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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猫瞳

《那些男孩教我的事》 BY 蔡康永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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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 21:59: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号男孩 神秘男2 g% k0 o6 G8 |4 J5 O"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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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9 o) S0 z# j) E! [% @从校门出去左转的街角,出现了一个神秘男。
4 @& B  Y* K- ?9 P, o/ l% Y
, j/ k3 [+ y& i! V( b/ |! g# t* d想想在他出现之前,并没有什么征兆,没有下大雨,也没打雷,就是很突然的,从某月某日某时刻开始,直接出现在街角,每天都在,一连伫立几个钟头。
. N( |, e+ z5 I; e% C# s. u
8 {7 o; t5 g7 M# @2 {3 G5 @& O他的短发说不上什么发型,穿着也就是当时年轻人常传的有腰身衬衫,衬衫下摆放外面,裤管一点点喇叭,这种外形是在不起眼,如果不是他那对眼睛太大、睫毛太长,应该是没什么人会注意到他的。# O, y: I/ S  O8 e

& L# p2 x6 y/ q- u: i他永远站在街角那棵树的旁边。我们下课以后,不管是几点经过那里,他都站在同一个位置。他如果再苍白些、换上白衣白裤,你几乎就可以断定他是被那棵树困住的幽灵了。( H- |, N  M  ~5 j8 s& `

6 s5 D8 p; G9 B: A$ C& K7 l当然他不是,他一点幽灵的气质都没有,他有点黑、有点肌肉,而且,最不像幽灵的,是他的眼睛很灵活。每次我们走过,他的眼睛都会跟随着我们,直到我们转过街角,他看不见我们为止。# ]' Z4 M4 R5 L' c, q$ g

  }$ }" ?8 e) R+ B+ A5 I$ {我跟同学研究过这位男生,他是神经病吗?或是搞神秘?如果是搞神秘,他的乐趣到底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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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下课后,我决定试探一下,我摆脱同学,在学校留到很晚才离开。我一个人经过街角,发现他真的还在树旁边,我已经比我通常看到他又要再晚两三个小时了。我有点讶异,但他看起来比我还讶异。
. M' o7 e* C! u* ^2 ^9 O# `
/ c& z, m3 p6 t2 c1 [, m( h接着,我做出更令他讶异的事情。6 A. U3 o  Y0 i. Z
1 q8 @, o- Y4 R4 d; u. y, h: D
我走到树旁边的路灯底下,靠着灯杆,我拿出书,开始用路灯的灯光看书。我偶尔看他一眼,其它时间就假装在看书,可是,当我发现他始终毫不掩饰的直直盯着我看的时候,我也就渐渐肆无忌惮的回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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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古怪的对峙,在路灯下进行着,风偶尔吹落几片树叶、不相干的路人偶尔走过,但对峙一直没有中断。+ I- B! i4 Q) K5 r2 u4 ^

0 P5 s- q* S8 c( @. i大概对峙了一个钟头吧,十八号男生似乎生气了,他的长睫毛唰唰唰的眨了好几遍,他直直对我走过来。
0 [+ {% a" E2 Q
$ a. ^  W1 G/ h- y) c0 O“喂,同学,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看着我。3 @5 K0 [$ r4 }1 M
“那你又想干什么?”我回看他。
, g0 n8 H' P6 J+ _0 C“我?我……我干什么,关你什么事?”长睫毛唰唰唰。3 |) q& D! D+ r" b! y4 Q" ?# \
“那我干什么,又管你什么事?”我反问他。
/ k; ^2 M+ N$ D  K4 K“当然关我的事!我负责官邸前面的安全。”他说。
, ?6 G0 z1 R1 ?; ~) e! B2 z( U“官邸?什么官邸?”我问。
5 V, P  C; {  `“副总统阿,不知道吗?副总统上个星期搬到你们学校旁边来住,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 e# B  Y* V6 L5 D“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 K- @! k* q; a9 O' V5 i“赶快走开啦,你在这里搞这么久到底在搞什么鬼我根本看不懂,等一下被我们长官发现,告诉你们学校,你就死定了。”
/ P- b0 t' }+ }/ B6 D我把书放进书包,走人。/ v- F$ S, u6 Q7 J
5 _' E) X# F. u( K7 q
原来他是便衣警察。原来还真有便衣警察这种人,原来便衣警察也会长成这个样子。$ a4 B2 ?" D8 E" }/ E- ?4 t
快要转过街角的时候,我回过头来问他——
  _2 n! J3 `1 `0 L  F“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赶我走?”
0 a, a" I: {  ~- {& j- m( C7 K“我,我……”
! H6 E6 h4 F( @- j) p我没等他说完,就走了。
$ t5 B9 C# E  S" V' j/ L. [) \9 M/ J& T# m9 I
两个礼拜以后,忽然换成另外一个人站岗。大概他被调走了。' D8 Q7 t* U* p& o+ A* F
, [- p7 u( _8 v
我也就渐渐忘记他长的样子,直到,直到有一天下课,我发现他竟然站在校门口,我才又想起他的长睫毛来。
" `7 k1 Y2 t* }; a3 q
5 z7 o( L+ R! c而他说他这次可不是来站岗的。于是我们又直直对看,两个人都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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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 22: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号男孩- y( n, L  L  O7 G2 Q* g$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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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4 k. W* b6 ~) m1 o+ J
第十九号男生,从美国转学来的,一个ABC:在美国长大的中国人。
! j# \9 H/ D' T; F1 |) F" K; ~& [8 K6 w% K4 R* J
他讲的中文有腔调,他听的音乐跟我们完全不同,他迷的球队我们不认得,他的英文脏话正宗原味。" t; U* t1 U* n9 f: P5 [$ J

