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甘共苦 回到二医后的这天傍晚,波波跟班上的几个男生从教学楼出来一起回寝室,在操场边的跑道上捡到了一张学生证。鲜红的塑料封面下太阳的余晖下异常耀眼,李波心说,谁那么粗心大意,把这张看电影能打折、进医院看病不收费、乘远途交通一律省钱的通行证给丢了? 翻开学生证,波波顺嘴就念了出来:林海青,女,97级护理系。一群小伙子只听得了一个“女”字,就像铁器遇上了磁石,哗的一下聚拢了过来,争着一睹芳容。 照片上的女生白白胖胖无明显的五官特征,因为无论是眼睛还是嘴都沦陷在肉鼓鼓的面孔里。要用丰满二字来形容,语文老师一定不答应,可要用满脸横肉这样的词来形容一个花季少女实在有点糟践人。 众男生噢哟一声,立时作鸟兽散,见此情形波波一阵好笑,心想照片上的眉眉若是貌若天仙,估计就得有人为了争夺这仅有的送还证件的资格而挂彩负伤! 不能说李波是个不以貌取人的好青年,也不能说他急人所急、想人所想,不过是那天他心情不错,时间也宽裕,所以大大方方地往女生宿舍楼跑了一趟。找到底楼的舍监,把来意那么一说,顺手就把学生证交给了那老太太。 正打算离开,迎面正巧来了一队女生,像一群轻盈活泼的小鸟,吱吱喳喳有说有笑。 耳听得那老太太大声地问:“唉,你们是97护理的吧,谁是林海青,她学生证丢了,你们给带上去吧。”李波停下脚步,别转面孔,却见一个婀娜娉婷的女生走了过去,仿佛有点不可置信似地接过学生证翻开一看,下意识地伸伸舌头,一脸调皮样,“天哪,我自己还不知道呢。老师,谢谢!” 舍监老太太见到这女孩如此粗心,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用手朝李波一指“呶,是这位同学捡到的,你还是谢他吧。真是的,也太粗心了!” 披肩的长发随着女孩的动作,划出个优美的弧线,然后,波波就看到了一双俏皮灵动的眼睛,听到了如黄莺出谷乳燕归巢般悦耳的声音:同学,麻烦你了。 照片与真人可谓天上人间,强烈的对比反差给人以视觉上的冲击,如同从破烂纸盒里觅到了绝世珍宝,波波也不由微微一呆。 及至出了宿舍楼,波波的肚皮都快笑破了,什么叫丑小鸭变天鹅、什么叫麻雀变凤凰,这下算是有幸目睹了,可怜班上的那群哥们吵着闹着要看美女,等到美女真的送上门了,却又白白错过了。自己若是如实相告,只怕也无人肯信。 啊,生活中不是没有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波波一时兴奋又开始背诵名人名言了。 李波与那个叫林海青的女孩再次见面是在一个比较特殊的场合下。 医学院学生的誓词是怎么说的?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别以为开学典礼上那庄严肃穆、群情激昂的宣誓是走过场,让你兑现承诺的机会多得很! 这天是二医的学生无偿鲜血的日子。队伍排得很长很长,年轻人耐心有限,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波波跟几个男生笑闹了一阵子,又都安静了下来。闲来无事,波波无意间听到排在前面的两个女孩谈话内容十分有趣: “今天一早我渴了三大杯水,不知能不能把血浓度冲谈点。” “哈,血浓度淡了没不能肯定,不过膀胱和肾脏的负荷一定加重了。” “你说学校这样做算不算催残青少年?” “你已经满十八周岁了,不能算青少年了。” “可从理论上说发育要到24岁才停止呢。早知道这样就不进这该死的医学院了!” “知道什么叫青春期么?” “不就是……” “别跟我背书,青春期就是青年人发春!” “哈哈哈……” 这队伍也是进一步退两步,两个女孩讲得起劲,其中一个不留神踩了对方一脚。 “没踩疼你吧?” “没事,你踩在我的脚背上,受力面积比较大,所以不疼。” 正说着呢,波波前面的女孩顺势退了一步,也给了李波一脚。 “哎呀,真对不起。” “没事,你是整只脚踩下来的,受力面积大,不疼。” 那女孩一听这话脸就红了。知道这男生耳朵尖,刚才的谈话都被偷听了去。 其实两个人一打照面,波波就认出来了,眼前的小姑娘就是那天丢学生证的主儿。 只是她低着头,一脸羞涩的表情与那天调皮伶俐的样子相比又别有一番风情,波波在心里默默念着徐志摩的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青青,我们来晚了,插队!