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收录★ 《一个人的妄想》 BY 卜聍 【完结】

猫瞳

12004年12月25号，临近新年，不论哪个城市的大小橱窗都贴上了穿着红衣服、白胡子的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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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本应该洋溢着快乐的日子里，我失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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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缺德的包工头卷走了队里所有的钱，一早上起来发现他人突然不见，八成拿着我们的血汗钱不知上哪儿快活去了，而我们这些靠钱过活的民工就突然没了生活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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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骂娘的骂娘，追债的追债，可这么大的城市，又能上哪儿去找，就算找着了，讨回钱的希望也不大。

    失望、丧气、颓废让每个人的情绪一落千丈。

    快过年了，家里有老有小的只好先回家过年，等来年再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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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3 s8 b+ j& o  L" w1 G# h# U& j    “这半年的工钱就当是打了水漂，算是给那可恨的家伙买棺材了。”工友陈柱子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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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6 S' I! H' k$ R    大伙陆陆续续都走了，平常热闹的工棚突然冷清下来，有点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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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7 H0 a) i' J    想回家，没钱；不回家，同样没钱。

) F9 ~  O0 f9 d2 I- p9 o    进退两难的我只好选择留在城里，顺便找点活儿干。

/ v% L% `4 Q( q9 q+ g    可这年头找工作比娶媳妇还难，尤其是像我们这种除了泥瓦活儿甚么都不会干的民工。

) Z& K  s, F4 q! W( y! V    积的那点钱都快花光了，好在建筑队的窝棚还能凑合，省了点儿花费。

+ r1 O; ]5 p; e% n% J$ E    元旦，就在我漫无目的的找工作中度过了。

    都已经十来天了，在偌大的城市里仍是找不到方向，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只感觉我还这么年轻就成了废人，甚么事都做不了，只能每天蹲在街角看着别人提着公文包急急忙忙的上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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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事儿做的那会儿，我天天想着要是能休息几天就好了，可一旦闲下来了，日子却无聊到我闭着眼睛都难睡着。

8 ]+ j! C3 n' I- M$ a    一宿一宿的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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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段时间头发掉得很厉害，大把大把的，像秋风扫落叶一样。

    有时我路过地下通道，看见一些乞丐在臭哄哄的通道里呼呼大睡，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根本吵不醒他们。

    要是再找不到工作，我想过不了多久，我大概就会和他们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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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事情并没有变那么糟。

$ l- [/ U3 r6 U+ v6 z( J    1月上旬的一天。

    一到这个时候，北方的天儿冷得能刮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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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A+ e: A" B  Z/ p5 w, \) ]    我花了三十块钱在职业介绍所里报了个名，留下了老乡的手机号码，只换来句“有消息了再联系你”的敷衍，我明白机会渺茫，可是无论如何都得试试。

    路过邮局我停下来，翻了身上所有的口袋，搜出仅剩的二十来块来钱，给老家的父亲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村门口小卖部的，也是全村唯一的一部。

    我厚着脸皮跟年迈的父亲报平安，可这半年来，连钱都没寄回去一分的我就是再编谎他也能听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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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老人家甚么都没抱怨，只是催着我早点回家过年。

+ |6 j  u1 j, p3 _* \4 N    捏着听筒，鼻子酸乎乎的，差点就要在邮局里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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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K9 \; b: C; Z4 f    职介所的人办事效率很快，第二天就给我打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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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给我登记的大姐拿出个本子，指着一份医院的陪护工作问我愿不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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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小时全天陪护，还要熬夜，苦是苦了点，可一天有八十块钱的工资。虽然我没做过这一行，人家就是相中了我身强力壮，能搬上扛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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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话没说，我马上就答应了。

* a. `; x" t& [% h- s. |: I0 l    回窝棚里收拾了不到十分钟，就背着我的破牛仔包来到这间市里最大的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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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F, T* k4 n- Q/ t    大医院就是不一样，连护士小姐看我的眼神儿都与众不同，充满了鄙视。

    招我的那几个人没说甚么，甚至没问我从哪儿来的，是不是有前科，也没问我有没有健康证之类的，其中一个戴眼镜的让我马上就上工。

0 {/ ?- ^, x6 Q! W" v" y    我这才知道，我要照顾的是一个身患白血病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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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v$ }( a/ ^* b& \    年纪这么小就摊上这种病，心里登时对病房里的那个小孩多了几分同情。

    一推开豪华病房的木门，那个坐在白床上、斜抬起眼的男孩让我看傻了眼。

) {( V: `" Z" n& J! Q    他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漂亮不足以说明他的美，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像一颗剥了壳的鸡蛋，一块块花斑刺目的飞舞在他脖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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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6 b" l3 e6 b    可他那双充满傲气鄙夷的棕色大眼，让我刚刚建立起来的同情和惊艳全都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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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甚么人？这么脏让他进我的房间做甚么？让他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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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枕头砸了过来，正巧磕中我的眼角，好在软软的，没啥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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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几个人是满脸的无奈，齐刷刷地看着那个戴眼镜的，那人只得扶了扶无框眼镜的镜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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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b" ]6 Y/ X& p. I- Y8 \+ p" L    “他是新招来的陪护，以后有人天天陪着你玩，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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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K) v4 i& n* Z    男孩噘了噘嘴，斜了我一眼，带着可怜的表情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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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要甚么陪护，我只想要——”

8 p7 o) q2 U- o) v8 F) ~" l0 L3 s    男人飞快地截住他的话头。“好了，小芮乖，不要再闹孩子脾气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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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y2 L5 f2 D" L4 ]- \1 W    他语气很温柔说着，还伸出手抚了抚男孩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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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4 ?0 `  L2 x" J" M    他的头发很服帖，同样也很稀少，是略微闪亮的棕褐色，看得出来是精心护染过的，颜色很均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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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竟然安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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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吵也不闹，只是任那人摸着，乖顺得像只小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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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抚好了男孩，戴眼镜地向我撇撇嘴。

" S* j5 G! D) l8 a    “你过来，有些事儿我还得交待交待你。”

    跟他出门前，我把先前接在手里的枕头放回病床边，一抬眼，正巧看见男孩正在对我做鬼脸，我扯扯嘴皮子，算是个回应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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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N. i) l2 Z7 r3 y( a    我不会跟你争。

9 r0 o8 _8 b, ^, m    因为我比谁都需要这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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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G8 \6 B8 |3 B    我要靠它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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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2 o0 y+ B% w; H" R" K    我跟那个男人谈好工钱，约定每个月让他把钱打到我的银行账户上，又听他们讲了一些病人需要禁忌的东西，他们讲得很快也很急，像是有甚么事还要处理似的，目送那几个像是男孩亲戚的人离开后，我带着满脑门子的禁忌条款推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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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8 l0 ^" L  @/ `$ @: e9 k    一块绿色的东西迎面朝我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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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h! Q& `$ N$ c9 \. H    这次我有了准备，一矮身，那东西从我头顶上呼啸而过。

    “怎么还不滚，谁让你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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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x& B1 j' r. E4 a2 A7 C    他又凶又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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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找出门背后的扫帚，把地上的花泥碎块扫起来倒进废纸篓里，又从卫生间里抽了几张纸把瓷砖墙上的湿绿痕迹抹掉。

    “谁让你做这些事的，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 B6 \1 B: o+ A, H, y9 K! i9 ?1 F8 Z    男孩倒回床上，背对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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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房间不愧是豪华病房，单人住间，装配着齐全的卫浴设备、空调和薄得像画儿样的电视机，窗台边竟然还有专门给陪护准备的小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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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禁咋舌。

    这样的环境就算不给我工钱，单只让我住，我也愿意。

    去卫生间里把手洗了洗，拉过被子替他盖上，谁料却被他一脚蹬了，又拉起来，又被蹬了。

    如此反复几次，我还是挺耐心的想给他盖上，他已经开始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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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B+ W. S. U9 F5 Y$ b    虽然房里有空调，可总依着空调对身体不好。

% E: T9 m' X2 q6 \2 C6 j, x    刚才有一条好像就是说不能感冒，一旦感冒了，会让他的病情急速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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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不盖就不盖，你想压死我是不是？”

    他气呼呼的模样象极了我家护院的小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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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强忍着笑，打开旁边的柜子，抽出条小毯子来盖在他身上。

: C/ E. Z6 b0 r; @3 x2 |    “你到底听懂没，我说甚么都不盖，是——甚——么——都——不——想——盖！你耳朵打苍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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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大叫的样子都很象，只不过我家的小黄不会这么容易发脾气、摔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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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他说甚么，我只是重复着我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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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踢下来，我盖上去，再踢，我再盖……弄了一会儿，他就没力气了，任由我把毯子给他盖好，掖紧。

    他喘着气歪倒在床上，还是背对着我，仍旧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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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外表看起来多活泼，他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正饱受着病痛的折磨。

    我看了看墙角四周摆满的礼品水果篮，挑了个红通通的苹果，拿把小刀削了起来。

/ z- P8 @6 U+ H3 u5 C3 F0 d- o    这苹果个头大，汁水也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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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S: w( z" |- R. U- V" P+ B6 _, R    我想，这苹果怎么着也得要二三十块钱一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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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削好的水果递给他，他只是嫌恶地看了一眼，又别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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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9 Z9 ~1 J" o( |4 c    提着苹果把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丝毫不为所动的干躺着，就是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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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a+ H# z, I, e' j' H" P8 V    没法儿了，我只好把苹果放在玻璃盘里，等他想吃的时候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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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转身开始收捡背包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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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衣服没几件，拿的出手的连一件都没有，今天穿的这身袄子算是所有衣服里边最好的。前两年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正赶上一个小店要清仓处理，化五十块钱淘的。

    打开一个柜子，准备往里放我的衣服。

    “那柜子是我的。”

    床上的人背对着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声音听来，他很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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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1 v5 k5 {1 H    瞧着正空着的柜子，叹口气，合上柜门，又拉开旁边的一个。

2 K1 N5 a* B8 P! A0 L% p4 f3 A    “那也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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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v0 }3 @  p" N% N- k6 T    这次我没理他，顾自把衣服摺好，整齐地码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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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柜子是我的，你没听到吗？”怒吼在我耳边响起，我的耳朵被他震得隆隆作响。

. s" y& Y1 o/ E    我没答话，指了指那个除了我的衣服以外没有放任何东西的柜子。

    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从床上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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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空着那也是我的。“

    我无声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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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O4 D  ?$ z) H; g1 d# H6 l' [6 d    这回他没避开，瞪着俩溜圆的漂亮眼睛，似乎想在我身上烧出个洞来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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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2 m8 G# p2 Y+ I- ~% z    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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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出我的衣服，把它们放在陪护床的床头上。

    这下他没刺可挑了，躺回去的同时还不甘心地瞪了我好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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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u1 Y4 i( q1 d1 W( U$ T    看了看外面已经黑压压的天色，好像这个时候也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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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现在要用厕所么？”我问。

    回答我的是一声冷哼，外加没好气地挑衅。“原来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这次招了个哑巴。”

5 E2 y4 S$ z) `    “那我就先去洗澡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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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V3 P- h. {0 i* P2 l8 C    抠了抠有点发痒的背，我从塑料袋里拿出毛巾和换洗内衣走进浴室。

1 ^! b2 J( M- ~' }, s* f- V    “你给我好好洗，身上都有酸臭味了。”正准备抬脚进浴室，突然听见他这么来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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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8 a+ ?  a1 X6 w- e; Z    瞟了瞟床上隆起的背影，我咧咧嘴，无声地露出一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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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房间要消毒的时候，我把他扶出去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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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7 t7 U1 Z, _    刚一出门，他就把我的手甩了开来，好像我身上带着霉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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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宁愿一个人靠着冷冰冰的墙发呆，也不愿意跟我聊天。

; S! Y/ J) f3 U) K  }$ g. k    跟他相处了小半天，不管怎么侍候他，他就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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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晚上，他睡他的，我睡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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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容易找到的工作，第一天就在不怎么和睦的气氛下结束了。

    总得说来，没有工地上累，工地的窝棚根本就没有这个钢丝小床睡得舒服。

3 f$ B: b1 w* i! ?$ E    所以不管以后他再刁难，我也要忍。

猫瞳

2昨天来的时候都傍晚了，也没赶上吃晚饭。

    今儿早上一起来，看见茶几上摆着的早饭，丰盛到让我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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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以为给两个馒头配点腌咸菜，或是稀饭啥的垫巴垫巴就很不错了，没想到我的饭菜一点儿都不比上班族的套餐差。