; O7 \4 U& d) j% e) V& i他带了不少尺度惊人的美国色情杂志来送给同学,使他立刻受到欢迎。& |5 P7 u+ G* a- o" `; J+ g& X

( k% s* {: i( B; E5 g5 _他很郑重的拿了三本色情杂志来给我。' ^' D$ L" r+ U& n

, i; {6 V- c7 W* V( D) ?“这三本是最好的。”他说。; ?" C9 N- H$ l- ^- b+ e
“多谢你,为什么要送我最好的呢?我没帮你什么忙吧?”我问。/ D: ^4 E! p6 X1 X3 S
“喔,是这个样子的,大家都说你最会念书,”他说:“我要你教我看《红楼梦》。”
4 s" P+ y  r3 O- ~9 V3 a  m* G我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
0 E! a2 R7 b1 Y$ v8 Y& s  I! v( [“你不会喜欢《红楼梦》的。”我说。
% e+ p  b; p7 V/ l“美国的老师说中文小说最有名的就是《红楼梦》,我爸也说我应该读一读中文最有名的小说。”
: Q/ k. b* F. X9 G  y+ n/ i6 _“你爸的中文,跟你一样烂吧?”
  F3 j- @7 o! w( ^“比我还烂一点。”他说。0 L  j! v5 G3 b% ^  R
9 v3 ?# n' y. J0 ]6 P" t
十九号男生很坚持要学着看《红楼梦》。为了教他,我只好自己也开始读《红楼梦》。
7 A1 \6 ?! l0 ]* a2 q. g3 k! _1 V/ Y- ?; P; ~8 |% c% n% e
是因为三本色情杂志,才开始读《红楼梦》的,说了也没有人要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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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 22:00: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号男孩 沉静的吻者( I3 j! T  z) P* g2 k" _& W; K
8 s0 E9 C- G! V2 A$ G) C5 Z0 H0 ~
对应于我们这间全男生的学校,在世界的另一处,也就理所当然的有一间全都是女生的学校。
! V8 c$ y* g! z# ?& e/ ?
$ O3 p4 d& {8 d5 A6 X. \* Y5 n6 ]每年情人节,这间女校的女生,会公布一份秘密的榜单出来,对一年来我们这边“值得注意”的男生,颁赠封号或头衔。1 `9 n: y/ Q+ N3 R3 z7 r
8 }4 {/ a# ?! L1 o& J  @; B
今年的榜单收到了,出现了一个以前没见过的头衔:“吻者”。1 d. ^  W' |4 t$ F+ o

