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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undrive

《婚礼》 BY 静静行走 (无结局 作者停止创作)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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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8 00:33:27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七)0 l9 z$ Y0 x# B8 r*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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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9 v% C# H  v  _      
0 A. \+ i' ~) |" }7 W      对水云和他的同学们来说,三年高中生活划出的轨迹,与初中时代极其相似。从乡村走进小镇,再从小镇来到县城,孩子们一开始往往都带着脱颖而出的自豪,对新的环境充满好奇,对不可知的未来满怀憧憬。进入第二年,新奇的感觉已经消失,而新一轮的分化正一步步逼近。最初的憧憬将会化作希望,还是破灭为泡影,一切都将在这分化中残酷地清晰起来。所以,对绝大部分学生来说,三年高中生涯,至关重要的并非冲刺阶段的高三,而是逐渐拉开差距并且基本排定各自座次的高二。- r" {7 A( U9 k7 F$ M
      老师们自然更清楚这种重要性,因此新学期一开学,他们便常常念叨“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一类训导,以此来敲打学生发奋学习。伴着这一声声的敲打,高考的阴云开始在天边涌现,并且迅速弥漫开来,最终,它将笼罩孩子们头顶的整片天空。, n% n7 c1 e- L$ T
      其实无须老师响鼓重锤地敲打,即使是那些在高一年级时过于闲散的学生,眼下自己也开始有点着急了。毕竟年岁渐长,这些来自穷家小户的孩子心里都十分清楚,惟有穿越厚重的高考阴云,才有可能进入另一片晴朗的天空。# a2 c* H! o/ ?
      水云在整个班上,可以说是最为气定神闲的一个。过硬的基础、出众的悟性,使他可以相对保持平静,只需按部就班即可完成老师传授的学业。事实上,在数学、外语等科目上,水云几乎已经自修完了整个高中阶段的课程。任课老师曾对他说,以他目前的水平,稍加强化去参加高考,相信数学、外语已经可以考出好成绩了。& h) F, {( R% q4 {
      放学回到家,做完自己的功课,水云偶尔还会抽出点时间,教教正在上幼儿园的小晴写写字,或者念几首唐诗。1 j. E, g4 L  V6 T2 S9 b
      清晨去学校,傍晚放学回家,吃过晚饭再去学校上晚自习,夜里回家睡觉……日子以一种简单的步伐,从水云的青春岁月里一天天走过。搬出校园之后,与同学在一起的时间少了,距离自然拉开了一些。肖剑好几次抱怨一放学就见不到水云的人影,说他“不念旧情”,前脚从宿舍跨出去,后脚就把弟兄们给抛弃了。水云只是笑笑,说绝没有的事。林小兵则打量着他,说水云你话少了,人也似乎变得成熟了一些,肖剑说你也不还嘴,这可真是少见得很。; A6 G6 O4 H$ k( P9 N7 ^4 ~) S
      
, n' c6 m- l& y! X1 t      放学之后,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起林小兵的话,水云发觉这些日子,自己似乎真的比过去沉静了一些。
" f) c3 H9 l+ n& a3 U9 M      课间休息时,别人嬉笑玩耍,或者结伴去小食店买零食吃。这些事情水云过去也时常做,如今却没多少兴趣了。利用短暂的休息时间,他宁愿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透透气,吹吹风。每当此时,水云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投向赤水河上游方向。没有人发现,水云遥望故乡的目光,被那一道长河浸泡得如此温润,如此柔软。
6 g% d- v% z% |      一天放学时,水云走出教学楼,见到李伟正走入另一个楼道口。水云知道他要去隔壁的理科班找李艳。与李伟已多时未见,但水云不但没有招呼他,相反不加思索便闪到一根砖柱背后,待李伟消失之后他才走出来,独自回家去了。
; B' i/ R! _- T3 |2 w      其实肖剑说得没错,水云如今的确在有意无意地远离人群,甚至疏远过去亲密的朋友。如此放逐自己,或许只是为了给自己保留一片安静的空间,可以静静地思念一个人吧。" m4 J; Z; S/ y
      有的时候,思念如同杯中的酒,饮得越多,就越令人感到孤独。然而孤独的人却总是甘愿将自己沉入其中,去细细品味苦涩中泛出的香甜,感受冷清中交织的温暖。
# F, t' x$ b; w0 o+ e      水云没有意识到,眼下的他正渐渐坠入这样的心境,并在其中变得一天天沉默起来。日复一日单调的生活里,水云唯一的期待只有周末——周末一到,自己就可以飞回故园,飞回月辉身边了。
6 ~# s1 S6 `2 A6 o" V, k& |      
, J; P! E( L8 u/ D/ C+ ]      终于又到周六了。清晨出门时,水云告诉姑姑,说自己下午放学后会直接回老家,不回来吃晚饭了。姑姑却叫水云这个周末别回家了,说明天是姑父的生日,家里会来不少客人。8 F3 H) X3 I) X- O' g- ]
      水云一听急了:“他们来就来嘛,我又不见他们。我不管,反正我要回去。”
2 Z: g1 s' e, C! a, p      姑姑责备道:“谁说要你见他们?明天会忙得很,你留下来帮姑姑跑跑腿嘛。再说,你姑父那么疼你,你要是走了,他会不高兴的。”
8 {- W8 M3 e4 N( o( f- ?      姑父是家中独子,多年来做梦都想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可是县里计划生育抓得紧,以前曾有过干部因为超生被免职的先例。姑父既有了女儿小晴,又好歹是个小干部,因此绝不敢去碰“基本国策”这条高压线。想要儿子的念头,也就只能放在梦中了。梦醒之后,姑父对水云显得格外疼爱。这大约也是一种情感转移吧。& p1 |8 s8 {2 j$ g
      水云从学校搬过来住,最高兴的人还不是姑姑,也不是小晴,反而是保留着几分军人威严的姑父。如果姑父下班后回家较早,一家人团坐吃晚饭时,他总是不顾姑姑反对,非要让水云陪他喝上一两杯才尽兴。并且只要姑父在座,往水云碗里“搬运”好菜的任务,往往就轮不到姑姑了。
1 b- l0 p& U% L- S4 z( z) R      水云却由于父亲过于严厉的缘故,自小就对成年男人心存畏惧。刚搬过来时,对威严的姑父也很难亲近得起来。但是眼下仅过了一周多时间,这种敬畏和距离感便被姑父的疼爱给消除了。3 {) S" [% z  N  s: A/ q# O
      听了姑姑的责备,水云也觉得姑父过生日,自己的确不能令他失望,因此只好答应留下。只是好不容易才盼到周末,如今却无法回家与月辉相见,这一整天,水云心里都感觉空落落的。特别是到了下午放学时,见住校的同学三三两两急着往家里赶,心情便越发低落了。$ V# V1 \; L& b8 t7 |+ z
      
$ d# n' k5 x9 B: Y1 D      晚饭过后,姑姑带着小晴去邻居家串门,姑父也说有点事情出门去了。水云看完电视新闻,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做完功课之后,一时茫然起来,不知该干点什么。
5 v- }5 f' ~% T1 k) m3 v' G( W" S) d      斜倚在床头,透过窗口,可以望见一道黑沉沉的小山冈。山冈之上,悬着一片幽蓝的夜空,一弯泛黄的新月刚刚升起。对于独处的人,月亮的存在仿佛只是为了提醒你:在另一片天空之下,还有另一个人也能望见这同样的月色。这样的念头一旦升起,那无声的月色便会化作夜风,将你沉静的心吹起阵阵涟漪,或是汹涌的波澜。
8 Q( X$ `% h$ E) T0 L      水云此刻正是如此,对着寂寞的夜空、昏黄的新月,稍稍平息几日的心,如同夏日暴雨过后的山谷,刹那间涨满了思念的潮水。
3 |$ ]5 H- d/ z! h$ p2 ?" Q      
8 O+ W. @0 @$ ]' }( y! C3 `( B      这天夜里,水云再一次梦见整个世界化作了一片汪洋。这一次,水云见到自己独自一人在渺渺烟波中挣扎,渐渐精疲力竭……正在此时,水中突然现出一座孤岛。靠近水边站着一人,正是月辉。3 s4 S* ?2 y6 ]& D) i1 q
      水云大喜过望,高声呼喊道:“哥,哥,我是小云,快救我!”! B3 G* y: N5 c0 O# }7 e5 c
      不料月辉冷冷道:“周末都不回家来,我看你是不要我了吧。现在又来求我了?”
& G' f, G" h% s) H      水云大急,正要辩解时,岛上忽然响起一阵震耳的钟声。月辉扔下一句话,“我该走了”,说完竟撇下水云,沿着一道窄窄的山路,头也不回便走远了。6 m! P$ a; Q* W3 V
      水云欲哭无泪,无力再挣扎,只能任由自己缓缓沈入水中。透过白亮亮的水光,水云发现水中的孤岛形如“回龙湾”背后的大山。钟声敲响之处,正是坐落于半山腰的“白云寺”……
3 N; T; E7 f; G- O  {; k. F7 B      " s2 `3 {  _9 p* @/ M/ m- z5 I" m
      次日中午,姑姑家果然来了不少客人,一共摆了三桌酒席。家里的房间容不下,有一桌摆到了对门邻居家里。
* L  B1 ~0 r# }8 {      整个上午,姑姑都与邻居家的女人忙着准备酒席。交给水云的事情并不多,只让他跑了一趟菜市场和商店,买回一些需要的东西,其余时间则让他与姑父一道接待来客。前来贺寿的客人中,除了对门邻居,余者基本上就是姑父单位的领导与同事了。而最尊贵的来宾,依旧是以前曾来过一次的李副县长。1 s& P- J* {+ \8 x
      最近省里要下来一个检查组,视察各地的交通安全情况。李副县长作为分管领导,上午去了一趟县交通局,将局长、副局长召集起来,布置如何做好迎检准备。临近中午时,局里领导、同事要来喝水云姑父的生日酒。在大家盛情相邀之下,李副县长也欣然前来贺喜。
% Q) Z. Q3 |( f+ o- o      水云热情地招呼“李伯伯”坐下,并为他递上了茶水。李副县长牵着他的手说:“小云又长高了啊,你这家伙该打屁股,自个说说看,有多久没去看李伯伯了?”- L2 C/ c+ z% h! \- L
      水云告罪道:“这阵子刚开学,杂七杂八事儿挺多,没抽出空来。改天有空我一定去拜望您。”
7 }5 j+ I# @: I1 \' ^. H      李副县长敲敲水云的脑袋,说:“你娃娃了不得,小小年纪竟跟我打起官腔了!”( C% j( S0 j- l3 E, ]5 P) r3 i
      众人哄然大笑,水云只好“嘿嘿”跟着傻笑了几声。1 M0 x! D6 x( v+ L$ F& G, }0 Y
      这场生日酒宴从中午一直延续到傍晚,姑父兴致很高,与客人们猜拳行令,喝干了一大堆酒瓶子。水云始终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吃完饭之后,他向姑父与客人们敬了几杯酒,一个人溜出了家门。% p) W$ ?0 T# p3 o' A
      
  c4 c7 g$ @/ B' p- \      初秋的下午,天气依旧十分炎热。路旁小树林里,秋蝉仍在放声歌唱。再过不久,这些小东西就将走完它们短暂的一生。踏着这样的歌声,水云的思绪再次变得有点茫然了。
2 y, h$ B3 q) X4 H      一辆大卡车“轰隆隆”从身边掠过,水云这才惊觉过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在烈日下已走出了长长一段路。前方不远处,一道幽深的巷子从公路左侧延伸出去。穿过这道巷子,便是水云回家的必经之处——“醒觉溪”渡口。水云恍惚觉得,空巷里仿佛生出了一股强大的吸力,拖着自己的脚向它靠近。然而到了巷口,遥望由层层叠叠的青瓦屋顶露出的半幅冷清的赤水河,水云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呆立片刻之后,又一个人恹恹地转身走了。
0 u5 P6 J* V- h; s8 I1 G# {: F+ c      来到车马喧嚣的县城大街上,水云在一家电子游戏室门口碰见了正独自游荡的李伟。与肖剑一样,李伟也大骂他好久不来找自己玩。水云反击说,你成天陪老婆,还有闲工夫理我?又问他:“今天怪了,你咋会一个人在街上乱逛?”
& F# @, Q$ W9 R% D      李伟说:“她回家去了,剩下我一个孤家寡人。这样吧,你想个地方,咱们一块儿玩去。”/ B3 S$ k3 b0 D% m( K: `
      “你想吧,我随便。”' ]* h' X8 K- o6 S) |& ?
      “你没事吧?”# k6 f$ p7 f6 A
            “没事啊,我能有啥事?”
, ^5 r0 R( n) G7 {- |" u8 S      李伟满腹狐疑道:“没事你半死不活的干啥子?哈,你这小子,该不会失恋了吧?”3 T* b' \1 l' l% o2 }' t' t
      “放屁!放狗屁!”
