，人家全部激情都在音乐上，要多专一有多专一，好像音乐细胞霸占了他的大部分脑容量，等轮到逗贫，就基本上不剩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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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经跟他说，我说梁哥，你老家天津的吧？京油子，卫嘴子，相声都是从您那儿发展起来的，多少也该继承点儿啊是不是？

6 z+ f! D3 o& Q2 c( b+ t            “我可能天生没遗传好。”他腼腆的笑，然后强调，“别叫我‘哥’，特不适应，叫‘梁子’叫‘六子’都成。”

2 R: a( r2 V2 {! g1 s0 H& _  p            我当时一愣，没明白那第二个称呼怎么来的，经他一解释才明白，他在族里排行老六，才得了这个称呼。

: v1 K; `  |, U% F# }6 z            “‘六子’大不敬。”我说，“还是叫六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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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a' ?. y8 ]9 U) h            从那时候起，梁雪原这个名字就被“六哥”给取代了，他一开始还挺不好意思，可架不住我们仨天天这么叫，久而久之，也就习惯成了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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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2 n9 g( @, N  y, @            刚我说了，六哥是天津生人，海河边儿上长大的，八三年从中学退学，之后自学考上了中专，又升了大专，然后没找工作，直接进了音乐圈儿，我挺惊讶，心说怎么这儿还一个退学的呢？问原因，他却立马涨红了脸，半天才挤出俩字：早恋。


: _- B% j  W! |            说起来那年月真是保守，再说难听点儿就是封建。六哥当时有一特好的女朋友，俩人都到了私定终生的地步了，却因为学校和家长的双方面阻隔被迫分了手，女孩儿让家长带回了上海老家，他一气之下从那所中学退了学，然后玩儿命自学，一路杀进了大学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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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 X. Y2 Y( N! }            “可我还是喜欢打鼓。”他说，“然后就来北京某发展了。”

3 E3 y: {& L. z0 w: g            六哥是九零年到的北京，加入“桥”之前也组过几个乐队，可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不顺利，然后到了九七年，周小川找上了他，把他拽过来做了一根儿桥墩子。


            “挺有传奇色彩。”我向后仰，靠进沙发靠背，“可要是我，绝对就跟那姑娘私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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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z4 |" L; ~8 A. K6 G& z            我便说边看周小川，看得他脸一下就红了，他别开头去，然后说：“女生不比男生，哪儿那么容易就私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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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着说你看你还挺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周小川白我，随后站起来说还不快走，天都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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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在排练室中的四个人作鸟兽散，各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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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9 C/ t$ F* x' ]1 V            一开始还是周小川回他那儿，我会我那儿，可后来他说六哥家离排练室太远了，就让他先住自己的房子，并以此为借口，堂而皇之的挤进了我家。

( \( z7 ^9 w5 p' n$ l. D            “你还挺有理。”我说他，“现在越来越没边儿，我看你快上房揭瓦了。”

            “我怎么了？”那双大眼睛特无辜的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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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了？你说你怎么了？”我提高音量，“你吃我的住我的，现在连自个儿的车都不开了，合着我拉家带口养着个儿子还得伺候着你，你越来越大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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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嚷，娘娘腔显出来了。”他一句话，我脑门儿差点儿磕方向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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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z' m3 L9 w  @; m6 a: P% v            “成，你成，你真成。”我大声叹气，“从明儿起，你在我那儿吃住没问题，可得交房租交伙食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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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拿自己当房东了？”他笑，“行行，可怜可怜你，我也不能让你饿死，交就交吧。”

            我当时没说话，但是心里稍稍那么阴谋得逞了一下子，然后当天晚上这阴谋就让周小川给识破了。

/ V& a' N- t. F" U& O) s1 H: G8 D            “别闹，我困着呢。”打开我不安分的手，他翻过身去，“你要是憋得慌就先自己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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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解决伤身体。”我耍赖，“来吧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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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成，你别想。”他仍旧不妥协，“你甭想让我用这种方式交房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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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房租。”我傻笑，“这是床租。”

$ L, }0 {, T. e- O8 e# }8 F7 P            “去一边儿去！别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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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点交，隔夜就收利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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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5 n8 D4 I/ z4 ^. Z* |            “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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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4 M: z0 T, u8 f            “哎，哎，干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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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k  I$ G7 n( v; V            “没干吗。”

) [& L* Q/ H" P% Q0 j! j# X" G            “裴建军！”

            “不在，忙工作呢。”

; O- a! U' V9 ]( `            到末了，我还是顺利要来了“床租”，我挺满足，周小川也挺满足，喂饱了的猫窝在我胸前，嘴里低声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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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六哥也挺不容易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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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谁容易呀。”我随手抄起床头柜上的烟，“十五六就退学，还是因为早恋，这得受多大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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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 J/ u& \5 L5 Y% l            “嗯，估计他现在这么沉默也和当年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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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0 @/ O! R2 v4 f/ `            “肯定的。”我点烟，“不过刨去这些，他还真是一好人。”

            “大好人。”周小川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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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六哥的为人，我们都没看走眼，他的确是一特够意思的主儿，不仅如此，还特有才华，我们之间的磨合相当顺利，然后，在度过了磨合期并顺利出了张新单曲之后，我们开始策划年底的演唱会。


) u# d$ `- x1 n, ?  R0 R            “首体。”周小川把宣传海报摊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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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E+ L6 V9 Y! g# ]            “为啥不是工体啊。”小九抱怨。

            “全面考虑，票价，观众数量，场租费，咱们不是崔健，先别那么狂呢。”他边说边坐下，“再说这急什么，明年我保证咱们能进工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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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z  ~' s0 G+ a1 k9 f            “什么时候能上天安门广场啊。”我笑。

! X" M. @4 ]& T, u            “嗯，那得看是干吗去，要是看升旗呢，那你明儿早点起就成，要开场子，悬。”周小川撇了撇嘴，“那是政治中心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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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让咱在社会主义国家呢。”小就叹气，“看看海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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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挺不错的，比崔健那场做得可扎眼多了。”我发表观点，“就是我这脸，画得不是那么帅。”

            “你还想要多帅？”周小川笑着瞪我，“你真想耍帅就进了场子再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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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挺听话，开场那天我们的确都够帅，小九穿了件儿白衣服，在灯光底下跟天使有一拼，音乐一起，他一句“晚上好”，台下观众就被上了弦。

            鼓掌，尖叫，还有跟着一起大声唱的声音，夹杂着几句听不清冲谁喊的“我爱你”冲击着耳膜，那天晚上，我们和观众一样，都被上了弦，弦绷得挺紧，直到快散场还没有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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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N9 k" J2 u2 p3 l            “返场曲，按规定，按常理，就只有一首。”周小川拿过话筒，说话的时候微微有点儿气喘，“不过今天是个例外，咱们唱痛快了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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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人来疯，那天晚上我们的确唱了个够，三个多钟头下来，热情还是没释放干净，周小川拽着六哥的手跟大家说这是“桥”的新鼓手，以后大伙别拿他当外人的时候，整个首体喊的都是梁雪原三个字，小九过来说别那么见外，叫六哥，那声音又立刻变成了这个亲切的称呼，我说六哥大仁大义，大智大勇，台下没男朋友的姑娘想追他可赶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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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P9 W5 z8 F/ i- Q8 ^: [& S            六个笑得像个孩子，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不好意思，那张瘦削的脸在那天晚上始终绯红。

) E! u  ]$ u- ?: n            一九九七年年末，在一个干冷干冷又北风呼啸的晚上，我们开了那场热到极点复出演唱会，周小川说，这叫复活，桥活过来了，我说没错，咱赢了。

5 Q5 w8 X( Z% E            当天散场之后的庆祝会开了一宿，我们差不多全都喝高了，小九指着周小川说你真会折腾人，一句“唱到痛快为止”唱得我嗓子都快劈了，你得给我熬梨水去，在给我买几斤蜂蜜，还有蜂王浆。周小川说成，我给你买，你这主唱可是劳苦功高，买什么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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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回我们都喝高了，可能就六哥一人儿还算清醒，晕晕乎乎坐上专车，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转车挨着排儿的送我们回家，最后是我跟周小川，在微微颠簸中醒过来，我才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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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j: G  Z' z+ u3 p            周小川还在睡，靠在我肩膀上发出极细小的鼾声，那样子显得格外满足，格外踏实。

1 M' X9 _5 s: H* ?5 P9 D            “川川，醒醒吧，快到家了。”我轻轻推了推他肩膀，“天都亮了。”

            “嗯……”皱了皱眉，他稍稍挪动身子，然后眯着眼问了一句，“几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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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v) @! z' r2 L- a            “快六点了。”我低头看表。

  c, Y: A6 Z: q- X            “哦。”眼睛总算全睁开了，他坐起来，愣了几秒钟之后突然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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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吗呢？笑这么贼？”我莫名其妙。

6 s( i, L7 m9 w) H( D- I6 q            “来来。”他仍旧鬼笑，然后抓过我的手，拽进他身上盖着的厚重大衣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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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A3 j- ?) `* e3 d            在摸到他想让我摸的东西之后，我愣了。

7 z& t9 |- E# m: V            “不是吧你，至于的吗？”我摸着他勃起的形状，那种坚挺和火热确实够水准，“做什么春梦了？”

7 j$ B$ O& O* C9 L. O2 |. [, ?+ s            “去一边儿去，我这是兴奋的。”他低笑，“这一宿太过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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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你说早了。”我收回手，“回家咱还有更过瘾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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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1 \' r( S; e* i9 ?            “不成，我没劲儿了。”推开我，他伸了个懒腰，“回去好好泡个澡，然后接着睡。”

7 e+ T# {$ A, t! J! z3 o            “你别又跟浴缸里睡着了啊。”

" N1 r+ m& y! z1 R            “我淹不死，有你救我呢。”他又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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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吃上我了？”看了一眼最前头专心开车的司机。我问周小川。

            “嗯。”可能还没睡醒，更可能是还没酒醒，他贴在我身上轻轻蹭，好像渴望得到爱抚的，撒娇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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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U4 T3 ~  Q; i& Q/ J$ n            “我没出头之日了？”

            “你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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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j( x0 V; m) h( x+ w            “我没敢意味什么，我一奴隶，哪儿有那资格。”再次叹气，我显得特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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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1 V) X+ e) h            但嘴上那么说，我心里却挺高兴，我的确挺高兴，桥复活了，而且复活的第一场演唱会就这么成功，这是个好开头，是个好兆头，以后桥会有更好的发展，会有更大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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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6 t; X7 O1 t' L/ d            “林雪原，好名字，雪，瑞雪兆丰年，明年肯定能上工体。”我搂住他肩膀，“咱的黄金时代来了。”