0 L# `* W. o/ h) O% h/ k吻者。( p( w0 W8 ^6 a$ f4 s! C& ?- m

& ]4 Z5 }+ O& u( \) Y+ s& [这个头衔并没有排在特别显著的位子,可是,却在榜单上散发出夺目的光芒。
# @9 |+ ]' m, i; {, T0 k
2 s( C9 `; M- a! v) u我们看了受封为“吻者”的,是我们班上一个很安静的男生。
) s; ]; O1 `* i; W6 o
* [4 n* n$ ]0 l这位安静的男生被封为“吻者”的事很轰动,我们班立刻对他进行了公审。
7 u- G- b: t& O; v# z# o
* B; Q# ~' X& |, y3 Y, a7 O+ L“你到底问了几个?”有人问。( I" P% e: E+ S7 W9 {( K5 }
“……四十几个吧。”他答。' M8 @  b7 ~, S$ X6 t" u5 U
大家一片哗然。
$ Y" A) R  n" h“不可能!哪有可能交过四十几个女朋友!”大家乱成一片、七嘴八舌。0 B1 a, u* n9 @& g, ~" v) X$ `" C
“谁说一定要女朋友才能接吻的?”吻者说。9 _6 z3 f7 R3 a+ D
大家静了下来,看着他。
4 d1 e. q; ~- G9 Y/ R“你是说,不用交女朋友,也可以接吻?”有人问。+ H% \) b/ k4 z- h1 T* L
他耸耸肩。
  V, }3 t  Q4 u' v“别的人我不知道,我只管接吻就是了。”他说。/ G- x& N6 t' P; r9 L3 n
“什么叫你只管接吻就是了?!你只需要接吻,都不用跟那些女生约会、谈恋爱吗?”0 ~- i* G4 f4 g6 x/ d
吻者男孩同情的看着大家,点点头。
4 N( [% P7 X8 M“怎么可能有这种事!难道你跑去她们学校、见到人就吻吗?”大家笑闹一阵互骂。
. W. c: ?: d% N! `* t$ G$ f+ G“其实……原来我也只是,跟她们学校的一个女生约会……”男生开始解释。/ \+ Y1 \+ Q* r$ M( z
“结果呢?”大家抢着问。
6 w& o$ C) v* {9 D  Y$ p0 w“结果就跟她接吻嘛……后来……”
9 J( |. S) _- j  K+ J“后来怎么样啦?!”9 n. u, b, c* q* {6 v  K
“后来……好像是她回去以后,有跟她们班很多人讲……”
# @  B9 I' o1 w" `“讲什么?快点说啦!”大家一直催。) F! `( W$ h9 e  u
“讲……讲说我很会接吻吧,然后,结果,后来,我其实根本也没……”9 _& E: [( T- a6 V' a! h( k4 a
“怎样啦,后来怎样啦?!”: K8 n+ i2 z7 K
“就……她们班就有一些别的女生来找我,说要跟我接吻看看哪……”" B. ~2 |: z8 P2 d% Q% a/ ]3 {, a
“哇!喔!”大家纷纷怪叫。
) I4 ]2 \* m  _9 p7 ~* V. m$ ^“她们就只来找你接吻,没有变成你的女朋友?!”有人问。: l" G( j2 T1 T2 c  o6 T
“少数几个有啦……大部分都是只找我接吻的啦。”他说。1 f5 |* |4 e6 I# `8 x
, e6 O7 ?& Y/ `0 f
老实说,听起来还蛮合情合理的,如果他真的接吻技术一流的话。
4 p6 e+ M1 a! I8 V/ s; S; }
5 p. }! Y6 P% E, t" T大家又再乱七八糟的逼问了一番,他显得很困扰、又很得意的样子。4 p$ Y; H0 r" l2 _0 @
( L7 b8 }5 ?* B
“吻者”地位就此确立。
2 m# |+ D$ e. o3 A& ~1 r( L0 F7 Y
大家真的没有料到,这位安静的男生,背着我们过着这么过瘾的日子。
* w! ^8 c! W  D8 [7 p8 `) M8 Y4 o$ A6 O0 o( i
班上有个“吻者”,大家似乎也与有荣焉,而且需要接吻前,有了可以讨教的专家,对大家都有好处。, X% @/ H5 i% l