% b$ ]; [* e3 a: D4 U9 N& i$ u      李伟不怒反笑:“这才象你的样子嘛。小朋友,就算失恋了也没啥了不得,天塌下来有哥哥我替你顶着,哈。”6 F3 a( s0 t; }4 I/ P2 I3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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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8 00:33:47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还是李伟做主,带水云去江边一家茶馆坐了一阵子,而后又一起去看了场电影。走出电影院时,已到黄昏时分了。二人都要回家吃饭,然后赶往学校上晚自习,于是就在电影院门口分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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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 P# b; J$ }      水云还没回到姑姑家,却被柳三叫住了。柳三告诉他,刚才他姑姑和姑父打架了。水云心里一咯噔,已大致猜到所为何事,但还是忍不住脱口问道:“他们为啥子打架,你晓得不?”
; |/ J# d( y& F' h      柳三向水云摆手道,指指自己家里,说:“小声点,你姑姑就在里面,我妈正劝她呢。”随后将他知道的情况告诉了水云。
8 B% H  b" _) h+ `9 ~6 z: D      据柳三说,刚才姑姑与姑父将最后一批客人送出门时,姑父单位的几位领导纷纷向主人致谢,局长还当着李副县长的面夸了姑父一番,说毕竟是军营里磨练过的,人品就是过硬,工作能力也不一般,来到单位的时间还不长,上上下下都服气得很。李副县长便勉励姑父好好干,说日后一定大有可为。姑姑不该在此时插了句话,姑姑客套说:“承蒙李县长高看。就他那点文化,能混到今天这样,已经很感谢各位领导关照了,哪还敢指望更大出息?”这话一说,姑父的血红的脸顿时变得铁青,连送行的话也没对客人说一声,自己便转身回屋去了。
' R6 S9 M5 m* t! G8 ], k      姑姑刚回到屋里,姑父就对她破口大骂道:“嫌老子没文化,没出息,你他妈的去找那些有文化有出息的好了?不要脸的东西,给老子滚出去,滚!”
1 q+ L( F# a* v; b! k* f/ N  U6 |$ {      姑姑貌似柔弱,内心却极其倔强,而且也是个急性子。听到如此恶毒的咒骂,她立即反唇相讥:“你有出息,你的出息就是对老婆耍威风!”6 Q5 @" E; w1 i$ I" ^+ z
      姑父抓起个盘子向姑姑扔过去,骂道:“老子辛辛苦苦养这个家,到头来连养条狗都不如!”
' l9 Y  b3 U  M- M0 V# o      姑姑则捞了个热水瓶扔回去,骂道:“当初是哪个龟儿子硬要我呆在家烧菜煮饭?那么些饭菜喂了你,才真是喂狗都不如!”
: X' b! @( Q- l$ K7 t2 ?      一时间,家里碗碟乱飞,“乒乒乓乓”响成一片。正在睡觉的小晴被惊醒过来,从房间里探出头,见父母正扭打在一起,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好在左邻右舍已经赶到,连忙将二人拖开了。女人们拉着姑姑抱起小晴逃离了战场,男人们则劝慰了姑父几句,扶他回卧室躺下了。
7 R1 u; \5 y* Q/ ?; s      讲完这一切,柳三已收拾好杂货铺子,关上了店门。随后带着水云穿过昏暗的房间,来到他家后园里。在一丛香蕉林边上,正坐着水云姑姑和柳三母亲。一个劝道:“男人灌多了马尿,脾气躁点不稀奇。你就别跟他计较了,明天醒过来,保准没事。”另一个则恨恨道:“人醉心不醉,这狗日的字字句句都清醒得很。还吵着要离婚,离就离,未必我还怕了他?”
, s# h- V8 p+ I+ F/ ^9 P      水云从屋檐下走出来,叫了一声“姑姑”,便不知该说什么了。小晴从母亲怀里跳起来,扑过来紧紧抱住水云的腿,小鼻子一抽一抽,美丽的大眼睛里滚落一串泪珠,“呜呜呜”又哭开了。水云看得心疼,鼻子一酸,也几乎落下泪来。身旁的柳三似乎觉察了什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水云忙定下心神,没让自己伤感落泪,以免惹得姑姑更难过。姑姑对小晴唤道:“么妹,别缠你哥,到妈妈这边来。”又问水云道:“你咋还不去上自习?”水云说:“我刚给老师打过电话了,说今晚不去上自习……你再坐会儿吧,我先回家看看。”# b- W. N% S! Y. f0 Z
      
4 N1 f5 h0 E2 D9 I$ Z$ J0 {      家里仍是一片狼籍,客厅、厨房里满地是瓷片和玻璃片。隔着卧室房门,能听到姑父沉重的鼾声。水云让柳三先坐坐,说自己得把房间收拾一下。柳三却从门背后找出扫帚与拖把,帮着他一起打扫。不一会儿,房间里便又整洁一新了。只有电视柜上微微变形的空热水瓶壳子,还暗示着这个家中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 a# }; a8 `' T, S' C# Z- b6 v      水云坐在沙发上发呆。柳三问他:“还没吃饭吧?”水云这才发现自己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叫了。柳三将他拉起来,说:“河街那边有家刀削面铺子,走吧,我陪你去尝尝。”水云点点头,随他去了。
1 a9 Y6 [, x; R. m' m      听柳三说,这是县城里唯一一家刀削面的铺子,味道相当不错。但水云此时心乱如麻,又如何能吃出啥好滋味呢?
9 w$ e6 t/ R5 y* y      吃完面条出来,水云不想马上回去,柳三便答应陪他沿河边走走。从这一带的小街走出几十米远,赤水河边就只剩下大片的荒地了。二人没带手电,但借着淡淡的月光,依稀能看到脚下微微发白的石板路。$ k4 ]3 u6 [8 H' g
      走到一处河边的石滩时,水云默默地坐了下来,柳三也在他身边坐下了。清风从河面上吹来,凉凉地拂在脸上。河水拍击着礁石,发出轻柔的响声。四野里不时响起阵阵蛙鸣,对岸小村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将夜空映衬得更沉静,更幽深。2 `! e9 i9 Y( S5 R& n
      见水云一直沉默不语,柳三叹息道:“我一直觉得你姑父、姑姑感情很好,想不到为这芝麻大点小事,也会闹成这样。”水云想说有些事情你不了解,话到嘴边又打住了。对外人讲起那些事情,毕竟不合适。柳三突然问道:“刚才在我家,你哭了?”
+ |" j+ H. `: X* C# E      水云闷声道:“没有……差一点。”+ g2 X$ ~* a: |& J! M. v1 x6 W( `
      柳三劝慰道:“大人的事,你也管不了。想开点,我想过不了两天,他们一定会和好的。”, k! ], O" J" M" e- ?- H& |4 R
      水云说:“但愿吧。其实,我最难受的还不是这个。我是受不了小晴委屈的样子。在我小时候,爸爸妈妈也经常吵架,有时我爸喝了酒,不仅打我妈,还会打我。直到现在,一想那些事,我心里还很难过,甚至……还有点恨他。”& ^& ?0 @, U- a- K: ?
      柳三握住水云微微发抖的手,说:“别这样,想想我吧,三岁不到就没爹了,连他长啥样子我都不记得。家里有几张相片,可是每次看着那上边的人,我都感觉不像是真的。比起我,你已经好一百倍了!”
& m8 j. p7 [6 f$ b! ~      水云从柳三手中抽出手来,“嗯……真不好意思,让你想起这些伤心事。”
% Z/ p3 g# ~- s      柳三说:“这没啥。其实,现在我都不晓得自个到底伤不伤心了。只记得很小的时候,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有爸爸牵着出去玩,我是感到很伤心。刚上小学的时候,班上有个同学,每天都是他爸送到学校里来,放学还会来接他。我越看越来气。有一天放学,见这小子站在校门口东张西望,正等他爸来接呢。我冲上去就给了他两巴掌,打得这小子哇哇大哭。我还警告他:狗东西,以后不许再叫你爸来接你啦!”
( }) g2 M+ I' S9 d' U$ x$ F" @      水云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小子从小就够坏啊,后来呢?”, U5 j: h7 Z. P! Y& b+ R
      柳三也笑了:“后来人家找到家里来了,结果我挨了我妈一顿好打。我一声也没哭,倒是我妈打了几下,自己却哭了。从那以后,见到别的小孩有爸爸牵着,我就转过头不去看。再后来长大了,就算再看到,也就没啥感觉了。”
9 a) T$ p# X5 U& O7 L3 B9 |      水云没有想到,过去“混世魔王”一般的柳三,居然有着如此细腻的心思和伤感。稍稍迟疑片刻,水云伸手搭在柳三肩上,说:“以后多来找我玩吧,我想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5 Y/ @4 @: q# f1 ]# Z
      柳三嚷道:“你小子架子好大,到现在才把我当朋友啊?我可早就当你是朋友了。”& I  B0 T6 E$ x' w9 T" B0 a
      “哼,以前你打我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
1 M9 K: P) ^* n4 |3 u      “喂,那都八百年前的事了,亏你还记得!”
: A5 P: _: o1 h: H* k$ y7 _/ P+ v      “嘿嘿,谁让你先说我。哦,对了,你为啥想来找我玩呢?”3 H5 ?+ G! W* N1 o# S% Z4 X1 L' t
      “我以前那帮哥们儿早就不来往了。现在每天下了班,除了有时候去找找山哥,就只能一个人呆在家里,没劲透了。”2 L! [9 {8 ~+ H5 i) r
      “你说的山哥,是不是他们说的‘山霸’?”
1 J/ C2 {4 l4 k" d      “是啊,这你也晓得啊?有机会跟我去他家玩吧,山哥对兄弟好得没话说!”0 a3 u8 r9 z8 V& ~7 ^
      “好啊。”5 c  j+ x, X) C8 k% D1 q% F% X
      柳三伸了个懒腰,说:“回家吧,明天我还得上班,你也要上课,该回去睡了。”
" E- u+ P1 L; ?- k: w# m6 s' M4 N      于是二人便站起身来,并肩往家里走去。在他们身后,幽暗的河面上又送来一阵夜风。毕竟已到秋天,河风吹在身上,有点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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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8 00:34:2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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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k2 x1 d. ?2 [3 ~" x. U$ U      水云姑姑与姑父的矛盾,并不象柳三母子所说的那样,等姑父酒醒之后,一切就会和好如初。翌日清晨,姑父起床后一言不发,没吃早饭就上班去了,而且一整天也没有回家吃饭。  Q2 ?/ k; J7 b8 E2 Y* n0 i3 A3 T
      水云上完晚自习回到家,姑父依然没回来。水云问姑姑,要不要出去找找他。姑姑气恨恨地说不用管他,让他死外面好了。临睡前,姑姑告诉水云,明天她要带小晴回娘家,陪外婆住上几天。姑姑给了水云200元钱,让他自己在学校或者小店里吃饭,并交代了他一通“上学别迟到”“放学早回家”“睡前锁好门”一类事情。
, A9 y! @) j8 P- k* V; L8 M  p      水云躺下睡了一会儿,姑姑又来敲门,叮嘱水云说:“你姑父爱喝酒,你早上起床之后,记得把他叫醒,别让他上班迟到……”水云点头应下了。
& \- K  `: \- E$ _: N* _      姑姑走后,水云陷入了忧虑与不安。望着黑沉沉的屋顶,水云心中生出了一些疑问:姑姑与姑父之间有爱情吗?如果没有,那他们为什么要结婚呢?难道仅仅为了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么?" V2 v8 {  Q% M. r
      这天夜里,姑父一直没有回来。水云不知他是否也会产生类似的疑问。) a# J3 c7 H* {+ k; R7 m8 {  C1 v2 g
      纠结在心中的疑问,令水云既烦乱又茫然。想得多了深了,烦乱与茫然渐渐化作深深的恐惧与尖锐的痛苦。水云第一次追问自己:以后你会爱上一个女人吗?你会和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结婚吗?假如不结婚,你又将如何面对亲人,面对这个世界呢?……' r. v; O/ G( I& t: E( D
      这些水云掩耳盗铃一般逃避了很久的问题,今夜犹如决堤的洪水,挟着惊涛骇浪滚滚而来,迅疾将水云吞没其中。水云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喃喃道:“哥,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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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晚上,水云放学回到家,见姑父正独自坐在客厅里吃饭。桌子上摆着几道菜,看样子是从外面小饭店里买来的。水云告诉姑父,姑姑早上带着小晴去“回龙湾”了,说要住几天才回来。姑父说柳三母亲已经告诉他了,并让水云坐下来吃点东西。1 Y9 N+ `* F' o0 l4 q9 R
      姑父自嘲道:“她们走了,咱们总不能饿死吧?”
4 o6 x8 ^* p" A* y0 |      水云主动倒了两杯酒,对姑父说:“我陪你喝点。”  Y) i4 ]' |/ m$ z# ?9 J
      姑父与水云干了一杯,问道:“小云,你会不会怪姑父?”2 v! }% ]" I6 w" x. @# ~
      水云摇摇头,说:“姑父,你也别怪姑姑吧,她……”
, z% j9 n$ F3 B- K      姑父沈声道:“别说了,来,喝酒!”' _/ r: x0 k( J3 P. B2 [
      水云大声道:“不,我要说!我晓得你一定是听到了一些话,我也问过姑姑,她说那都是别人乱嚼舌根。姑父,请你相信我,姑姑从来不骗我的。4 j7 \% {: g3 A3 Y8 M1 p
      “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就别管了。”
' g4 j- O% m9 {- y, Q1 z* s6 U6 U2 W8 M% p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知道么,有时你很晚没回家,姑姑怕你喝多,都会叫上我去公路上去等你很久。昨晚她还特意交代我,要我记得每天早上叫你起床,说怕你上班迟到。要是姑姑真有啥事,她还会这样对你么?我绝不相信!”