            “嗯。”他轻轻笑，“六哥给咱们带福气了。”

8 [: Q$ k5 L% }( v( t            六哥可能真是我们的福星，在他来到“桥”之后的几年中，我们真真正正体会到了成功的滋味。而在那之前，以后超乎寻常的辉煌还只是我透过车窗，看着晨雾中的街道时头脑中的幻想，我知道周小川也有这样的幻想，我也知道他的这种想法比我还强烈，没有人比他更爱“桥”，也没有人比他更期待“桥”的成功，这一点我绝对可以确定。


            “建军，为了乐队，累死我，我都乐意。”目光迷离的看着窗外，他搂着我胳膊这么轻轻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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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也是。”我点头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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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清晨的北京，被刚从浓雾中泻出光线的太阳染上了一层透明的淡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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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3 ~) i5 S9 I3 x            特漂亮，真的。

            第五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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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v/ {+ v9 P6 ?: {6 l            可能有些艰难，我也感受到了这种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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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当你从远远的远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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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v7 ~/ `% i% f/ e6 ~, V            我预感到了圆满，是彻彻底底的圆满。

2 T# [! J, J# _* v4 ^) e8 Y+ [            请原谅我把时间空过了三年，这不是没有原因的，从九七年年末那场演唱会到九九年年末的演唱会，这期间是“桥”的鼎盛期，当然，这并不时说之后“桥”走向了衰落，而是从某种角度开始有了细微而巧妙的变化，这种变化一点点积累，演变，终于造成了后来那场大变故，但在那之前，还有二零零零年一年需要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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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时候写过畅想两千年的作文，当时有种种怪异的想法，其中就包括到世纪之交我是不是已经成家立业了的幻想，当然，这些话我没写进去，只是在脑子里稍微的那么转悠了一下子，然后就沉入海底了，现在真到了两千年，一想也不能说不对，立业了是真的，成家嘛，要看怎么定义，反正现在我儿子也有了，爱人也有了，应该算是成家了吧，就某种程度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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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说着就扯远了，再回到一开始的，我把九八年和九九年完全空过，因为这两年对我来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挺顺利，事业也好，爱情也罢，可谓无波无澜，两千年也空过百分之八十五，因为直到年末才发生了真正意义上的动荡，故此，在动荡来临之前，我们的平静与顺利还是可以列入忽略范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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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R- }) m/ \- K8 Q! {            于是，我把时间定格在两千年十二月初，就是从那时候起，我们那难得的平静开始一点点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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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9 J) D- n1 Y  `, k            事情的起因是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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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1 r- j( [6 _, y" U$ A3 z            “我交了个女朋友。”演唱会结束的时候，他这么跟我说。

            “啊？”我茫然，或者说，完全没反应过来。

7 d, X0 ?  h/ W! K% F, N& \6 B  T            “是在公主坟卖手机的。”他好像根本无视我的惊讶，“就南站下车往回走，有一王府井协亨分店，知道吧？”

4 Z1 I8 E& Q7 Y5 d% ?            “知道。”机械性的回答，我熄灭手中短短的烟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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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R* E: N* B$ n' R! u* `# N9 ]' I            “就是那儿一业务经理，估计你都忘了。”他往脸上很认真的涂抹卸装膏，“上回我手机坏了，不就是跟那儿换的嘛，当时正好赶上促销，是她值班儿。”


            “等会儿等会儿。”止住他后头的话，我半天才问了句，“你真的假的？别拿我开涮啊。”

& a- e( A9 w6 E. t" i, O" t# e5 a7 c            “我有病啊我。”他笑，“没事儿我拿这个涮你？”

* {5 I; a$ ^$ h4 R3 d; {$ l            “不是，那什么……”我拢了把头发，想说话却似乎不知该从何开口，“那林强……”

            “哟，嚼子，你真逗。”小就突然笑出声来，“那不是我年幼无知嘛，滚滚红尘一猛子就扎进去了，也没考虑后果，现在一想，真够傻的。”

+ U6 l$ U, m7 y5 Z            我愣了，到现在我才总算反应过来了一点，再回想一下刚小九说的话，我突然打了个寒颤。

            小九说他找了个女朋友，说那姑娘是在公主坟协亨通讯当业务经理的，说他一想当初跟林强在一块儿就觉得自己特傻？我没听错吧我？

$ v' L* _) c0 H$ f  Z4 O( x1 v* r            “嚼子，我知道你想什么呢，甭多想，我真不是因为恨林强才交女朋友的，我这样而不是为了气他。”小心洗掉脸上的妆，小九边擦脸边说，“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我跟强子……都过去了，就算再见面儿，我也不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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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T; W0 q3 z+ ^4 i- s            “什么叫‘不会怎么样’啊。”我皱眉。

0 L( K6 J! L' G1 x$ Z4 d            “不会怎么样就是不会怎么样呗。”他又笑，“也就成了普通朋友吧，聊聊天儿，吃顿饭什么的，也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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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4 B4 @( `" \; F! ~/ W            那一刻，我完全懵了，我没想到会这样，小九居然就这么找了女朋友，居然说和林强就这么归了零了，归零还就是挂上锁的那种，没法儿重新开始。

            “九儿，你是真心的吗？”我只问出了这么一句。

7 u. F+ {/ \- b" g, C. J            “那还能有假，你还真逗。”小九拍了拍我肩膀，“我认真着呢，比什么时候都认真，从来没这么认真过。”

- r9 }( Y6 z8 N+ @5 r) k: [            我没回答他，因为脑子里实在是一团混乱了，这种混乱一直持续到跟周小川回了他家还没能得到缓解。

            “六哥真行，刚愣敢往台下跳，我当时都惊了，你看见他身上了吗？让观众抓得红一道紫一道的。”洗了澡刚从浴室出来，周小川就跟我笑着念叨，“这幸亏他身体好，要是我也往下跳，肯定就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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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 ~8 Z* z8 M2 k  F            “嗯，你得让人把你给拆了。”我哼了一声，“不许你也玩儿悬的啊。”

+ S) f0 R: t7 j4 G! m! Z8 ]. X            “我还真没那胆量，我没他身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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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z7 M" }1 t            “有他身体好也不成。”我瞪他，“你就乖乖跟台上呆着吧你，顶多了往台下扔扔香蕉胡萝卜也就得了，可别把自己也给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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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我不扔。”好像在笑我的唠叨，周小川边笑边坐在床沿，“我也得跟六哥说说，让他下回也别这么玩儿了，万一真摔着了怎么办。”

            “你放心，摔不着，观众宁可牺牲自己也肯定抢着接他去。”我把双手枕在脑后，“你也知道，疯迷六哥的人也多着呢。”

) j' _. V1 ^/ v: z            “那是，人家有真本事，做混音够一绝，打鼓更不在话下，人品也好，安安静静的一点儿也不惹事，不像某些人，光说不练。”话到尾音，已经带了笑声，好像怕让我看见他上扬的脸部线条，周小川还没说完就别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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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1 Y  Q2 O1 n            “谁呀？谁光说不练了？啊？”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说谁呢你？”

            “你激动什么呀，我说你了？我指名点姓说你裴建军了？”他一脸无辜。

            “……对，对，你没说我，我捡什么不成非得捡骂。”叹着气，我从他手里拽过毛巾，帮他轻轻擦着头发，“我知道，你说小九呢，没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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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人家九儿又招你了？”终于笑出声来，周小川回手又从我手里拿回毛巾，话锋一转到了我不愿涉及的敏感话题上，“对了，九儿跟你说了吧……他找女朋友那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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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我条件反射应了一声，“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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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他还在乎林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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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儿……”我表情有点僵硬，周小川问题提得够尖锐，也够突然，让我一下子又想起了他说自己有了女朋友时的那种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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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r& W: J. u0 e7 }, ^: l6 G            有点儿幸福，有点儿无奈，有点儿逃避，剩下的，就说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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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4 H: Z9 U& E5 u; ~            “不知道，可能就算在乎，也淡化了吧。”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我轻轻搂住周小川，嗅着他身上浴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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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d2 H: E9 F% T/ A( @            “那你说……我赶林强走……”

- F( A) t6 J" c, K  _% M/ W            “行了行了，别说了。”我及时阻止，“这就别再提了，九儿已经找了女朋友，要再知道当初的事儿……”

            “那林强早晚会跟他说吧。”

. I3 H- e3 j1 `# L            “不会，你放心，强子决不是那种人。”

            “那他是哪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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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无言了。关于林强的为人，我实在无法作出明确的判断，他从外在看起来有点儿傻，虽然帅，虽然酷，但总让人觉得他时不时的会冒傻气，同样时不时显露的还有股二百五劲儿，九儿说他人来疯，但他从没疯过头，而且仔细想一下，他还是个很有说话技巧的人，在大众面前，他从没显示出什么破绽或者弱点，也许他藏得太深，也许他的弱点就是小九。


+ }5 L- e% J% A            我就想啊，林强对九二是真动真格的了，要不他也就不会那么大的事儿一人扛下来，救了桥的是他，救了小九的是他，可惜他的承担周小川不知道。我没想过这个秘密究竟会被隐藏到什么时候，会不会小九一交女朋友他们就从此天涯末路没有再见的可能了？我没法儿确定。


            “想什么呢？”周小川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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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1 j/ l6 ~. a            “没什么，我又神游呢。”下巴放在他肩膀上，我偷偷把手探进他衣襟。

            “你说……林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跟咱们混了那么多年，我愣没琢磨透他。”在被轻轻爱抚时舒服的往我身上靠，他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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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 U. o$ Y$ [) N            “他啊……他……”我吻上那漂亮的脖颈，享受着那种细腻光滑的同时含糊的念叨，“他……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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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q3 L0 z" C            我不知道当时我都胡说八道什么呢，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当年全中国人民都能背的滚瓜烂熟的那段话，出处是《纪念白求恩》，作者是毛泽东，我无法直接口述这个伟大的名字，在我们这代人眼中，似乎这个名字已经至高无上了，他老人家一句话，中国天翻地覆了整整十年，那时候的人都太单纯，就像根儿干干净净一丁点儿潮乎气儿都没沾上的劈柴，你划根火柴去点，立刻腾的烧起来，一捆这样的劈柴放一块儿，点起来火苗子上窜下跳煮海燎原。