    他手上连着输液管，所以只能坐在床上吃，看见我捧着碗在面包盘里扒来扒去的，他咬了口提子面包，话里挑刺地斜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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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D- b( I" X9 q2 r- p    “档次太低，不合你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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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 M  ]" ?( b8 z5 L  K    我摇摇头，转头看向他们家专门送饭的大婶。

    “饭很好。可是我只是照顾他的，应该不用跟着他一起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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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b& u7 |% N, u9 Q: K0 W* W9 O+ R9 ^    找了半天，我终于找着一块看起来很“朴素”的面包，抓着它咬了一口，这才发现它原来别有洞天，里边儿藏着满满的蓝色草莓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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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k2 F6 ?! l    “傻瓜，饭好还挑个啥子哟？给你就拿到起，到嘴的还往外边推？”大婶是个四川人，说话也挺直。

    住得好、吃得好，可就是因为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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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5 {/ L1 o; G9 ^, I" a3 \1 f3 f3 |    大婶忙东忙西地搜罗了些换下来的脏衣服，我觉得她手里的一块暗红色布条看起来很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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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E: J2 ~- j; }    等我看清楚后，差点没被牛奶给呛死，丢下手里的面包，冲到她面前一把夺下，把它揉成一坨，藏在裤兜里。

    脸红。“这……这个我自己洗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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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有洗衣机，带回去顺便就洗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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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d9 V, I0 d: W5 E    我闪避着连连往后退。“真的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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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d8 P/ U4 d; F' h0 D9 d8 [    “那算哒。”大婶总算打消了对我内裤的“肖想”，提着一塑料袋脏衣服准备走人。“对了哈，你们吃完了以后把碗搁那儿就行哒，中午我来送饭的时候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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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大婶，我走到他身边，看了看输液管子的流速。

    “你现在才吃饭，是不是打得快了点？”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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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个鬼！我今天还有三瓶要吊，都打慢了我岂不是要等到天黑去？”

# s: @$ O" a0 I/ f6 Q+ [- N    “那也不能太快吧，打得不舒服会心慌的。”

    我把滚轮往下拨了拨，见点滴的速度变慢了些，才走回茶几边继续吃我的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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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讨厌！”

( E0 c; v4 J# y4 y% y, U% ~    面对他明显的厌恶，我没说话，专心啃我的面包，眼睛盯着盛牛奶的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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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这次他们给你多少钱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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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r2 s4 |1 c& m    顿了顿。“80块。”

- \3 q, i/ o, g1 p5 }. t# N    虽然不是他出钱，但我想他有权知道。

% j: J2 F" z* b6 R  ?5 o    “又加了嘛。呵，为了留住人，多少钱都舍得往里砸啊！”

/ c9 D& R, v: \5 `1 K2 Y    他的脸上完全不是被人关心的幸福，而是愤恨。

) N2 P5 ?5 f& t    我觉得很奇怪。“有人肯花钱找人照顾你是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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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真心想让那人好，会花钱请人照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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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i+ P4 H$ d- d( D5 V. R    我觉得他的话也有点儿道理，但是——“现在这个年代，大家都很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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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4 a1 e( z* S$ P( t- U    不知道这句话哪儿得罪了他，他听了以后哼了一声又不理我了，早饭也不肯再动一口，蹦回床上拿起一个黑乎乎的玩意儿按起来。

    昨天我就发现了。

    这个小孩儿喜怒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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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得他这种病的人，十之八九都比较难相处，否则这八十块也不是那么好赚的，反正我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候他随时向我“开炮”。

    吃完了早饭，我把收起的碗筷清干净，擦了擦湿漉漉的手，坐在他的床边。

    “你坐在我床边干甚么啊？”

1 r' C: S3 a  ?  w# N( L0 {5 {1 M9 j$ l    他看我的表情活像看见了甚么脏东西。

    我也不理会那些，只是好奇他手里拿着的那个东西。

8 K" D: z, ^7 q. ~+ L8 I8 \    黑黑小小的一个盒子，还能看得清楚中间一个方块里面好像是赛车游戏，这是甚么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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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怀疑我差不多要跟这个时代脱节了。

    连幼儿园的小孩都知道的QQ，到了我这儿连字母都认不全。

    “乡巴佬，连PSP也不知道。”

    “P……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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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y: J: I/ `# Z3 \8 A    这词儿我真没听过。

    “就是游戏机，懒得跟你废话。”他眼睛大，白眼一翻，连眼珠子都快看不着了。“哎呀，我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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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G$ w! G' J" J+ z+ K$ L    我呆了半晌，甚么时候五毛钱玩一局的游戏机缩成这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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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W& ~, ^) y! R5 q    他倒是打得兴起，抓着黑盒子不停地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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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回头，昨天给他削的那颗苹果还躺在玻璃盘里，只是个头比原来小了点儿，果肉也变黄了。

    看看他，只好拿起那个苹果，把上面发黄的部分薄薄的去掉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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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X4 \1 @& }  I1 O. r+ y9 d1 M    “吃吧？”

    “丢掉。”他头也不回。

    我咂咂嘴，干脆把苹果塞进自己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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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很好吃。

    就算不是现削的，里面的汁水也仍然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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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z$ w" l0 F% i# v- A( V    他放下手里的活儿，转头看着我。“都蔫了还吃它干甚么呀？我不是说扔掉的么？”

3 @: D6 S/ y. `! L    “谁叫你不吃，再放就要烂了。”

6 j4 G7 F' y5 O' }; S7 h0 Q) j    他皱皱鼻子。“啧，农村人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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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A! ?  k( i6 `: q1 E: v6 }    不是农村人小气，而是见不得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东西被糟蹋。

( I: Z2 ]/ f7 B7 z    这屋里就俩人，除了我就是他，再要不就是送饭的保姆大婶，不跟他说说话，我迟早得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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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东西是怎么玩的？”

    “你有空跟我这儿拉家常，倒不如把你的红内裤拿去洗一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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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头一转，揣着他的PSP继续猛摁。

    腾地一下，我的脸红到发紫，几口把苹果收拾掉，溜进厕所里洗内裤。

    大婶中午又来了，看见塑胶袋里洗干净的餐具后对我赞不绝口，高高兴兴地带着干净的碗筷回去了。

    吃了饭，又要开始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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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B/ g( Z5 l* ^& u    护士让他躺着，他偏坐着，还是继续玩他的，她们好像都习惯了似的，甚么都没说，端着搪瓷盘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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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9 T  W, x! X" a    我在他那儿借了本关于血癌的护理手册，翻开的第一页就有几行蝌蚪似的英文名，别说英文，就是中文我认识的也没几个，所以一遇到不会念的字儿就跑去问他，问到第二十来个字的时候他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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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小学毕业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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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4 s; q3 Y5 \- g" E, [    我耸耸肩。“我四年级没上完就辍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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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3 z, @, r# H* u0 D    他的惊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为了解答他的疑问，我重新开口。“有些字都是从老乡的杂志上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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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有一半儿以上都是黄色刊物，没办法，谁叫那是民工的精神食粮。

    他看了我一会儿，指着我手上的小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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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字读yang，前面一个读kui，合起来叫溃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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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k/ L5 ]/ D4 k    “溃疡。”我跟着复诵了一遍。“这是啥意思？”

3 n% D* g4 L8 d( F0 w    “溃烂懂不？就是皮肤或者是粘膜坏死、脱落所造成的损伤。”

    “溃烂我知道，但粘膜是甚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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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翻了翻白眼，拉开下嘴唇，指着他的嘴巴里一块泛着鲜红的皮儿。

% V3 X' [" G- M9 Z    “这就是粘膜。”

' a  L: L; V% g* O$ V8 T% q  ^    看我了解似的点点头，他又咕哝了一句。“明明这不懂那不懂的，求知欲还挺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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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他的嘴皮儿轻轻扯开来看了看，我说。“烂了好大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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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拍开我的手，捂着嘴。“可疼了，乱扯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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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h5 J; B* P& l- r" a' @# n    “要不要喷点甚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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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Z9 L) C7 i: i6 J    他大拇指朝床前的输液架指指。“这不正挂着消炎的呢，没事少让我说话，我还疼着呢。”

    拿着书坐回我的小床，在随身带着小本上记下新学到的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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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M9 {9 `( X/ q/ z    他放下手里的游戏机坐在床上，怪里怪气地看着我。

! m" \, J- Q; t" `    “你还研究起来了？”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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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c+ Q, w# Y! ]3 t! {& C    “呃，咋啦？”

    “等你打退堂鼓的时候，就知道现在看书完全等于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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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堂鼓，打甚么退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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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R* F, T2 X" {$ v    “我赌你绝对呆不了一个星期。”

/ X2 O) c' E3 e, r( [5 f    我咧开嘴。“只要你不可劲儿的赶我，我相信我能呆到你病好出院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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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h  N8 ^. y2 _6 ?    他一愣，头扭了过去。“话不要说得太满。”

    他声音里已经有了点哽咽。

    “我一向喜欢只做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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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 ~, V5 ~1 {+ V    “那你最好做全准备，等着被我欺侮吧！”他恶狠狠地掉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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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真像我家那只小黄，明明心地比谁都善良，却总是装凶欺压别人。

猫瞳

3日子慢慢过去，我熬过了一个星期，说熬不太恰当，其实他除了没事喜欢找找茬儿，找不着茬儿了，刺儿我两句以外都挺合作的，我们过得还算顺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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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Q. P4 ^7 d' b9 v# S  U- R    连送饭的李婶都说，我看着比刚来的时候有肉了一点，小伙子显得更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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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R) d1 c! k3 R: @    每天吃着油水足足、花样多多的饭菜，任谁都得长肉。

    其实最痛苦的不是斗嘴、挑衅，而是早中晚的喂药和吊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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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士配好的药包桌子上摆了一堆，再加上那些瓶瓶罐罐的中药、西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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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 w! Z3 o9 Y* i' z    我真怀疑，光靠这些不吃饭都行。

! q+ `( u; {, b( J6 i% D    抱怨归抱怨，但还是得催他把药给吃了。

  g6 s5 T9 R% V8 d    这药对别人来说是治疗，对他来说就是吊命。

    “吃药了。”

! n, ]# b4 `5 z0 r! B    我倒了杯白开水，试了水温后才把水和药一起递到他面前。

    我的手举得酸疼，可他就是不接。

* q# w7 M4 L! H    “把药吃了，过会儿再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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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5 A$ U( M3 h    “要不，你吃了药我等会儿到街转角给你买蛋糕？”哄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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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都快没辙了。“你这游戏机又跑不了，把药吃了再玩不一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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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y1 d+ |6 j- a0 n7 P    他用胳膊挡开了杯子。“拿走，我不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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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3 o7 Q. _1 C! S* [5 [- Z    我只得把手里的杯子和药片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床头柜上。“那我先去买蛋糕，回来的时候你要吃药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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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等我拉开门，玻璃碎裂的噼啪声就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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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R8 ?( U3 v* f" N1 P0 s    一个箭步冲过去，满地的碎玻璃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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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K  a: {+ |! Q* k    “你可以不喝，但不能浪费，这一颗药片有多贵你知道么？你知道在我们乡下种多少地、扛多少砖头才能赚到这么多钱？你算好的了，还有药可以吃，有多少人得了这病连药都买不起，只能活活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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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看到划价单的时候我眼睛都直了，就是卖了我也值不了这瓶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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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G) N$ B+ ]1 C8 w    他抬起头来。

    “钱是我的，我喜欢怎么浪费是我的事。”

    心里一再对自己说，克制，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但一看到他这么满不在乎的样子，我的脾气也上来了。

    “钱钱钱！钱多了很好吗？有钱就甚么都行？你就是有再多的钱，也赶不上一副好身体。你不是很有钱么，马上从床上蹦起来给我看看啊。”

    在这世上没有钱是不行，但我很讨厌那种开口闭口总是提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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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他很高傲，没想到他竟然也不能避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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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像是被我的话给噎住了，瞪着我半天没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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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理他，找了个手电筒，猫着腰在床底下扒拉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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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A5 e9 {% Z8 ]' u    找了半天，也不知道那药片掉哪个犄角旮旯里了，任凭我把床周围的东西都搬开来找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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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x6 }! m: x/ l. x( C    放下手电筒，我重重地叹口气，抻了抻僵直的腰，准备往外走。