2 l0 m7 m2 f6 Z2 ]9 L有一天,“吻者”男生跟我两个人在忙着准备一个活动。
7 {" [% @: _* u( Z# f" Y“你知道我是怎么开始练习接吻的吗?”他说。+ t9 i, ^# ?; e3 C5 I/ ?0 E/ S
我看着他。
1 q/ S2 t1 K  K2 `0 _“我从一本书上看到的。”他把手举起来:“看到没,用这块地方。”3 w! M6 P" ]. j& Y; @
他把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的那块地方,展示给我看。4 l; p" k4 Z( ?0 F
“干嘛?”我问。
( @& f0 @$ t! o; E/ ^, A5 ~“我以前常常跟自己的左手接吻,就是吻者块地方,有点像别人的舌头喔。”他说。
9 \: `, J# e4 c- ?% M# W9 P“真的?”
6 y! |# U7 C( B2 y+ \: U“不信你试试看。”他说:“当然,后来都跟真的人接吻,就没有再用到左手了啦。”
  _9 M- n& }, V“可怜的,被冷落了。”我捏捏他左手大拇指跟食指之间那块薄薄的肌肤,像安慰小动物一样。
  }& C7 [( _% K: Z6 t$ I. p; E5 j; p0 G* u  ?, t; S" V7 V
他也笑了。
8 c$ Z( b5 d6 b% J- B/ _; \' c6 W
然后他想起一件事情:“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来问过我要怎么接吻?”他问。
3 R: c4 n  v7 X, K7 w
& H: @$ m. ^( r3 u! }: p! ^“呃……这个嘛……”我摸摸鼻子:“我好像还没开始用到我的手,就有点忙不过来了呢。”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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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 22:00: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号男孩 教我在游泳池装死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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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泳,是第二十一号男生教我的。
- W% M$ P4 }" q( ^% G: F2 V在他家的游泳池里,他开始教。1 }, T7 U. z. ^4 `$ o8 h
“来,放松,假装自己死掉了,像尸体那样浮在水里。”他说。
7 J3 J* M! ?( |我照做了,脸朝下、泡在水里。
+ l7 G, R' z7 _# }/ f7 e1 ?2 }我的眼睛闭着,耳朵却闭不了,听到水底的声音,很安静。
# o+ Z; O. {+ H% _# Y, C4 k“张开眼睛。”他说。5 l, Q7 |5 E, c  O
我张开眼睛,看见蓝蓝的水、蓝蓝的池底。我从来没有在水里看过东西,觉得很奇异。) ]/ q6 i, j. z) y0 P
二十一号男生游到我身边,我从水里看见他的身体,还有他所引起的波纹、他在池底的影子。4 v# ]6 _9 F! D1 M. x
他潜到我的下方,在水里笑嘻嘻的对我挥挥手。他的头发像海草蔓延开。  R6 p+ y- n; _2 d, N* u" q* k
我被水流慢慢移着,我享受着死掉了的宁静,有一下子我动了念头,想要想想一下自己是怎么死的,可是这念头立刻消失——“反正已经死了,怎么死的有什么关系呢。”我喜欢这种死掉的宁静,我不要再乱想事情、破坏这个宁静。! v# y2 p8 H0 ]. Z
直到我憋不住气了,我才把头抬起来,我脚一时踩不到池底,他把我扶住,笑嘻嘻的对我说:“你看,就算不会游泳,也没有很可怕啊。水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活着,你死掉,你挣扎,你不挣扎,水都是一样的。”
6 R% V1 r2 k. F& r2 t! [/ N他教会了我游泳,和一些别的事情。但他不知道他还教会我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教会我“假装死掉”。, T" `2 `) g; [- M9 n, M3 \" k
后来我每次游泳时,都会假装死掉一下子,然后得到我这个年龄的人、本来不会了解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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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 22:00: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号男孩 小儿麻痹的摩托车骑士. u3 U3 J5 ~1 T5 Y6 ~: I