3 v4 k# J8 \. m7 C      姑父沈吟片刻,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 U2 M! k! E0 C) M* ^      水云用力点了点头。
3 N; _% q/ ~. X' E8 l; s      姑父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我晓得了,你再吃一点,酒就别再喝了,姑父明天一大早还得起来。”
8 T) U" t5 n- l- G% E2 @7 ]% W      姑父告诉水云,省里的检查组明天将抵达县城,他得陪着跑好几天,晚上也有可能回不来。姑父让水云照顾好自己,晚上最好回家来睡,因为家里没人看着,怕不稳妥。并说如果碰到啥难事,可以去找柳三他娘。姑父说他已经跟她打过招呼了。
1 }9 F' I# s5 [1 {; ?; _9 D+ l      7 r* D, r6 R+ G
      姑父刚走的当天下午,二中在县人民电影院包场看电影,放的自然又是革命传统教育的片子。水云根本没进电影院就溜掉了。开溜前他让林小兵回头给自己讲讲大概情节。因为小雷老师布置了作文,要求写一篇观后感。
, \; z5 y1 L/ [5 @( H4 E( q      独自去新华书店呆了好半天,又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水云想起姑父让自己注意好好看家的话,便准备回去看看。经过一条偏僻的小街时,隐约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左顾右盼却不见一个人影。那人又呵呵笑道:“呆子,我在这里。”水云循声望去,路边立着一座未盖完的楼房,柳三从楼顶探出头来,正冲着自己嬉皮笑脸呢。   3 i0 `- x# d8 K! c
      水云笑道:“是你这呆子啊,还没下班?”
1 P" X2 M* a$ k# n+ e& v1 v      柳三说:“刚要收工,就看到你了。你等等,我马上下去。”5 z' m6 c/ _1 l
      几分钟后,柳三与一人并肩走出了工地大门,来到水云跟前。
# N, _( n9 `- ]8 e      柳三向水云介绍说:“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山哥。山哥,这是水云。”
" p( e0 t( \, q* a1 _6 j5 V' Y3 _* M      水云连忙笑着招呼道:“山哥好!”心中大为惊奇,眼前这个相貌平凡神情温和的男人,竟然就是当年横行一时的“山霸”?再看两眼水云发现,比起一般的男人,“山霸”还真有点不一样。水云最初以为这不一般的感觉是来自于他平和之中透出的几分倦意,但在“山霸”目光一闪时,水云才发现自己先前的判断全然错了。
& u7 [, S: F/ e5 P8 E1 v      “山霸”打量了水云一眼,不温不火道:“你就是水云啊,柳三跟我说起过你。”水云微笑不语。云山转首对柳三道:“你们好好摆谈,我先回去了。”又对水云说:“有空跟三儿来我家玩吧。” 水云点头谢过了。
9 T) b1 p9 ]9 n8 D; g/ |      
5 c  y& F7 r7 z9 b% F# c( X5 I. }      “山霸”走远后,水云自语道:“我终于明白‘山霸’为啥那么威风了。”
4 o( Q: T8 H' _; ~: x* m3 d6 q      柳三大感兴趣,“哦,你看出了啥子?说来听听。”1 Q. d5 u  `7 U& r' Y' r
      水云说:“这人看第一眼普普通通,还有点没精打采的样子。可是多看两眼,就能感觉到他身上隐约有种可怕的气势,让人不敢去招惹。”
3 Q* E+ f. P9 l; D      柳三想了想说:“可能你说得对,我咋就一直没发现呢?对了,你说的那种气势,我有没有?”
" f. o3 R/ ], q/ o, j; s      水云上上下下扫了柳三一番,嗤笑道:“就你?一个小屁娃儿,有个屁的气势!”- @7 g9 [5 t9 z6 z# n
      柳三飞起一脚踹过来,骂道:“龟儿子,你不想活啦!”% E- y$ [8 Q* H+ d/ W; `. Y5 G
      水云闪过一边,冷笑道:“你以为狗急跳墙,就算有气势么?”& B1 n6 I1 z2 m. f) s) o9 c
      柳三简直气歪了鼻子。* T" Y4 Y3 B  G% g) P. I
      
2 F# X; M# n: q9 m0 u3 Q      快到家时,柳三邀请水云去他家吃饭。水云不肯去,说这太不好意思了。柳三一把揪住他,说:“你们这些书呆子真是麻球烦,这有啥子不好意思的?你不晓得我娘有多喜欢你,总跟我念经,说我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她就省心多了。都是你这龟儿子,害得老子耳朵都听出了老茧。”" b% K: Z, [- B9 K( }2 d* U
      “你龟儿子活该!”4 o- S+ j1 W6 A& K. e
      “我对她老人家讲,既然你那么喜欢人家,不如拿我去换他回来给你当儿子好了。你猜猜她咋说。”
# S  R9 C$ Q4 q      “她咋说?”
" n1 f, h; v3 i: }% s. c3 o      “她说我倒是一百个愿意,可谁家会要你?真气死我了!”
( R9 P; I  V& ?& P      水云哈哈大笑,柳三又跳起来要揍他。二人“嘻嘻哈哈”追逐着来到了柳三家里。柳三母亲见了水云,果然满脸慈祥的笑意,如同见到了自己的亲儿子。+ ], x. P: k5 t+ f2 o
      吃饭时,老人一个劲给水云挟菜添饭,弄得水云有几分难为情。柳三却故意板起脸,与母亲开玩笑道:“你老人家是不是搞错了,这边坐的才是你儿子!”# q' _% \* S" M) T% M
      母亲轻轻敲了他一筷子,笑骂道:“儿子?要是有人肯要你,我巴不得把你送人。你要是象小云这样,娘也不枉辛辛苦苦养你一场,可你……”
5 Y% P+ R; p0 F: I: l      柳三捂住耳朵,夸张地大叫:“又来了又来了。小云,你去找条绳子来,让她老人家勒死我算了。”+ X6 C) T1 c4 j, B
      水云慌忙伸手捂住嘴巴,没让一口饭笑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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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n) `; M% a5 I, i6 c      吃过晚饭,离上晚自习还早,水云便在柳三家玩了一会儿。
4 L, C- y* C! _& c- P( a  C      柳三家门前卧着一条不太宽的马路。马路对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几大片六、七层高的楼房,全是县里一些部门和单位的宿舍。水云姑父所在的县交通局宿舍就正对着柳三家正门。5 t7 G  `4 F6 W$ h- E2 g% a0 Y. g
      马路这一侧稀稀落落散布着一些青瓦屋平房,都是些颇有年头的老屋,屋里住的全是象柳三家一样的老街坊。所有人家的屋子背后,都留有一个或大或小的后院。在院子里种花种草的极少,种水果种蔬菜的居多。因为早些年前小城尚未扩张至此时,这里的人家原本就全是菜农。
7 S, i. [" h  P2 `, n; x      柳三家后院中央是一大块平整的泥地,左侧种着一大丛香蕉,右侧种着几畦青葱、大蒜、辣椒一类调味植物,竹篱笆上爬着豆荚、丝瓜、番瓜等瓜果。整个院子里唯一的“无用”之物,是墙根下一簇郁郁葱葱的夜来香,那是柳三已出嫁的小姐姐多年前种下的。3 Z* S& l* T" I7 K
      此刻,水云与柳三正各靠着一张竹躺椅,乘着习习凉风,有一搭没一搭地拉扯些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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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8 00:35:51 | 显示全部楼层
柳三告诉水云,过些日子快到“山哥”的生日了。好几位弟兄已经约好,到时候要好好喝上一顿。柳三问水云是否愿意参加。水云说当然愿意,只是自己要上课,可不一定能抽出时间。柳三便说反正酒席安排在晚上,大不了你晚自习逃课嘛,反正你学习好,老师还不宠着你么?6 k  C. }! w; v8 D. B7 t1 v
      正说得热闹,柳三后脑勺给人抽了一巴掌。回头一看,是母亲给二人送了一盘刚炒好的番瓜子过来。母亲骂柳三:“你这死东西,自己不学好,还要教小云逃课?以后不许你再去找小云玩了!”
8 o! E! f0 H& s1 K5 Z! @; G      柳三笑嘻嘻道:“娘哎,你今天是不是打趁手了?未必这龟儿子一来,你就真的容不下我这亲儿子了?”) D/ v- `8 W! O) X, q
      母亲笑骂道:“下回再教水云不学好,当心你一身贱皮子!”
+ ]/ V8 |# Q$ K      柳三哼道:“既然你看这龟儿子是个宝,干脆认他做儿子好啦!”
5 Y# }: s8 [$ J* i6 t% S      母亲笑道:“你以为我不想?等他姑姑回来,我就跟她说去。小云,你肯不肯做我干儿子?”
; F1 R7 g& m9 I: ~- R; \3 `4 v      水云原本给这对母子逗得前仰后合,猛一听这话,不由得胀红了脸,不知如何回答她。
' C/ [$ p  d4 v- t# w4 F7 F8 d8 E      水云去上晚自习之前,柳三母亲再三要他这些天都过来吃晚饭,说是听水云姑姑说起过,学校的伙食简直象猪食,太亏身体了。柳三也在一旁帮腔,说她想拿你替我呢,你还是答应她老人家吧。水云盛情难却,只得感谢着答应了。4 A; |; P5 R* h5 O
      从柳三家出来,水云心中有些忐忑不安。最近几天,自己与柳三走得越来越近了,今天还认识了“山霸”。月辉要是知道了这些事,他会怎么想呢?会不会很生气? ! r7 t+ t9 ]( I8 K3 U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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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父一连三天没有回家,水云就在柳三家吃了三顿晚饭。/ K! F+ Z: u6 ~
      星期四上晚自习时,小雷老师宣布了学校的一项规定:从下周起,高二年级每月三个周末将安排补课,只留一个周末让大家回家补充伙食费。5 s0 B* t/ ~2 e( u
      为了尽量提高升学率而剥夺学生的节假日,这已成为各中学通行的做法。因此,对于这样的规定,学生们未必心甘情愿,却也只能默默承受下来。只有水云叫了起来:“太不人道啦!” 小雷老师瞪着他。水云又嘟囔了一声:“就是不人道嘛……”林小兵连忙在课桌下踢了他一脚,不让他再闹。  i/ c2 J2 M4 t- _& f' z: U
      新学期开学后,林小兵换到了水云同桌。过去与他同桌的肖剑当时还摆出一副很大度的样子,说算球了,既然答应过月辉要给这龟儿子当保姆,你就去陪他坐吧。
' u. y0 z% t& N- M  [( q1 R: p      林小兵低声问水云:“你小子住在姑姑家,吃喝不愁还总往家里跑啥子呢?”, y, [8 s' ~* u) ?
      水云闷闷不乐道:“我想家。”6 V$ o5 _' q* _7 D
      林小兵直摇头,笑道:“刚夸过你成熟点了,想不到还是小屁娃儿一个。唉……”
: U1 _& t% y" [" u  R2 k! L  Q      水云扭头望望窗外,月光、星光不知何时已被云层遮蔽了,夜空一片漆黑,阴沉得正如他自己愁闷的脸。林小兵自然不知道,水云对周末补课如此抵触,并非只为想家,而是因为在以后的日子里,与月辉重逢的机会将被压缩得寥寥可数,而孤独的等待却将被拉得遥远而又漫长。# T3 C8 e8 c; d3 F) |. ^) G7 t, q
      ) I& K( t" @/ m$ g/ C/ G9 Z
      下晚自习时,夜色已浓如墨重如山。远山与天空交接之处,不时亮起道道闪电,映出漫天乌云滚滚,如同无数面目狰狞蠢蠢欲动的怪兽。眼下这些怪兽尚未挣脱牢笼,只是发出一声紧过一声的低吼。3 K, n, m) v2 q0 l# I7 k
      见天色如此阴沈,林小兵、肖剑劝水云今晚就在宿舍里住下来。水云却担心这样的夜晚家里没人会更不安全,硬着头皮坚持要回去。
0 x. t, S: J  q1 o) W# p+ z      刚跑到赤水河大桥上,几声惊雷当头炸响,狂风暴雨铺天盖地席卷过来。仅过片刻,水云浑身上下已被浇透。向林小兵借的旧雨伞根本不顶事,反而碍手碍脚,水云索性将它收了起来。风雨吞没了手电的微光,水云只得借着每一次闪电的亮光,以及自己头脑中对沿途景物保留的印象,在空无一人的公路奋力狂奔。
8 Q$ w( |* C$ x" c: Y      不知跑了多久,水云只感到腿脚发软,上气不接下气,脑中唯一的念头是“快跑,快跑!快点跑回家。”& x' `* c/ s) [# b" K
      忽然间,一团热呼呼的东西冲了过来,水云“砰”地一声撞了个满怀,一屁股跌倒在地。先前暂时忘却的恐惧,猛地冲上了头顶,水云大叫一声,手忙脚乱抓起跌落在地上的手电筒照射出去。光柱里映出了一张同样惊得煞白的脸,原来竟是该死的柳三!