插队!”不知道从那儿又冒出来三个女生,一边叫嚷着,一边挤了进来。 这种插队倒不惹人厌,相反李波怪可怜她们的。 被唤作青青的女孩抬起头,招呼自己的同伴,也看清了李波的面孔。 “是你呀?也来献血?” “没错啊,我们寝室全军覆没,一个也逃不了。” “同命相怜。对了,那天都没来得及问你是那个系的” “英七。96级的。” “啊,久仰!久仰!” 这下换作另一个人窘迫不堪了。 “真羡慕你们,一毕业就是硕士。不像我们,读了五年还是一护士。”护理系的女生的确善解人意,把波波的窘迫不露痕迹的化解掉了。 “那又怎样?工龄还少二年呢!最后那几年还不是给医院做了廉价劳动力?” 两个人谈得起劲,前后两队人马都开始注意他们两个。 男生们抓住波波,毫不留情地逼问,你怎么认识这么漂亮的女生,交代交代快交代,不顾弟兄们情义一个人在外面吃白食,快说像她那样的还有没有? 女生低声细语,不时发出轰笑声,不时有人回头对着李波他们瞟上几眼。 队伍再长也总有排到头的时候,护士阿姨把青青前面的女生都放了进去,留下其他人继续排队。 阿姨,我的同学看见打针就害怕,你让我进去陪陪她吧。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那人大概都快忙晕了,根本没空听她的解释。 但是半分钟以后,那人又把门打开了,嘴里一边滴滴沽沽,你进来吧,进来吧,真没见过这样的,还是医学院的呢。 青青进去了。李波就听到里面有隐约的抽泣声,然后就听见一个女生吵闹的声音,“不,我不献血了,不献血了,呜呜呜呜呜……” 李波的脖子伸得老长,后面的男生也觉得奇怪,都挤在门口看热闹。 但见青青一手捂着女孩的眼睛,一手按着她的胳膊,柔声安慰着:“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了。”护士手起针落,粗大的针头消失在皮肤里 “啊,疼,青青好疼啊,呜……”那女孩哭得更凶了,像只无尾熊死死地抱着青青不放,再看床上躺着的女生,一个个表情平静已是见怪不怪了。 青青像是在哄个孩子,又耐心又温柔,声音甜美得让人心颤,动作轻柔得让人陶醉。那个女孩比个小孩子还不如,泪水四溢,哭得一塌糊涂。 李波站在门口心想,若是医院里多招几个这样的护士,就算医生全是笨蛋,看病的人照样天天爆满。 后面的学生听见哭闹声心生疑惑,顿时谣言四起。 这个说,大概是晕血吧;那个说,晕血就不哭了,是针头断在里面了。最后站在门口的一个男生站出来辟谣,什么针头断了,是看见针头吓得哭呢! 为了证实那个男生说的话的准确性,一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女孩混在人堆里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房间里的气氛很沉闷,也很压抑,也许还有点紧张的成分在里面。 波波躺在雪白的床上,手掌不停地握成拳状,松开、再握紧再松开…… 看着深红色的血液顺着手指粗的管子离开自己的身体,就像个吝啬鬼好不容易存了笔钱,硬生生地被人要去了一部分,波波的心里有点肉痛。也不知自己的宝贵血液有朝一日会流进什么人的身体里,若是个于国于民有些贡献的倒也罢了,可要是个品行恶劣、思想龌龊的主儿那……唉这事也由不了自己呀,不想也罢!波波的眼睛从窗外的光秃秃的树梢转到陈旧的天花板,又看了看站在那里几个面无表情的护士,最后他把目光落在青青的脸上。 青青就躺在旁边的床上,美丽的睫毛像把小扇子覆盖在眼睛上,光洁的额头饱满圆润。波波暗自沉吟,长着这样额头的人应该很有智慧吧,还有,相书上说鼻子挺直的人非常有主见,唇线优美预示着家庭幸福。 青青睁开眼睛,正好碰上李波的目光。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李波觉得该说些什么:“你的同学——挺有趣的。” “你别看她刚才哭成那样,平日里到是个非常严肃的人。” “是么?我还以为她发嗲呢。” “发嗲?才不会呢。知道么,我从来没见过有女孩子像她那么能干的。体质也好,很少生病,不过一遇到打针就要命了,有一回在医院里打退烧针,哭得那个叫惨烈啊!惹得门诊间护士全部跑出来看热闹。” “哈哈……等你们上了实验课,多扎两次大概就习惯了。” 护士阿姨皱了皱眉头,在这种场合下还会有人说笑,真少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