& t; h; Y; ~, R/ l) g8 ^1 h+ A    “你干甚么去！”带着颤的声音有点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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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2 g, ?+ R4 F" z1 A4 e0 N( T    “去给少爷您再拿包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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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拿了我也不会吃的。”嗓音突然降了下来，柔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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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7 m' `% A7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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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y- Z3 V0 S  c" Z/ ~2 x% c    “吃不吃在你，拿不拿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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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轻轻地合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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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V( }# J' ]- V# C" A, Q& |    在楼道的开口处找着了服务台，里边正巧有个小护士在值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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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能不能再多给我一包这种药？”我把手里的纸袋递过去。

! b' Y( f2 o" V# p- H    她看了看。“都几点了，你药呢！”

    这个新来的小护士口气挺冲的。

    陪着笑脸。“不好意思，我刚才倒水的时候手一抖，药就不知道磕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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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这么不注意，嫌我们太清闲了故意给我们多找麻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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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f/ V: W& u! p7 n& ]    “对不起啊，我下次会注意的。”

+ d6 U( I9 c! C/ T    说归说，眼睛却没漏过她面前正翻开的一本时尚杂志，里边一女的正噘着画出来的“血盆大口”搔首弄姿。

    小护士气忿忿地倒出两颗白药片，拿纸一包，扔到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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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7 ^/ u9 ^% Q    “拿好了，再弄不见我就不给你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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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啊。”

    一转身，正巧看见他杵门边儿站着。“你怎么不披件衣服就跑出来了？走走走，回去吃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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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r; s  m4 t6 o% u* o; m# \    他一把推开我，扬着下巴，几步跨到那个小护士跟前。

8 r" E7 Q3 m3 T) R( {% D" s    “你训他干甚么！”

3 b* ^5 e# D4 H. M& v    “我们走吧。”我小心地拽着他的衣角。

; A5 r0 `* `  m. r- d5 i    大概知道他的背景，明白是个惹不起的人物，实习小护士的嘴角有点抖。“他……他把药给弄不见了，我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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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药弄不见的人是我，你要训训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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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1 |) |0 E# @  }# h" A7 q. o! A    你这口气有谁敢训你啊。

    我使劲朝他使着眼色，他全当没瞧见似的瞪着人家，把人家小姑娘瞪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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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7 S$ [" P& D6 P    这服务台人来人往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有的边看边指指点点。

    “我们走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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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2 Y: S. u9 s, I7 g, ~    “下次你再敢这样，我就直接告诉你们护士长，看她怎么处理你。甚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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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脸越来越红，半个脑袋都缩在领子里面了。

; Q# K% J4 w. `, Q1 y    “好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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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Y0 ^" i" \6 ^    我拖着他的胳膊，像做贼似的逃回病房，关上门，吁出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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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我的惴惴不安，他倒像个打了胜仗的皇帝，趾高气扬地朝我一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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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呢？”

    “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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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忙不迭地把药送了过去，抓起马克杯又给他重倒了杯温水。

    他抓过我手里的药片，一仰脖，全喝了下去。

    然后，又开始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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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v5 K! v0 M8 P) j% d' L" I    “你一大男人，又没做错甚么，凭甚么站那儿让她骂？”

2 w+ b. X) b* W5 Y% U    接过他手里的杯子放回原处，我说。“求人办事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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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因为你生来地位就比别人高，站得高，却未必看得远。我在心里悄悄地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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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点睡吧，我再把地扫扫。”还有一地的碎玻璃在等着我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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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J* E* `0 y    他听话地上了床，拉过被子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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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 e5 E) l    他的眼睛又大又圆，拽着被角瞪眼睛的样子显得格外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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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s8 M2 L# o& R: @# N& r; z3 }    “搁明天等护工来弄。”

# q7 R( d: a, L& f& _5 ]* G    “不行，要是晚上你起夜，不留神儿踩着了怎么办。”

5 q3 e& J6 N7 R' N# N1 v    这玻璃渣可哪儿都是，我扫得万分小心，生怕漏掉一个碎块。

    “凉拌。”

: I, r9 U6 i0 I% P. R3 M    “还炒鸡蛋呢，快睡吧。”

6 f% s+ A7 h% H" a" C+ n    冲他笑了笑，我把扫帚挂回门后，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关灯准备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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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x) T5 m, F& g' x    紫色的夜灯看得人晕晕乎乎，眼皮儿也越来越沉，正当我一只脚已经踏在周公家门坎上的时候，他突然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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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S9 ^& C  [% D) H# T) `    “喂！”

    “嗯……”

+ R( L+ D: F" s7 U) t    “我要吃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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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 h$ h: v- @% m; y$ `    还当多大的事儿，我糊里糊涂地答应。“好，我明天去给你买。”

: _1 O2 H' v* S! l7 d7 V" g    “不要街转口的那家，都腻歪了。”

! ~2 f& ]) [7 Z% I$ [" V( m! C3 X  U    “好……嗯？那你要吃哪家的？”

. {' e" ~. W1 m) n3 M8 K4 u    除了经常给他在街转口那家买蛋糕，这城里的其它蛋糕店我根本就没进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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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E  g, j+ Z. ?+ R/ J% A6 N* Y6 K/ o    “我要吃邮局旁边那家的，要芋头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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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4 M: k( S0 F/ p" a    我想了想，说。“行。”

    你要早这么乖，我至于被训得狗血喷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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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w* u! C7 j    “喂……你叫甚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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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V! S+ L# H9 _# L" V2 Q$ }$ S+ K8 ?    他怎么突然想起问我的名字了？

    我还是老实地回答。“杨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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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I$ {6 K" g) W    “农村人的名字。”

  q4 @& H( S& q    猜到你就会这么说。

    苦笑。“我爹妈本来就是农村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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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了好一会儿。“我叫……龙芮。”

7 v' P1 l9 x1 E6 V3 S3 {    “我知道，龙飞凤舞的龙，草字头加一内的芮。”

    这些早在接活儿的第一天就有人跟我讲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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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告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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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你们亲戚里的一个。对了，你们家的亲戚还蛮多的。”

    他没答话，我也没应声，只是这么干躺着，觉着原本挺沉的眼皮儿突然变轻了。

4 p( B: H/ T* Q  H% y    他突然变得很激动。“下回那些护士要是还敢这么训你，你就来告诉我，我帮你去教训她们。”

    “只要你肯乖乖吃药，我就不会再被她们训了。”这倒是句大实话。

9 g( v, p" ~+ k$ L% Q- q2 x    “哼，那是她们眼高。”

7 k3 I: Y* \4 _4 C6 `" N4 H    我叹口气，把胳膊交叉搁在脑袋底下垫着。“人都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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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你不是挺好的嘛。”

1 I9 G2 U$ E' m) c    虽然声音小又含混不清，但我听见了。“谢谢你啊，呵呵。”

    “笑甚么笑？又不是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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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我听不出来好话赖话，就当是夸我吧。”

    “杨远志，你的脸皮比长城根儿还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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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i# A( e1 y" v, _5 g( N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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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a% R/ B; U  m) U8 o* q5 A, a    “比城墙拐个弯还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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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挺好的嘛！”在我们乡下，这叫天圆地方，是有福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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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甚么好的，多浪费润肤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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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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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不知道聊了多久，只知道他一句我一句，聊着聊着就这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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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里的空调暖烘烘的，再加上软软的被褥，一向浅眠的我睡得好舒服。

    连梦，都变得与众不同了。

猫瞳

4这个城市的空气污染很严重，就是再好的天儿到了这儿也是阴蒙蒙的，像要下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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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龙芮要化疗，我们早早地就起来了。

    眼看着他又吼又叫的进了多人病房，临进门的时候还紧抓着铝合金门框不撒手，惹得科里的护士全体出动才把他弄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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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准备好了似的，护士们一拥而上，摁的摁，按的按，直到针头进了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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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c# K2 b2 ^; `7 L    就这，龙芮还不死心，在那儿不停地翻腾。

: m8 ^/ M# K9 m1 s' ], g    我找了把椅子坐下，盯着挂在不锈钢架子上的红袋子，红艳艳的，要不是先看见袋面上贴的小条上写着“柔红霉素”，我还真可能把它看成辣椒油。

    看看四周，也有人在吊瓶，但人家没一个像他这样惊天动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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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也是在化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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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他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 d" b$ e4 T2 l. m( v! t    “你和他们打的药都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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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环顾四周，有一个吊蓝色的，还有几个是黑色的，而且袋子还不一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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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0 r# N8 L+ n* `1 N4 Z0 c. O    “废话，我们病情不一样，哪能都吊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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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节制的吼声惊动了邻床的小女孩，我朝她歉意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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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M! w8 |0 Y6 _4 s  H" i    “你小点声儿不行吗。”

8 d' A. X  N' c1 p$ X    他倒吼起来了。“你管我！”

: G5 A7 F4 c/ u    这下全病房的人都盯着我俩，几个奶奶辈的凑在一块小声地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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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r: Q6 f- u, o6 `% C0 Z0 L    我转过头刚准备说说他，却看见他紧攥着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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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吗？”

4 P# l/ F: l' L    他别过头，鬓角边流下几滴汗，掉进白色的枕套里。

+ R1 ]" a. V3 u) ^4 l! k. |    我不管说甚么都帮不上他，这一关得让他独自来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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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这么小，却得在这儿咬牙忍受痛苦，而我只能干坐着。

4 u$ `. ?5 Z4 z2 k    我也很急，但是无能为力。

& O; [3 g5 n7 |    眼看他汗流得越来越多，下唇被咬得发白。

    我从口袋里拿了块手绢，在他汗湿的额间轻柔地按了按。

    他蓦地睁开眼，口罩后面那张秀气的脸已经皱成一团，眼睛像肿了似的合成一条缝，只看得到一点闪着泪光的眼瞳。

) a" p7 K$ f) K3 H+ x    我站起身，他一把拽着我的衣角，吓得我赶紧看了看他手上的针头，确信没移位后才吁出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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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嘛去！”他的口气很严厉，眼睛死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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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起来看看滴液的速度。”

( x# u! y5 `: G9 l1 Z  z/ `    见我真的只是看了看输液的管子后又坐了下来，他窝了回去，我把被子往他身上扯了扯。

    “杨远志。”

    “嗯，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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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走的时候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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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抿嘴一乐。

4 N1 {; }. |" z    “我不走，就坐在这儿陪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晓得手里的报纸换了一份又一份，我抬头望望，那只红色的真空袋终于瘪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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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U) t3 l% x; i  d& }# `    回过头再看看隔壁床的中年大婶，她打的是黑袋，快输完了，皱巴巴地像个垃圾袋样的挂在那里，看起来有点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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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7 \  Y* w+ n8 a" O0 s, T* G- I    旁边床的那个小女孩因为化疗的不适反应，吐得很厉害，她不舒服地哭了起来。有几个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孩一看见她哭，也开始乱吵乱闹，病房里立刻乱成一锅粥。

4 Y5 b: M  G! {3 |( X, \" Q    龙芮皱了皱眉，烦躁地抱怨。“地球爆炸啦？至于吵成这样。”

    我噗哧一声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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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D' _" X2 d2 R+ n    心说刚才你吵得比人家还凶，怎么不说自己来着。

    结果被他眼一瞪，我把凝在嘴边的笑又给硬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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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k1 g. c1 I6 y2 W    刚擦完的汗又流了出来，像水似的。

    我问他。“是不是真的很疼，要不打慢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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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 _9 ^- k' `8 a    “你的手绢怎么糙得跟砂纸一样。”

    他抢过我手里快被他的汗打湿的手帕，摊开来看了看。

9 L5 v! j- ^  L  Z" U2 a' y    “还是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甚么年代的东西了这是。”

2 t+ C: g4 D0 v0 W; J8 P  n5 S    我脸红地扯了回去，折好，捏在手心里。

    “我打完这袋还有别的呢，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我看昨晚你都没睡满俩钟头。”

' \  P& T6 l5 E    这话倒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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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n, m; t1 e$ M/ @7 k- E# O    昨晚上他吐得很厉害，又是给他吃止吐剂、又是抹屋子的照顾了他一宿，凌晨四点才合上眼，还没等我跟周公聊两句，一大早又得爬起来给他灌牛奶。

    挪挪快被粘在椅子上的屁股。“反正也没啥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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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P2 D" H, t8 X- \# B" a    “我这股药劲儿已经过去了，你回去吧。”他推推我。“我也困了，想再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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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好吧。”看了看他，刚走几步，我又折了回去。“等会儿打完了记得让她们来叫我。”