4 O  R  h; Q, B$ G9 Z/ K      水云气得正想大骂,柳三用手挡住直射在脸上的亮光,问道:“小云,是你么?”. P$ j: R6 T4 {
      “该死的,你想吓死人啊?”
: L  C. K- j$ ^' I* b9 v      “我急着去接你,只顾埋头跑路了,嘿嘿……”& `  e7 r! f( h" U! G: u: a
      “你是来接我的?”水云心头不禁一热,“傻蛋,还坐地上干啥子?嫌身不够脏啊?”% Q' I5 Z% w' U# `6 e
      柳三傻笑着爬起来,拣起掉在泥水中的雨伞,与水云并肩踏上了回家的路。二人身上反正已经湿透,便索性都不撑雨伞,也懒得再奔跑了。突然一阵风刮过,水云打了个哆嗦。紧挨在身旁的柳三察觉了,揽住他肩膀问:“冷啊?”6 E2 J+ y# T$ h1 d% i
      水云上下门牙直打架,却笑着说:“爪子上全是污水,就朝我身上擦啊?”% n5 C9 W" k7 D# E
      柳三叫了起来:“龟儿子,老子好心来接你,你就不能说句人话?”
0 i; L% ]# \& L6 J; n1 X      “开个玩笑嘛,你喊啥子喊?对了,你咋想起要来接我了?”
. X5 \8 T! Y5 `1 h/ E      “哼,你以为我想啊?都是我娘,她老人家好象真把你当干儿子了,非要让我来。对了小云,你想不想当我兄弟?”$ j) ^4 ^6 U/ g$ n) Z
      “哼哼,少做梦!让我当你哥,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6 i& a: {8 J* @+ g      “狗东西,我比你大好几个月!”- w$ _9 m$ ]5 k* N9 }
      水云嘿嘿笑道:“这样吧,看哪个跑到家。我数一、二、三——”4 b0 F! H/ f" G
      这套水云与月辉过去经常“尔虞我诈”的把戏,没想到柳三也是极其熟悉,没等水云开始数,这小子已经抢先冲了出去。水云大骂着追了上去。5 P# w  a5 Y. r$ V
      雷鸣电闪的公路上,若有人看见这两个在暴雨中嬉笑追逐的少年,准会以为他们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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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8 00:36:14 | 显示全部楼层
水云起跑慢了一步,加上之前已经跑得够累了,结果自然是一败涂地。等他气喘吁吁赶到柳三家时,正等候在屋檐下的柳三一把将他揪住,得意道:“这下服了吧,快叫哥。”
: S" I# V0 B9 X# q5 g3 l9 Q* i      水云挣脱开来,“我说过先到的就是哥么?刚刚我想说的是,看谁先跑到家,先跑到的当兄弟。哈哈,谁让你只听半句就瞎跑?”* g# ^; @6 @0 A. O0 M- j# O; w
      柳三气坏了,抓住水云的胳膊,反拧到他身后,骂道:“龟儿子,我让你赖皮!你叫不叫?”
' J0 w/ j6 e; ~- B6 E      水云吃痛,却咬牙不肯屈服:“不叫,拧断胳膊我也不叫,哼!”
$ v( U6 @% }3 z, x      柳三见他似乎有点生气了,只好松开手,讪讪道:“算球了,你小子输不起,不逼你了。”
9 v- F4 \# `: b, d- u  l* `5 R- X. e      柳三母亲听到说话声,从屋里走了出来,嗔怪儿子道:“老天,都成泥猴了,还不赶紧带小云进屋?”6 X% H  d  E( i. y
      水云说自己就不进去了,还是早点回家去洗个澡好睡觉,话刚说完,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柳三母亲便不再留他,反而催他快点回去洗个热水澡,换上干衣服,免得着凉。
% q. ^" b. T9 i: w9 y0 n3 e      
% X4 @& X" e' }2 z! k      疾风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水云洗完澡,刚走出卫生间,正赶上一个震耳欲聋的响雷,惊得他几乎跳了起来。屋外风狂雨怒,屋里却冷清得怕人。水云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把电视打开,将音量调得很大,这才感觉屋子里有了一点活气。蜷缩在沙发上,想起刚才自己一个人在风雨中奔跑的情形,水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正在这时,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水云惊疑不定,大声问道:“是哪个?”
( f: n( e1 w0 x7 {' ?3 H      柳三在屋外回答:“是我,快开门。”
/ c+ |( D7 s" S1 @5 h* G      水云大喜,忙跑过去打开门。柳三站在门口,一手抓着把水淋淋的雨伞,一手拎着个塑料网兜,兜里装着个饭盒子。水云将他让进屋,说:“啥好吃的呢?”0 ]) f" Q7 y& @. F
      柳三说:“馋猫,哪是给你吃的,是让你喝的。我娘刚熬的姜汤,说是怕着凉。我喝过了,你也趁热喝吧。”( h7 y* W+ K# z: I- r$ N
      水云苦着脸道:“不喝行不行啊?”
- i' X' u: n: S& }      柳三说:“大半夜熬好给你送过来,随便你喝不喝。我得回去了。”9 P' M* c+ G% Z6 ~6 W
      水云将他送出门,正要关门时,又是一道闪电亮起,照得满世界一片惨白,紧跟着一声惊雷,炸得水云头皮发麻,禁不住大叫起来:“柳三,你等等。”$ y3 u7 U! _- o2 {0 C. B3 Z) v9 K; A
      柳三在楼梯拐角处停下来,仰头问道:“有啥子事?”8 w& ^0 ^  \$ f+ e
      水云动了动嘴,却不好意思说自己害怕。
: L1 \& U) s, {, x      “你咋啦?有啥事就说吗?”- Z: A" g/ @3 [5 C, {8 n% f
      “你,你……能不能在我家住?”9 F  j& M: P% I! x& D
      柳三哈哈笑道:“原来你怕打雷啊,没问题,不过我得回家跟我娘说一声,你先回去等着,我很快就来。”
/ p8 Z- Q' L# U' k, x0 w) {      6 N- D, _/ W1 h2 A/ l+ S- c3 q0 k
      水云回到客厅,看了一小会儿电视,柳三过来了。天已经很晚,二人便直接来到水云的小房间,挤在一张床上躺下了。柳三又笑话水云:“想不到,有人比女娃儿还胆小,连打雷都会害怕。哈哈……”
8 W6 s' O6 O9 X4 o3 J& e8 @( ^7 ^      水云掐了他好几把,“再笑,你再笑!我掐不死你!”
5 L7 a' W. X9 _9 n7 u      柳三连连叫“哎哟”,笑道:“我不笑了,呵呵,你这龟儿子,下手这么狠。”8 a$ T4 C: v1 W6 f
      水云哼道:“活该!没掐死你算你走运了——喂,你睡过去点,我都快掉下去了。”
+ H7 I* U; g* v- x% v) a9 r      “你再挤,我也要掉下去了。”柳三说着侧过身子,却顺势搂住了水云。7 x) v* z7 K6 k" Y- U! ?' l
      水云将他的手扒开,叫道:“你干啥子!”
$ h0 ~5 r* Q" E      柳三又将他搂住,笑道:“你又不是女人,给哥哥抱一下怕啥?未必还会少块肉啊?”
' ^1 O* K0 J# |1 i/ M- r      “不行,就不让你抱!”水云又打开了柳三的手。
: M. h3 f: o; j# b      “妈的,我还非抱不可了,嘿嘿。”柳三不仅再次抱住了他,连一条腿也伸过来了,刚搭到水云声上,却大声惊呼:“我日,怪不得你龟儿子不让我抱,原来挺起来了啊。哈……”1 r; k+ S1 @" p& h5 }
      水云羞愧不已,一把掐住柳三的嘴,骂道:“狗日的,我让你笑!”5 \# ]4 ]* }6 F! z, F& t5 K
      柳三挣脱开来,制住水云双手,笑嘻嘻地问道:“快告诉哥哥,你刚才在想啥子?”
/ X3 Q( w, A# P% T9 K% b6 w0 X      “啥也没想。”
, h2 H  i4 ]+ G8 o, k      “放屁,你哄鬼呢。”* V) [5 f/ ^% N2 N& N; M& I
      “就没想。”
  i7 I& n8 P0 Q& E2 p      “是不是想女人了?这又不丢人,还怕告诉你哥啊?”
- ?4 ^7 e% V! ~. A. \/ H7 m  \  }5 e      “放狗屁,不许再闹,快睡觉!”# o4 R, [% Z+ E9 z( s* x0 L
      “好吧,睡球了。”柳三打起了哈欠,仅过几分钟,便将自己睡成了一头“死猪”。6 E  @2 {9 M4 a
      水云却又一次失眠了。窗外风雨仍未停歇,紧靠在柳三怀中,水云不再对电闪雷鸣感到害怕,身心仿佛都感到温暖而又塌实,甚至……有几分迷醉。
4 p- w$ j3 R. `' {      水云想:你不该让柳三抱着你,更不该感到很舒服,不应该这样。这样是不对的!9 a! E9 ^4 E  k" ~& q% K
      可是握住柳三搂着自己的胳膊,感受到他肌肤的光滑与温暖,水云却不忍心将它移开。相反,当闪电亮起时,望着柳三熟睡的面庞,匀称修长的身躯,特别是睡梦中无意崛起的部位,水云止不住脸上发烫,一颗心反而跳得快了乱了。
" [$ g9 b, Z$ m; q8 v( e5 O! H      水云慌乱地将眼睛合上。柳三沉睡的美好模样,却依旧在眼前清晰可见。水云竭力定下心神,一点一滴在脑海里描绘月辉的音容笑貌,描绘自己与月辉共同度过的旧日时光,柳三的影像这才被回忆击碎,渐渐从眼前消失了。
  N9 O+ X+ ?4 `# q- {" i      听着柳三悠长的呼吸声,嗅着他混着淡淡香皂味的青春身体的气息,水云轻叹了一声:“哥,要是你在该多好呢!”3 ]& [" Y+ ^- W- Y2 G8 y
      身心平静之后,水云由方才的一番挣扎中,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这些年来,自己交朋结友时,为何总是更愿意亲近那些长得好看的男人呢?
5 C) p1 ~1 K9 l4 }7 v      月辉自不必说。初中时的石头、李伟就让自己觉得特别亲密,而张二毛则疏远了许多。上高中后,与柳三的交往亦是如此。尽管他曾与自己打过架,可是初次相识,就有了一种见到老朋友的感觉。甚至在林小兵与肖剑之间,虽然自己总是与肖剑打打闹闹,但在内心深处,却似乎对精悍而不失俊气的林小兵更加贴近。5 a( k' k2 K2 V, |" [" e2 v) b
      “难道说,就象别的男人为漂亮女人着迷一样,你一直都对帅气的男人着迷?这是为什么呢?”
