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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4 11:5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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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6 h9 C- z3 A, m第二天我和弟弟约好一起去小村。我买了很多给外公外婆的礼物,弟弟说:“你简直就象慰问团了,外公他们不缺这些,舅舅都说要把他们接过去呢,但他们不去,离不开家。”( J; W; }4 D" b( C( e# `
我就问:“舅舅他们还好吗?”0 w1 \- x, z5 z- V! {7 c
弟弟说:“没联系,听说还不错。”! G/ r+ H9 F5 ~2 p' F
路线仍旧是多年前的路线,路边的树却更高更密了,这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季,所有熟悉的阳光的原野清新的味道重新扑面而来,每次回到这里我都象是回到了小时候,变得透明而纯粹。
/ r4 G" @7 f2 E7 U& W0 v但是进村的山路已经不见了,原来两年前就新修了水泥路,现在进山更方便了。路边是新种的杨树,很细也很笔直,树桩上还刷着半截儿防虫蛀的石灰。村口那棵大树不见了,原来的地方成了一个宽阔的水泥坪,弟弟说:“那棵大树给砍了,当时砍这棵树村里人分成两派,闹得挺凶的。外公是反对派,气得在咱们家住了一个星期才回去,嘿嘿。”9 r& }5 _& C( v4 x" D* h
看来外公的反对派失败了,所以树没保住。就象我那些残存的记忆,也变得不再完整了。外公家的围墙是崭新的,大门也换了钢筋焊的漂亮大门,上面刷了银漆,在阳光下反射着强光。但那老房子却显得无比矮小,记得当年我够不到门框顶儿,现在不低头都进不了门了。
8 ?$ t& M M/ c0 Z& s. I3 f6 ^$ B+ p屋子里的地面也凹凸不平了,外婆正在看电视,看见我和弟弟进来立即站起来,揉着眼睛看了又看,她说:“哎呀,这是谁呀?来我看看我看看,朋子啊?!真的是朋子!你还知道来啊?再不来就看不见外婆咯!”
2 ~- Q7 h* ^5 I: U% Q1 v3 g( h我一把抱住了外婆,使劲把她抱了起来,她又哭又笑,那瞬间还羞涩得象个姑娘似的。0 P0 p: [! u, D: e. m
外公到外面遛弯去了,外婆说:“你们坐着,我找那死老头子回来!”, s8 B& u3 `5 h4 a
我拉住了她,说:“我们去找找吧。”
$ w, M |. B4 \3 s' S+ {外婆说:“你找不着他!你还记得路吗?他可能去草场那边儿了。”
9 Z# V S. D1 ]6 u我当然记得,那个草场,草场后面的草丛,草丛后面的岩石丛,岩石丛里的水帘洞。我和弟弟大步快脚地出了门,真的是长大了,记忆里很远的路三步两步就到了草场边儿上,翠绿的草浪使视觉开阔起来,每一片草叶上都挂着阳光。 ; x; G! I, C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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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的身影在草地上显得很渺小,佝偻着背象着苍莽大地上的一个符号。弟弟先跑过去了,他踉跄着奔走过来,走到面前我才发觉他竟没我高,我记得他很高大很威武,但实际上他与所有的农村老头儿一样干巴巴得象截树桩,皮肤黑得发亮,堆砌着熨烫不平的褶皱。他一拳打在我肩膀窝上,说:“嘿!朋子!”嘴巴里是烟草的味道。9 p8 O/ s# O0 q7 x* ^6 i& o
我叫:“外公。”
) _! ^9 b* Z* C+ a6 M8 O他说:“不说啥了,走回去,外公跟你喝一杯!”
3 e8 \5 { ]* O& s5 D$ n4 J- w我笑,说:“还喝啊?我一碰酒就倒。”0 i9 m% w: S9 N- A4 l
他说:“不许倒,你这大小伙子还喝不过我这老头子!?”
0 {6 x7 [# |' \* t弟弟说:“外公喝酒天下第一,谁也喝不过你。”
; M. o9 R4 F+ k, S0 f: ^" A外公笑了,脸上菊花绽放,脚步也轻快了许多,我们往回走。. o1 R) f& `) h
我一边走一边还回头看着,隐约还能看见那片岩石丛呢,岩石丛里好象还有人影晃动。我说:“那边有人儿?”4 L' S) a5 ^. e s7 `
外公说:“是后村的,他们好象看中那块地了,请了施工队在那儿建一个啥饭店旅店的,好象是一个外地老板掏的钱。”
) h' X$ Q% z) g9 V我说:“要建也建在咱们村儿啊,后村的路不方便。”
' r7 U' z* K9 \( e( y外公说:“现在方便啦,都是新修的水泥路。咱村儿?屁!就那狗屁村长,啥好事儿也摊不上。你说咱村有啥?后村有小学的时候咱村儿没有,后村有电视的时候咱村儿也没有……反正后村倒比前村富,真是……”
9 `4 l5 I1 x: ~' q( q) y j弟弟说:“在那儿建啥?是不是象《刘老根儿》里演的建个龙泉山庄?那边光是乱石头,那不是瞎投钱嘛!”