- f: K; _5 i. u6 }/ Z9 ~- u" \+ V    “那多麻烦，等打完了我自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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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绢给你留着吧。”

    我伸手绢的手被他推了回来，他斜着猫眼，说。“我才不要咧，幼稚死了。”

$ j' \1 T, O/ o. h    “那实在忍不住了就按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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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k3 K- ~, }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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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输得快了，让她们来给你调慢点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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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白。”

+ n: L$ a' B6 U% m9 M' x$ L, O    “如果你……”

# }( C" X- o# ^. T+ H2 S. n    他扯着嗓门大吼。“你还走不走了。”

    “好好好，我走还不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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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万众瞩目于一身的我，赶忙“逃”出多人病房。

猫瞳

5回到楼上的单间病房，我第一感觉就是这里乱得简直不像人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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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昨晚给他换下来的被吐脏了的衣服，还有今早他扔了一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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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1 ?1 T- s& _% B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只要是到了化疗的日子，他就是这样，抓到甚么就丢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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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2 y) t, d) N( B) |- H    上回，竟然准备举起墙上的液晶电视，想把它也给砸了，好在我手快，一把按住了，要不又得多出那个冤枉钱。

    手上抱着一大撂杂志，我吃力地弯下腰，想顺手带上那个滚在脚边的塑料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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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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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y) f0 R2 U4 g0 o    侧头一瞄。

0 _( H. C# h+ f( Z" @    龙芮的那个甚么PSP不知道夹在哪本杂志里，刚才我弯腰的时候它就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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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赶忙把手上的杂志丢到一边，把它捡了起来，吹掉上面的灰，左摸摸，右瞧瞧。

    仔细地看了看外壳，还好，没摔坏。抚了抚胸口，喘口气。

9 f: x9 c- [( @4 C$ U    看样子就知道它很贵，这么贵的东西要是让我摔了，到时候该拿甚么赔给龙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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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a1 ^- ~3 f1 y/ {, v/ V. E" m    把它小心摆在床头柜上，还在下面垫了本书，这才回头收拾别的东西。

    洗衣服，拿消毒水拖地，抹屋子，擦墙，全部弄完了以后，我一看表，都快四点了。

9 Q9 I: w# O% Z# f! I7 v    肚子饿得吱哇乱叫，我这才想起来，因为龙芮早上要化疗，光记着给他弄牛奶喝，自己都忘了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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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h, g; v' M% M    遛达到医院旁边的小店里买了碗馄饨，掐中饭的点儿吃着早饭，算是把两餐都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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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了抹抹嘴，慢悠悠地遛回医院。

    我刚一站在大敞的病房门口，就听见一声暴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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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死到哪里去了！”

2 c1 \7 O$ Q: o' j# }6 P! |    “我去买馄饨吃了，还给你带了一碗回来，快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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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字还没说出口，一本硬壳杂志就朝我飞了过来。

    手疾眼快的接下杂志，插进报刊篓里。

9 q% a1 c8 l- w( x    我看着这本又厚又重的杂志，又瞄瞄他的脸色。

: m9 t6 [& s. B# {; G    他很生气啊。

$ ?3 A9 N! L" w! b    要是让这本杂志砸到我的脑袋，估计我就得到楼下二百米外的停尸房去报到了。

    “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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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T$ k1 \% j" ^    走到床边，他身子一扭，转了过去，显然是为了甚么在赌气。

    “是不是护士把你弄疼了，我看看。”

    他使劲摔开我搭到他胳膊上的手，我这才发现他哭了。

    “怎么哭了，是谁欺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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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这话的时候我自己都觉着特好笑，以他的脾性，他不欺侮别人就是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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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Q4 h0 z; d* T5 [9 \* z" N    “少在这儿装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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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头雾水。“我怎么装蒜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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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6 E% l! p+ j2 j( b0 }1 A    “这个。”他拿出那个PSP扔在我眼前，怒冲冲地说。“都开不了机了，你还装！”

    开机，开啥机？

    我不懂。“我先前收屋子的时候是把它撞地上了，是不是坏了？”

    “谁让你动我的东西！没事你动它干甚么！”

% o% J3 ]7 H% j: }    龙芮抹着眼泪哭得一抽一抽的。

    这时候说啥也没用，只得抽了两张面巾纸想给他擦擦，他干脆面朝着墙壁，背对着我，打定主意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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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n# C& w$ \3 @! b) J; e    我拿起他的PSP看了看，也不知道他说的开机是甚么？开不了机是属于啥毛病。

  s2 J6 h# x% {9 V: q    “是哪里坏了，我找人帮你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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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电脑之类的玩意儿我也不太懂，不过应该有人会修。

    “修？”他一把抢了回去，像宝贝似的搂在怀里。“这东西去年年底才上市的，他好容易买到了帮我从日本带回来，这里根本就没得卖，连售后都没有，又有哪个会修！”

    我咬咬牙。“那……多少钱我赔你还不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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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 F; I+ y% L* C1 Y  Z2 N    “日元两万四千多，兑成人民币一千八。这玩意早都脱销了，现在就是有钱也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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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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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愣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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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0 t* Y2 j8 l: G- ~3 x) F3 W    早知道它贵，但没想到竟然这么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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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t/ l2 I. S1 M    “这是他唯一给我买过的东西，就被你弄坏了……你这个扫把星……呜呜呜……”他断断续续地抽噎着。

  ?# R' Q, n) M1 E3 b    这么哭下去也不是个法儿，我陪着笑，试着哄他。“先把馄饨吃了，这个等会儿再想办法解决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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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吃，拿走！”

! v6 E5 _: ]' Q$ m, k    “你昨晚吐了那么些，早上又只喝了一瓶牛奶，会扛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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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_8 X4 M+ p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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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吃几口，吃了好吃药啊。”

    “……”

    看来他是妥协了，我马上端着香喷喷的馄饨搁到他面前，双手奉上掰好的卫生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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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B+ O0 l1 ?) ?% `/ I& M0 \    他用筷子扒拉了几下，把馄饨馅全给掏了出来，单只吃皮儿。

! y2 ~3 j( ]5 s: x; ?: ?0 w    我说。“馅挺新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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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血脖子肉，我不吃。”

: ^$ d0 a3 p5 a* |% L4 Z    “是吗？”

5 z% ~5 b2 W2 u" V    我把碗接了过来，伸头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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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真是，全是些筋络和肥膘，只是剁得细，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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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奇怪地抬头。“你吃的不也是馄饨吗？”

    “呃……”不自然的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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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他是不知道馄饨也有白菜素馅的，素馅的要比肉的便宜五毛钱。

3 Z  d2 z- J5 S4 D4 Z, d    他故意咳了两声，抢过我手里的碗，边吃边说。“血脖子最好少吃，有淋巴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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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W! V8 x2 _0 q/ j    “嗯。”

    天知道我来这里作陪护以前，有口肉吃就算不错了，哪还管它是不是淋巴。

" u% u6 ~3 h: o1 P2 Y/ B8 X; e& D    等他吃完了我接过碗，顺便给他擦擦嘴，我看着碗里的肉馅猛吞口水，小心翼翼地端瞧着他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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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O( a( g8 D" g* T+ d    “那……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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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L& c  ^( E9 f  o" |    “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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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那个东西。”我指指他手里的PSP。“要不，从我每个月的工资里扣吧？”

    他挥挥手。“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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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疑我听错了，他又重复一遍。“我不要了，我不是说了嘛，现在就是拿钱也买不到，我要你的钱能干甚么用？”

4 }$ i% e2 K* M; Z; Z( k    “但那是我弄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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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F6 q; S3 s6 ^4 z    “骂你一顿心里舒服多了，再说你也不是故意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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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欣慰地笑了笑。“对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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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算了，下回记得收拾东西的时候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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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纯属小孩子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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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笑地拿起筷子拨拉着碗里他吃剩下的馄饨馅，他立刻按住碗边，凶巴巴地瞪着我。

- T9 u0 u. J/ x: G    “你干嘛？”

3 q. _+ ^0 ^5 ]    “反正你也不吃了，我把这点儿肉挑一挑，给门房张大爷的那条小狗吃了去，不能浪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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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吧，我看那狗吃得比人都好呢。我上回见它碗里还有块全瘦的回锅肉咧。你不扔我扔，留着它等它发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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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a  d% H$ [+ P9 }# a0 m- Y, N7 D    我忍着痛，看他把满是肉馅的纸碗扔进废纸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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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H8 Y9 L; V" _  q' T    他拍拍手对着我呵呵一笑。“哎呀，有甚么可惜的？大不了我让李婶炒几个小菜来呗，吃不吃回锅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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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7 {4 w& d+ g7 g) n( d! ^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真当我是狗啊？该晓得我应该买碗馄饨皮儿来给你吃的。”

1 U2 H$ s' ~! t* n    “哼，你就是这么虐待病患的，给病人吃面片儿汤？”他戳着我的额头，一一陈述我的种种“恶行”。“你还一天到晚的逼着我吃药，弄得我嘴巴苦死了，现在就是给我吃羊肉火锅，我都吃不出味道来了。”

7 Q+ Z" b+ ?" C( w$ F/ d  b/ x! X, U    “行，我错了。”说不过他，我只好举手投降。

% z9 ?9 d2 Q$ N5 d2 W9 V, G. Y    龙芮摸着下巴说。“其实刚才那馄饨做的不错，我喜欢它包着肉的那层面皮，有肉的味道，又不腻口，嘿嘿。”

7 u2 D+ [) B- O6 D5 |3 O' _    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习惯了他挑剔的个性。

; [& G  T  G" U0 E8 J! Z    而且我也知道他这话是甚么意思。

! m1 d9 t4 ?* _/ b) C/ V( \  x. ?# \, f    还不就是想让我下次再买来给他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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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挑吧，等长成骨头架子就没处可挑了。”

    说完了，我就抓着暖水瓶迅速闪人。

& N  _! F! Z6 s) q    到水房打了瓶水，回来的时候正好护士开始发药，就倒了杯水给他喂药。

& ^0 ?) Z" G7 n    因为他每次打完针后都说挨针戳的那只胳膊像断了样的疼，我坐在他旁边给他捏捏那只打过针的胳膊。

: F# z* V; N, Y& \( Q. Y9 n    “为甚么你不在自己的病房里打药？”

1 M6 C- r+ I/ \! ?. U: @    我也就是一问，他竟然有点发窘，难得在他脸上也会出现这种表情，我觉得有点好笑。

    “在自己病房里打，不是会舒服一些么？又有电视可以看。”

$ e2 t# G& Z3 t2 ~( j7 v    “刚开始打药的时候，我心烦，就把袋子给扯了，血流出来倒是没甚么。谁知道那破药溅在脸上那么疼，害得我差点半边脸都烂掉了，整整一个星期都包着纱布，还要上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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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忆起那不堪回首的日子时紧闭着眼，表情很痛苦的样子。

8 m7 ?; H) A7 P: \    一想到这么个爱漂亮的家伙要包着纱布蒙着半张脸，而且还不能洗脸——

0 y! f/ {8 ^% A7 X" z0 O- A    忍无可忍的我险些滚在地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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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翻了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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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O" x, Q- w    “至于么？”

8 K' Z& m# T. A    “我终于知道她们为甚么一打药就来四五个、每隔十分钟就跑过来瞧一瞧了。”

8 H$ h4 I1 m6 l3 E0 N    龙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脑袋搁在另一边的胳膊上闭目养神。

2 M0 R3 S6 m9 }  u# n/ e$ A    我看着他白嫩俊美的脸。

    心里想，要是真烂掉了的话，那不是可惜了这半张脸。

    “现在呢，还痛么？”

; |5 V/ ], j8 D+ H3 \    “还不就那样呗，都习惯了。”他无所谓的撇撇嘴。“都打了那么多次了，好像也没甚么感觉。”

    “那你进去的时候还怕成那样？”我故意糗他。

    他目光散乱起来，抱着膝喃喃自语。“我不想一个人进去，我怕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 W( D, G/ @' x) @4 p2 U2 [    “做个化疗没那么恐怖吧。”

  t0 m% N3 t4 G5 c    他白了我一眼。“让你打一次腰椎，你就不会再说这种风凉话了。”

