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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26 17:0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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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4 R/ r' ^8 B: R# B# E' Y “尚……香……尚……香……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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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秋低低地唤着,他气息本微弱已极,可自见到尚香后,眼神便亮了,连气息也粗了许多,这一声声唤,吐字清晰,却听得尚香心头发颤,本来还对岚秋可怖的面容而有些害怕,这时却情不自禁地在床边坐下,握住了岚秋向着他伸出的手。 9 J3 V, Q: o1 y3 j+ q
+ J3 }6 i% I5 W! z; C 那只手上的指甲,被生生地撬掉了,只剩一片的血肉模糊,看得尚香的眼泪,禁不住地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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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x) ^7 m- N “岚秋,为什么……”那本是一双修白如玉的手,擅描会弹,曾经让南馆里众多小倌钦羡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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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香……”岚秋的身体微微抖着,不知是疼,还是激动,嘴唇微张,却只能喊着尚香的名字。那仅剩的一只眼睛紧紧攫着尚香的脸,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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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香抹去了眼泪,咬了咬牙,又道:“你这个糊涂蛋,当年我警告过你,那个张闵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偏不听,你也不看看,馆里被赎出去的小倌们哪个落得好下场的,你……你……你活该!活该!活该……” 1 p& W! S( x5 z
/ t; _$ o/ w/ F/ { 口里虽然骂着,可那眼泪却擦不干净,把细心妆扮的妆容给弄花了。 6 N* @% R& d j( N) ^& x
0 k/ W' n7 ? m3 e 岚秋静静地听着,那只血肉模糊地手巍巍地抬了起来,却在即将触及尚香的脸时猛然落了下去,摔在床上发出一声闷响,气息突然急促起来,一副已经接不上气的样子。 @; @/ ?7 e, i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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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尚香……金……园……金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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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g3 m9 O) C8 _; K1 \ “别说话……你别说话了……”尚香想为他拍胸顺气,可是一看他满身的伤,又不敢乱碰,只怕让他伤上加伤。 3 @0 X5 n1 P* P" P( B' z
* k7 a3 n1 E) o4 o 岚秋喘了一阵,竟让他又挺了过来,而且脸上未破处的肌肤透出一抹潮红,眼神比先前更亮了,显得精神了不少,可是尚香却落泪落得更厉害了,岚秋这样子,分明就是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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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香……别哭,我觉得好多了呢。”岚秋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那只手再次抬起,缓缓抹去尚香的眼泪,“你看,脸都花了,不好看了。” 9 _* _' n. y) l; x( \1 v* \8 z
; |2 [. v/ s+ |2 G! A3 n “我没哭。”尚香拧过了头,过了一会儿才又转过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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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美,尚香,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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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K' q: S- H* z( M, m h B5 J, m 岚秋痴痴地看着这一张花脸,眼光竟有些飘远了,他低低地述说着埋在心里多年的话,拼着一口气撑着不死也要让尚香知道的话。 1 b1 t, k: L# t1 D$ a r% y
; @! a S! p) p* |* r% ~, S 记忆飘回了十年前,那一年他十三岁,被人贩子拐进了南馆,当蒙在脸上的布被摘去的那一刻,他看到的不是站在身边的人贩子,不是对他品头论足的鸨头,而是远远地走在池塘边的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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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T2 ~2 C" D+ b 那是尚香最红的时候,芙蓉面,勾魂眼,风流多情笑,巧言如蜜语,把围绕在身边的一群男人迷得团团转,一个个献媚奉承,为求的不过是一夜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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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眼,尚红的身影从此就映入了岚秋的心里,南馆里再苦,只要一想到尚香,他便忍了下来。那时候,南馆里没有专门的调教师傅,新来的小倌都是跟着老手学着,岚秋跟的那个小倌叫岚素,因着那时节正值入秋,所以他的名字就是岚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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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秋出身于书香世家,从小就能画一手好画,也弹得一手好琴,如果不是他年幼无知被人拐来,哪能没个前程无量。到如今落到这种地方,却只能成了吸引客人的本钱。 - B9 n9 u* _5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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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香极爱听岚秋弹琴,常常把岚秋喊去弹琴给他听,也爱看岚秋画画,对岚秋画画的颜料非常感兴趣,岚秋看他高兴,自己也高兴,尚香问什么他就说什么,尚香要学画他就手把手地教。能够陪在尚香的身边,再苦的日子,岚秋也不觉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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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岚秋,你模样儿好,又会画,又会弹,将来啊,一定也是馆里的红牌。”尚香有时跟客人喝多了酒,就会吐个昏天黑地,吐完了,就搂着岚秋在耳边说话,“你一定要记着,乘年轻要多挣些钱,不管有多少客人都接下来,别拒绝,也别教郑猴头知道,偷偷地把钱藏起来,等年纪大了,不红了,身价也掉了,就找个老实可靠的男人,把你赎出去,这些钱,除了赎身,剩下的也能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别想着去依靠别人……我们虽然身不由己做了小倌,可是出了这地方,我们还是男人……不能依靠别的男人活着,那样……出不出南馆,又有什么区别?卖给一群男人和卖给一个男人,都是一样的……一样的……” % U4 k9 B$ [ Z: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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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秋从来不让别人照顾酒醉后的尚香,他年纪虽小,却也懂得这些话是绝不能传到别人耳中,如果让郑猴头听到了,尚香准要吃大苦头。 ' r% Y- ]0 V# l, ?* V! D. H%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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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便这样一天天地过去,日夜颠倒放情纵欲的生活让尚香的容貌一天天变老,二十二、三岁的人,眼角便有了皱纹,而岚秋却一日比一日出落得清雅,他的画,他的琴,在监坊里渐渐传出了名,来找尚香的客人越来越少,来点岚秋的牌子的客人却越来越多。 + w+ s; F)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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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红牌易主的那一天终于到来。 - q& v, o6 q9 D1 K