            我知道那个年代的疯狂，但我怀念他的纯粹，因为现世太肮脏。

$ Z% Q# U! M1 I/ `# g1 {            “川川……有时间，咱回右安门看看去吧。”我在他耳边低语。

            “哪儿有那个时间啊。”他笑，“年底在工体还有一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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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开完了这场，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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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v; `: ^3 f- R8 F+ \! h' A9 H            “……你还挺念旧。”他轻叹，“成，回去看看，就回去看看。”

            事实上，那年我们并没有回右安门去，就像周小川说的，我们没有那个时间，但挤掉了这些时间的，却并不仅仅是年终的演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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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2 ~: _$ n& c6 ]            我怎么也没想到，就在演唱会的前一天，会接到林强的电话。

. l! d' W0 A: j; A            “裴哥，我今年回北京过年。”他很自然的说。

            “啊，成啊，挺好，回来吧，你爸妈呢？”我半天才醒过味儿来。

            “也回去，今年我爷爷八十大寿，难得一家子聚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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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Z8 K. e; U( q. ~            “哟，是吗，那用不用我去给咱爷爷磕个头啊？”我轻轻笑。

            “不用了，没那么多客套。”林强笑，然后说，“我是今儿晚上的火车，明天上午就能到了。”

1 k: X/ t6 H+ l9 y. p' ?" H! _1 s0 z            “那正好，晚上给我们捧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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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情况吧，我怕我睡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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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0 \2 u+ b' T            我能听出他的本意，他不想来，他不想见小九，也不想见我们。

9 ^) L/ o8 A, a+ u+ T0 G5 V            “那……成，要是有时间，咱出去吃一顿，我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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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Z! j0 X8 E6 P- @            “没问题，到时候手机联络吧，我把我的新号给你。”

/ J$ S! {$ Z. p+ g0 I            那天，我记下了他的新手机号，然后又聊了两句别的就挂了电话，我心里直扑腾，我不知怎么了就是觉得有事儿要发生，这电话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们开场子之前……是，我不迷信，可这回我是真觉得玄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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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强到北京，我没接站，我们在后台休息，调整状态准备晚上玩儿命。时间一点点过，到了天擦黑的时候，我突然收到了林强的短信。

( W/ o4 |+ E; W3 h9 B  r            “裴哥，快开场了吧？我在电视前头等着看现场直播呢。祝你们演出成功。”

7 R7 n" o+ _( }: \            我皱了皱眉，然后回讯息给他。

            “多谢捧场了，托你的福，待会儿看我给你秀一个。”

& {1 a/ @- p1 I' a" K6 [            “裴哥，可别在台上乱跑了，你还记得有一年你摔那大跟头吧？吉他差点儿断了。”

            “你小子别揭我短了！留神散场我敲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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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6 L! Q6 O5 S0 s* C. A            “不敢不敢，我错了。”

0 K5 @7 s, G9 z$ F  o+ `            休息室里手机铃声响个不停，周小川终于开口：“嚼子，咱给调成震动成吗？”

            “哦。”我应着，关掉了响铃，然后迟疑了片刻，然后在突然有个问题窜进了脑子里时抬起了头，我看了一眼背对着我的周小川，又看了一眼窝在沙发里翻杂志的小九和把玩着一个小手鼓的六哥，在手机里输入了一行字：


            “强子，还在意那事儿吗？你呆会儿会用什么眼光看电视上的我们？我、川川、小九，还有六哥？”

            这个问题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问，可能我着了魔，可能我中了邪，可能我就是脑子一热，看着“发送成功”的字样，我叹了口气。闭上眼，我等他回音，可我等了好久，手机还是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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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y& V. g3 \6 ^& L/ p, z& H6 f            “完了，惹毛了。”心里这样念叨，我从沙发里站起来，交待了一句“去厕所”就离开了休息室，我当时犯了个大错误，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手机扔在休息室桌子上，等从厕所回来的时候，我还没进屋就听见了小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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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快看看是谁，川儿，你可不能让他有外遇。”那声调故意透出一种精明，还带着笑，“你瞅瞅他刚才又皱眉又叹气的，肯定不是给一般人儿发短信呢！快看看是不是情敌，要是，我替你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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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时就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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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周小川无奈的说“你别抽疯了”，我听见六哥无奈的笑声，这些淡淡的无奈并不能盖过小九玩儿坏的兴致，也不能盖过我猛然涌起的恐慌，我知道那条短信他绝不能看到，可当我推门冲进休息室……好像一切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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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九站在屋子当间儿，手里拿着我的手机，屏幕的背景灯还没有灭。他看见我进来，慢慢将怔愣的眼神转到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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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n5 t. S& C' v: y+ A# G            半天，他慢慢伸过手，带着一种无法描述究竟表达着何种情感的表情，把手机递给我。

            我接过，低头，看到了清清楚楚的一大段文字。

: s5 R* h, \6 r% g3 y0 c, Z/ x9 I            “裴哥，我谁也不怪，川儿赶我走，是迫于无奈，瞒着九儿，是怕他恨上川儿，为了桥，我必须走，六哥是个好鼓手，从电视里看你们，我还会用当年朋友的眼光，过去的，我可以不在意，总之一句话，祝你们演出成功，真心祝你们，大获成功！”


% A4 m9 F  x7 c2 |2 |2 X7 I, E            我一直自认是个懂得怎么着才能让别人高兴的人，但在那回，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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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X& M9 R/ Q  d/ g6 H6 r" n            我从没见小九那样过，那种异乎寻常的疯狂，好像都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了，就跟当年我和家里发生的那场风波一样，完全成了疯狗，见人就扑，见人就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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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第一个发作的目标就是周小川。

            看我看到让我全身发毛，他突然嘴角挑起一个微笑，然后他转过身，冲还不明所以的周小川说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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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C8 w9 s  L$ S* Y            “川儿，你真行啊。”

" ^! G0 U! I! H            “什么行不行的？”从椅子里站起来，他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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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3 O4 f6 j. ?& e: R" S3 E0 @            “我说你呢，真行。你是咱们几个当中最在乎‘桥’的了，所以不管你干什么都有理，到时候你一句‘我是为了桥好’，‘我是不得已的’，就能把大伙都给镇住了是吧？”挑着尾音的腔调让人怎么听怎么觉得不舒服，他走到发愣的周小川跟前，一抬手，搭上他的肩膀，“川儿，可能你还不够了解我的为人，这也怪我，一开始忘了跟你这儿先交代清楚，趁现在还来得及，我告诉你，是朋友，我自然会两肋插刀，可有一前提，别骗我！别他妈我这儿屁颠儿屁颠儿给你卖命，你还跟旁边儿偷着乐，心说这傻逼可真够水准的，蒙在鼓里头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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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6 l: S3 n% P1 b% V2 Z            他越到最后音量越高，脸都涨得红了起来，我知道事情不妙了，赶紧走过去拉他，却被他一把甩开了手。

            “周小川，今儿我告诉你，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拿我当猴儿耍！你他妈偏这么干！我算知道你了，笑里藏刀！你表面上还装得挺难过，出新专辑的时候还说是为了强子也要好好做音乐，你违心不违心哪？！我这儿听得感动得要死，闹了半天全都是骗我呢！！”


            “九儿！”终于忍无可忍，我一把拽住他胳膊，想拉开他让他住嘴，却没想到他力气那么大，再次挣脱我之后，所有的怒气都在瞬间爆发了出来，他扑上去抓住周小川肩膀，那感觉好像用尽全力把周小川活活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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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X0 p6 ]( U1 A0 J& X            “你说你当初凭什么让林强走？！你凭什么让他走！！他有什么罪过？啊？！我告诉你，咱们几个都算上，就只有他最清白！我还以为是他自己走的，闹了半天是你在背后捣的鬼！你真够义气的啊，他给你卖了那么多年的命，你就那么对他！你还是人吗？你还是人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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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小九愤怒的眼神中，周小川找到了答案，他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莫名其妙，那双询问的眼睛看着我，似乎在从我这儿进一步确认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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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川，你听我跟你说……”挡开已经歇斯底里的小九，我想把他拉到一边，但小九不给我机会，他拼命想绕过我去拉扯周小川，若不是六哥阻拦，他一定就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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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7 M& |1 F& P6 b, f            我把周小川往里间屋拽，身后传来了满耳疯了一样的叫骂，那叫骂在只有四个人的休息室里撞击出了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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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周的！我恨你一辈子！你一句话，耽误了我三年多！你倒不错，跟裴建军甜甜蜜蜜过你们的小日子，合着就我一人儿受罪！我他妈哭都找不着坟头！你给我说清楚，是不是你们俩狼狈为奸赶走强子的？是不是？！周小川，你良心让狗吃了？你不怕天打雷劈啊？你不怕遭报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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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给我闭嘴！”忍无可忍回过头，我冲小九吼了一嗓子，“你说那么难听你就不怕遭报应？做人不能做绝了，你把我们几个都骂遍了你还想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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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建军！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要不是你勾搭汤小燕，那老板也不会找‘桥’的辙！从根儿上起桥就是让你给毁了的！你这辈子都还不清你欠的债！那包毒品应该放你身上！不应该放在我身上！强子是替我顶嘴才进去的！要换了你们，他就是想管，我也不会让他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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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最后这句话喊出来，小九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他声嘶力竭，叫骂传到我耳朵里，也有如五雷轰顶，当时我脑子里只有俩字：完了。

            完了完了，全完了，这下好了，我隐藏了三年多的秘密，到最后也没瞒住小九，没瞒住周小川，他们知道了一切，知道了林强是周小川让走的，也知道了那包毒品一开始是放在了小九身上，更知道了我是双方面的知情者却知情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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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N' w. t/ o4 W$ z) z            “建军。”微微发抖的声音叫我，“是真的吗？”

8 U7 M/ }0 z) S6 N6 k& \/ l5 o/ V            我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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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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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C/ {7 q6 Y: l; G4 o: c2 w; j            再次的重复终于让我没能严守住嘴，低下头，我含糊应了声：“是。”

            “好、好。”苦笑出声，他看着我，拽着我袖子，他开口，“建军，我送你四个字。”

' c( h: R& W4 f3 b! K$ A4 a8 z7 C/ p            我有点害怕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好像要看进我心里头去，看得我要多心虚有多心虚。

            “建军，你看着我，你不看着我我怎么说呀。”他的声音很轻，却格外让人胆战心惊，我鼓起勇气看着他，然后听着他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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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 a/ y5 U' c$ O5 P" h$ R            “去你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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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愣了，我傻了。