8 }0 v; Q- x$ E! P9 l0 M      考试答题如拾草芥的水云,再一次被自己脑子里冒出的问题彻底难倒了。) r" b, y* n8 @0 X& z! E4 {. V
      $ O' t1 K8 Y; N$ C  j" K; X
      天刚蒙蒙亮,水云与柳三便起床了。水云靠在卫生间门口等候柳三梳洗时,望着这个眉目俊秀的家伙,水云隐约觉得自己与他似乎又亲近了许多。6 E. z' E# q8 }5 g0 z
      柳三回过头来,对水云笑道:“看啥呢?该你了。”9 I8 ^. r  |$ |' x: H$ M' F
      水云面上一热,说:“没,没看啥。”- E1 m7 U4 z* `# v# l( F# _' \
      “哈,又脸红了?昨晚不小心碰过,你明明是个男人啊。”$ N1 g* y$ f/ L- C3 ]. Z
      水云骂了声“大清早放狗屁”,不再跟他胡扯了。( D- B& P+ D# m# }8 x. P9 X9 ^
      二人一同出了门,经过柳三家时,门还紧闭着,柳三就没去叫醒母亲。走到一个三叉路口,柳三从一个早点摊子上买来四个“猪儿粑”,分给水云两个,二人一往东一朝北,分头去上学、上班去了。
. ^; h1 J, z" @' ?% d      在本地的各种早点中,“猪儿粑”是水云最喜爱的食物之一。这种点心类似于汤圆,以雪白的糯米作皮,细腻而又柔软,中间包着由腊肉、香葱做成的馅,有时还会加入笋丁等配料,一口咬开,香得能让人将舌头咬下来。与汤圆不同的是,“猪儿粑”个头大得多,并且是椭圆形的,腰间通常会裹上一条翠绿的菜叶。此外,“猪儿粑”不是用汤煮成,而是以笼屉蒸出来的。4 D+ Z0 K' O3 A+ n2 a9 y% b
      柳三买来的“猪儿粑”味道很不错,水云啃着它走出不远,便来到了昨晚与柳三闷头相撞的地方。想起柳三跌坐在泥水之中,吓得一脸惨白的样子,水云禁不住“呵呵”笑出了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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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8 00:36:3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到赤水河大桥时,天已亮透了。水云发现,昨夜一场大雨,令河水陡然暴涨。站在大桥上望下去,平日又深又远的河面一下逼到了眼前,平静的清流化作了浊浪滔滔的黄泥羹,不时有成团的泡沫、水草、干树枝,以及惨白的牲畜尸体迅疾漂过。. q+ n/ `$ ]% \5 |6 L& r
      凝望着身下的河水,水云突然觉得心里隐隐作痛。脑海中现出的是另一次洪水暴涨时,自己呆呆地坐在“醒觉溪”渡口,望眼欲穿地等候月辉归来的情形。那一天,自己终究没能等到月辉,却在暴雨之中遇到了柳三,并且借了他的伞。那天晚上,自己还做了场噩梦,以至于一见到河水便心惊肉跳。之后月辉平安地归来了,然而,他只是特意回来为自己过生日的,过完生日,立即就与自己告别了……
. V) {- g/ j5 m4 K$ q2 C2 K      “哥,看到家门前河水涨了,你会想起我吗?你有没有为我担心过?有没有在梦中见到我?”' h) l. k: q1 \# B
      水云的眼眶有些潮湿了。离开大桥时,先前轻松的脚步已变得沉重起来。
! Y( l, Q- i: ~" [& P6 {8 r( t      “明天又是星期六了,我一定要回家!”4 [- V  n4 c6 Z4 H4 ?$ A7 q' k
      这话是对河水说的?对月辉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水云自己也不甚明了。( ]( k7 A. F$ \, x' v2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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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傍晚放学回到家,姑父、姑姑仍未回来。水云又去柳三家吃了晚饭,但连柳三也没回家。他母亲告诉水云:柳三被他“山哥”叫去喝酒了。
' _' N7 w% I! C2 l, x      深夜上完晚自习回来,柳三家房门还开着,几个女人正坐在堂屋里打牌。6 P  N. }9 R) R5 f5 ^7 |- {
      水云忍不住又问了一声:“柳三呢?”. B! C  ?1 k! l9 }* q
      柳三母亲说:“这小子,到现在还不回来!小云你进来坐会儿吧。”/ S6 T4 h; Q6 o  ~! ^! |( M7 ]. Z
      水云说自己得回去睡觉了,老人家便没再挽留他。回到家里,面对冷冷清清的屋子,心中竟感到一丝怅然。草草洗了一下,进自己房间躺下来,望着被昨夜大雨洗刷得一尘不染的夜空,以及那一轮不算圆满但无比皎洁的明月,水云的心仿佛也如夜空般寂寥,冷月般凄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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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v0 X; `9 {6 A% m4 \+ Q* o# @      高二年级的周末补课,将从下周正式开始。这个星期六,学校居然大发慈悲,取消了下午的两节自习课,让学生们可以早点回家。2 H" b, X2 F" p; j" F
      水云清晨出门之前,留了张便条给姑父,告诉他自己下午将从学校直接回老家。中午放学后,在学校食堂吃过午饭,水云匆匆踏上了归途,午后两点多钟便抵达了“回龙湾”。
: S" J: _2 F' z0 H5 s3 V  z      此时,乡村里依旧是一派忙碌景象。沿河岸一路走来,水云不时见到有乡亲在旱地里栽种蔬菜,或为红苕(地瓜)地锄草施肥。收割后的稻田里,不少人正忙着修复被大水冲垮的田埂。这都是两天前的那场暴雨闯下的祸。田埂若不及时修整加固,不仅来年春天无法蓄水插秧,肥沃的泥土也会被雨水一天天冲走。水云发现,月辉家一块稻田也坍塌了两个大缺口,看样子还没来得及修复。
. n$ k3 B! r8 E8 r: {# \  X      村子里照样是冷冷清清,只有三五只鸡聚在竹林边刨食,一条老黄狗伸着长舌头,趴在树阴下懒睡。听到脚步声,老黄狗狗抬起头“汪汪”哼了两声,待看清来的是水云,又无精打采地趴下了。
# p* d/ h) X, v* F" |  h1 z      水云来到月辉家,却发现门上挂着锁,只好失望地转身回家去了。+ o$ \* U3 D# g& G
      
$ F( n! e& A+ t' P+ a' k5 i, B! N      母亲坐在堂屋门口,身前摆着几根刚砍下的竹子。母亲熟练地用柴刀剔去枝叶,剖开竹干,起出宽窄、厚薄一致的竹条,用来编织箩筐和背篓。在乡村生活里,这些东西是居家度日、耕地种田不可或缺的工具。姑姑陪奶奶坐在一旁,摆谈着女人们感兴趣的闲话。小晴则与邻居家的几个小女娃坐在地上,正在挖抓沙包的游戏。来到乡下才几天,这小丫头已经滚爬得浑身上下灰不溜秋,活象个泥娃娃了。" d! b% h- X* |; S. ?' o; D
      见水云归来,奶奶和母亲自是欣喜不已。姑姑则忙着问他家里情况如何。水云告诉她姑父出差去了。姑姑一听急了,“老天,走得一个不剩,家里来个贼娃子就糟了!”回头拖着小晴就说要回家。# V5 R8 K  w" D" S$ `( \
      水云安慰道:“你慌啥子嘛,姑父说过,他最迟今晚肯定回家。我还特意跟柳三他娘打过招呼的,请她有空过去看看。”% N* T5 G1 G. x$ D% V! J
      奶奶与母亲便问这个“柳三他娘”是谁。姑姑告诉她们,此人是自己邻居,平日交情甚厚,并说她极疼爱水云的。
$ }+ Y4 ^! @5 q; D      水云笑道:“姑姑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柳三他娘还想认我做干儿子哩。奶奶,你答不答应?”" ~3 F0 |9 `: X
      奶奶转头对母亲说:“前年来的算命瞎子,不是说咱们小云命不硬,叫给他认个干亲么?这事一直没办哩。假如这个人信得过,我看倒是要得。”. c8 z, D  N& c, I. X
      本地人大多信命,算命先生若说谁家的孩子命不够硬,需要拜个干亲来镇一镇,村民大抵便会照着去做。一般情况下,父母通常会找来自己最亲近的亲友,来给自己的孩子做干爹、干娘。但偶尔也有人家居然叫小孩子拜一块岩石、一棵老树,或是一座小桥为干爹、干娘的,这也并不稀奇,因为准是算命先生这么吩咐的。在水云同村的伙伴中,小黑的干爹就是后山一片黝黑的石岩。6 \4 Z6 g( h. D8 }& Z+ Q8 q
      水云以前从不相信算命瞎子的鬼话连篇,但这一次连他也有点心动了。因为若能与柳三结为兄弟,似乎也不坏。于是他对奶奶和母亲说,你们看着办吧,我是无所谓的。
+ |2 L6 `& i# Z% y8 g2 W      母亲与奶奶向姑姑打听了柳三家的情况,大致同意了此事,只是说还得问问水云他爹的意思。1 F6 e! w8 _* g8 D6 |! o0 }
      一家人闲扯了一会儿,水云说想再去月辉家看看。
# b6 @8 c3 s* h+ Z1 d1 ^      母亲说:“你去干啥呢?他家全都去镇上了。”
0 Q' h! p% c- `+ d8 t+ }9 g/ J" V5 D. j/ j      水云奇道:“全都去镇上了?干啥子呢?”7 D6 J% m% w: c" `5 B
      母亲说:“唉,你李大伯前天夜里又伤了,还不晓得……熬不熬得过这一遭。”
; I! p4 S* B& q  M" z      奶奶感叹:“当真人好命不好哇,这老天爷哟……”. i' \  s1 C0 F9 i1 }: o0 h
      水云大吃一惊,立即嚷着要去镇上看看。母亲制止了他,责备说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也不懂得好好陪陪奶奶?姑姑见水云惶惶不安,便安慰他说,陪李大伯去镇上的人已经够多了,叫他安心在家过一夜,明早再去也不迟。水云只得答应了,然而焦急的心又如何能够安稳下来呢?/ \/ M4 B3 Q2 t, L; _3 v  e; g
      从下午直到深夜,水云偷偷往月辉家跑了好几趟,却始终不见有人回来。每跑一次,脚步便又沉重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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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8 00:37: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天一早,姑姑急着要带小晴回家看看。水云则不顾母亲反对,坚持要赶往镇里去看望李大伯。
& f. o; x6 ~$ g, L$ s      到了镇卫生院,一问之下得知,李大伯病情颇重,已由亲人护送前往县城了。水云又赶到镇中学,结果只找到了梦青和月华。月华已明显哭红了双眼,见了水云,刚叫一声“小云哥”,眼泪又淌了下来。梦青一边安慰她,一边告诉哥哥,李大伯一行天没亮就搭第一班客船去了县城,父亲也陪着一同去了。水云对月华说了几句宽心话,交代妹妹好好照料她,自己匆匆赶往赤水河边,等了半个多钟头,登上了一艘前往县城的客船。( M  \- h# O# k! _
      清风拂面,浪花翻飞,客船顺流而下,奔行十分迅疾。可今天水云还嫌它太慢。站在微微摇荡的船头,两岸群山摩肩接踵从前方冒出头来,很快又从视野中隐伏下去。水云的心正如这山势一般起伏不定,片刻也无法平静下来——# p$ l1 L( O2 |
      “李大伯上一次身受重伤,让月辉不得不退学,不得不离开了自己。这一次再遭不测,又将带来怎样的影响呢?”
  e1 Y1 K/ q5 k0 D/ a" p; G      水云不敢往深处想,思绪却如同奔腾不息的河水,无法隔断,亦无从阻挡。
" y" D8 y5 m: ^+ M& Y- K      船过“回龙湾”时,水云一眼望见母亲正在河岸上踽踽独行。背着一大捆柴火,母亲的腰身被压成了一张弓,正沿着河边一条小路往家里走。( ~! F+ g5 f. w/ T3 u
      “娘,娘——”水云高喊了两声。
, q+ l6 f  J# T; V1 M      母亲停下了脚步,费力地东张西望了一番,却未发现喊声来自于河中心的客船上,反以为是自己念儿心切,误在隆隆机器声中幻听到了儿子的呼唤。- d7 U  j! u/ v; i5 Q
      望着母亲瘦弱的背影渐行渐远,水云泫然欲泣——娘,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您过上好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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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县人民医院的病房里,水云终于见到了一别多日的月辉。二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水云的目光变得比平日坚强了许多,仿佛想要将温情与力量传入月辉眼里,传到月辉心中。月辉含泪的目光却愁云惨淡,显得前所未有地柔弱。; T' Q0 |, s6 T1 n  Y
      李大伯发着高烧,仍旧昏昏沉沉。憔悴的脸深陷在一大片雪白之中,衬得更加干枯、蜡黄,酷似一颗失去水分的核桃,沟沟壑壑的皱纹里,弥漫出一丝令人不安的气息。
; i5 v. G2 f7 H& n      父亲对水云说,你来得正好,这里已经安顿得差不多了,你带上几位兄弟伙先去吃午饭,回头再来换其他人去吃。水云点头答应了,招呼大家跟自己出去。护送李大伯前来的小黑、小三便站起身来,月辉、月龙两兄弟却都说自己不饿。水云劝了好几句,二人依旧不肯去。
% X( i/ [* E( @, @% j$ S& y      郑老师拉下脸来,责备道:“把自己饿垮了,难道就能减轻你爹的病?月辉,你向来是最懂事的,如今正需要你挑起重担,哪能这么使性子?乱弹琴!”
( c) n& W- u2 j3 L" j8 a      月辉兄弟都对郑老师心存敬畏,只得答应去吃饭。/ }2 k' p& M" r, [3 m
      几人在离医院不远的一家小饭馆吃过饭,月辉叫弟弟带小黑、小三先回去,又让水云陪自己去百货公司跑一趟,买一些住院必备的日用品。
7 X. M; ~$ Z' ?$ Z      走到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时,水云揽住月辉肩膀,安慰他说:“哥,你别太担心了,大伯一定会好的。”: u) ~+ j; [; ^% T3 L
      月辉语气沉重,“小云,我很害怕……”5 n, A) ^  n8 }  |9 W
      水云搂紧他,问道:“怕啥子呢?”' B3 n2 m" G* K6 U( c! l) Y/ }: q' s
      “怕我爹……再也不能醒来。假如是那样,小云,我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T5 k* @+ U, U8 D: i4 F6 F
      “哥,你为啥这样想?”