' F/ h! Z0 w& |5 Z) N/ N第二十五号男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反正有一天,他就骑着很漂亮的摩托车,停在我们的校门口。1 `- h, M0 j3 r) B+ L"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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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人行步道上走着,他很慢的骑着摩托车跟着。有时候他骑快了,超过了我,他就停在路边,等我超过了他,他才又慢慢跟上来。# E$ i# \! z0 a% M7 N4 H% 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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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跟了十分钟,他说话了:) _2 T' l- ~1 H) a  y
“坐上来吧,我带你去逛逛。”他说。" a5 X, j0 V4 i
我这才第一次抬起头、看看他的样子。
8 V, L( `% L  U3 \3 B7 O% ^& F他穿背心,露出很粗壮的手臂,头发很长,被风吹的张狂,戴副墨镜,很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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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 Y0 U3 k2 l8 W! }$ @$ J# d9 o7 e1 r我坐上他摩托车的后座,他猛加速,冲出去。  |: U  E8 w' _) s: [
他飙了好几条路,速度快到我从没尝试过。到了一个路口,我说我渴了,他说他去店里买可乐给我。
% i5 N: {; \5 U' W他跨下他的摩托车,我惊讶的发现他的腿上有钢圈支架,他的小儿麻痹很严重。( s$ @4 g8 V& x1 G; j. u
他一拐一拐的走进店里去,留我在摩托车上。我望着他的背影发呆,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 ?$ A( D4 m: ^3 I大概是他的动作有点慢,多给了我一些时间,我发完呆后,跨下摩托车,没等他走出店来,没跟他说再见,我跑掉了。
: K0 B" U" g, L我为什么忽然就这样跑掉了?1 o6 j7 w+ y' P0 g
我被什么事下到了?
7 [' J# e: s: d" b我不能简单明了的说出来,因为不管答案是什么,我都已经做了可耻的事。
& o7 k" h: }, |+ H是陌生的男生,后来再也没见过面,但我一只觉得我欠他一句“谢谢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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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 22:00: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号男孩 种玉兰花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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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s6 k! o' p1 ]2 b: E
他跟我说他家是种玉兰花的时候,我其实听不太懂。
6 n: y3 m0 g" j: u% b! ^$ Z1 j! e他是第二十七号男生,来自这城市以外的地方。他说他们那里很多人家种玉兰花。8 m3 Y* q0 o: N" i/ q) D* ]
“玉兰花,就是红灯车子停下来的时候,会有人跑到窗户外面来卖给你的,一小串一小串的那个花?”( Z) V% k: h/ Z  G, R
“对啊,那就是玉兰花。”他笑着说。
" S1 n# s7 q5 m- Z: j他的鼻梁细而直,鼻头却有点圆,给人一种北极动物的感觉,像极地白狐狸这类的动物。他却提起了玉兰花,使得北极忽然弥漫一股淡淡的花香,他帮助我在一瞬间偷偷殖民了一小块北极。
" w+ L1 k; [9 d2 p/ t5 h作为一个在城市长大的白痴中学生,我当然会继续问他很无知的问题:" l& v+ Z2 S, \* n
“我一直不知道,玉兰花是种出来的。”
4 X3 X8 t, t+ m! P“当然是种出来的。不然呢?”他有点意外,又有点感兴趣的看着我,他大概从来没听过这么蠢的问题。0 a& y5 p  o1 J- j
“我以为是大自然里长出来,卖花的人是自己跑去找花,把花摘来卖的。”我说。+ N6 R; `: G! P, _  W
他大笑。+ ]6 w! v/ u7 Z# j
“所有在卖的花,都是专门种花的人种来卖的。”6 C- @5 ]$ n' P% m( |  X
我耸耸肩膀,郁金香长得就像大批大批种出来的花,玫瑰也像、百合也像,可是玉兰花不像。
/ t" c5 _. Z# `! _7 w玉兰花像不小心长出来的花。' w/ Z2 d0 M3 B$ Q) R
“我们家有几百棵玉兰花的树,我只要在家的时候,就会帮我爸妈摘玉兰花。”
! `& c- @) [1 W/ T' N这是另外一个我从来没有想象过的画面:只比我大两岁的男生,从长满玉兰花的树上,把花一簇一簇摘下来。
9 g" Y( a" z. h. t“玉兰花要晚上摘,摘下来装成一篓一篓,运到城里去卖,这样卖的时候,香味才对。”# K  v, M+ |4 j( y2 j! ]/ g
我脑子里的画面,立刻又刷上了夜色。白色的花朵,在夜色中格外清丽。
* F, H! o* U1 U( |“在晚上摘玉兰花,听起来很浪漫。”我说。
$ W) S7 {* ^# l/ d" k1 `“真的摘的时候,就只是工作啦。”他说:“不过,真的挺香的。到城市来以后,常常闻到的都是臭味,我的鼻子快要忘记我们家的味道了。”
8 E5 [, w" M2 {1 N/ m+ [+ k9 r5 r本来,念中学的男生,应该是永远不会花钱去买一串玉兰花的,这太像老女人才会做的事。# F, _2 B7 x2 e7 s4 B1 z
不过,我却渐渐变得看见玉兰花就买一串,好让他偶尔能想起他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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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 22:01: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号男孩 我的宠物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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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我的同学,一步一步,渐渐变成我的宠物。他很可爱,又很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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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a& ~0 s' I! B. B0 U: S) n* R# _所有我知道的事,他似乎都不太知道,却又想知道得要命,比方说:吃西餐使用刀叉的顺序,谁偷拿了故宫的什么,还有拳击赛的黑幕,这些事。
5 M  p( Z  l/ Q3 j% k7 v! U6 B0 p) V  m! f' J
作为一个中学生,我只不过是从进出我家的客人,再从我家五花八门的书报杂志那里,收到一堆乱七八糟的、有时连“常识”都不能算的消息。偏偏这些东西,对他特别有吸引力。5 t9 ]& ~% a2 O* n6 ~

# Z( s& k, }8 H他好像是在向往着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而知道这些事,可以让他觉得接近那个世界。- ?' w1 C$ ]# Y2 {3 [6 x: A0 C

& V0 i1 t/ s; W! b他常常在打一阵子球以后,匆匆跑去洗个脸,把头发都弄湿了,然后一屁股坐到我前面来,问东问西。0 t% Y7 o4 p6 |: r
' O; b- d# P- E- s
他的发尖还滴着水珠,有点细长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 c. ?0 ]- A" Z4 \3 C

3 {( ]( W5 V  E- v我看着他,想着:“这么多男生里,真想不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男生,做了我的宠物。”4 m" Z2 p2 Z9 i' k) Q9 j! g1 ?! Y
9 r) V5 d  B5 z6 D! {
所谓的“宠物”,意思是:本来我一定会很不耐烦的关系,却格外放水的、忍受下来了,大概是产生了一种通常是由宠物来提供的——“我是被需要的”虚荣感吧。2 p( n$ R; J. n  J) H' h
+ Q! L. o/ i8 h# x0 \, j
有一天,他告诉我说,他很喜欢一个女生。' W" _+ z2 E: J0 I) b8 n