            我从没想过会从周小川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而且竟然是针对我的，我此时此刻才明白，我让周小川给惯坏了，我一直让他宠着，宠的有点儿没样儿，他一句这样的话，就能让我完完全全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然而更令我惊异的还不止这些。

            从我身上移走视线，他走到小九面前，他看着小九的眼神有点悲哀，也有点愤怒，他看了他几秒钟，然后在小九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就一拳打在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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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9 r5 t" K! N            这一举动太突然，在场的除了周小川本人，谁也没能预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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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r4 F9 C! w( ~" D' X; F% L# @6 n! V            “九儿，该骂的，都骂了，你也该发泄够了吧？留点劲儿呆会儿放在台上。”语调平静的说着，他看着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的小九，“演唱会不能取消，还有一个钟头就开始了，都冷静冷静，别在台上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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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完这一席话，抬头看着已经完全愣住的六哥：“六哥，让你看笑话了，这里头有事儿，我回头再跟你说到底是怎么个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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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J9 v% d2 I4 v) _3 G0 n* @            这所有的话，他都说得极平静，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儿，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那眼神好像什么都看透了，又好像什么都放下了。

  z0 l7 U+ b! ^, T% i3 J  i; b            我当时只觉得浑身发冷，这样的周小川，让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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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  Y+ ?2 D* l/ g, T- \& e            二零零零年年末的那场演唱会，开得相当成功，台下的观众拼命叫好，却并不知道台上的我们心里都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表现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除了小九哭道红肿的眼睛能在大屏幕投影上看得一清二楚，其他的，在没有一点蛛丝马迹泄露几十分钟之前发生的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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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在返场曲也唱完之后，小九握着话筒微微喘着跟大家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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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下是分不清究竟是惊喜还是拒绝接受的尖叫，在这样的叫声中，他继续说：

            “我原来一直不知道，爱一个人啊，你爱他爱到发了疯能有什么样的劲头儿，不管过多少年，兹要一想起来都还能历历在目，高兴的，做梦都能笑出声儿来，难过的……什么时候窜到脑子里，都撕心裂肺。”


            我抱着吉他只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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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s, J5 q6 p% R  ]: w! G" g            我知道他说谁呢，我太清楚了！我无法想象林强在电视前头看见他那双满是血丝，眼泪还没干的眼睛会是什么表情，听见他这番话又会是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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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大伙新年快乐，万事如意。”他说，“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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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5 T/ e  P% F5 \. z6 S$ E0 C: ?            这是那天散场前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大幕落下，观众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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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L# Z* W4 k1 E1 A' a/ h% C2 c            我茫然，两千年就这么过去了，“桥”在从组成的那天起，到现在，整整十三年，十三年来有多不容易的事儿都扛过来了，九七年那么艰难都扛过来了，可到了现在，却无论如何也撑不过去了？


            真的不行了吗？包括我和周小川？

: c' |4 H) E5 D4 X4 w* _- G            “你不该骗我。”他淡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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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点头，我想去抱抱他，却被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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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军，你这回真是太过分了。”他双手撑住额头，拇指揉了揉太阳穴，“就跟九儿说的那样似的，怎么着都成，真的，怎么着都成，可就是别骗我！”

- b; `" ^( S! R. x1 {            “我怕你受不了，要是林强跟小九都让这事儿跟牵进去，那‘桥’就完了。”我有点儿烦躁的掏兜摸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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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了就完了，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他突然笑出了声，“就算不光荣，最起码也算光明正大，藏着掖着的，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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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 r9 J2 f  e            “可不藏着掖着‘桥’就真完了，你现在这么说，可当时桥要是真不行了，你真受得了？”

* u6 _+ b9 B: X            “再难也能挺过去！你以为瞒能瞒多久？真想查早晚都能查出来！”情绪有点激动，他看着我，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我真没想到让你一骗骗了三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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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2 U' W& r6 G0 }! p2 F            “川……”把刚掏出来的烟又塞了回去，我叹气，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次，我们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好长时间，然后，周小川有点儿艰难的开口。

# Z! t; g8 p4 m+ ^; P6 g8 \            “建军，咱们单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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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好像晴空一道霹雳，劈在我头顶，那动静太响，震得我脑仁疼，声响过后跟着是电火花在眼头里晃，晃得我一阵儿阵儿的晕，我耳鸣，可周小川的话还是灌进了我耳朵里。


5 r' w$ f) w! a) [2 D, D2 x            “分开一段时间，有好处，对你对我，对小九……都有好处。就是对不住六哥，他一点儿罪过没有，还得跟着咱们瞎搅和。不过他有才华，不愁没发展，对，你也有才华，小九也是，我也是，摇滚的写不出来，我就写流行的，流行的写不出来，我大不了写儿童歌曲也比现在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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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种絮絮叨叨的语调让我快疯了，我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只剩了怔愣和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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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G; b, \% y7 X, A4 \% m6 l            “建军，我不会怪你什么，你也是不得已，当年为了我……不说为了我，就说是为了‘桥’吧，你退了学跑回来给我当吉他手，林强也是你带回来的，当时要没你救急，桥就真的完了，你做的牺牲我记一辈子，你和家里头闹成那样，我欠你的还都还不清，可你真不该骗我……咱们还是分开一段儿吧，你让我冷静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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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别的路可走了？”半天，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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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 w' z. j4 ~            “不知道。”他摇头，“你就让我任性一回吧，让我心里头那些东西沉沉底儿，我都乱套了，真的。”

            我没话可说了，他话说到这个地步，我是真的没话可说了，周小川做了决定，做了我改变不了的决定，我改变不了，别人也改变不了，谁也改变不了。

            于是，那之后，我们单飞了。在二零零一年初，我们单飞了，桥还在，成员却已经四散。

5 F3 s0 O2 b7 h! I$ M2 @9 s            小九结了婚，他盛大的婚礼在电视上有报道，好多演艺圈儿的人都参加了，却没有我们，他说不打扰我们了，大伙都太忙。

            我记得新娘的名字好像叫田慧，是个挺有气质的女人，可化妆太浓，又隔着电视屏幕，看不清，也不好想象粉底下头究竟是张什么样的脸，我在一瞬间忽然想起了我的婚礼，穿着纯白婚纱的汤小燕，似乎也是那个样子，是否新娘都是一个样子？我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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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九的婚礼之后，我接到了林强打来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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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哥，我找你去成吗？咱聊聊。”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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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我说，“来吧。”

' Q$ u- V! ?+ P& L- \1 Y            那天，他来了我家，我们俩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在一块儿闲聊，在厨房里做饭，陪慕慕玩儿老鹰捉小鸡，他是老鹰，我们俩是小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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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饭的时候，我们喝了酒，没怎么就着饭，结果醉到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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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哥……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放下筷子，林强打了个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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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M1 C! p3 D; }" G9 S& F, L8 H+ j            “怎么回事儿……”我往嘴里扔了个花生豆，“我他妈哪儿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 S; `5 B" c2 Q: {. f            “说起来，我真喜欢九儿，可他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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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r) G  u- o6 N/ f3 b            “操，你丫怎么说的跟怨妇似的？”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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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玩儿呢。”抹了一把脸，他抬头冲我回应的笑，眼圈儿却渐渐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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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n- T' F$ |            “强子，我们都欠你的，你就真谁也不恨？”很直白的问，我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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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恨，真恨，我恨这操蛋世道。”他低头，长头发就遮住了多半张脸，“我老想，但凡九儿是一女的，我早就娶他了，到现在，儿子都能打酱油了，你说要那样儿……得多他妈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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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1 H4 r" ^2 R: ~/ l  M            “是啊……”向后仰，我靠进椅子里，“多圆满……多圆满，夫妻恩爱苦也甜。”

( b: g8 L5 o; K6 i$ p& u            “裴哥，这现在，你们不在一块儿活动了，你打算怎么办？”好像没听见我的念叨，他突然问我。

& G6 I+ p$ A6 Z: B2 J            “我啊……我也没想好呢，休息几天，好好陪慕慕玩玩儿，然后……”我目光迷蒙看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然后说不定组个乐队，从头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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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打鼓另开张？”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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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那你呢？”我反问，“你跟上海组那乐队也解散了是吧？”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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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4 [; I4 B. X& s            “现在没事儿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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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g% U6 y( `$ U; A+ N5 ~            “我在音乐学院教鼓呢。”他点烟，“也不能说没事儿干，还是挺忙的。”

$ @/ S0 V2 Q* d" O+ \4 r            “教鼓……有什么意思。”我也点烟，然后深吸了一口，“挣多挣稍不说，枯燥乏味，也没奔头。”

            他没说什么，默默笑了笑，他只是沉默着抽烟。

            “强子。”我突然叫了他一声，然后在看了他半天之后才又开口，“强子，把那活儿辞了……跟我混吧。”

            好长时间，他没开口，他瞅着我发愣，又过了好长时间，他坐起身，伸手在烟灰缸里熄灭了烟，最后，他冲我点头。

            “成。”

( G. J" j$ s& [3 q0 O            单飞初期的那些日子过得并不好，做准备，写曲子，找人手，和公司协商，忙，忙得要死，也累得要死，不过并不是身体上的，是心理上的，我想周小川，想见他一面，可每次打电话都是占线或者关机，给家里打又是长时间没人接，去家里找他，永远都是没人，去公司找他，他说他忙，没空见我，于是到最后，我只能见到电视上的周小川，只能见到那个总是一张笑脸的周小川，我仍旧无法得知他都在什么地方偷偷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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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1 O8 }6 Z            “算了裴哥。”林强劝我，“你现在找他可不不行嘛，怎么着也得过一个月，到时候大伙都冷静的差不多了，那时候再谈就好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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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T: q- K7 }$ a$ c            “我快不行了。”我苦笑，“你嫂子这是熬着我呢，干熬，熬干了算。”

            对，就是这样的，我就是一锅汤，周小川原来是小火慢炖时不时往里添料蓄水，现在他一狠心把煤气阀门儿开到最大，不添料不蓄水，连吸油烟机也给关了，他再把厨房门儿一插，得，我就跟在撒哈拉一样，热气缭绕，干熬着自身最后那点儿水汽儿，这就叫等死，不死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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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p0 U) y# _* N# f            当时，我这么自嘲，但是除了自嘲我没想过别的，尤其是在僵局究竟会持续多长时间这个问题上，我琢磨着顶多也就几个月吧，可没料到这一僵就是两年半，我这锅汤在厨房里熬得基本上已经不剩什么了，再悬点儿连锅都快熬化了，可盼着等到听见厨房门那撂吊儿声响的念头却越来越强烈，虽然中途也好几次差点儿绝了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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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难耐的挣扎当中日子就那么一天天的过，我仍旧一有空闲就想着法儿的和周小川联系，当时我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就想非得跟他面对面谈一次不可，我宁可他打我一顿，骂我一顿，也不想他这么悬着我，悬太久了，我头晕，我脑淤血。