% Z" [) u. |+ Q1 F    “咦？你身上的红点和青块都变少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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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刚来的时候他满脖子都是，那才教人看得触目惊心，现在只剩手臂和腿上的几块淤青了。

4 l  J" n% a8 g% f& q7 n& T    “化疗又不是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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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C4 s% {! c/ _" n, z% r! F" ~( U    “等找到和你匹配的骨髓就算是熬到头了。”

: m1 q8 E$ M# X- ]' e* L    他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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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z8 n9 ~1 J; P7 I) G( `    “没用。其实我前年就在医院住了十个多月接受治疗，做化疗和放射线，以后是保持了一段时间，但是又复发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这次才是真正的输骨髓，匹配的骨髓是找到了，但也不能保证输了以后不复发。”

; k8 x+ j, N6 z+ H0 X1 N: r* ~- R    我张大嘴。

) S) m6 C/ W/ p1 e: A+ ?    我一直以为只要找着骨髓输进去就能好，没想到还有复发这个麻烦。

! K' [3 C9 Q8 z' W9 U    “再这么做下去，我的头发又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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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芮从枕头底下摸出把小镜子，臭美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直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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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c  F, r% {& }    “还是很漂亮的。”我心软的安慰他。

    闪着温暖光泽的柔顺顶发，让我忍不住伸出手想摸摸。

. Z& l7 z. H( m& w2 D    “摸甚么啊你！会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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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不是拽，只是摸摸而己。”

    他缩到一边，小声地嘟囔。“除了他不能给别人摸。”

    隐约听到龙芮说了个“他”，我挺好奇地。“谁啊？你爸爸？”

) X6 \8 P( z* u6 n& W    “他？哼，他还不配。”

    “给你钱花还不配？”

& J( Z2 w7 R/ m) t+ ]: w9 U8 e    “钱？他把钱都倒贴给那一对狐狸精母女了。”气鼓鼓地噘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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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i( I" `2 Q# q, {9 A& K    “那……她不是你亲妈？”我小心地瞅着龙芮的脸色。

# h! p: Z1 y, c% I& G* J; T    这段日子以来，除了第一次看见的那个戴眼镜的和每天送饭的四川大婶，他父母都没来探望过。

% Z5 O& O. F6 a# K    有甚么能比自家小孩得白血病更重要，有钱人的心思真是琢磨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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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了一会儿，他声音带点嘶哑的说。“嗯，我妈她已经过世了。”

    “……”

    “病因是急性粒细胞白血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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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1 x3 I0 ~& Z' Y    竟然和龙芮的病情是一样的，我惊讶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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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 ^' H3 W/ [! Z5 W5 s8 a    “说起来，白血病是不会遗传的，我跟我妈的病因相同是因为我们都有遗传性的基因缺陷，只能说像我们这样的人比较容易得白血病。”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

0 c# H7 v( k" x% a) W    “我妈在她还是十六七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这个病，还是和他结了婚生了我。可等她发病的时候，他就跑到情妇那儿去，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里，直到我妈她死的那天都没能见着他一面。”

    “妈她前脚下葬，他后脚就和那个女的登了记，生怕我不知道似的还把那女人接回家来住。”他越说越气愤，脸都涨红了。

    我轻拍了拍他的肩，甚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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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连……就连我现在住院了，也没有人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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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见天的都在陪着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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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起眼，他的眼睛深邃分明，像钻石一样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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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2 L1 Q+ }* C+ ?$ O& U/ f    他轻轻地摇头，薄薄的嘴皮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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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够。”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甚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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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3 ]# t; _+ R. F0 q    但书上说病人最好要保持心情舒畅，要是他一直这么消极下去，保不齐会对病情产生影响。

    “对啦，你刚才只吃了点馄饨皮儿能饱吗？再吃点别的吧？”

$ m: q; E! P# t: |4 F/ a: G    他摸摸扁平的肚子，好像想起了甚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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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前几天你答应过我的蛋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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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I6 g. z; d    我真恨不能抽自己一个耳刮子，好好的没事儿非要提他肚子饿，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我……我这不是没时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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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边找着遮挡，一边麻利地往卫生间里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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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刻，从一墙之隔的房间里传来怒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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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s2 r6 Z8 M" P1 E. q3 r! W( q    “杨远志！”

猫瞳

605年的春节就要到了，连住院部大楼的墙上都贴出了假期排班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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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U) L4 g# y- s    有次去打开水，正好看见他们在分发年货，有火腿、腊肠和可乐甚么的，大医院果然不一样，赚得盆满钵满，福利也多。

    窗外还在飘着雪花，我算了算，今天该去打打账，看工资到了没。

    龙芮今天不用做化疗，吊瓶也排在下午，把他安顿好后，我就一溜小跑到了附近的工商银行。

5 H+ n& r- s* D- c" \    拿着存折，我使劲揉了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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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J7 q8 Y$ E: z; H4 K  K8 x0 v9 W    加上前面的余额，刚好两千六百块，这是我一个月的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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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兴冲冲的跑到邮局，除却留了点零花给自己，其他的都寄回了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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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2 N' B( e* d    走出邮局，心里像开了花一样甜。

    过天桥的时候，路过一家专卖糖葫芦的小店，瞧了瞧，排队的人还挺多，想来这家店的东西应该不错。

    龙芮在病房里甚么都吃不到，偶尔尝个鲜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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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q0 D; ~* D    所以我就站在半尺高的雪地上，静静的排队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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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做的糖葫芦拿在手里还热乎乎的，大冷的天也不想到处遛达，我就干脆回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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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卫生间里把军大衣上的雪拍掉，把已经湿了一半的大衣挂在衣架上，搓了搓冻红的手。

$ z+ \; e5 L2 O# X0 M% y    好冷，还是病房里暖和。

    不知从甚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把这里当自个儿家了。

1 T) W6 w$ O% m3 y5 H+ r* N2 H    刚才跟家里打电话的时候也是，一说起来就是我那儿怎么怎么样，弄得娘以为我都娶上媳妇了也不告诉她。

" g+ b. {& P7 D( \# y5 p    龙芮他从一起床就把电视打开，歪在那儿按遥控。

    “还玩儿呢？看我买甚么了？”

    我故意把纸袋拿到他跟前晃了晃。

8 T. F  R. d$ k: ~% @8 _/ i. `    谁知道他连头都没偏，手上打着点滴，坐在床上像傻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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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L5 |8 ?' j- i% b; k. {2 k1 [3 A( @2 c    我急了。“看都不看一眼，太不给面子了吧？”

    他慢吞吞地转头，就只瞄了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回电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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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8 _6 W4 Y) s5 w$ G! s    不知道为甚么，这几天他的心情特别的差，做甚么事都提不起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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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做化疗的时候吵闹的很凶，他原来是很抵触化学治疗，但从没像这一次，眼神里有点说不清的东西，像是对甚么已经绝望了。

6 H6 [, {; ~) c2 v    短叹一声，我剥掉糖葫芦上罩着的纸袋，放在他面前。

    “尝尝看，人家小姑娘都说这个好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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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往偏角的衣帽架子上看了看。“你排了多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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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W1 q! |4 F5 s6 j    “……没多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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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E0 }$ W* ~/ v- ]" v    我撒谎了。

    大雪天里，连等带买的足足用了我一个多小时。

/ N  f- O& k4 t5 Y. U: t, k) {( y    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用下巴点了点纸袋上的商标。“这家的生意一向很好，除了早上开门晚上关门，基本上都要排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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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才发觉我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拍拍脑门。“呀，对了，药吃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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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R+ b, T' f/ l, c. U6 D+ G7 p    “还没。刚挂的瓶，她们说两点半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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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f" x4 ?: i! g: b$ n/ T  m    看了看表，长脚指针正搁在6的位置上。“那就好，先把它吃了，过半个小时再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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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C) o2 ?9 {6 H0 k& p2 x8 T0 `    “我想吃，但是不行。”

    “为啥？”

    “里明没跟你说么？我不能吃那个，它会影响我血小板的生长数量，弄不好就会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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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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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o" e+ y# f6 g8 C- |' _: S/ l- }    我摇了摇头，表示没听说过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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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那个戴眼镜、高高瘦瘦的。”

* n: i8 Q, ^* ^* M$ d- J    他的声音里明显多了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急躁。

    我瞄了瞄他，他脸上立刻闪过一丝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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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叫里明啊！我不知道，他没有和我说这个。”

    回想起来，那个叫甚么里明的只说尽量少让他感冒，最好别让他出血，还有就是交待他脾气不太好，让我千万、千万要忍耐住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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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他无精打采地低下头。“他姓卫，叫卫里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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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X/ |8 d2 X8 X' r    “哦，那这个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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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5 v0 L" u& [: @$ f+ e    我指了指那根快被病房空调热化了的糖葫芦。

    “还能怎么办，你吃了呗。”

    我为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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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e4 h0 H2 ?    我这个人不挑食，但唯独最不喜欢的就是像山楂这类酸得能掉牙的东西。

    他凑了过来，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促狭地激我。“怎么？你怕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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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p) M) A' H9 A    “吃就吃谁怕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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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不得激，我硬着脖子咬下一颗，囫囵嚼了两口就咽了，嘴里都是酸味，我皱着眉头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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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V9 f3 J* l    “哈哈，哪有人吃糖葫芦像吃药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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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来滚去，正在吊瓶的那只手翘得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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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信你尝尝，保证能酸倒你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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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G) \; V! i' e3 S    盯着红通通的糖葫芦，他咬住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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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模样就像我家小黄瞧见老村长家养的旺财吃肉骨头，那种口水都在往下滴却拼命忍耐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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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吃吗？”

    我故意捏着糖葫芦在他眼前摇来晃去，有趣地看着他的眼神随着它上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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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实在忍不住了，一把夺了过去，红彤彤的舌头在山楂上面卷舔着，第一颗被舔光了，再瞄准下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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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O, d2 C3 p  Z- |    龙芮眯缝着眼，既娇憨，又可爱，看得我面红耳赤，心跳也失去了原有的水准。

7 x0 m  G$ _, r5 C. Z" v/ d8 K    吸了吸鼻子，我低下头去，狠狠地吞了一口唾液。

    觉得很紧张，心里惴惴不安的，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甚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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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捏着手里的糖葫芦包装纸，反复地叠来折去，过了一会儿，总算是平复下来了，我才敢再抬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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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5 @; B- |" i    “你只舔上边的糖啊。”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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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y; M, }9 T    “谁叫我不能吃，怎么着也得让我过过干瘾呀。”

: Q7 {$ k3 r( g. p# i8 m; Q% m; d    一整串糖葫芦被他舔回了原色，心满意足地扔进垃圾筒。

% w! D: H+ W. r& N2 e0 t4 [    “下次再买一串吧！”他拽着我的袖子，使劲撒娇。

    “十块钱一串专门让你舔啊！下回我给你买棒棒糖回来吃好了，我见过有像烧饼那么大的，绝对够你啃了。对了，今天我去打账，说好一天八十块的，怎么这个月给我寄了两千五百八，那一百块是多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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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嘟了嘟嘴。“多还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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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不好，可我们当初明明说好了是八十块钱一天的。”

$ Y2 `) Z  Y$ H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转账的时候弄错了。

    龙芮乐了，骂我是个“死脑筋”。

& N7 f$ n4 A1 {6 ?) W% j# r    “嘿嘿，当初是谁扬言说我呆不住一个星期就要滚蛋的，结果我不照样拿了一个月的工钱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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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x+ i- g4 t7 y    “那是我手下留情。”他怪不情愿的噘噘嘴。

- }9 S) i; Y% v    “那希望你以后也尽量手下留情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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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v- G+ w1 r; c% `: _/ n3 Q" P1 Z    “那可说不定了，得看你的表现。”

    “是，少爷，也请您以后替小的多担待着点儿。”我学着清朝太监的模样，甩下马袖给他打了个千儿。

    语罢，我们俩都倒在床上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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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x5 p" Q! `2 e; }$ G& G. a6 g    而我却意外地牢牢记住了那个叫卫里明的男人。

猫瞳

7除夕的晚上，我买了点卤菜，配上李婶送来的年夜饭，满满地堆了一茶几，龙芮还抱怨说为甚么不买点儿啤酒回来，只喝饮料跟灌凉白开有甚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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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城打工这些年，头一回在城里过年，感觉不太坏。

    可他却明显不是这样觉得的，整个晚上都没怎么吭气，眼睛时有时无的瞟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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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来也是，他家人又不是来不了，可都没说把他接回去团聚，任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 j: T3 d- b2 F) Q0 g7 [5 \1 ~    我问他是不是想家了，他摇头说不是，眼里的神情又是那样孤绝。