  P2 Q  x1 i9 ]他讲的那个女生,听说很出色,也很不驯,很有个性。8 d4 Q. }: L$ k; I

( g; y& s0 _/ \% j7 F3 j8 Y但我还是鼓励他去追求她。我虽然对他的头脑没什么信心,但我对他的外表,信心很够。
, O" V6 ~& P+ H; h- ?
6 X( |5 I$ ?+ |1 C- l3 h果然,他只是用最简单的方法:找机会认识、表明好感、邀约,就成功了。1 j9 X* ?& q8 q( y! T) s9 ^

, p' Y/ g- E. y6 o“嘿嘿,才女也就只是这样子罢了。”我还是忍不住这样想了一下。5 ^  P0 w1 R! e1 T-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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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才女并不“就只是这样子罢了”。: \9 C" U# O+ T# Z8 c

$ o; I# ]  a% q0 |" O" }) F+ k: j他跟才女交往了快一个月。这一个月他都很快乐,如果来找我,就是来发泄一下他对她的崇拜,再补习一些她跟他聊、他却聊不出个名堂的事。
& h9 Q! Q7 X/ l; p0 c5 r- f* ]2 R6 k2 r0 U6 v
“我的宠物到森林里去独立求生了。”我想。
( i. [' Y, O2 r4 M% G6 _6 t+ p6 x% f5 \( a
当然,宠物的求生能力是有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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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女大概很快就察觉了:在他迷人的外表底下,实在只是个草包而已。9 o6 J4 V7 N% }: |5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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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待这样的人,如果不是采用对待宠物的心,会不耐烦。而才女可不是在找宠物,她是在谈恋爱。( R% @6 D8 a8 U. j3 \% z; O
# y0 h# B+ l8 ^* g  y) U) Y' d
她很干脆地把我的宠物给甩了。* _( U1 Y0 E( j: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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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外表,只撑了一个月。
( |* O- D% A0 g- R% Z, p0 M2 a
/ ?* _2 R8 u% v  W, m0 e他垂头丧气来找我,仿佛宠物淋了雨、毛脏脏的回到主人身边。
' B" w/ S: ?  g& k# T. i1 j+ ]+ F' f9 ]) N- K1 }, K7 A! ~
“被甩了?”
2 z! C, L9 G2 T" R
/ l. w- w8 L$ a! o) W他点点头。头连抬都抬不起来。
& J* Y& r% s+ e. g“我能为你做什么吗?”我用英文问一句。4 B; n, B& P/ n7 y
他忽然猛抬起头,吓我一跳。/ Z& a4 L8 ?/ C: R8 ^
“叫她不要甩掉我。”他眼光热切的看着我。“我是说真的,你很会说话,你都搞得清楚别人在想什么,你一定可以跟她讲,她一定会听你的!”+ {* t6 t" f3 @1 e$ p
“……我连认都不认得她……”
( j; p$ `' c9 O$ h% w* ^/ t4 y“她知道你的,我常常跟她提起你!她知道很多你的事!”
* T4 F5 m) Y; v! {  b) @5 J我叹一口气,有人能拒绝他的宠物吗?
% _0 `) d$ r  H5 t我知道过一礼拜,我会在一个校际比赛里遭遇她。; R! m, [9 u! W, v

8 M2 P1 [( l! y0 p' c3 r, X比赛来临,我当场跟她“划下道来”,约她比赛后见面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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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y3 _2 R) ?7 J( A她也“划下道来”:“这场比赛你赢我,我就去跟你谈谈。如果你比赛输了,就不必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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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叹一口气。宠物真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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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赢了。跟她会面。% d- y" a. b6 r' E3 D, Z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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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简单说明他有多笨,“尤其跟他好看的外表比起来,他的笨更加不可忍受。”( Q3 w7 k" ^; z7 W) C'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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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羞愤,好像自己的宠物被别人指着骂,又不能不暗自同意。$ E& f2 M7 A7 z" x
" l1 n0 p4 f; y2 F; ]1 M3 m
“你不用想替他挽回。就算你再厉害也没有用,绝对不可能!”+ k% ^; A9 R  Y% y% ]