            终于跟他取得联系是个特偶然的机会，那天都快半夜了，我习惯性的拿起电话拨通了他家里的号码，本以为会仍旧没人接，可电话铃响到第五六声时却突然传来了接通的声音，我喜出望外，但回应我这种喜出望外的却是兜头一盆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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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A5 n9 W- t( _            “您好，请问找哪位？”一个甜美细腻的女声从听筒里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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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时就懵了，对方连问了几声，我才缓过神儿来，结结巴巴说了句：“找……周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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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E7 U- K9 ?            “稍等。”说罢，那女声似乎和听筒拉开了距离，然后懒洋洋的不知冲何方叫了一声，“找周小川的，周小川先生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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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V: {. [: ~' W5 Q4 v0 `; Y            “谁呀？”回应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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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0 W) V- s& J. C/ @  A) m6 @- _3 |            “一女的，说想你了。”带着笑音的打趣，我听着周小川也同样笑着说了句“你别闹了，还不赶紧睡觉去”，听筒中便传来了一句“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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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C6 r# j+ A/ v4 }/ x            “……川川，是我。”半天，我才开口。

* K7 t  Q# U, v5 O1 O. V5 R) @            “……哟，你呀。”也是半天，他才应了一声，然后紧跟着问了句，“最近忙坏了吧？还有工夫给我打电话？”

. f( h# E8 C3 P- c# ^            “啊……不忙。”我相当不适应他那种腔调，好像根本就只是普通朋友的玩笑。

            “不忙？不是吧，你现在不是鼓捣你那新月队呢吗？我可感觉你忙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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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_4 H7 ^$ [, h            “没有没有，还成吧。”我摇头，然后半天才问了句，“那什么……川川，最近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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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谈什么呀。”他问，可在我回答之前就开口说，“未必有时间，我正写新曲子呢，最近公司没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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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应了一声之后，我仍旧不死心，“那忙过这阵儿呢？”

! g, o5 J* y7 s& p. A7 z            “不知道，可能该去外地巡回了，大江南北转悠一圈。”他语调很轻松，“有空再说吧，你也先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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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没话可说了，我不知道我怎么回事，和他通电话竟然也会有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时候，我沉默，他也沉默，这种折磨比什么都难受，“那……刚才接电话那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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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病，我病得不轻，我绝对是吃饱了撑的才会问这句话，但凡我忍住了不问，也就不会听到他亲口说出的答案。

% W( [0 o1 V( \+ p+ `8 a- b8 E# J9 }            “我女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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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犹豫都没犹豫，他的回答相当直接，也相当轻松，我觉得我脑袋里嘎奔儿一声，有个电门让人给关了，一团漆黑伸手不见六指，我说我点根儿蜡，黑灯瞎火的又找不着，我说我拿打火机照个亮儿，摸遍全身也没有打火机的影儿，我说干脆我出去吧，月亮地儿比屋里强，结果刚一出门就一脚蹬空从楼梯上滚下去了，我脑袋撞在垃圾道的铁盖子上，直磕的我是七荤八素五迷三道，我眼冒金星，这时候听见身后头有人乐，我一看，果不其然，是周小川，他跟我说：磕着了吧？该，磕死你丫挺的，磕死你，我都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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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捂着太阳穴直唉哟，缓了半天神儿才明白过来，哦，我在我家呢，周小川在电话那头呢，我没从楼上骨碌下去，可我这脑袋怎么这么疼啊，比磕垃圾道那铁盖子上可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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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 a6 S3 t) v            “你……怎么交女朋友了？”我结结巴巴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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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话说的特流利，我听得傻了眼，然后，我听见刚才接电话的那女的催他去看电视，他应了一声之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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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j$ L) a( N# W: F& I6 W            “我得挂了，回头再聊吧。”

            后头的事儿，我就浑浑噩噩了，就记得稀里糊涂挂了电话，然后扑倒在床蒙头大睡，我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这一宿噩梦就没停，一会儿是在海上遇水匪，一会儿是在山中遇野兽，我拼死逃脱，光着脚丫子在沙漠里狂奔，烈日当头我气喘如狗，我跑着跑着就不成了，摔在一沙丘跟前儿，身后的追兵把我团团围住，领头的是一穿着阿拉伯服饰的男人，他走到我面前，那双眼睛在我身上打量，等打量够了，他轻轻笑了一声，冲我说了句：“小子，没地儿跑了吧？”然后，他又回身冲那帮随从说：“来人，给我拉下去熬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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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1 y+ {9 d# _( X* `            我脑子嗡嗡的，耳边都是咕嘟咕嘟的声响，我一瞅，发现自己跟一锅里呢，上头盖着盖儿，下头点着火，我就在锅里头干熬，熬到最后一点儿水汽儿也没了，我这个火烧火燎啊……我这个难受啊……我就想，这是谁要至我于死地呀？谁呀谁呀谁呀这是？我仔细回忆每个细节，然后才恍然大悟，这人就是周小川，除了他没别人，想那我熬汤的也就他了，我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因为我理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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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宿下来，我出汗出的连床单都湿了，一睁眼，听见屋里只有钟表嘀嗒声，二咪子窜上床来，窝到我枕头边儿往我脖子上蹭，我说宝贝儿你就别蹭了，我一脖子汗全沾你那小脑袋瓜儿上了。费劲巴拉爬起来，我给二咪子做饭，做好之后看它吃上了我就洗了个凉水澡，然后我刚从浴室里出来时门铃就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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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3 ?2 e4 b& _4 ?9 s; ^2 k) b            一开门，外头站着的是林强。

6 d9 S) O  ?" p6 j. I% O6 f3 N            “哟，裴哥，你耍什么单儿呢？今儿连十度都不到。”看见我就围着一条浴巾，他挺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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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E1 N( F( j            “刚起，洗了个澡。”我边关门边打哈欠。

* z- Z7 ~1 f- N$ f( D2 \* @& O2 \& O0 \            “刚起？真成，比我还能犯低血压？”他跟着我走进屋，坐在沙发上，抱起跑过来在他腿上轻轻蹭的二咪子。

            “我没低血压，昨儿晚上睡晚了。”抹了把脸，我也走到沙发旁坐下，从茶几上抓起遥控打开空调，我从林强怀里抓过撒娇的小猫，“咪子，乖，先去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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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N  q1 F% j% l' |8 d. b6 d. f            “裴哥，今天就该跟那贝斯手会面儿了，你赶紧准备准备吧。”林强提醒着我，然后又问，“对了，那小孩儿叫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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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那个那个……章……”我皱着眉头这个那个了半天，才终于想起了贝斯手的名字，“章京徽。”

            那天是和这个叫章京徽的小子碰面的日子，我们就约在了距离他家最近的香格里拉饭店，在一层的餐厅里等，没一会儿他就出现了。

/ [+ R5 s( ?% }/ _            跟我们简单打了招呼，他坐在对面，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晚了多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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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没有，早了十分钟呢。”林强摇头，“我们也来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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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他挺憨厚的笑，“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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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A8 T: T' F, s; ]            那天，我们聊到挺晚，从音乐到乐队今后的计划，再到无关紧要的琐碎，一个下午的时间也真商量出了不少成果。

- P2 G9 m* {+ @8 m% f) I            首先就是乐队的定名，“叫北京杂种。”我说，他们俩一愣，说怎么叫这么个名儿啊，我说这怎么了？不好听？林强说北京杂种不是那电影的名儿吗？咱直接给拿过来用怕不合适，我说咳，这你就错了，张元拍这片子又没把名字给申请专利，既然没申请专利，那就可以拿来用，再说这名儿多有个性，除了咱，再没别人干这么称呼自己队伍了，林强说可不嘛，您这儿都骂上了，人家谁还跟您争啊，我说这叫骂吗？这叫自我认同，杂种怎么了？杂种聪明，杂种漂亮，你没见那些混血儿一个个都这么有模有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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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h+ t/ Y' a0 [            这样一番争论下来，自然是我获胜，乐队定了名，下一步是针对贝斯手的称呼问题。

3 I  z" C& Q* L, z* {2 r4 x            “总不能张嘴闭嘴都叫你小章吧，听着跟在办公室里一样。”我喝了口半凉的咖啡，然后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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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7 u6 P' x  M/ }            “别别，那我也觉着郁闷。”他傻笑，“您二位叫我‘二徽’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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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a0 F7 @4 V+ w  S            “二徽？你在家排行老二？”林强问。

            “嗯，我上头还有一哥，现在在安徽老家呢。”他挺简单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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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二徽着孩子的了解就是从那天起，他在家是老末，有个哥哥叫章京安，他们俩的妈是安徽人，爸是北京人，于是才给他们取了这样有深意的名字。但在他们还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分手了，他留在了父亲身边儿，从小学习各种乐器，也算个不大不小的神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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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今儿先这样吧，赶明儿咱好好切磋切磋，磨合磨合，看看配合要没什么问题就准备录音。”
            很轻松的说着，我站起身，“你先回去吧，天儿也不早了。”

            “成，那我走了裴哥。”二徽站起来，跟我和林强道别之后离开了饭店，我们也跟着结账出门，外头天的确黑下来了，小凉风嗖嗖的有点儿钻骨头。

            “北京什么都好，就是这风太要命了。”林强边说边立起衣服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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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跟南方呆得都不耐寒了吧？”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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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2 b* y# c+ e& P6 B            “没准儿。”他点头，然后问，“咱还坐车回去？我倒是近，从这儿回东四用不了多一会儿，你呢？”

: L* K" ^( r9 x" p. B2 c+ b            “我不着急呢。”掏出烟点上，我摇头，“我跟这儿溜达溜达。”

2 V- t# c. d+ \: B( z            “……那我也溜达溜达吧。”也掏出烟，林强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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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_6 @. H; C5 o' H; G* m/ @" i            那天晚上我们俩好像吃饱了出来遛弯儿的老头儿，从香格里拉经过四六六医院，沿昆玉河一路走了下去，夜风挺冷，吹在脸上好像小刀子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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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子，你跟小九还有联系吗？”我突然问。