3 ?  f6 O3 p( S; V; n# C+ d- D; B3 W      “小云,有些事你不晓得……”1 r# o) J+ |9 Q# b
      “到底咋回事,你告诉我啊!”水云停下了脚步。' s/ i% d% j8 b4 N1 u
      
; ]# b8 L, o2 p; ?1 n      三天前的傍晚时分,月辉已出嫁的姐姐回到了娘家,请父母和兄弟去她家消夜。当天下午,姐姐家养的一只山羊摔下了崖坎,眼看已无法救活,只能宰杀了吃掉。想到娘家日子艰难,姐姐特意回来邀请亲人去打牙祭。李大伯行动不灵便,月辉上课、干活忙了一整天,两人都不想为一顿羊肉跑远路,结果只有月辉母亲随他姐姐去了。2 ~; }2 Y  d; t6 b
      父子俩吃过晚饭之后,李大伯抢着收拾碗筷,却催月辉去准备自己的功课。月辉也不推辞,顺从地听了父亲的安排,开始在灯光下批改作业。
) u- [: j5 N' t) B7 k      自开学以来,月辉发现父亲的生活习惯有了明显的改变。以前晚饭过后,李大伯通常会“吧嗒”着旱烟,去村里串串门,找几个老伙计摆摆“龙门阵”。如今,老人家似乎更乐意呆在家里,与做了“先生”的儿子说说话。
$ F6 o2 I9 c, _      有时候,他会拣出一些家中的“大事”来与儿子商量:后山的坡地该种庄稼还是种蔬菜?家里是否该孵一窝小鸡了?给月龙、月华的生活费够不够用?姐夫家老人做寿得送点啥才不失体面?……4 f" ~" ^* E1 s* s
      有时候,他会好奇地问儿子:学堂里那帮小东西对你恭不恭敬?哪家的孩子学习顶用功?哪家的崽儿最捣蛋?你有没有打过学生的屁股?……" }! v2 F& j; |) K6 q
      有时候,他还会向儿子讨教一些自己无法想透的问题:都是一样的农民棒棒,为啥有人干活不顶毬用,日子倒越过越红火?而那些老老实实伺候土地的人,却为何累死累活也挣不下几个钱?如今这世道,当真还是以前的社会主义么?听说不少人都往广东跑,莫非那边真的满地都是票子等着人去拣?……! c% H4 D$ v* ]: m- W
      月辉从未发现,父亲居然有着如此强烈的“求知欲”。父亲源源不绝的疑问,有时令月辉哭笑不得,有时也让他张口结舌答不上来。那些大得没边的问题,月辉又去哪儿寻找答案呢?' F0 W2 ]0 S2 V' u: R
      有那么几次,月辉正忙着批改作业或是备课,不经意间对父亲露出了一点点不耐烦。父亲立即闭口不语了。, A4 R  m0 ?; g
      月辉陡然醒悟,忙向父亲道歉:“爸,您先等等,我忙好了再陪您好好摆谈。”
' u6 H* ~+ N' U' D: _6 _# M! J9 p7 i      李大伯却丝毫也没有怪他的意思,反而连连摆手道:“不慌不慌,你干正事要紧,爸不打扰你了。”
  C' ^- E+ F; ?) X6 B% a1 S      月辉便劝他说:“要不,您先去串串门儿?”) o1 W* ]8 E; {
      李大伯点头道:“好,串门,串门,我这就去。”说着抓起旱烟袋,佝偻着腰身出门去了。但是仅过片刻,却又转了回来,搬个小板凳静静地坐在一旁,口中叼着陪伴他多年的旱烟袋,不时吧嗒一两口。
% F6 B  K9 v& b" u3 t) R/ K& h      月辉没有抬头,却能真切地感受到父亲慈爱的目光。李大伯此时的目光中,充满了一位父亲从儿子身上获得的骄傲与满足,以及一位老农民对教书先生的虔诚敬意。
9 W4 H) l; K2 I5 T      月辉不敢抬头,不敢让父亲看见自己的眼睛。父亲的一生如此沉重,父亲的骄傲与满足却如此卑微。月辉知道,此刻自己眼中一定笼罩着悲哀。月辉不知道,自己是在为父亲已经注定的命运,还是在为自己日渐清晰的未来而悲哀。0 {2 E- H# K% L9 z* w$ X) R4 y
      李大伯未曾觉察儿子的情绪变化。或许,以他的理解能力,即便儿子愿意交流,他也未必能够领会儿子“莫名其妙”的心事与痛苦。因此,李大伯只管安静地闲坐一旁,笑眯眯地望着健康并且带着几分文气的儿子,禁不住浮想联翩。老人相信,比起乡村里的其他小伙儿,自己儿子的前程定会更亮堂,日子定能更红火。. w7 O3 o3 U( Z. E/ |
      今晚,李大伯将锅碗瓢盆洗刷干净,又来到月辉身旁坐下了,依旧只是静静地抽烟,静静地注视。月辉下午放学回到家,又下地干了好半天活,此刻隐隐有了困意,上下眼皮越粘越紧。李大伯心疼得不行,劝儿子不如上床去歇息。月辉打了好几个哈欠,让父亲也早点休息,然后自己回房躺下了,不一会儿便睡得死沉。屋外何时雷鸣电闪暴雨倾盆,他也浑然未觉。
' m4 F( J; r: h9 R6 Y; V      李大伯朦胧之中被暴雨惊醒过来,立即想到必须马上出去将自家的稻田排水口一一挖开,否则积水太多,很可能会将整道田埂冲垮,甚至造成层层叠叠的梯田连片垮塌,后果不堪设想。李大伯本想叫上月辉一道出去,走到月辉门口,却又不忍心将他从睡梦中叫醒。于是自己找出蓑衣斗笠穿戴整齐,然后扛起一把锄头,顶着狂风暴雨出门去了。- S& j7 q4 ^' s7 L
      李大伯家的稻田离村子都不太远,没用太多工夫,大部分排水口便被他逐一挖开了。一路上还遇到好几位同样出来放水的邻居,彼此大声叫喊着打了招呼。
( A% M" v& {- n/ }  H) }5 S) a7 `9 r" {      来到最后一块稻田时,走在狭窄并且湿滑的田埂上,李大伯只想快点放完水回家,却未曾留意脚下的田埂正在微微松动。等到老人家感觉不妙时,一大段田埂已经轰然塌下,带着他跌入了两、三米深的下一块稻田中。一股大水裹着泥浆从缺口处飞流直下,冲得李大伯无法睁眼,无法喘息,更无法站起身来。好在仅过片刻工夫,上面稻田里的水便已泄尽。李大伯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刚才的一摔,似乎又让自己伤了筋骨,浑身上下竟然痛不可当,使不出一点力气来。再试一次依旧是疼痛,依旧是无力。李大伯只得放弃了尝试,改而希望可以半爬半游地横穿身下的稻田,爬上六、七米开外的田埂上去。然而,平日如履平地的稻田,此刻仿佛变成了无边的汪洋,任凭李大伯如何挣扎,也无法抵达岸边。平生第一次,李大伯惊恐地感觉到了死亡的阴影,他费力地将头抬离水面,开始大声呼救。可是喊声刚一出口,立即便被狂暴的风声、雨声、雷声吞没了。李大伯最后所做的努力,是将自己的蓑衣斗笠叠成一团,垫在头颈之下,让自己的口鼻可以浮出水面呼吸……0 N# c( w+ N( W" {
      第一个发现李大伯出事的人是小黑。也许是上天特意为他安排了一次报恩的机会,小黑挖完自家稻田的排水口,返回村口时,鬼使神差般往月辉家拐了几步,结果发现房门半掩,屋里却是黑灯瞎火一片。看样子,李大伯还没有回到家中。
* J$ _' A3 `' v4 B9 e. \      小黑不由感到惊疑:自己刚出村时,曾与李大伯打过招呼。自己家里的好几块稻田,比李大伯家的偏远很多,为何自己都已经赶回来了,老人家却还没回家呢?- T. A6 x$ c) [  Q8 s9 ^) F/ o
      小黑顾不上多想,连忙进屋将月辉唤醒,告诉了他自己心中的疑问。没等小黑把话说完,月辉早已大惊失色,抢过小黑的手电筒,一头扎进了门外的风雨之中。小黑也赶紧追了出去。' P* y5 `8 q% }4 o# w
      二人找到垮塌的稻田时,李大伯躺在泥水之中,已经昏迷过去了。1 [3 r& O. g1 \%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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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月辉大致讲完事情的经过,水云没有立即开口,只是用力将月辉的肩膀搂得更紧了一些。8 y1 {- T& X7 T0 t
      月辉哽咽道:“要不是我贪睡,爹就不会这样了……我真该死!”
" C5 f% \" n5 O5 o      水云大声道:“哥,这不能怪你!大伯就是因为疼你,才自己一人去放水的,他要是清醒过来,一定不许你这样想的!我也不许你这样想!我爸刚才说得对,想想你家里吧,想想你娘,还有月龙和月华,他们都得靠你来撑起大梁啊。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得振作起来!”
; l  s) q) M$ B/ U1 f* u; u      “小云,哥从来没有感觉比现在更累、更害怕过……我简直不敢想象,假如……我一个人咋能支撑得住?”
( ]2 a+ I1 D- Y' n! D      “哥,你别胡思乱想了。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是一个人,我会永远陪着你!哥,我说的话你信不信?”
( Q* H$ u" e9 p' W6 U- A      月辉凝视着水云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一滴眼泪从他眼角爬了出来。2 S$ b1 o$ A+ v6 h
      水云伸出手去,替他擦去泪痕,叹息道:“哥,我不是对你说过么,永远也不想再看到你哭。你忘了么?”5 g/ [- `8 s# t3 x9 X) m2 N
      月辉摇摇头,捉住水云的手,用力握紧,说:“小云,哥没忘,哥以后绝不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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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8 00:37:36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一)! q* k$ z/ d$ i9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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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李大伯造成灾难的这场暴雨,却为水云姑父带来了一次难得的机遇。世间之事原本如此,同一件事,给不同的人带来的影响和感受往往大相径庭。譬如一场大雪,很可能会要了街头叫花子的命,但也能为居住在温暖房间里吃着火锅烫着美酒的人增添不少情趣。4 H& e8 M9 P5 Z( x7 G
      省里的交通安全检查组在本地视察期间,正赶上了这场来势汹汹的大暴雨。或许是省里“贵人”们带来了好运,又或许是神灵格外开恩,这个偏远小县,往年水路、陆路交通事故络绎不绝,这一次却出人意料地经受住了考验,除了几处公路塌方,全县竟然没有一起人员伤亡事故,财产损失也不算大。这一切令检查组十分满意。
0 ]$ z' z* L9 t. ~$ a6 B      水云姑父具体负责接待检查组的大小事宜,领导们的衣食住行被他安排得井井有条,并且工作、娱乐两不误。几天下来,省领导、县领导、局领导皆大欢喜其乐融融,众人把酒言欢之际,省里领导也不忘对他这位小角色道一声“辛苦了”。
7 l( U8 J0 T( {/ Y: [' `: l      送走了检查组,县里、局里如释重负。当天晚上,县交通局摆了一场庆功宴,分管交通的李副县长也被请了过来。李副县长亲自向水云姑父敬了酒,称他为县里打赢这场“战役”立了大功。并赞赏他暴雨当头数过家门而不入,舍小家顾大家,精神可嘉可佩。
+ e$ X0 ]7 [4 m" D+ H2 V' L) F1 M      水云姑父谦逊地向领导、同事们一一敬酒,先前对李副县长的一点芥蒂,便被香醇的美酒消融了许多。席终人散,姑父神未乱意微醺回到家,不禁有点意气风发了,对墙上照片里的妻子说:“你看着吧,老子一定混出点名堂来,让你瞧得起!”- T# v$ e5 d5 S
      姑父的信心不仅仅来自于县里、局里领导的几句表扬。这次接待期间,他相机行事使了点小手段,给省里领导留下了相当不错的印象。就在暴雨过后的第二天下午,他热情邀请检查组的几位主要领导,请他们去距离县城不远的一座小镇上尝尝本地的野味,让自己一尽地主之谊。省里领导连日征战“酒场”,已有点招架不住,无不欣然同意前往,正好借机摆脱县里过于隆重的款待。
. W* F; i$ h) e0 y* E% H7 j      小镇名为“鱼龙镇”,紧靠长江,离县城不到十里。水云的同学肖剑就住在这个镇上。水云姑父带着省里领导,一行五、六人驱车抵达后,先安排了酒店准备酒菜,接着他看似随意地请领导们去长江边上散散步。
! d  s0 [, [$ b3 |- a' `+ _      镇外平日卧着一大片礁石纵横的浅滩,眼下暴雨刚过,石滩之上波涛滚滚,旋涡时隐时现,声势十分惊人。有领导便说,想不到此地竟有如此壮观的景象。水云姑父介绍说,此处原是本县八大胜景之一,名为“鱼入龙窝”。风平浪静江水清澈时,透过浅水能看见石滩上有几个深不可测的洞口,江中鱼儿时常成群结队钻入洞中,并且永远只进不出。本地人称洞里住着蛟龙,鱼儿们是前去朝拜君王的,因此得名。领导们不免感叹了一番大自然的神奇。) o% e  p8 N  ?8 W
      带头的领导询问,小镇地势不高,这次发大水是否有险情?水云姑父毕恭毕敬回答说,镇里一早就做了安排,居民都很安全,交通也没出任何问题。领导问他何以如此肯定。姑父笑着说,这一片区的交通安全恰好是由自己负责的,这几日虽然陪着领导,但是自己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每天都在打电话与镇里沟通。领导微微颔首,看得出对水云姑父的工作相当满意。0 e/ A6 }1 D/ k( h4 h) N( @
      姑父用来款待客人的大部分是本地野味,考虑到领导们连日大鱼大肉可能腻了,他特意吩咐酒店将菜烧得清淡些。结果对了客人的胃口。姑父亦未准备酒,只以本地上好的清茶敬客,此举也正中了“闻酒色变”的领导们的下怀。9 d/ `7 U) X4 R3 [& [# s
      正所谓“吃人嘴软”,这顿饭结束时,几位领导对眼前这位工作扎实、办事周到的部队转业干部颇有了点刮目相看的意思。姑父则谦称日后若有机会上省城,一定再登门拜访,聆听各位领导教诲。于是,几位领导便纷纷给他留了联系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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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U; d: k& [* `; [      姑姑和水云相继回来之后,说起李大伯再遭不测的事,姑父亦叹息了几声。但是看得出来,这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姑姑与他商量说,自己娘家的乡亲们难得进城来,是不是请大家吃顿饭?姑父欣然同意了,说正该如此。并特意提醒姑姑说,柳三母子照顾了小云好几天,也该请人家吃顿饭。于是姑姑便让水云去医院请大家,自己则去请柳三母亲来帮忙准备饭菜,因为距离晚饭时间已有点紧迫了。1 L  v, c: V( c2 t3 Y7 V4 {
      吃晚饭时,姑父与水云父亲喝着酒,言谈甚欢。小黑、小三来到“城里人”家中吃饭,不免有几分拘谨。月辉母子三人都没有过来,全留在医院里陪病人。
& H3 f" n2 ^8 {5 V6 X; ]0 @      柳三坐在水云身边,不时与他开几句玩笑。二人分别了两、三日,柳三再见到水云,似乎显得挺高兴。而水云心里挂着月辉,挂着李大伯的病情,眉宇之间总浮现出几缕忧虑之色。
' D, q+ `/ Q6 C: \2 h      饭菜全做好之后,姑姑与柳三母亲也坐上桌来。姑姑对自己兄长说:“哥,跟你商量个事。有人想认小云作干儿子呢,娘和嫂子都答应了,说还得听听你的意思。听娘说,以前有人给小云算过命,让最好拜个干亲镇镇命哩。”8 V, H) H6 T/ b: O
      水云父亲不以为然,“算命的胡说八道也能信?”5 D$ L6 l* [7 r6 {; w
      姑父说:“听不听关系不大,不过,多门亲多份疼嘛。”! c5 v- J6 g% k( Z+ C7 W" a+ F+ c
      父亲便说:“既然你们大家都赞成,我自然也不反对。你们想让这小子拜谁?”; |- ~4 @+ F% x- r  |
      姑姑笑道:“人就在你面前呢,就是这位柳大娘,她可最疼咱们家小云了。”