    我都不懂他心里到底在想些甚么。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只晓得跟着师傅后边拎灰桶、学抹墙，天天都在提着心吊着胆的做事，生怕弄不好，师傅就要敲我一顿。

    眼看着他的情绪一天比一天低落，不管我怎么拿笑话逗他，他都没有多大反应，心情稍好了点也就是对我干笑两下，然后又扭过头去，一直盯着病房的门。

: N. z" Q1 n2 h7 k% W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大年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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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B; b9 \  ~5 v    这天，他终于开口了，说想吃那家的香芋蛋糕。

    我提着大衣走出医院。迎面开过来一辆桑塔纳2000，乌黑的车身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银圈加W的车标倒是挺招眼的。

% f& M( n3 @  n% U  \) [    认得它是因为我以前工地上的老板每回来视察，开得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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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m9 M! A4 H/ O4 J5 C3 o, Y    它在我面前停了会儿，关着窗我也瞧不见里边，我斜着躲了过去，它这才慢慢地开进医院里。

. ~  [3 q9 z2 Z    我还觉得有点奇怪，门口这么宽，我也没占着道啊。

) V% U0 F7 Q' h. D    过年了，也没几家商店开着，但那家蛋糕店仍然在营业，买好蛋糕走出店。外头又开始洒雪花，飘飘扬扬地飞着手指粗的雪片，可见度不超过十米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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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3 E1 e5 A    我把塑料蛋糕盒揣进怀里，竖了竖袄领子，冲进了已经有脚面高的大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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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回了医院，看看表，竟然只用了不到平常一半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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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F5 R! @. o, ?! A    因为是过年，只要能爬得动的病人基本上都回家了，所以整个血液科住院的没剩几个人，护士也少了一大半。

1 Q; t: h, t1 ^6 w* l2 U) Z    路过服务台，上回训我把药弄掉的小护士叫住我，为了省得她中午不用再跑，她直接把药给我，告诉了我吃药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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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是虚掩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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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推开门，我愣住了。

2 M7 ^& B! G, k2 W* B6 f3 M    是那个男人，那个叫卫里明的男人，他正在亲龙芮的额头，龙芮没有避开，两只乌黑的眸子眨都不眨，只是静静地坐那儿让他亲，而他们丝毫没有觉察到房里多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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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在裤腿边上的手握成拳，不知道看到这样的场景我是应该立刻出去，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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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我的存在，齐刷刷地两道灼人视线同时射到我身上。

) |4 L* C: n4 h4 z, R& I, _    那副无框眼镜的后面闪过一丝惊讶，马上又镇定下来，卫里明后退了几步。

2 W! \. A2 Z% `0 w# ~( X    这个时候猪肝都没我的脸红，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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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d4 k  r) I( x  `3 r! g1 l  l# `    “不用了，我只是顺道来看看，就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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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T) C2 x( h3 ?9 Y; E3 D    卫里明拿过床边的皮包夹在腋下，他从我身边走过，斯文的脸上有点慌乱。

    不只他慌，我的心也跳得扑通扑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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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_' R; y: S& e5 g# |$ L( w    宽敞的病房里只剩我和龙芮两个，他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木呆呆地坐着，俩眼瞟着窗外。

( k- d4 R& F* s9 R" J, B0 }, N    住院部大楼的下面只有停车场和绿草坪，他坐的位置正好都可以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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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a; @- Q4 t4 p    我想他大概是在看停车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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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v' `+ |# S! O    “那个……我把蛋糕买回来了。”

# |9 w9 [6 J3 m5 c  U0 m    我掏出怀里揣得热乎乎的蛋糕盒，大概是我刚刚压的，蛋糕里的奶油都被挤了出来。

    “放那儿吧，我等会儿吃。”

- R- H, N9 x5 @: h: K& G    我走到床头柜边，却发现台灯底下也摆着个塑料袋，看袋标是街转角那家的蛋糕店。

    我没接他的话，只是把蛋糕盒和那袋蛋糕并排摆在一起，一点点挪到他面前。

, h: I% ]) a% f# S4 \; q    吃过午饭，他把笔记本电脑打开，低缓缠绵的旋律充满整间屋子。

) m. K! |, H! z  L! A) l6 P    电脑就那么开着，他也没管，抱着膝盖安静地靠在墙边，任凭那首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 u% @0 G8 D6 |* v7 U4 W0 g    ……

3 d$ w, t. c5 }. R. Z, r    别让我以为快乐最后会粉碎
& [# X8 y! \. K) H* o3 a* H3 Q  S/ G
    人最孤单的时候绝不会掉眼泪
1 z. a' A# }2 J" E* g) H% |.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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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i7 e2 F3 |! P; E8 s    我已经真的太久忘了这种心动

    爱太难了解了我们还看不懂

    那一些心酸快乐有多少还很真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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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u& E. N8 O" r6 m% j: ?- h6 V. l    就算你不能证明爱我能爱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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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 a4 h  X! W% d    我知道你想躲我要的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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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起看天空好吗最后一分钟

, n" w$ M4 k( W& ^    ……

    一起看天空好吗最后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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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b; n4 w, w.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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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歌再好听，也架不住老听，况且我总觉得这歌词儿有点儿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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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一边看书，听见蛋糕袋被拨开的喀拉声。

# S1 r% {6 `6 P; p    那一刹那，似乎有甚么东西堵住了我的嗓子眼。

+ J# L. e0 T; G  P# S    头垂得更低。

    书上的黑字变成一个个方块，看不清楚，我弄不懂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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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z0 }; u! E1 r: _% D' e, m    大概是听歌听的，本来我心情挺好，都让它给弄郁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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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觉得有点发冷，我倒了杯水，像抓着一根救命芦苇似的紧紧地握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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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5 K1 N7 w  x# n    他听见了动静，回过头来。“好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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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b4 R4 C# C/ ?3 m/ |0 N! I; Y    “还可以吧，你怎么喜欢听这种歌？”

5 C: S8 i8 n3 [/ \' m; w) h, \* b    “只要好听管它是甚么歌呢。”

8 @: v* Z  [5 I- I    我纳闷了，我并没有觉得它哪里好听啊。

1 J+ Z% J2 b9 _8 e- b    听着悲伤的曲调，看他失神的望着电脑屏幕，我叹了口气。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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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s# E9 Q) |& p    “谁？”我皱眉。

. F1 g4 U, B' M" [    这个说话支支吾吾的家伙是那个口气狂妄的龙大少爷么？

% p# `/ {* b7 p7 g+ J; Q$ g    “……卫里明，他说那个多出来的钱是奖金，说你照顾得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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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3 j; C3 C: C4 X4 f- ?5 Z    翻了一页，我淡然地说。“是吗？”

    打从我进医院他就只来了两次，从哪儿看得出来我照顾得好？

4 L. N" R2 w: f9 n8 f    他看我只是盯着书没理他，扬了扬手里的蛋糕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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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 j" H) }( m# E8 U1 g    “要吃点吗？味道不错喔。”

1 ]* k$ K( G2 u+ D, F, a    “我不喜欢橙子味儿的，你自个儿吃吧。”连我自己都听得出话里的生硬。

3 {0 ?: u2 @  Z4 ]# }, Y* u/ L    他小心翼翼地看看我。“……你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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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n; ~, {  }    “没有。”

* ^9 v" ^+ R  n0 ^    放下书，看了看表，我把药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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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药片一骨脑儿都填进嘴里，就着我手里的杯子喝了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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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干嘛一副别人欠了你钱样的臭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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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我这么穷，不欠别人钱就烧高香了。”

6 T- I5 n4 W! a. w6 N; f    他把那块蛋糕吃完，还想伸手去拿床头柜的蛋糕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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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不下就别吃了。”我摁住他的手，把那盒蛋糕拿起来扔进垃圾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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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U5 R) x" R& |* b9 Y    “喂，我还没吃呐！”

. h% [( W% {, x; `* H0 ]    他急急地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去翻废纸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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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眼看着他，我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

    “反正你也吃不下了。”

猫瞳

8打从初三开始，我和龙芮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糟糕。

1 N! v* ?; F, C    没有吵架，我们只是不讲话了。

    和往常一样，我叫他起床，用抹布蘸酒精给病房消毒，给他喂药、端水，陪他打骨穿，扶着他去做化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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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y2 n" H# X! [) f$ N8 a  c* H    跟原来不一样的是，我现在只是面无表情地守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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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E: X/ V$ H9 i5 W) L    做我拿人家钱就应当负责的事。

    他也没理我，也没有再要求我给他买蛋糕和糖葫芦了。

9 I" S2 O, O9 A- r    那天他把蛋糕盒从垃圾筒里翻出来，就把它从二十五层的窗口给扔了出去，险些砸着了医院的护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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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小护士也不知道怎么就认定是我们丢的，拎着被摔得不成样子的“证物”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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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R* }# S, H5 O9 x8 x6 C    他坐在床上，冷冷地看着我一个人在病房门口被护士骂得狗血淋头。

    李婶天天来送饭，她看得出来我俩闹别扭了，送饭的时候来回小心端详我们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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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了，她把我拉到门外，趴在我耳边小声说。“小杨，跟小芮吵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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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

    “你当李婶眼瞎的唰，都不说话了还不算吵架？”

" _* W1 x" l8 b0 i; u) m- w    “我知道，是我错了。”

    “晓得错就好。小芮他小时候都没有人管他，所以脾气有点古怪，不管他啷个说，反正你莫往心里去就行哒，好不好？”

+ b7 g2 ^1 |% o- z% t6 y# o    我轻轻地点了个头。

5 X$ B" t. i! N8 S6 Z' E3 ]    “李婶，我上次跟你说的，你跟龙芮他爸说了没？”

9 ~- p4 P+ U2 z+ O) \" m    “上次我回去就说哒，今天早上他爸带着老婆出国旅游去了。要我说啊，小芮心里也明白，龙先生就是不旅游，他也不会来医院的。唉，有钱人家的事情啷个那么容易说得清楚咧，以后啊，不该你问的少问，做好事就行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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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她就摇头叹气地回去了。

  W" m3 C+ j2 C8 \( M6 ^    年前的时候我曾托李婶跟他爸带个话，希望他们家能来人把龙芮带回去过年，不要求太久，哪怕只有半天都行，没想到直到今天都没动静。

    原来他们还有心情去旅游。

, V7 e+ N3 U, y0 O) u    本来就没打算生龙芮的气，只不过那天不知道发了那根神经，火一上来做事也不分轻重。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刺激着鼻膜。

    我转头，眼睛看着窗外。

7 N. N- ?1 |: R4 O* E' |2 M    只隔着一扇薄薄的玻璃，过道里的空气就要比外面压抑很多，就算开着窗户也一样。

    这个楼层是高级单间区，一天的住院费抵得上楼下三人病房的几倍，但里面住的哪个不是饱受病痛折磨的人。

- Y# A% p) i: X# i6 r9 ]    我早就觉得，钱这个东西，真的不是万能的。

    这两天睡得不太安稳，我一觉醒来，天还没亮，翻了个身，发现龙芮他并不在床上，被子掀了开来，他的衣柜门敞开着，而且他目前最喜欢穿的那双黄绿色的跑鞋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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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X7 d5 V( q7 F7 R. @, {    我迅速爬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嘟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不耐烦的清脆。

  C6 [! U( i- ]- [    “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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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揪着裤腿，我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尽量平静自己。

    “现在很晚了，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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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管我，到了点儿我就回来，没事儿少来烦我。”

2 G% T* ?3 l- P8 T    还没等我回话，那头已经挂了，耳边响起嘟嘟的忙音。

    放下电话，缓缓地坐回我的小床上，抱着腿，下巴磕着膝盖骨，一动不动地盯着木门。

    这倒有点像前几天的龙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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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J% O( g  W. R! i( r' r* a    相同的是我们都是在等人；不同的是，他等的是别人，而我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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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上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隔不了一会儿就照出一块黑漆漆的人影来，然后随着咯噔咯噔的脚步声消失。

0 N. N0 C3 X+ Y4 \    每次抬头都失望地低下，再抬头，再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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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转动的咯嚓声让我从发呆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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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走了进来，关上门，开始脱大衣、扯围巾。