            “啊，有。这不上礼拜嘛，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语调还算轻松，但吐字不够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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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G  N# H# c9 K            “打电话了？”我挺惊讶，“叫你啥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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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也没别的，就上他们家吃了顿饭。”

" C- U0 B) ]5 T7 x' p& u2 T            “见着他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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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y; Q6 ~1 M* t            “嗯。”

            “唉……你还真行。”我抬手搭住他肩膀，“还真能扛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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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哥瞅你说的，我不扛着还怎么着。”他笑了两声，“这顿饭，就算给从前画句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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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给以后画冒号？”我吐出烟雾的同时叹气。

9 g& H- s, q1 m' t; x            “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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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见你，眼泪没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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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看着挺高兴的。”林强苦笑，言语中满是无奈，“倒是我，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你们俩都一样。”我说，“谁心里都好受不了，唉……九儿要不结婚，不找女朋友，多好。”

" S) \9 f/ s' D0 M+ X$ I1 U            “说了也没用。”他摇头，“反正都这样了。”

            “也是。”我轻轻应着。

            “……对了，裴哥，川儿还是不见你？”他试探性的问，却一下子正戳我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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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z$ E$ L3 t7 x: y& L; A            “可不嘛。”我点了点头，“人家……交女朋友了。”

            “啊？”他抬高了音量，一脸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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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甭‘啊’，是真的，昨儿打电话给他，是他女朋友接的。”我尽量让声调平和，“说实话，当时我就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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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太邪乎了吧？这刚几天哪？”

( w# S' N# Z1 ?1 L2 z; Q            “几天？都分开俩月了，这俩月我一面儿也没见着他，他交个女朋友我自然也不可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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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这……川儿不会是骗你吧？”他猜测，“说不定是故意气你。”

( Q; U4 E/ Y3 |6 o+ _& V" B            “哎哟我的林强同志，你没明白，我昨天半夜给他打的电话，你说，都半夜了还在他们家呆着……那你说，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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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N6 ~* s# [8 ^# r& K' j; a% o            我说不下去了，我不想说了，到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周小川有了女朋友，我让人家给甩了。

5 t5 H" A* [4 i0 z            他这是报复我呢，不见我，是报复我的欺骗，交女朋友，是报复我当年的背叛，我开始害怕，我怕早晚有一天我会见到他牵着一个女孩儿的手走上红毯，到那时候估计我当时就能心肌梗死，我终于明白了我结婚时他的心情，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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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哥，你别不说话，你犯什么愣哪？”林强推了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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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没犯愣。”我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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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 a& g8 E            “没犯愣你眼都直了。”他揭穿我，“心里不痛快就唠叨唠叨，再不成还能唱呢，你这眼瞅就该上台当主唱了。”

            “当……主唱，那我现在就练练？”

            “练练。”

            “练练。”我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然后抬头看着漆黑中透出一种腥黄的天际，“……那西北上天，可就起了大风，说大的风，好大的风，十个人见了九个人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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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7 `4 v9 q5 Y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好像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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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周小川交女朋友的事，我似乎已经适应了，见不到他的面，心里也就不是那么堵得慌，我仍旧会按时打开电视看关于他的访谈节目，关于他的综艺娱乐，然后小心录下来，再小心保存好，走在大街上，我会特别留意音像店是不是在放他的新曲子，逛商场，看见有出售他的周边产品的柜台就会停下来看看，林强说“裴哥，你都成追星族了。”我说我也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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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收集关于他的东西成了一种习惯，时间又过去了两个多月，我一直没和他取得联系，给他打电话又恢复到最初的样子，死活没人接，我就想啊，这到底怎么回事儿？那天我没撒呓挣啊，难道我和他打过的那个电话压根儿就没有过？他说他交女朋友了是我做梦？可这梦也太真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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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里胡乱猜测，还没想出该怎么办时却接到了我姐的电话。

            “老二，我过两天出差，慕慕你先抱走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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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成成，我到时候接他去。”连忙答应，我和我姐约定了时间之后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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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儿子？”林强挺随便的问。

            “嗯，我姐要出差。”我答道，“儿子也挺长时间没见着我了，怪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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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6 `& h5 L3 h$ T            “宝贝儿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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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岁多。”

. R7 p+ I7 a: {& |( C            “该上幼儿园了吧？”

+ Y3 P$ M* B1 W, l) v% F0 X            “不上。”我当即摇头，“上幼儿园只能上全托的，照顾肯定不好，还不如在我姐家，跟他表哥在一块儿玩儿呢。”

            “也是。”点了点头，他又问，“你姐那孩子多大了？”

+ a. U# f2 ~) @% B  C0 |. G            “九岁，特懂事儿，知道慕慕小，得让着他。我那臭小子你是不知道，要多疯有多疯。”

            “随你呗。”林强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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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 U. h, d+ H) |            “嗯，这你算说对了。”我点头，“我小时候什么坏事儿都干过，七六年，建安里搭地震棚，我还拽着周小川偷过人家木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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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3 s( `7 Z" V+ Q1 j3 }            “哟，没让人家逮着？”

: P- y+ s$ e9 W* Z" S            “逮着了，让我爸臭骂一顿又给人送回去了。”

6 h# t8 i+ y; b            “那川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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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甭提了。”我哼了一声，“一句骂也没挨，你不知道，小时候不管我们俩和活干什么坏事，挨打挨骂的都是我，基本上没他什么事儿。”

            “哟，家长偏心？”

            “不全是，我小时候确实淘的没边儿，再说，光看脸也能分辨善恶了吧？他一瞅就是好孩子。”我说完，叹气，“特会装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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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对你多不公平啊。”林强从桌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 S$ ]- D% o/ {- A4 D5 P8 q            “咳，都这么些年了，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我傻笑着抓了抓头皮，然后专心于屏幕上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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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播放的是我们刚刚录好的音乐电视，三个人站在一片荒野上，色调是黑白的，草原作了亮白处理，整体感觉挺酷。

! x; n6 Z' H# P7 ~3 [            “挺能唬人。”把茶杯放回桌子上，林强点头。

            “没错，尤其是二徽，一米八八大个儿往那儿一戳，跟托塔李天王似的。”我故作认真地说着，却把他俩逗得直乐。

" s0 t9 z3 P  g- N            “裴哥，我是托塔李天王，那您就是巨灵神。”一直没说话的二徽开口。

2 J  @3 E8 f6 R, m3 ~            “有我这么瘦的巨灵神吗，我是二郎神，那只啸天犬。”中间故意停顿了一下，我的话再次逗乐了旁边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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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别谦虚了，哪儿有拿自己当狗比的。”林强否定我的说法。

            “我又没说我是柴狗，我是那……那叫什么来着？”想了半天，我才从记忆深处找到了那个名词，“对了，葡萄牙水犬，我就那种狗。”

            没错，葡萄牙水犬，凭我的记忆力，我相信我没弄错，就是那种一脑袋卷毛，又瘦又高的专门工作犬。是水上救生用的，当年周小川就说我是这种动物，我一开始不接受，可后来一琢磨，这种狗也确实不错，最起码有饲养价值，不是光吃不干的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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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J! e0 ~% C* o) L& O( b            我想，我本应就是周小川养的这么一条水犬，对生活质量没有过高要求，可一声令下就能下水救人，我肯定能大展身手，也的确大展身手过，可现在，周小川不打算再给我大展身手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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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挺失落。
            “裴哥，你怎么老愣神儿啊？”林强拿胳膊肘碰了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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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g! s% S: {- f' Z5 y  U            “没有没有，我这儿想后天那小场子呢。”我赶紧找借口。

  f7 U6 ?# D: p; G/ O            “首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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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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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时候能在工体开场子。”他挺感叹。

            “别急呀，首体都能开了，工体还能远吗？”我掏出烟点上，说了一句曾经让我挺热血沸腾却并非出自我口的话，“明年，我保证咱能上工体。”

" b. i8 g' P; L- O/ [3 y" W            实际上我们在第二年的确进了工体，而且根本没费力，是公司直接安排的，对于从主乐队中杀出来的小乐队，总比白手起家要容易多了，我不是狂，单凭我和林强的名字，想进工体也不可能是持久战。


& U3 Z# L& r; X) K* Z            演出那天是五月三十一号，天儿挺两块，但首体的温度却不低，我们三个使出了最能疯折腾的劲头，把现场的气氛接连好几次推向顶峰，然后，在谢幕之前，我和二徽合作把林强从台上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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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g& ]. X) n, S0 K* d            当时台下就炸锅了，尖叫声不绝于耳，歌迷好像《铡美案》最后抬陈世美的那样儿把林强愣给抬了起来，加上他自己的挣扎，等再爬上台来身上已经满是手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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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哥，暂不带这样儿的吧？！”系紧已经被抓开的腰带，他好像惊魂未定的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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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多能显示你魅力啊。”我一边往后台走一边笑。

            “我倒显示魅力了，命悬点儿丢了。”拢整齐乱七八糟的头发，他又转脸儿看二徽，“我说，你怎么也跟着起哄啊。”

            二徽不说话，光笑，我揽过林强的肩膀，边冲台下最后挥了挥手边说：“走走，哥给你压惊，咱去大吃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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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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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门大栅栏，东单西单，东四西四，你随便挑。”我说得挺爽快，他回应得也挺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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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地方都没劲，咱去地安门那馄饨候吧，我上回一吃就上瘾了。”

$ y. A3 _  P! f( M            “成，你倒真会给我省钱。”我笑着点头。

            “裴哥，馄饨候在哪儿啊？”二徽开口问。

            “就在地安门鼓楼旁边儿，特实惠，也算一老字号了，咱仨人儿吃到撑死也过不了一百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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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S* U0 T3 V& N" @' {" N5 D, c            那天我们就真去了地安门，真去了馄饨候，仨大男人狼吞虎咽算上酒水，一结帐才七十多，吃饱了，沿着街边儿溜达，一直就走到了烟袋斜街，走到了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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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周小川那吉他手就住这片儿。”点上烟抽了一口，我抬手指着一片民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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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哥……”林强拍了拍我后背，“最近你可张口闭口都是川儿了啊。”

0 Z5 F+ z( w1 }/ b6 I( T0 x. x            “没有吧？我是说他那吉他手。”我想狡辩，却被他戳穿了。

            “行了裴哥，心里难受别逞能，大伙都明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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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Z) u  D8 ^/ C  @4 c            一句话，说得我直犯酸，大声嗽了下嗓子，我看像一旁默不作声的二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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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 y* ^; P7 {2 z. ^) f% c            “徽子，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吗？”