7 G1 {# @- N8 W+ ^  n8 U      父亲“啊呀”一声,向柳三母亲拱手告罪道:“亲家,你瞧我这通胡言乱语,得罪了,得罪了!”
. ~: x- y( u( @% h. g6 Y0 O      柳三母亲高兴还来不及,自然顾不上怪罪。父亲便斟满一杯酒递给水云,让他给干娘磕头敬酒,说既然要拜亲,礼节就应做到周全。水云接过酒杯,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了。当着这么多人,他如何能跪得下去?还好干娘主动出面替他解围,乐呵呵地说:“快别难为孩子了,心意到就行,磕头就免了。”水云顺水推舟,将酒杯敬上去,红着脸叫了声“干娘”。听说柳三比水云稍稍年长,父亲便又让水云给兄长敬酒。这次水云大大方方地敬了酒,并叫了柳三一声“哥”。柳三眉开眼笑接过酒杯,一口喝干了。- g0 [* _: c# Z) Y* a+ z
      : ^2 ^, z! b+ U9 l( p% ^! A- @, b
      晚饭过后,小黑、小三留在水云姑姑家住下了,准备明天早上返回村里。水云父亲明天一早有课,得乘夜航船返回镇上。临行时,父亲一再告诫水云要用功学习,并让他抽空多去看看李大伯。水云一一点头应下了。
$ N$ t( ?- |! A4 S8 s4 Q      将父亲送出门,水云自己也该去学校上晚自习了。姑姑为月辉母子准备了饭菜,让水云顺路给带去。她自己要先把家里收拾好,才能去医院探望李大伯。
+ y: G9 Z, P' i: g      水云拎着食盒走出没多远,柳三从身后追赶上来,说自己反正闲着无事,不如与水云一道去医院看看月辉父亲。水云怕月辉多心,颇有点犯难,却不知用什么理由来拒绝柳三,只得由他去了。走在路上,柳三涎着脸要水云再叫他一声“哥”。水云却死活不肯再叫了,将这小子气得七窍生烟。
" x+ {8 D" Y' ~+ o" t      二人到了医院,还好月辉似乎并未多想什么,不仅诚恳地向柳三道了谢,还与他攀谈了起来,反倒急着将水云赶出门,要他赶紧去学校,别耽误了上课时间。水云只得辞别众人,恋恋不舍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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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完晚自习,水云又直接去了医院。柳三早已回家去了。水云姑姑也已来过,并送来了被子、毯子,供月辉母子熬夜时使用。此刻,月龙就盖着一条毯子,躺在一张简易床上睡着了。简易床是替李大伯看病的医生提供的。此人是水云父亲教过的学生,因此对月辉一家格外关照,尽量提供方便。% x# M. K  L, g9 J& a+ I
      李大伯依旧昏睡未醒。医生仔细为他检查了病情之后说,老人家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旧伤叠新伤,又染了风寒,恢复起来恐怕需要一些时日。3 {" ]6 _1 s1 N1 O! W8 D) K
      水云陪在病床前坐了片刻,月辉与母亲便都劝他回姑姑家歇息。水云却不肯回去,说自己今晚就在这里陪大伯。月辉劝不动他,看了看时间,说这会儿没啥事,让水云一道出去透透气。水云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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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8 00:38:21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人来到离医院不远的广场上,月辉又劝水云回去睡觉。水云气鼓鼓道:“要睡你去睡,再赶我走,我火啦!”
% E# L4 |  n8 m2 G" b5 O# p5 o* n      月辉苦笑:“你这小子,唉……”2 S) o8 ?6 }: T2 W
      水云问道:“哥,你要教书,月龙也要上课,想好怎么安排没有?”  e0 J  t1 u# T# ?3 g
      月辉摇摇头,说:“明天一早先让月龙坐船回学校。我再等等吧,爹还没醒过来呢,总得看看情况再说。”% H2 t! j8 U" r& u; y/ z3 v
      夜已深了,白天人来人往的广场,此刻笼罩着苍白的月色,显得空旷而又寂寥。水云拉着月辉在一个篮球架下坐下来,宽慰道:“哥,你放宽心点,医生不是说了么,大伯会没事的。”月辉“嗯”了一声,没有说话。水云轻轻靠着月辉,也不吭声了。夜风拂面,带来一丝寒意。+ W  ^9 M, [7 y0 O
      月辉问:“冷不?”, B2 U3 `( q) V
      水云摇摇头,却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 a& ?0 G/ \8 ]9 v) a) @5 g      月辉搂住他肩膀,“看看,还说不冷呢。”
! c: N8 Y" _" v      水云对他笑笑,“没事。”; Z/ T$ ^; c5 _0 h, Z8 ~3 @" \
      月辉突然问道:“小云,柳三常跟你玩么?我看他对你挺好的。”. g1 x( G% l% }7 G- B) P: Z+ j
      水云有点尴尬起来,“嗯……我正想告诉你呢,柳三他娘非要认我作干儿子。”; V  O! V: u1 k; U/ ^- \( M
      “认了么?”9 C: J9 o( g9 d& y/ p5 F
      “认了,今天吃晚饭时,当着我爸的面认的……哥,你会不会……不高兴?”  v2 g+ u3 Y3 }# s# Y( [! f! t
      “傻话,我为啥要不高兴?多个人疼你,好事情嘛。”月辉的话显得很平静。
& b- K' g7 h- w- X. v      水云却还有点不放心,“真的?”( f( P  g3 {& M! F( k) g
      “当然真的,你为啥要这样问?”
% S3 e! t! S4 `+ X      水云笑着说没啥,见月辉不语了,他又没话找话,说今晚月亮好亮。月辉点头说是很亮。水云仰头望着月亮,说:“哥,前些天我一看到月亮,总是想到你。你有没有想起我?”
; J: K4 B7 a( B7 m" x) Q      “这还用问?”+ a6 W" a& c" |% ^' o
      “哥,有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 \) |0 X* O3 g6 g) ~2 D$ P+ H      “梦到啥了?”
2 l. p: J% V0 R8 d2 w      水云忽然想到梦里情形实在不大好,说出来恐怕会让月辉再添烦恼,便故作轻松道:“还用问么,当然是梦到你啊。呵呵,真有点冷了,回去吧。”月辉也没再多问,起身与水云一道回医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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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辉母子已经连熬了两个昼夜,憔悴得比病人好不了多少。水云坚持要他们先睡一觉,说自己完全可以照顾好李大伯,过一阵子一定叫醒他们来换班。于是母亲便去挤在月龙身边躺下了,月辉则只能趴在父亲的病床上小憩片刻。( p, R4 u' l8 E0 m- r- V
      不知过了多久,水云手上突然一凉,惊得几乎跳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也趴在李大伯床边睡着了,将自己惊醒的是李大伯——老人家已经苏醒过来了,正抓住自己的手!0 P7 `2 \+ `2 N; q
      水云惊喜交集,见大伯满眼困惑,水云连忙对他说:“谢天谢地,您终于醒过来了。大伯,您受了点伤,现在是在医院里。醒了就好,太好了,谢天谢地!您稍微等一下,我把月辉他们叫起来。”3 p% }! q3 X0 n& f/ t8 _1 r
      见李大伯终于睁开了眼睛,月辉母子三人悲喜交加,不由自主洒下了热泪,月辉母亲更是低声抽泣起来。大伯神智渐清,嘴角动了好几下,却说不出话来。水云看出,尽管伤病缠身,李大伯依旧不失硬气,想要阻止妻儿啼哭。水云便代他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月辉母子忙忍住悲声,含着眼泪笑了。李大伯以爱怜的目光,一一巡视着自己的亲人。望到水云时,眼中明明白白透出了几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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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D: \( u! D# y      次日清晨,月龙被母亲和哥哥赶回镇上上学去了。& z" G+ ^* x* m9 h" z) T* `
      又过了两天,月辉也被母亲和姐姐催促着回家去了。父亲的病情正在好转,学堂里的孩子不能再耽搁下去,月辉没有理由不回去。. b( _3 m3 K* B& p* e/ e0 i* g4 U
      月辉离开县城时,水云又一次将他送到“醒觉溪”渡口。5 r4 ?/ e' p5 x! Z. Z+ ~& Y
      其时天色尚未亮透,朦胧之中可以感觉到,秋天的气息已不知不觉浓郁起来。清晨的河面上起了雾,四周景物烟笼雾锁,令人看不真切,恍若梦中的情形。" C- P% G. a2 \  `4 x( J
      水云问月辉:“哥,以后我不能常回家了。到了周末,有空的时候,你多来城里看看我,好么?”
$ V- T0 e+ f9 v      月辉点头道:“我会的,你放心吧。”7 R. `3 Q. M% z; ]6 G% e
      小船“咿咿呀呀”哼着永远不变的调子,来到岸边停泊下来。月辉用力捏了捏水云的手,然后放开,转身登上了渡船。撑船人长长地吆喝一声,将渡船撑离了河岸,三篙两桨,船儿便在迷雾中失去了踪影。水云收回目光,摸摸自己的手,仿佛还有月辉留下的温度。1 z6 T4 f0 t6 Z% v5 W2 q& I7 }8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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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F: P5 B9 F      几场秋雨,染黄了枝头的树叶。伴着落叶飞舞,萧索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踩着校园里凋落的梧桐树叶走过,水云无法不想起月辉,无法不想起二人并肩走过的日子。往年同行在风雨中,月辉总能捕捉到水云哪怕最轻微的一丝颤抖。每逢此时,月辉便会握紧水云的手,或是揽住他的肩。月辉的手仿佛带有魔力,足以令水云忘却凄风冷雨,整个身心都坠入甜蜜的温暖之中。眼下秋风又起,水云所能做的只是拉紧自己的衣领,缩着脖子继续踽踽独行。温暖的记忆随风而起,随雨而生,却似乎只能加深风雨的凄寒。
1 N, ^2 c' p/ ^1 X  @1 }% m      但今夜是温暖的,尽管窗外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不时还有冷风透过破窗洞扑进教室,水云心中却涌动着阵阵暖意。下晚自习时,林小兵和肖剑约他去校门口吃消夜,水云不肯稍作停留,说自己要赶路回家,撑起雨伞匆匆走了。0 \  D7 y$ Q9 g) g
      雨越下越稠密,路上行人则越走越稀疏,来到赤水河大桥时,水云又只剩孤身一人了。四周一片寂静,细雨洒落到伞面上,发出悦耳的“沙沙”声。由桥上望去,夜色中的赤水河微微发白,两岸影影绰绰的房屋,连同泊在岸边的轮船纷纷熄灭了灯火,早早进入了梦乡。一团橘黄的柔光,悠悠摇荡在上游不远处的河中心,想必是渔火。望着这团温暖的亮光,一些熟悉的诗句仿佛要从脑海里蹦出来,然而水云细细想来,却只抓到一句“江枫渔火对愁眠”。这种悲悲戚戚的句子,令他大为扫兴,不禁脱口骂自己:“笨蛋,你这大笨蛋!”