    他背对着我。

3 G2 D- E' f$ w/ |' b) i    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我知道是龙芮。

6 t4 U( W2 ?" ^8 U7 _% E    “吓死我了，你一动不动地呆坐着干嘛！”他取下口罩，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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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6 x, z0 a* r+ P& i    我僵硬地低头。

! H) [' |, ~% i# [    原来我只穿着秋衣秋裤就这么干坐了几个小时，专门为了等他回来。

/ C- T5 w- p% L: k- Z8 `    房间里的暖气一点都不起作用，我把冻僵的手指贴上脖子，脖子上立刻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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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不睡觉啊？”

$ d# n4 U" ?8 n# k& k' ^    他还没忘记正在跟我冷战中，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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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1 Z, S: u1 k. I, G' F5 G    “没甚么，我刚睡醒。”话还没说完，我就打了个哆嗦。

    可正赶巧让他瞧见了。“刚醒也能打冷战，骗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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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回已经冰冷的被窝里，我拉上被子蒙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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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n3 t1 X2 n6 ?    过了会儿，钢丝床的一角陷了下来，我听见他被冷风冻过的嘶哑声。“杨远志，你是想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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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 f, h, B1 f' ]) t7 k# B% f- v    我摇头，在被子里翻了个身。

4 M; c5 z; m9 ]9 i; T    隔着被子，我又听见他的声音。“男人想家没甚么的，挺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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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b) A% `8 Y* C  M7 s    我埋在被子底下的脸皱了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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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因为想而烦，而是因为想得不是这个，所以我更烦。

3 T4 o! U  h: r7 G8 r) L  G" l( z' h    “起来吧，我买了好东西喽。”他拿胳膊肘杵了杵我的背。

    我掀开被子，只露出半张脸，他笑眯眯地把一听啤酒放在我枕头边，我眼睛睁得大大的，没动。

    他自己开了一听，咕噜咕噜灌了两口。

    “看着就饱了？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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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R/ m$ |2 V( D2 k) O, Q    “我不喝。”

    “是不会喝吧。”

- s" d6 ?! O( A" H9 X    并不觉得男人不会喝酒有甚么可丢人的，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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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差点被呛着，抹抹溢出嘴角的啤酒。“老天，你是活在公元前吗？”

9 S+ t; W+ G# t2 R1 q    “你还买了别的甚么吗？”

  D6 A# a% _5 X5 \& l" C6 E    我去翻他身后的几个塑料袋，被他一把捂住。“这我买的东西你也要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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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d  E9 D: w6 G, t$ p8 g& E8 S    看了他一眼。“我只是想看看，你袋里除了啤酒还有没有别的喝的。”

5 E6 k5 o0 W4 Z, ~  q* R( |" I    “这里边才是我买的吃的，那几包都是别的东西。”

) D6 d- I6 ?5 W; C. s    他留下一包，欲盖弥彰地把另几包印着漂亮花纹的塑胶袋远远地扔在他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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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了翻，我捏起一瓶鲜橙多晃了晃。“可以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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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不喜欢橙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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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他还记得。

. Z5 B. X9 n% B( S5 V& @0 ^    掩饰不住心里的雀跃，我笑得很甜，喝了口橙汁，认真地说。“我只是不喜欢橙子蛋糕。”

    “怪人！不都是橙子味儿的么。”

( H2 l, L' [$ `6 T    “少喝点吧，明天早上还要吃中药，两个混在一起我怕会有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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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给他面前留了一瓶，我收起其它的啤酒放进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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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S* `4 y  Z% x& X7 p, K    他含糊地答应了，显然有九分是不情愿的。

    我笑着拍拍他的肩。“反正都是你的，又没人跟你抢，留着以后慢慢喝啊。”

0 \. O) |" K7 h- N* v2 y  h    “为甚么你过年不回去呢？乡下不都很重视过年的吗？”

    他的话让我想起了那个该挨千刀的包工头，我恨恨地放下喝了一口的橙汁瓶。“因为没钱。”

    “你原先没有赚到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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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i9 X7 x& y, w  E% T4 |    “赚到了，但钱没到手上就被包工头卷走了。我们工地上是每隔半年结算一次工资，年底快要发工资的时候他就带着钱跑了，刚到你这儿来的时候，我全身上下只剩一块五毛钱了，你说惨不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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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这种事儿！”

! T  D4 `& o$ k7 q9 n7 N- D    他的惊讶，是典型的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该有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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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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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包工头叫甚么，我找人帮你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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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_& |4 d7 u( E    “连人带钱都不见了，谁知道他能躲哪儿去。我们都找过了，没用的。”

    连他老婆都说他几年没回去了，我们还能有甚么办法？

* I% |( E6 n' {5 d. {    这年头只要有钱，哪儿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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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卷走的钱多不多？”

    我惨笑。“你说多不多。差不多半年的工资，有六千多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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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F2 j0 s+ P6 g    他“哧”地笑了一声。“你干半年才六千！还抵不上我去香港玩一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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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你是少爷嘛。咦，你买的鸭舌头挺好味的。”

+ t# Y2 i/ Y1 ?% w0 V/ I2 f& Z' v& q) m    鸭舌头，听起来有点恶心，但味很好，不太辣，蛮香的。大概因为李婶是四川人的关系吧，她就很喜欢吃这种东西，经常给我们做些麻辣鸭脖子和风干猪舌头之类的。我是北方人，很少接触这些东西，也就是到这儿来才知道原来有人能把“边角废料”也做成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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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东西就是小店的才好吃，越小越有味。你年三十买的蹄膀都没进味，蹄子里面还腥臭臭的，而且硬得都嚼不动，你肯定是在超市买的。”

    他拣了块卤猪肝丢进嘴里，露出沉浸在美味中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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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笑地看着他，他吃了好吃的像上了天堂一样。

    “那是买饮料的时候顺道带的。你这在哪儿买的？真是怪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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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1 M+ G( L* y, N( x    “新街口附近的一个小馆子里边，一楼是卖卤味的，楼上是炒菜和火锅。”

    “这么小的地方你都能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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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 d& e5 k0 S7 i4 @    他蓦地停住往嘴里喂食的动作，像跟谁斗气似的猛灌了一大口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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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找的，是有人带我去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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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他面前的啤酒往外拨了拨。“别喝的那么急，会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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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n4 z* J* {# p; M    “醉了倒好了。”

2 d: N' ]1 M- l; {# E$ W. P/ i8 i    他的脸有点红，平常亮晶晶的眼睛变得呆板无光。

$ V! j* Y: Q, }8 F1 E* z    他倒在我床上，把我往里挤了挤。

    “这床够小了，你还把我往哪儿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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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他挤得只能侧着身子，背贴着墙。

: J7 y' S2 o+ C    “我那床好冷，我要跟你一起睡嘛。”

8 l7 a6 V& J0 n( K) T    “要不要我把电热毯给你找出来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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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烦，就这样不是挺好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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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连踹带蹬地脱掉毛衣和牛仔裤，撒着无往不利的娇，钻进被子里，蜷缩成一团，好容易捂热乎的被窝被他弄得凉飕飕的。

    我发现，龙芮这个家伙很适合对别人撒娇，看着他像小猫样的讨喜，很容易就软下心来。

    桌上的空啤酒罐东倒西歪，我无奈地摇摇头，把被子往他身上多扯了点，重新躺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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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上很冰，呼呼地喘着气，热气喷在脖颈上痒痒的，每一下呼气都带着浓重的酒味。

0 M; l+ T% e9 ~" q1 Q* b) Z* Y    龙芮把冻得冰凉的手穿过我的腰，拿我当手炉取暖，还舒服地一个劲直哼哼。

    “好暖和喔。”

    本来就不多的嗑睡虫经他这么一搅，全都集体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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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经突然上了弦，意外地绷得死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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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没跟男人一起睡过，在工地的时候大家睡得都是通铺，有时一条被窝也就凑合盖了，那时候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可我现在就像被人拿枪抵着一样，手僵硬地贴在秋裤两边，紧张的动都不敢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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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2 I  q* b0 S7 `9 {    “要听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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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会说故事。”我故作惊讶。

    龙芮掐住我的脖子，恶形恶状地晃着我的肩膀头。“听不听！听不听！”

    这就跟抢银行的劫匪用枪让人拿布袋把钞票装进去是一个道理，所以，我很干脆地投降了。

- }; h! t1 ~* F6 B) Z    “好好好，我听，别摇了我晕呐。”

    放开我，他开始讲了。

" N2 y" X+ ~# v' a/ [+ x! i    半夜里，声音很清亮、透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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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个小孩，从小他的运气就很烂，他妈妈走了，去的那个地方只有单行道，她再也没回来。他的爸爸娶了个很恶的女人，虽然没有像白雪公主的后妈那么刻薄，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听他突然扯上了白雪公主，我有点想发笑。

( q  t$ J& m% }' a( M, K9 ]    他并没有注意我，只是怏怏地说着。“他的后妈带来了一个姐姐，很漂亮，没有架子，所有的人都喜欢她，也包括以后的那个他。这个小孩慢慢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圈子，在这个圈子里，他认识了一个人，一个影响着他今后生活的人，他爱上他，而且帮他进了自己爸爸的公司，给了他很高的职位。这就是他最傻的地方，他让他爱的人见到了他的姐姐，后来他们……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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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 V. N" y5 t$ L1 f2 l1 @    讲到这里，他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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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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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9 {% A! {# T0 }/ {6 N    他像回忆似的喃喃自语。“那个孩子身体不好，爸爸把他丢在医院里就不管了，只请了人照顾他。他喜欢的那个人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孩子有多想见到他，为了见他，每次都把照顾他的人赶走，为的就是只有在招新人的时候才会来看他一眼。有一次，他好不容易来了，那个孩子让他吻他的嘴，但他却只亲了他的额头，还当他是病毒似的跑得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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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3 }  b( A3 s. b    我这才明白，为甚么龙芮刚开始见着我的时候那么敌视了。

    听着听着，我感觉心里有甚么东西在急速下落，坠得很快，心脏硬被拉长的感觉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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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2 O+ W! _6 @" e    眼前忽然浮现出病房里的那一幕，龙芮和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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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那人应该是知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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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T6 H1 k/ e( W1 f. h    他明明很清楚，却装作置身事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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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故事里的主角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本来是世俗所不容的恋情，我并没有抵触这种感情，我也不知道是甚么原因，只是心里不想，甚至，我还很赞同。

    不关是谁，喜欢上了，谁，这就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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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3 e( o- o/ P+ ]0 y$ @    它只是一种感情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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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T/ g) a1 c+ Y! T: V4 U    我是这么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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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j6 X' f/ k$ `# ?    等我回过神，龙芮已经在我怀里睡着了，脸上挂着透明的泪。

$ E3 l. \3 \2 S6 U    轻轻地揩掉，再缓缓地伸出手，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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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 X4 t3 \" U$ W$ F    我退却了，但还是挡不住被睡眠灯照得紫亮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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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f' Z3 n* s1 m' E$ o1 \3 ~& [    温柔地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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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稀薄，但跟想象中的一样柔顺。

    轻轻地回搂住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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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细，还能摸的到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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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来没有过的温暖袭上心头。

" h- W) l/ z2 M  l7 [5 @    我微微地挑起嘴角，笑得像刚吃了山楂。

+ u' X! S+ N/ |* V    又甜……

    又酸。

猫瞳

9初六一大清早龙芮就起来了，浴室里飘出他的漱口声和走腔跑调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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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被窝里伸出头，看看表，才六点，打了个哈欠又缩回被子里，就算他今天不用打鞘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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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Q7 L- ~, P$ Y- L4 @. H  W/ q1 c    他兴冲冲地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像是有一天份量的药袋子。

    我从床上爬起来，揉揉眼。“要出去啊？别忘了要跟顾医生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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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t  |& i& ?( F- A    顾医生是龙芮的主治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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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说了。”

: v, n: l/ b3 Y' Z% J0 B% S    他拿起手机，按了几个键，朝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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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晒在外面的毛巾收回来，拎着被冻成冰棒的毛巾去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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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浴室前，我突地听到龙芮说了声“里明吗”，我的身子僵住了，像个木头似的站在浴室门口。

- X9 T: f' g: Z! ^! x0 V    “你今天有事没？”

, V3 N4 S1 v, _0 ]+ \9 [0 X    ……

. X) y% x1 @) {. V4 c$ N    “嗯，这段时间好点了，你今天可不可以出来。”