; u) e) }0 H& d0 j. Q  ]) t. f! ?            “啊……不就你跟‘桥’那队长闹矛盾了吗。”挺坦然的回答，我听了，看向林强，他冲我一摇头，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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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子这么告诉你的？”

            “嗯。”

, r' M6 \. @+ `: ?7 b6 p$ T5 C            “哦……”我点了点头，随后叹气，“行，差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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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要是以后和好了，咱这乐队……”

            “干吗？怕我散伙啊？”老实表达出来的担心把我给逗乐了，摆了摆手，我强调，“放心，咱不会散伙的，‘北京杂种’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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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1 a8 E) Q' J( o7 v/ E            “行，那我就放心跟你们二位混了。”很憨厚的笑着，二徽一幅放松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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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Q  I" a/ F# }            “错了，不是你跟我俩混。”林强纠正，“是咱俩跟他混，裴哥可是挑大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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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你们跟我混吧。”我笑，“孩儿们，看我齐天大圣的神通吧。”

            边走边聊边说边笑，我们仨从后海走回来，又从地安门往西，路经荷花儿市场，一直走到了玲珑路，说来都邪了，就在台上那么折腾，我们居然还有力气走那么远，林强借着路灯给我看他胳膊上让歌迷抓出来的红道子，我说这算什么呀，六个身上都让人给爪紫了，你就知足吧，再说一乐队，除了主唱就你这鼓手往下跳方便，我跟二徽，我们俩脖子上都挂着琴呢，要让弦勒死可咋办？林强挺大声的叹气，说没错，我就是一冤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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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我们走到玲珑路口就打车各自回家了，我还挺精神，坐副驾驶座儿上跟的哥一路聊，到家时差不多是凌晨四点。

            直接走进浴室泡了个澡，我彻底放松了，在浴缸里挺舒服的打盹儿，我昏昏沉沉中就开始想这两个月来的经历。

            大概是开演唱会之前，我记得差不多是一个多礼拜吧，小九来看过一次林强，两个人在小里间儿嘀嘀咕咕了挺长时间之后，小九离开了，临走前跟我说，让我好好看着强子，别让他疯病犯了乱折腾，我说那没跑儿，然后拽着他袖子问“九儿，还恨我知情不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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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必要了，都这份儿上了……咳。”他叹了口气，冲我一笑。

# n: n  s1 z4 r4 Z" v            “那，还恨川儿让强子走吗？”我又问。

            “也没必要了，川儿是不得已……其实谁干什么，除了心甘情愿的，就是不得已的，咱们四个，你跟川儿都是不得已，强子是不得已外加心甘情愿，要说欠他最多的，是我，可我不能离婚，田慧是个好女人，不怕让你不高兴，他和汤小燕不一样，要是硬掰……就又多了一受害者……”说到这儿，他抬头看着我，“反正欠强子的，我会慢慢儿补，你欠川儿的，也别忘了，咱俩就一点点儿还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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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h9 C! F3 @: K; I% Q            一番话，说得我眼眶发热鼻子发酸，我觉得我放下了一大负担，好像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好像所有的混乱都已经理出了头绪，我明确了一个早该明确的目标：好好弥补周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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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小九走后，林强挺高兴，说话有点儿轻飘飘的，我说你小子遇上什么美事儿了？小九怎么夸你来着？他傻笑，然后说裴哥你说哪儿去了，我们俩就聊了聊天儿。我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们俩决不只是聊天那么简单，最次也得是示爱告白，九儿绝对冲他掏心窝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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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B; n4 G# `* h: R1 \8 J            放下他们的事儿不说，单说我，或者说我和周小川，我们决不能就这么完了，我不管他交不交女朋友，也不想去考虑将来他会不会结婚，我想，只要能跟他在一块儿就好，不管是什么形式的在一起，总之不分开就行。我是块儿狗皮膏药，我要追着他粘着他，追到底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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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路清晰起来，泡澡也没了昏昏欲睡的感觉，从浴缸里爬出来，我围上浴巾往卧室走，钻进被窝，搂着凑过来撒娇的二咪子，我睡了个短短的好觉。

, t2 K# @  P! u8 X+ b1 `8 f0 Q1 A            第二天把我叫醒的是连续的敲门声，我慌着忙着穿上衣服去开门，发现站在外头的是我姐，还有我那宝贝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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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拉着长声的呼唤让我骨头都酥了，蹲下抱着慕慕亲了一通，我抬头看我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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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v2 o% s4 N8 m2 r1 [            “怎么也不给我打一电话呀，我不说亲自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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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你一天到晚忙得四爪儿朝天，我今儿放假，就说直接给他送过来得了。”我姐冲我笑，然后关门进屋，“对了，我可得跟你这儿好好告告状。”

3 N# }3 O, y; k9 s            “哟，慕慕又干吗了？”我凭直觉知道这小子又没干好事儿。

! P& _2 x0 R2 X% o4 }0 ]; Y            “还说呢，我们家那房子不是二楼吗，窗户外头就是一大平台，这小子跟他哥翻出去玩儿了，玩儿就玩儿吧，还往下扔石头子儿，扔就扔吧，偏巧就砸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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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我差点儿把下巴颏掉脚面上，“那，砸坏了没有？！”

+ K4 Z2 A' ~3 B& [$ t. I, X5 k            “没有，黄豆粒二大的石头，砸不坏。”我姐叫住了在屋子里追二咪子的小东西，然后问他，“慕慕，跟你爸说，砸着谁了？”

            “爷爷——！”

( \% S6 Y8 u2 R6 ^1 X            稚嫩的声音把那个称谓说出来时，我全身都麻了，不夸张，当时我差点儿就没站住，只觉着脑子里轰隆隆响，一句整话说不出来，只剩了听着我姐讲述的力气。


# [$ v( y9 w8 c3 G3 m            “砸得特准，当时老爷子都暴跳如雷了，可一听说是慕慕，再瞅见这小东西，你猜怎么着，当时就云消雾散了。横是你这宝贝儿子天生有邪的，会勾人，哎，小眼睛眨巴眨巴的逗得老爷子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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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觉得自己有点而失去语言能力。

            “还那什么那，老头老太太喜欢你儿子，这就能说明问题。”我姐站起来，暗示性的冲我笑，然后从手包里掏出个信封塞进我手里，“当时是咱爸咱妈来我这儿找刘鑫有点儿事，顺便上银行取退休金，这是给慕慕的一千，说原来也没心疼过孙子，这回先给点儿，以后再说以后的，你先拿着吧，儿子太小还不能给他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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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O& Q: d; C            我没反应过来，我一丁点儿，一丁丁点儿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我姐离开，我都还有点发愣，看着满屋子跑的慕慕，我半天才终于恍然。当时我只有一种心情：狂喜，只有一个念头：给周小川打电话。


; K# O8 N: B2 q. X5 {            我也没想过他会不会在家，会不会接，我甚至忘了考虑接电话的会不会还是他女朋友，我抄起听筒，拨通了他家的号码，我按住快蹦出来的心脏，然后在几声电话铃响过之后，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说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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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

) c: X% S2 g4 @+ |, W            可能我应得的报应和应受的折磨还远没有到头，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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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9 o' u, P0 m9 q3 t. h            接我电话的是周小川，那是他的声音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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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T: t' K, f  G  b7 [, I            “哪位？”有点没睡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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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m$ R4 @  v            “我。”

            “……谁？”好像根本没听清我是谁，他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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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J0 ~8 T, I0 l" z: ]# M- t            “我，嚼子。”稍微有点失望，但我还是沉住了气，“你睡觉呢？”

            “啊……困死了。”打哈欠的声音传来，“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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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姐把慕慕给我送来了。”我解释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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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0 E! x- f& {            “是吗。”

$ g) k2 g; w/ k( M. a6 N1 _; K            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回应让我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儿，保住扑到我身上的儿子，我尽量保持冷静，措了措辞，我开口。

            “那什么，我跟你说，刚我姐告诉我……”

7 z; T' p8 }. u( G            后头的话，我没来得及说出来，因为电话那头的周小川似乎根本没在听，他好像在跟谁说着什么，我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是轻轻的娇宠的斥责。那种语调让我愣住了，我觉得耳熟，那种温柔的说话方式曾经只有我才能享受到，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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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w2 d. L$ j+ U6 |8 _4 w            “抱歉，你刚说什么？我没听见。”在我怔愣中，他的声音又从听筒那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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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X% M9 k- |2 n# Y( V' S            “啊……我说……”一时间，我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口问了一句，“跟谁说话呢？你女朋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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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5 a# O+ u* x8 A            那回答要多简单有多简单，要多干脆有多干脆，简单干脆到之需要一个字，就把我给完完全全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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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g  |; B9 w0 T% n  K, Y            “哦。”我点了点头，“哪儿人啊？”

            “北京的。”

            “北京哪儿的？”

            “宣武。”

            “是吗……干吗的？”

/ X/ W) W* @8 B7 g* U- q5 N            “你问那么详细干吗？”他突然笑了，“查户口啊？”

4 u) }: Z9 R  A4 {4 ^& h$ j            “没有没有，我随便问问。”否定了他的话，我沉默了片刻之后叹了口气，“哪天带来让我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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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儿有那时间。”他否定我的话更干脆，“以后再说吧，现在我忙的都不成了，你也知道。”

# s$ H+ p' w1 K* a$ S  ^: `            “……是，我知道。”半天，我才又点了点头，“你注意点儿身体，都有眼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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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y, G- F# G% L) f- h0 n            “我有没有烟袋你怎么知道？”他那边又传来了笑声。

, Y5 ~1 S9 o/ @6 c9 V# z            “我在电视里还看不见。”话说得有点儿沉重，事实上我心情也挺沉重，电视上的周小川最近日渐憔悴起来，那明显的眼袋是再怎么修饰都挡不住的，而现在说这话，却还有另一种层次上的难过，我像我关照他这些会不会都没有意义了？他有了女朋友，自然能比我照顾得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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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事儿，过两天好好休息休息就成。”满不在乎的口气，他挺随便地说，然后在我开口之前就抢先试图结束谈话，“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说成吗，我实在困，再睡会儿。”


            “……成，你好好休息吧。”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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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回那个电话就这么结束了，放下听筒之后我愣了老半天，愣了老半天之后闭上眼向后一仰躺倒在床上，我一团混乱，乱得不能再乱了，我以为不管这电话能有多刺激人我都可以扛过来，可事实证明，我在周小川的事情上，竟然是这么个经不起打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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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谁呀？”慕慕爬上床来，稚嫩的嗓音清脆的提问。