: h% t7 r; [6 o. M- ?0 K她这个气派虽然应该是很讨厌,我倒蛮喜欢的。4 ?- D; ~* ~; P: j. ]/ l0 x4 B

% t4 N/ H1 ?, b“好吧,我答应你,我不会再找你谈你跟他的事。”我补一句:“可是,我还会找你,谈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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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w1 J# A* }- g; x4 i0 j“欢迎。”她似笑非笑的回一句。- Z# I8 Z( K) F/ D9 a,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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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到底做了什么事?
5 @3 ]. k0 Q" _我做了混乱而糟糕的事。
" s+ T' S. p: k, k! n# I$ T我救不了我的宠物,我决定为他报复。
& m' ]2 A0 o. W% q; d我想办法让这个有个性的女生,喜欢上我。* _8 J, J7 E1 m+ J. t, W
等到她对我的存在有了依赖以后,再把她甩掉。
. |2 f" k! o$ ?& I: ]0 ]( N8 y# T这是为我的宠物而逐步进行的报复。: m* \0 }# x0 Y' f
问题是,宠物不这样想。
% U" n0 j* X! ?; K$ |# x9 ]; y“我听说她现在跟你在一起,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他找我质问,愤怒得要命。6 e9 S, a' B2 \' d! b9 W
“我是为了你做的。”7 q6 O6 e. x. F. l& t4 G
“你放屁。”
4 Z0 z  u; E8 s; y2 D; Z1 x0 W" @“我会在一个月以后把她甩掉,为你报仇。”+ w% L" F: ~! t+ u! k1 S% F
“你……你简直是变态!”
4 H( t6 W& k4 q- Q: Y& Q( z+ X我也生气了:“那你宁愿我不要甩掉她啰?”) }' h! Y! |, j# N6 y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用力大吼:“你们两个根本在玩弄我!两个都是混蛋!”0 E# J# q, \& O& F
大吼完,他带着眼泪跑掉了。留下困惑的我。+ v0 C" b- c* _1 r  N, V7 \  E/ k. O

  _- n7 b, C8 g- K6 n6 ?我到底做了什么?
. Z  }* E/ v$ U0 ~; E4 o4 Q& Q我在惩罚我的宠物吗?还是我已经厌倦我的宠物,必须从他身上,挤出最后一丝戏弄他的乐趣?; Q5 I3 J6 ~  r- Z. g. R0 h! A9 P3 P
, j, `5 U+ {# r* b( P' y- T
我真的像我以为的,在为他报复吗?还是我根本就是在报复他?
+ @+ g7 f' q5 y1 }) d9 L+ m" h( J
, @3 @) d5 }1 p; u( _# H不重要,反正他显然跟我绝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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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 P7 v5 z9 W  l" Y' U失去了作恶的借口,我的恶行也就草草提早结束,跟那个女生分手。
7 G- W- D+ e9 c' @9 f, o; D& E
0 Y" Z7 Q' x  D+ r; z" j她很受伤。他当然也很受伤。
2 X, i" H' \8 G  Q+ i2 q' Q) V8 n+ m: h
一定要比的话,他可能伤得更广泛一点,既失去了爱人,又失去了主人。
& [" M( g+ d7 E: O  z4 w, V( S9 {  {, o9 Y" }! C+ s4 ?
我呢?
! f# _# J2 y6 ?$ T* T& }9 j; A6 D' K5 G5 A) |
我失去了我的宠物。! L) l& I9 E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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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开始学着面对我的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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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 22:01: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号男孩 教我跳探戈的男人' E; W2 g+ Z# q,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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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恐怕比我大二十岁,或者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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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中学生根本不太会判断年龄。我们会判断的年龄只有两种:跟我们差不多的,和另一种,比我们老的。
. R: v/ ^5 q" f. z' ~: J# ^他,就比我们老。
( T$ B  b* S7 S1 U8 A  U8 t他看起来很年轻,只是他教我的事情很古老。
0 Q. ^) l0 v$ }8 C/ h很古老,却很迷人。) ~( E9 f9 x- E$ Q7 B" R
他教我跳探戈。: X2 Q" |7 I& M! ^  M4 v9 Z# c
他看着我说:“你很骄傲,你应该学跳探戈。”
& k" d+ b: Z9 [% E9 e他开始教我跳探戈。舞步怪异、自恋、不快乐、杀气腾腾。5 O( W9 k/ _2 K" d3 O- [: }7 g
我一下就学会了,快得连我自己都很意外。
" g& H1 e  I- i4 y$ S# a0 d他点点头:“你学得很快,因为你就是这种人。”
! @' |/ d; a! f" h' v' O/ I; s" \$ M( |他说对了。我后来再也没有学会跳别种舞。
5 I+ h0 a& p( \" ^- L所有快乐的舞,我都学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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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 22:02: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四号男孩 初见萤火虫  J( f, f; q" o+ ]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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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过萤火虫、读过有萤火虫出现的故事,也在电视上明了萤火虫的生活。  l& U' Q7 b0 M8 B" |. k* u$ r9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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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没有看过萤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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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U4 K2 s% K8 S7 H1 `" R7 g天渐渐从天亮变成天黑。这并不是我喜欢的时刻,我会找个方法度过这种时刻,像现在,我就把眼睛专注的盯在书上面。' y" f5 e! a$ S1 T0 m. N& J0 u3 P