    停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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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甚么只是陪陪我，你就在这儿推三阻四的，你跟在吴佳夏后面不是挺开心的吗？给句明白话，你今天出不出来！”

    而后，我听见了龙芮震怒的咆哮。“你不来就永远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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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C, l. K/ t    紧接着，是硬物砸在墙上的暴烈声。

  ]8 z* S% R  `3 f    我随便撩点水抹了抹脸，刚出厕所就看见一块手机电池躺在门口，走道上全是手机碎片，连不锈钢外壳都被他砸的东一片西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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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j) k* l4 E* \    一边收拾地上的渣滓，一边看他。“你还出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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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笑得不自然，努力了半天就是缓和不了已经僵化了的面颊。

7 q3 e( D8 ]" o+ y1 U; ~    “不出去了。”他绷着个脸。

    “为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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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否认，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是带点暗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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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为甚么。”

    他拽过被子遮住自己，整个人成了一座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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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捡完他的手机碎片，送饭的李婶也来了，龙芮从床上一蹿而起。“李婶，你刚来的时候卫里明在干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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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婶被他吓得一呆。“……哦，他和佳夏在楼上，不知道在做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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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芮又倒回床上，并不打算下来吃饭。

    李婶戳戳我，小声问。“啷个了嘛？”

    我笑。“没甚么李婶，今天的面包烤得很好吃。”

  M: X5 l: Q7 X1 W9 Y    “呵呵，还是小杨嘴巴甜，来尝尝我新做的奶黄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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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婶被夸得眉开眼笑，也就无心顾及龙芮的异常。

5 G0 v# g+ y$ Z5 W1 `& V' W    “小杨啊，还没耍女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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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z! B8 U& q" e1 u2 p, V  B9 h    “还……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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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的捏，怪不得今天都没出去耍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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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j* a6 d3 i    “为啥今天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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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不是啥子情人节的嗦，来的路上看到好多年轻人抱在一起哦，现在真是开放嘀很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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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A8 l, [- a% s3 h    原来如此。

: @7 t5 ?( w% \4 X, B7 v    我咬着奶黄包，看了看床上情绪低落的龙芮。

    “连佳夏他们都在外边订了座，还要去吃啥子烛光情侣套餐捏。他们都不在，我今天就可以轻松点啦。”

    我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床上的鼓包明显动了动。

    大婶照例搜了几件脏衣服就走了，我走近龙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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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你没睡，起来先吃早饭吧。”

    “你吃吧。”

    “我一个人吃有甚么意思，李婶做了小笼汤包喔，我偷尝了一个，真是好吃啊，快起来！”我推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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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D2 W* Y/ o    他扭了扭就是不起身，我掀开被子，摸摸他的额头，又摸了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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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点热。”

    “被子里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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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b& H, }6 I; T; B3 |    “不见得，如果是化疗引起的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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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来体温计甩了几下递给他，他瞪了我几眼，看见我绝不妥协的眼神，只得把体温计插在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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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i5 ]6 W- E+ t: f# K& E    过了一会儿，抽出体温表，我看了看，正常。

- c" d! d5 V# J. l    他揉着夹了半天发木的胳膊。“我说没烧吧你还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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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n* L& R2 S) B  k/ F- ?) V    “起来吃点饭增加抵抗力，你就是太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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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7 o% A5 k+ _0 C    我把他的被子一掀，扶他起来，他晃晃悠悠地又想往后倒，我干脆把他一把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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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a. G; n- |- e9 L" ~    “啊啊，干嘛呀你！”忽然离地面远了许多，他吓得赶忙抱住我的颈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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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叫你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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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胸侧的骨头很多，都暴在外面，硌得我的胳膊都不舒服。

  q* Y! b3 U5 p2 O. E1 E  e    “瘦得跟柴禾棒似的还这不吃那不吃的。”

    屁股一落沙发上，他就不依不饶地说个没完。“这叫骨感，是美。你长这么壮，当然体验不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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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饭还有燕麦粥，我把奶黄包撕成一块块地泡到粥里，递了把勺子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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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臭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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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Z; a2 r. v; Q, z2 c+ W5 Z    “不管是甚么美，你没有的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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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爬起来，在柜子里摸出一个小塑料包，把那白乎乎的东西全都挤了出来，抱着碗趁热使劲地搅。

! D9 `4 V8 |: B    我偏头看看，那粥已经完全没了粥的样子，粘粘糊糊，不过倒是蛮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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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舀起一勺糊糊往小笼包上抹，津津有味地啃了一口已经不像小笼包的小笼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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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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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 P7 G7 F2 R9 g5 U/ p' b    “我不要，你慢慢吃吧。”我拼命地摆手，还是不放心地问。“能吃么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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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N, N1 k  Z, ^2 s* d6 x  _( F$ |- l    “当然啦，我在家的时候最喜欢这么和了，除了加奶油还要加巧克力酱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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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y! \8 M$ y$ A/ d6 e% [5 i) T) T& ^; v    听了他的话，我的脸有点发绿。

    吃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亏他还能长这么瘦，真不晓得那些营养全跑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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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我抱他的时候，胳膊被骨头硌得有点疼，我伸手捏了捏，结果让他看见了，咬着勺子贼笑兮兮。

8 A0 ]. t7 Z8 a# b* m    “看着蛮壮的其实也没多大用处嘛，只抱了一下下手就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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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9 u$ x' Y; J$ G    “你这么瘦，甭说一个，就是两个你，我也抱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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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还管抱不抱得起，我要是单‘抱你’当然没问题。”他笑得像个狐狸。

    “你吗？”我斜眼瞄瞄他瘦弱的肩膀头，直截了当的讲明。“危险。”

4 V6 }9 }* o; W1 H  f3 [  r+ \    “这跟身材没关系，重要的是‘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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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一脸笑得暧昧的龙芮，我莫明其妙地摇摇头。“连身材都没有人还讲甚么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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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这就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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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傻笑了，快吃饭，她们已经把刚熬好的中药送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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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N& n  u5 x% t    他苦着脸哀叹。“都不知道她们加了些甚么，怎么每次熬出来的都那么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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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r# N+ |2 ?    他喝的中药是有点难闻，有股奇怪的猫粪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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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n$ t1 U2 c5 [$ k/ f" ~# S    每次看着他满不情愿的喝下去，连我都佩服他的勇气。

猫瞳

10今天一天他都提不起劲，晚上玩游戏的时候也是，一遍遍的重来，重复的上演那一片血水般的红还有几个字母，连坐在他旁边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你就不能换个别的玩儿，你被警察抓了那么多次了，看得我眼睛都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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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J+ @$ M4 f; v  I; t/ H2 S    “就是因为你在我旁边我才玩不好的，去去去。”

    他拿屁股挤我，我被他挤得差点滚到地上，我躲过他的“屁股攻击”，好容易在边上霸着个地儿，盘腿坐在床上故意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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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S1 `' `; h* R7 k    “自己水平差还怪别人命里犯煞。”

$ g( _* o( s7 p" Q1 v    “切，PSP没坏的时候，我玩的好着呢，那是你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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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里好了，我真没看见。”把手遮在额头上，我举目四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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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杨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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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h: j/ R; P* |( P* S    他撸起袖子扑了上来，我们俩笑着打作一团。

4 |  }: v! f$ K/ F3 C7 i    正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整齐的男人走了进来，是卫里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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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z: @/ K  }" T! h    顿时，我感觉龙芮浑身的气息变得紧迫异常。

* s$ R9 n2 ]5 }9 `    我耸耸肩，想站起来，却被龙芮紧紧地抓住了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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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盯着被扎得已快无处下针的细白手背，我坐回了原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

    跟那个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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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走，留下来陪你。

    卫里明看见他拉着我，干咳了一声。“你们玩儿呢？”

    “这领带真难看，你就戴着这么丑的领带跟她出去疯了一天？她品味差，你也不嫌丢人。”龙芮挑刺的工夫是一流的，往往话也说得能噎死人。

% G8 j3 |) b8 m; e5 h    卫里明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嘴唇哆嗦着。“你不要这么说……”

    “不要污辱她是吗？就算她是我姐姐又怎么样，差就是差，好在我跟她不是一个妈生出来的，要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龙家人的眼光都这么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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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2 Q: w7 c9 B2 p% p, |    “公司里有点事，所以我先前没答应你，怕你等着急了。”

! H* d; u  K! U2 @    “你干嘛不直接说你和吴佳夏要去再度蜜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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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W3 |; l% L6 ^$ r6 U0 E    卫里明脸红了红。“是她说……”

    “不要每次做了事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还在说别人的不是。”

% ^( w; f3 q) h2 r    被刺得体无完肤的卫里明只得转向我。“呃，你可以出去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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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动，只看着龙芮。

    他的手已经松开了，心神不定的抬头回望着我，从他的凄凉的眸中我看清了他的意思。

    你想跟他单独呆会儿，却又不好意思说，是吗？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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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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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 w* `: G9 ~; y    我淡淡的微笑，走出房间，还替他们关上了门。

    身体不受控制，跌跌撞撞地下了楼，是怎么到的楼下花园我自己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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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j; ^4 Z# a2 Q$ b6 @: ]$ d; F( |    我只记得我并没有搭电梯，应该是跑下来的，捶了捶腿，有点酸，但身体里有个部分更酸。

    寒冬腊月的，除了腊梅还在开，其它的早就谢了，盯着那小朵的花瓣，我坐了一会儿，又往回走。

    空旷的走道里是脚下的回响，啪哒、啪哒，一声快过一声。

    从电梯口出来，我跑到病房前，背靠着墙上的瓷砖直喘粗气。

, B. x4 I' M" T: V$ p# B  a  p    里面隐隐约约的有声音传出来，他们大概是在吵架，但听不清楚他们在吵甚么。这门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好了，只听到里面嗡隆嗡隆的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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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G  b* e4 e8 R' g8 a    咔啦——

    门开了。

; t% l& b) V" s" N. t    无框眼镜后面的眼神乱闪，领带被揪得像腌菜一样，他说。“好好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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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的。”

    我把音掐得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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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了我一眼，就转身走了。

. O5 j2 {. \! A5 L9 P/ }# q    走进房里，可以说是一片狼籍，正如所见，我的工作负担又增加了。

    所有的照明都被他砸了个稀烂，屋里黑洞洞的，透过走廊里亮着的光，我看见床上那个人正抱着膝无神的看着前面，见我来了，抖开颤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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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过来抱我一下吗？”

    声音虚弱得像刚做完化疗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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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4 l/ [& c6 ?& l! |  J0 w    脚不是自己的，关上门，丢下满屋子要清扫的工作走了过去，坐在床边，小心、准确地把他抱在怀里。

    他瘦削的身体正一阵阵地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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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就在黑暗中互相拥抱，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就这么无声的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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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过了很久，他在我怀里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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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6 s; h- D; T; H    “你不想问些甚么吗？”

% g$ P% Y- ?+ M% @, ?4 G    “等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3 \6 ]+ J1 F4 G5 u; e3 b    “那就不要说了，早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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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他身子放平，黑暗中，他拽住了我的衣角，哭腔里夹杂着不安。“能一起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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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 ~  y+ [; H/ B" t    我知道，这个时候的他只是需要一个人的安慰，就像在五岁以前，孩子喜欢粘着幼儿园阿姨一样，这是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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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就是扮演阿姨角色的好心人一号，名不见经传的跑龙套角色。

    不管他是否能看见，我对黑暗露出温柔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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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3 L$ W, @8 \5 \    “那就一起睡吧。”

    在我怀里他微微发着抖，单薄的秋衣被水渍打湿，透骨的凉。

8 r2 Q1 N3 f4 H7 V. c2 D    他吸了吸鼻子。“很丢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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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你有可以哭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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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0 a- \2 d/ p( y+ O    “我爸总是说男人哭是很丢人的，我老在给他丢人，也不差这一回了。”

    “不对。”我摇头，他感觉到了。“是你盐吃的太多了。”

  c7 O* E& v2 \9 N    他在轻笑。

    “就是说啊，李婶今天炒得菜好咸。”

4 ]/ P6 v+ S' k% [1 q' X- g2 ~    他不再哭了，在我怀里安静下来。

1 ~3 X: m: ?  `  I& Y+ p8 H    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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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o& D' K2 l7 W$ W    我偏过头用脸颊蹭了蹭他的头顶，又软又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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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你需要，我就会这么做，不管你是不是把我当成替身。

5 V/ j4 F; R4 v: Z! z2 L    这一夜，我没有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