            “你周叔。”揽过儿子，我把他已经乱成鸟窝的头发弄整齐，然后问，“想你周叔了吗？”

. B7 R, {4 X* O5 }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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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哪天咱们找他玩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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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1 W) y0 H6 N4 I# Y            “嗯！”

            “到人家可不许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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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X( X, I2 q7 R0 S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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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 D6 P% L- j3 R            “说不定还能看见一阿姨。”

* F7 i- w& u" r" `- [& I6 P            “哪个阿姨？”

& O# a. ~# L2 ^( ]            “哪个阿姨？”我重复，然后苦笑，“就是那个阿姨呗。”

7 L' d9 @2 F  Y            当时是初夏，那天是六一，过的最快乐的是裴慕川这小子，我带他去了趟北京游乐园，大小游乐设施玩儿了个遍，然后带他去动物园，看狮子老虎大象，我把他放在我肩膀上，他吃冰激凌掉了我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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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到家时我们爷儿俩都挺累，催着慕慕洗澡睡觉之后，我才回到浴室好好冲了个澡，没在浴缸里泡着，没那个心情，我怕我睡着了淹死。

            从浴室出来后，我穿着睡裤，光着膀子窝在沙发里抽烟看电视，无聊的节目一个也提不起我的兴趣，但神经却挺亢奋，不想睡觉，正大脑呈游离状态时，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起身跑去开门，发现外头的是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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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你怎么来了？”我挺惊讶。

            “看看你呗。”有点儿狡猾的笑，“看看你还活着没有。”

            “怎么样，瞅见了吧？”让他进屋，我随手关好门。

. b; r2 L% O) ~0 m' ^3 S; a4 u            “嗯，还成，就是没什么精神头。”他一直往客厅走，路过卧室的时候朝里头看了看，“你宝贝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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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q; g$ ~& [1 l( [            “睡了。”我应着，也走过来，关好卧室门，我指了指沙发，“坐吧，我给你拿听啤酒？”

0 K: b" H; d( M- k) A            “不用，我开车来的，喝口白开水就成。”他坐进沙发，从茶几上抓起遥控关了电视，随后点起一支烟，吸了一口。

  k6 H# L" ~) Q" z            “你最近忙不忙啊？则么着大晚上的还往我这儿跑？亚运村到这儿得一钟头呢吧？”倒了杯水给他，我坐到他对面，“有事儿？”

  I/ B) A# Q  d            “有事儿。”他喝了一大口水，然后点头，“听强子说你最近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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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跟你说这干吗。”我挺意外，“再说我哪儿心情不好了。”

            “你甭臭来劲，当谁都看不出来呢。”把杯子放在茶几上，他瞪着我，“你也别逞能了，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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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O. c# I$ u4 j! G5 A# n/ S            “不是，那什么，我先问问你。”我干笑了两声，“你干吗对我这么上心啊？”

            “你当我真爱管你呀？要不是强子跟我提起来，我才懒得搭理你呢。”白了我一眼，他磕了磕烟灰，“就直说吧，川儿是不是还不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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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也不能这么说。”我抓了抓还没干透的头发，“我给他打过两次电话……”

. t% Q- A' r  [! E) `3 j$ ^+ N) {+ ^            “就两次电话？！”小九一下子截断了我的话，“这都小半年儿了才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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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g: g  {3 d: y- J            “你以为呢？”我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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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嚼子，你原来那劲头呢？”他毫不留情的揭穿我，“你还是裴建军吗你？当年你退学那本事呢？啊？你为了周小川跟家里闹僵了，十年了都没再回去，这事儿是你干的吧？你瞅你现在这点儿出息，我要是你，绝对先直奔他们家，我得咣咣凿门，他不开我就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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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得容易。”我苦笑，“真要那样我跟他都得见报，你让他还怎么混，他又那么好面子，再说，人家现在又不是一人儿住。”

            “不是一人儿住？”疑问的语气，小九不明所以，“他跟谁住一块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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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q- k% n- @            “他女朋友啊。”我回答，“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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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Z& Z# v1 t. s            “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强子也没说。”自言自语一样的念叨，小九拍了下脑门，“这可不好办了，要是真的，那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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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呢。”我叹气，抬起脚搭在茶几上，“我头一回知道，这滋味儿这么难受……我算是领教了。”

            那天，我们再后来没再谈关于周小川交了女朋友这件事，本意是来教训我的小九到后来一个劲儿劝我别往心里去，问清楚了再说，我一笑，说都住一块儿了，不是女朋友还能是什么，小九说反正得查明真相，我没再开口。


            到最后，小九离开了，离开之前跟我说，你还是多惦记着点儿他吧，你看他那张脸，都成什么样儿了，我点头说行，我知道，我记着呢。

( D1 W- m! l8 c7 t4 G! p            我的确知道，我也的确记得，周小川的身体状况下降是我最担心的，而在后来的两个月里，我的担心成了现实。

7 D3 z. h9 |" c8 T            八月底，秋老虎晒死人的那几天，我收到了周小川体力不支而住院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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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吓着了，我真吓着了，当时我就想，不管怎么着，我都得上医院看他去，不管他见不见我，我都非见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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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特热，我是赶清早跑到医院去的，我本以为我会是第一个来访者，可一推开病房门，才看见一个有些苍老的女人坐在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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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j4 ?, P' ~, W. G' S            “哟……阿姨。”一愣，我半天才冲对方打了个招呼。

/ H/ t4 y+ {6 K: S            “建军啊，来来，进来。”一声挺高兴的回应，周小川母亲边站起身边推了推儿子肩膀，“川儿，犯什么愣呢，建军看你来了。”

+ Q6 y  M: W1 F1 T/ J* Q" G( _            “……”没有见过我一样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他冲我微微一笑，“坐吧。”

            我动作有点儿僵硬，踱进病房，我坐在他旁边，把手里提的东西放在床边小桌上。

5 G& r2 p5 h0 \3 v* v- B0 R, s            “建军最近忙坏了吧？”阿姨边问边递给我刚削好的一个苹果，“你瞅瞅，头发不理，胡子也不刮。”

            “没……”我刚想说什么却被周小川抢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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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_$ c7 K. g2 b$ s7 I            “妈，您不懂了吧，这叫有个性，显得成熟。”轻松调笑的口气格外置身事外，我听了心里直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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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我不懂，我不懂就不给你们添乱了。”边说边站起身，阿姨冲我笑，“成，建军，你来了我也该走了，家还有点儿事儿，你陪陪川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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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我点头。

            “让他把那粥喝了，他不喝你就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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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哪儿成。”我傻笑，然后看着阿姨跟周小川交待了几句之后离开了病房，于是，安静下来的房间里只剩了我们俩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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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9 I, g. d7 J3 O( P            “那什么……”我吞了吞口水，“你先吃饭吧，要不身体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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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a: G. J( k' s            “不饿，放那儿吧。”直接的拒绝之后又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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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 ^+ N, G" s1 w            “……川川。”我叫他名字，然后把阿姨刚递给我的苹果放到一边，“那你吃点儿别的？我给你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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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8 j6 o( s- T8 y& }, E) o3 G! Y            “我不吃零食，忘了？”他淡淡的笑，“你就放这儿吧，等小九来保证一点儿剩不下。”

  g2 }  K7 i2 a, t9 a            “……成。”我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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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O9 \) z& P5 y# s  u& E+ ~/ O$ J            现在我觉得相当没真实感，我竟然又和真实的周小川面对面了，这个我曾经那么熟悉的小身体，现在半靠在床头，苍白虚弱，目光有些无力，却仍旧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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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u, v  M1 X+ \) D            “最近这两天好点儿没有？”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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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W) v" ^" R" w3 I, N4 A4 g# U2 Z            “好多了。”他在努力让语调显得轻松，“就是睡不好，老做梦。”

  x* f& U+ h. W" p% ?% {            “恶梦？”

            “不是，我老梦见……”他侧脸看向阳台，“老梦见原来建安里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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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3 Q$ ^; z4 ?5 c8 F            “是吗……”我低头，轻轻握住他还插着点滴管子的手，我极小心极小心，生怕碰疼了他，“都梦见什么了？梦见我了吗？咱俩跟河边儿逮蛐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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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他摇头，“乱七八糟，醒了，就记不住了。”

            那语调相当疲惫，眼神也相当疲惫，那种疲惫好像具有感染作用，传到我身上，肩膀犹如大山压着般沉重，我只觉得眼眶发胀，半天才问了一句：

            “累坏了吧……”

' n0 B- ^+ A) Y  B3 t9 s+ v; S            “……嗯。”他点头，“累，是累，这么多年……终归还是累了。”

2 a1 {4 W) H2 ^: }" ]            我心里翻江倒海，脑子里也翻江倒海，他这话让我差点儿把眼泪掉下来，我终于意识到，这些年来，他已经承担了太多了，这种沉重感慢慢积累，终于压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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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川。”我再次叫他名字，然后有些突然的凑上去吻了他的脸颊，那凹陷的，苍白的脸颊，我很温柔的吻他，随后在他耳边低语，“川川……我想你。别躲着我了，回来吧，我真的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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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看见他的眼泪，因为他很快就闭上了眼，咬着下嘴唇，他微微发抖，然后过了好半天才抬起头来叹息着开口：

9 u" V- Q; a$ t, U            “你走吧，我女朋友快到了。”

            我怔愣，却最终没有反驳，他现在身体这个样子，我不敢强求他什么，极不情愿站起身，我抬手摸了摸他有些干燥的头发，然后叮咛，然后告别，然后转身向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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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X. \5 c* u8 y5 B; x$ q7 G8 ]            我想我可能是听错了，也许是我的幻觉，但这一切又都是那么真实。

            就在我走出病房之前，我明明听见从身后传来一声艰难的，细小的，努力压抑却无法遏制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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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k- F: I3 W- w" v. ~7 L+ W' _            我到最后也没能看见周小川的眼泪。

            我想回身去抱着他，想跟他说你回来吧，向用尽一切哀求之词劝他不要再僵持了，但当我想转头时，却听见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呵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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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J7 c; ~5 @5 G6 K3 l* m            “滚！”

            我却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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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2 Z& ~& G% W: k: A            那是那天周小川留给我的，最后一个字。

+ x. y8 D- `  D( x$ _& }- ~: Y9 p            那个字足够让我倍受伤害，我这辈子头一回被拒绝得这么干脆，干脆到一点希望都不给我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