) G" e8 e6 I) c1 ~# ^/ f  ?      “呵呵,你骂哪个笨蛋?”前方突然有人搭了句腔。
/ J. B* K" d% x      水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穿过了大桥。黑暗之中,隐约可见一人伫立桥头。水云没有去辨别他的身形,口中欢叫一声“哥”,便一头扑了上去。: a" b# ]3 g/ |. ~
      等候在桥头的人正是月辉。借着夜色的遮蔽,水云放肆地将他死死抱住了。月辉亦不退缩,反搂紧了水云。一辆夜行货车嘶鸣着从身边飞驰而过。水云根本不去管它,仍旧紧搂着月辉,只将伞面转个角度,挡住了刺眼的车灯。; j# H9 d; S  G9 u% j* U# h&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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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辉是中午赶到县城的,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小黑。二人此次前来,是为了接李大伯回家。3 j/ C. ]% c3 ^  |; A+ f. @
      李大伯在县医院住了将近一个月。与上次一样,病情稍有好转,他就死活不肯再住下去了。自己的两次飞来横祸,不仅耗尽了家里全部家当,还筑起了数千元的债台。眼看老婆熬得走了形,儿子月辉也是来一次掉一层影,老人家如何还能安睡在医院的软被窝里,听着钞票哗哗溜走呢?被他纠缠不过,家人只得求医生开了些药,答应接他回家休养。2 D' j) C+ L' j( @9 Z
      上周末商议此事时,原定今天下午就要将李大伯接回去。但是月辉中午抵达后,却说自己翻过老皇历,上面说今日不宜出行。月辉劝父母不如再歇息一晚,等到明天再回去。李大伯夫妇深信不宜,听从了儿子的建议。- E& }! t) e* o0 \/ t, j
      只有水云知道,月辉对父母撒了谎。因为这谎正是为水云而撒的。明天又是星期六,这个周末水云刚好不用补课,他缠着月辉让他等等自己,明天好一道回家。3 `3 D$ D& B0 J
      知道月辉家如今极度窘迫,多花一分钱都是浪费,水云便征得姑姑、姑父同意,中午上学之前与月辉一起去医院办好了出院手续,将李大伯夫妇连同小黑接到了姑姑家来住。) t, i# H8 y8 }! Q2 h( k
      姑姑家一下子也住不下这么多人,只能将沙发铺成一张床,安排李大伯夫妇在此歇息,小黑占了水云的小床,水云与月辉则需要去柳三家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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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2-8 00:38:42 | 显示全部楼层
吃过晚饭,水云去学校上自习去了。其余人摆着“龙门阵”,看了一会儿电视,便陆续上床去睡了。姑姑提出要带月辉去柳三家住下。月辉却坚持要等到水云回来才过去,说自己人地生疏,去了会不自在。看看快到水云放学的时间,月辉说要去外面路口等他,让姑姑只管自己先去歇息。姑姑知道月辉与水云关系极好,便由他去了。* Z  d* I' R' `/ `. n5 P
      
8 _  X6 Q. \# V1 n" D      水云与月辉到来时,柳三母子都还没有睡下。柳三母亲刚做好几碗醪糟煮蛋,准备款待干儿子和他的朋友。柳三则躺在自己卧室里,正津津有味地读着一本小说。水云走到门口,叫他出来吃东西。柳三慌忙将书塞到了枕头底下。水云好奇起来,问他:“你在看啥?给我瞅一眼。”
+ R$ }3 S: [1 w7 O( D, Z8 e- \      柳三按住枕头,“不行,少儿不宜。”
+ L: u4 [' E8 W      “那好,我告诉干娘去。”
8 I1 j: }$ L+ j7 G% @1 E      “你敢!”
; T* I! L* M4 `0 G      “你看我敢不敢!”
- a$ ]  [# D3 `7 J/ h      水云转身便要走,柳三慌忙将他拉住了。水云翻出枕头下的书一看,原来是本武侠小说,但内容的确是少儿不宜,一开篇便是令人面红耳热的描写。水云还是初次接触到这样的文字,一颗心狂跳不已,口中却说:“好你个死小子,竟敢偷偷看这种东西……”话没说完,隐秘之处冷不防被柳三一把抓住了。柳三坏笑道:“狗东西,自个都这样了,还有脸说我?”水云一脚将他踹开,紧张地望望敞着的房门,确信干娘和月辉都没有走过来,这才心神稍定。
0 I8 b# Z* P, |9 s  {      吃消夜时,柳三听水云说明天要回家,便说他也想一块儿去玩。
5 Q) l2 U# Y7 e. F3 ]9 ]      母亲训斥道:“老大不小的人了,就晓得玩!不老老实实去上班,想喝西北风啊?”
$ e* M& U1 C& {; x8 W) F( z- m      水云幸灾乐祸冲柳三扮鬼脸,柳三冲他扬起了拳头。水云大叫起来:“干娘,三哥欺负我!”干娘便拿眼瞪住柳三。7 ^' \/ w, j5 j1 d% a, J
      月辉却呵呵笑道:“这家伙乱叫,您可信不得!从小就只有他欺负人,哪里轮得到别人欺负他?”水云气得在桌下掐了月辉一把。月辉却不理他,接着对柳三母亲说:“你们要是抽得出时间,都去乡下玩一趟也不错。我们家乡穷是穷,但空气比城里好得多,而且家家户户都好客。你们要去了,小云他奶奶、他娘一定都会很高兴的。”4 E9 g) e' |2 b  l8 n$ J' E
      比起水云和柳三,月辉言谈举止更象个“大人”,似乎更容易赢得信任。听他这样一说,柳三母亲似乎也有些动心,但想了想还是说:“我得看铺子呢,以后得空再去吧。小三,你们工地能走得开?”
6 N+ m0 Z2 G8 K+ ]: F' r      柳三大喜道:“走得开,太走得开了。我去跟山哥一说,还有啥走不开的?”
1 |" [/ v( x9 p, ~' K      于是母亲便同意他次日与水云、月辉一道去玩,只是叮嘱他去见了长辈要懂礼节。回头又问水云家里长辈都爱吃点啥,说是第一次走亲戚,不能空着手去。4 R: }/ s% c9 _+ E4 M*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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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三卧室里摆着一大一小两张床,刚好能让水云、月辉住下。三人回房后,柳三问水云如何安排床铺。
' ]7 W% ~, c3 D; z( c6 r      水云说:“废话!当然我俩睡大床,你睡小床了。你是主人家,未必还好意思跟我们抢?”
+ Q$ w4 \$ M1 D      柳三哼道:“你不是主人家么?别忘了你也是我们家的儿子了!妈的,在家比我还歪(“蛮横”之意)。我凭啥要让你?”
7 e; q( M$ r) O, E, K) `/ J- t      月辉脱了外衣爬上大床,呵呵笑道:“你们慢慢抢,我先睡啦。”
- z( Y: i( p0 t      水云连忙也钻进被窝,对柳三嚷道:“懒得跟你废话,反正我就是要睡大床!”
2 Y. |) A/ y. E( ]% o( y# v      月辉大叫起来:“该死的,一裤脚烂泥就爬进来,快滚出去!”- e- f8 s4 j6 U5 J+ T2 n
      柳三也急了,“这狗东西!老子被单刚刚换过。”
# |+ R/ J0 T9 s3 j8 Y0 S# Y8 L: }      水云在被窝里扒下衣裤扔出来,得意地笑道:“嘿嘿,反正不是我的床,我管你三七二十一?老子要睡了,不许再吵啊,老子明天还得去上课。”& E! A. V" M" u' F, u) j. ?
      柳三只得关上灯,自己摸上小床躺下了,嘴里嘟哝道:“真鸡巴冷……”
$ ]7 q' G( s8 i  ^      水云故意气他,“嘿嘿,我这儿可一点也不冷,暖和得很呢。”说着将月辉紧紧抱住了。月辉却在他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水云痛得大叫起来。
" j) u' T( B# F4 u      柳三骂道:“龟儿子毛病,乱喊个锤子!”% o+ e: n+ W$ B
      水云回骂道:“关你毬事,挺你的尸!”
5 h. u5 _* {; s! n, S; `4 r; F. u      月辉又暗暗掐了水云一把,却对柳三说:“柳三,水云当你兄弟没几天,瞧你把他教成啥样了?张嘴闭嘴比粪坑还臭。”
5 n7 y+ u4 S5 G, J" R      柳三叫屈道:“天大的冤枉,我还生怕这小子学坏呢。月辉,你当了老师好象喜欢教训人了啊。我又不是老师,我教他有啥好处?”
. r) M  F# }" h) ^. ^      水云哈哈笑道:“不许狡辩,就是你教我的。”
6 V1 r* f9 z( B4 S0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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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说笑了一会儿,柳三与月辉渐渐困了,相继传出了鼾声。水云闭上眼睛,却老半天无法入睡。黑暗中,他摸索着找准月辉的嘴巴,微微用力一口咬了下去。月辉猛地惊醒过来,楞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身边相伴的是何人。回过神之后,他在水云屁股上抽了一巴掌,“臭小子,不好好睡觉,你想干啥子?”$ [* b" Z8 g- n% L* G
      水云轻声笑道:“少跟我装,我想干啥子你还不清楚?”! }$ |8 ]3 a: f( m/ o+ y% O
      月辉骂道:“你疯啦,柳三在那边呢。”2 N/ D' Y9 M0 ~
      水云抚着月辉,“摸摸总不犯法吧?你别乱叫就行!”4 L+ k; T8 c+ Y3 W# y5 d/ g
      月辉制住他双手,水云便在他肩上啃了一口。月辉吃痛,却不敢叫出声来。水云轻哼道:“死东西,你今天掐我几回了?这是还你的!”. @. a! O1 u9 Z7 e- Q- [
      月辉一把揪住水云耳朵,凑到他耳边说:“你还敢说?当着我的面跟死柳三打情骂俏,我没掐死你算便宜你了!”* L6 n" B9 B" ^$ h8 I
      “放屁!放狗屁……”- D1 P# ~6 d  w- V+ {: y9 t
      水云叫得大声了些,月辉慌忙捂住他嘴巴。水云气呼呼地扒开月辉的手,猛地转过身,将后背扔给他。月辉将他扳过来,水云又转了过去。月辉连扳了几次,水云还是不肯理他。* i1 P: z5 ~: n8 U+ R! Z9 s' a
      月辉也有点火了,在水云耳后恨恨道:“你到底想咋样?你要我等你,我扔下家里一大堆活,特意留下来了。你跟别人那么亲热,有没有想过我心里啥滋味?才这么说你一句,你就闹个没完了。要气只管慢慢气,我可不奉陪!”说完也背过了身子。! {- W# P, e4 U: A$ N
      但是这样一闹,月辉也睡不着了。过了许久,突然感觉身后的水云在瑟瑟发抖。月辉强忍片刻,终究不忍心,只得转身将他搂住了。二人方才背身相对,中间空出一个巨大的缝隙,寒气钻入被窝,已将水云的后背冻得冰凉。月辉心疼不已,将他扳过身来,这次水云没再犟着转回去。# H0 S' \$ A5 Q/ w
      月辉伸手去抚摸水云的脸,摸到湿漉漉的一片,“你哭啦?”
5 L0 I2 B* ?0 x: F" E      水云贴在月辉耳边轻轻抽泣道:“哥,你咋那么狠心说我?你要是不信我,我马上跳进长江证明给你看!呜呜……”
' |6 Q; y2 I9 T2 C# V. e7 ]      月辉用力搂紧他,“对不起,哥说错了。快别哭了,别哭了,乖啊。”9 n* _; K0 g/ g+ |9 D; |
      水云将头深深扎入月辉怀中,浑身仍在颤抖。等到水云终于平静了,月辉想要将胳膊从他脖子下抽出来,水云却抓住不放,月辉哄道:“乖,不能这样,当心让柳三看见。”水云只得放开他,却对月辉说:“那你抓着我的手睡。”月辉同意了,在被窝里用力握紧了水云的手。
4 \- f1 b& O! S+ _# x" n6 R# S: V& G      屋外风雨未收。雨点打在芭蕉叶上,发出密密麻麻的声响。不知为什么,水云眼前突然浮现出了儿时的情景——风雨弥漫的山路上,月辉正背着自己吃力地跋涉。雨点敲打着二人头顶的雨伞,也是这样密密匝匝响个不停。
& u2 K8 n! W  z1 u0 F8 s1 @      水云侧过身,抱住月辉的胳膊,轻轻唤道:“哥。”- V2 }' ~7 R2 r/ g
      “咋啦?”月辉的声音已有点含混,象是从记忆的风雨中远远地传来。
- v+ d$ I/ `3 l! R0 T* C      “我想起咱们小时候的事了。”
" w2 B) L8 m+ I      “嗯,睡吧……”- Z- e* v1 E+ d0 M
      月辉的呼吸渐渐沉重。听着窗外的雨声,水云喃喃道:“哥,除了你,我怎么可能对别人好呢?”声音非常轻,仿佛只是一粒水珠从芭蕉叶上滴落下来,又如一个轻盈的气泡从幽暗的水面上悄悄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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