; Y! C5 M$ ]& m0 n9 v. T 岚秋成了红牌后,跟尚香相处的机会便少了很多,他总担心尚香又喝醉对别人说那些话,可是事实上他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出现。他也曾试图照着尚香的话去做,然而他放不开,当有选择的机会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无法不去挑挑捡捡,已经沦落至此,他有权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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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惯了欢场中男子的虚情假义,岚秋开始怀疑尚香所规划的未来能否实现,老实可靠的男人,也许是有的,可是在这个地方,会有吗? " d* ?: _) {1 i, y. P8 j,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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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岚秋怀疑着的时候,那个尚香所等待的老实可靠的男人竟真的出现了。一个酸气书生,慕着岚秋的盛名而来,要与岚秋琴画会友。岚秋看他一身普通衣物,便知晓是个没银子,什么琴画会友,惹人发笑,这地方,没银子也想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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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N2 v- v6 N& |2 g) Z' n 那书生吃了憋,生了一肚子气,高声道:“只当这里真有那才情高华之人,哪知道也不过是只认那阿赌物的势利眼,走也走也,何处去寻高人雅士。” H% P6 J" p: l0 o2 H: n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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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酸得岚秋和一干自诩风流的文人直笑,没一个把这书呆子当真,可没想到这话偏教尚香听了去,觉得这书生倒也可爱,媚眼儿一勾,把这书生给勾到他屋里,几番调戏,没想这书生竟也能君子坐怀,还对尚香讲一通人当自重的大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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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香倒是头一回听得有人劝他自重,心中有所触动,便把这书生放进了心里,硬是扯着书生在他屋里住了十多天,那书生始终守礼有节,尚香对他越发的敬重起来,有品有行,觉得这书生便是他等待多年的良人,于是把自己这些年卖身的积蓄都交给了书生,嘱咐书生回头到郑鸨头那里为他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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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香……尚香……你这么聪明,怎么就偏偏没有看出那书生只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畜牲呢?”岚秋叹息着,聪明一世的尚香啊,偏只糊涂了那一次,可是就这一次,就将尚香规划好的一切打得粉碎。“你知道那之后,我看到你变得爱喝酒,常常喝得酩酊大醉有多担心,你拼命地接着客,把自己弄得憔悴不堪,一日一日老得更快。后来,你做了馆里的调教师傅,对那些新来的小倌们打打骂骂,有时候,我偷偷听你教训他们,那些话直教我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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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被岚秋提起,尚香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这时才道:“所以后来你渐渐疏远了我,姓张的要给你赎身,我去劝你,你反把我劈头劈脸地骂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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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a1 y; K4 y! Z: c “你变了,变得眼里只认钱,手里只拿酒,那些可怜的孩子被你变着法儿的折腾,要他们给你挣酒钱,你一边压榨他们,一边告诉他们,没有人会帮他们,没有人可以相信,没有人会真心待他们好,没有人能从这地方出去,你断了他们所有的念想,你让他们也变得跟你一样无情,那时候我好恨……恨那个书生……”岚秋讲到这里,突然对着尚香笑了一笑,他那张脸突然笑起来实在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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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i+ T% J+ n- _: M “可是……我还是想帮你……所以,我没有听你的劝,让张闵良把我赎了出去。” ) M4 G3 u$ a) G) u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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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香愕然,岚秋的笑看他心里一阵发寒,不知怎的,竟有些害怕听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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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对,姓张的的确不是个东西,他把我赎出去不到半年便玩腻了,把我又卖给了别人……这些年来,我几易其手,终于……终于想明白了……原来……你说的都是对的……卖给一个人和卖给一群人没有区别……有时候我会仔细想一想你调教那些孩子时说的话,那些话很难听,可是……却是让他们能在南馆里活下去的箴言……原来你一直没有变,只是换了个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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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a2 t8 z2 D! P7 S" X& S “老天爷保佑,一年前……我终于找到了那个书生,他已经不认得我了,我故意接近他,给他弹琴……整整一年……尚香……我帮你把被骗走的卖身钱都拿了回来……哈哈哈哈……我拿回来了,尚香……你听到了吗,我终于找到那个畜牲把你的钱都拿了回来……就埋在……埋在金园三生石下……那个畜牲,他以为打断我的骨头,划了我的脸,撬了我的指甲,挖了我的眼珠,我就会把藏钱的地方说出来,做梦……哈哈哈……哈哈哈……” 5 X; H# \5 v6 A5 `' Z.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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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秋大声地笑着,笑得整个身体都抖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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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y7 l8 J& H+ v0 Z+ X5 I “岚秋……岚秋……竟是我害了你吗?”尚香一时呆若木鸡,不能置信地后退着,一直退到了门边,被门槛一拌,往后倒入了一个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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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星,还有尚红,他们就站在门边,已不知听了多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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