9 r- b6 S" r, x0 t; e% v外公说:“不是,那边还有条山涧,后山靠山靠水的,条件比咱好,再说了,人家投资的不比咱有眼光。”
0 o0 V) w0 N7 f& I) P) u& S1 }我说:“是的。那边还有个水帘洞,还有个小石潭呢。不过很小,小孩子去玩还差不多。”
! z! p' J8 R/ O% k: S7 M8 l2 t外公说:“还有坟地,咱村的高大牛和他老婆的坟就在小石潭边儿上呢。小石潭也不小,我小时候放牛的时候总去那边儿,其实越往里走越敞亮,大有文章啊。”! W" n7 `5 g3 @7 D0 [# i9 d( n
我说:“是嘛,那我倒没去过了。”
" Q& p( I2 @( z! r+ G外公说:“不过我小时候那边闹狼闹得凶,一般人不敢过去,现在狼早就被打光了。头两年人穷得慌,也没闲心上山玩儿。现在城里人动不动就在大礼拜跑过来了,又是野餐,又是唱歌跳舞的,可热闹哩。”5 a" v" K ?$ l$ ~9 v# e* p3 K* @& c
弟弟说:“咱们村儿要是有山就好了,那山要是在小河边儿上,咱们也建个龙泉山庄。”- J" j+ r" P6 x* u$ h9 t/ O0 k& [
外公说:“后山不也是咱们的山?可村长废物,抢不过来。”
E, @8 L) _' b# s0 d+ ~. i我终于忍不住问:“高满是在后村成家的吧?”
1 T2 ~/ T8 l' T4 z- y6 V! h( N) @“哼!”外公说:“甭提他,叛徒!”
/ G4 A, y) ?. ?, y) ^6 k, N2 E我说:“咋啦?”
' Q! f) s4 N' k- X外公说:“那狗娘养的胳膊肘子往外拐,搞工程的原本看中的是咱村儿,愣让他给扯后村儿去了。” ) b# o$ A) V, k
' T$ t1 A, R% X4 |看来小哥哥真的把后村当成他的家了,前村如同前尘,他全都忘记了吧。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也没敢再提他。 n# j- k0 ]$ {; F% ]/ k
吃饭的时候自然又是喝酒聊天,外婆外公身体大不如前,但比起同龄人来算是健康的了,开朗乐观保持着勤劳的本色,这里山明水秀的正适合他们颐养天年。原来舅舅和舅妈也转到深圳发展了,这我并不知道。外婆说:“你在深圳有空去看看,叫啥啥公司来着。”我说:“行。”- @6 p3 n1 P! Y3 V- m
晚上的时候外公外婆在看电视,电视机也换成彩色的了,外婆说看着新鲜,花是花草是草的,唱戏的衣服好看得很。外公却说看着晃眼睛,不如看黑白的好。他们两个一边看电视一边斗嘴,我和弟弟出了门,渐渐走到了小河边儿上。
( ^ L, V Q: `2 I. N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我看这条河,也不象记忆中那么宽了,但水仍旧那么清澈。月亮出来了,河面上的凉风习习,柳树梢微微摆动。
/ l" R" L _' z% F; ]) G8 E弟弟一边挥舞着柳树枝驱赶蚊子,一边说:“哥,你想什么呢?”
K: T0 H2 _; ^0 D% t" I我指着河水说:“你看那儿,我记得原来那里有块大石头来着,原来可以跳上去洗衣服,那时候可真热闹啊。”- O. ?- e, ~- E; G
他说:“可能搬走了吧?这些年不少人家修新围墙,从后山采石头也从河边儿搬,大一点儿能用的都搬走了。”" H, h; T5 {% n# O7 ?% e$ |
我应了一声,又抬头看天上的星星。
* ], h. ?8 H+ a只有这村子里的星星最明亮,它们一颗一颗那么大那么亮,我在城市里从没看到过这么美的夜空,安静得让人什么都不想也又浮想联翩。弟弟说:“我给你吹个歌儿吧?”9 L9 L' k4 |3 n
我说:“哦?”
8 Z/ C0 h3 I: U& [" p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口琴来,得意地对我扬了扬,说:“听什么?”
. F8 R* p+ n: L7 W1 B" x6 {我还不知道他会吹口琴呢,就说:“你随便吹吹我听一下。”: r2 f3 V0 I0 M2 [
他说:“吹首老歌,你抬头望星空,我就给你吹《望星空》吧。”' p: I6 s" V1 A: W" ]) T# W
说着他就吹起来了,但曲子不是很熟,吹得断断续续的,后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破烂口琴不好使,不是我的水平差哦。”& M$ @% T1 Y& M9 H
我会心地笑了,想起什么,就说:“会那个老歌么?很老的,《万水千山总是情》。”
( ~5 P% A1 ]7 |# r# U+ i# b他想了想说:“好象有点儿记忆,你哼哼我试一下?”3 Q+ S3 v% ~: g/ X
我就哼了起来。' |% q# ^! ]2 k# s
莫说青山多障碍,风也急风也劲,白云过山峰也可传情。
& `! C/ E: I: O. y莫说水中多变换,水也清水也静,柔情似水爱共永。
. b; H. T% g. i) `未怕罡风吹散了热爱,万水千山总是情。/ B7 d* x5 _. E5 u/ b0 G
聚散自有天作定,不怨天不怨命,但求有山水共做证。
% O$ f2 y4 G& {! }) c随着哼唱,弟弟也吹了起来,旋律很简单也很优美,很快就吹得熟了,我停止了哼唱静静地听着,没想到用口琴吹这个曲子竟别有一番味道。这里很静,月光很美,小河水哗啦啦地流向远方,我的思绪也被抽得好长。我想起小哥哥的柳笛了,想起他说这首歌很奇怪竟然唱“工作证”,而我认真地纠正他,说是“共做证”,是啊,为我的情感做证,一切很遥远也很使人心疼。趁着夜幕的掩盖,我迅速擦掉了眼角的一滴泪水,没让弟弟发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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