' z8 F6 h& u7 _( Q2 ~: ?教室后面的小山上,是我最喜欢看书的地方,夏天时,蝉的叫声会大到你听觉麻痹,眼睛就变成了你的依靠。在这种状况下看书,可以连印书的纸头的纹路、还有每个字的印刷字体的边缘都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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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天要变黑了,你就察觉到纸头反射的光愈来愈弱,你的瞳孔配合着一圈圈放大、想抓更多的光进来,但没有用,光被抽走了,纸头上的字像在涨潮中的小岛,一个一个被水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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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我只好把头抬起来,面对已经天黑的世界。0 ]% G! H+ H1 i. D& S

, |' }: D( L5 Y( d% K1 C  Y! E而黑暗中只有山和树的影子,其他什么也没有。6 Z1 J7 q6 \! R(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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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又躲在山上看书。三十四号男生坐在另一块石头上。我们看的是一样的课本,课本是很奇怪的东西,散发着一种沉默的敌意,你如果能够找到同伴一起面对一本课本,好像会比较不受威胁。. ]4 g% K3 k2 S* M' Z  q" U) z: V

" ~. T# y& a$ }- E课本上讲的一件事情,引起了男生跟我的争论。快要天黑的时候,争论变成了吵架。: o. q! y) H6 \  ~; ~: D2 {

0 ~3 d  z- c9 p! s1 M6 n/ Q( P“你真是自以为了不起的笨蛋。”他说。
8 e7 u: j- y- F! c- `“那你就少理我吧。”我说。
4 s0 G+ p4 b9 ?) g) V& m7 \/ o“我早就受不了你了。”他站起来,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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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I! m3 S/ j5 P我看他走掉的背影,非常生气,感觉到被丢弃,而天开始黑了,我被迫面对我不喜欢的时刻。男生穿的校服是米色的衬衫,渐渐溶化成黑暗中愈来愈恍惚的一个小点。我心中的恶意,也就随天黑的速度,蔓延开来。, |1 ^2 k+ ^4 w* {; R

8 w8 b1 K+ [7 \( w* j4 b眼看我要被我自己困在黑暗的山里了。这时眼前的一片黑暗中,却飞出了一点亮光,我诧异的看着这点亮光,安静无声的飞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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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虫!”我心里惊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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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亲眼看到萤火虫时,我会这么不可置信。6 u; }* d/ \: o"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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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萤火虫似乎天生悲悯之心,一直盘桓不去。3 S, F- s" I. B/ Q

$ c" l, _' \+ Q$ R+ j, a/ L我在黑暗中,完全不想动弹,只想这样一直看着那点亮光,一直看下去。0 L) l: _9 J% u7 }3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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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好像过了很久,久到等我察觉的时候,我已经听到四下有人到山上来喊我的名字,在寻找我了。9 r) w* ]: u& t, Y
; \& M, U5 i" Q' w/ G
我却还是不舍得动,不像站起来。$ a# d  ?$ z* t, F3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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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叶动了动,萤火虫开始往上飞,我的眼睛也随着往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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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三十四号男生站在我的面前。
, @7 N8 M% Q# \& F1 U4 G" Z“我在看萤火虫。”我说。
8 b9 H. @& e' X/ S7 f5 n# B“我知道,我也看到了。”他说。
( I6 n* n; A, U  y+ k“我从来没有看过萤火虫。”我说。2 q# ]1 l) z$ M( @
“我知道,走吧。”他伸手拉我站起来。萤火虫已经不见了。* U3 b& f  q+ z+ O1 f7 f$ Q' `

% i3 F+ c' E& K6 l从那次以后,我就再也没看到萤火虫了,也许我已经看过最美的萤火虫了。0 y8 U: y* a8 T. e"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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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再害怕天变黑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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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2 22:02: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八号男孩 自称是我哥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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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时间,连续两个月,每天晚上我都接到他打来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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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那两个月当中,只有三个晚上我没接到他电话,那三个晚上他为什么没打,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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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接到他电话时,他一开口就说:- U6 l2 R5 `# j

  X% K; x# V: C' f# c+ f“你不认得我。我是你哥哥。”" Y4 @, x! u3 \. k( r) x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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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了两秒,然后哈哈大笑:“我没有哥哥。”% V" W2 e8 e. @& `( t1 I! _9 l: ]

. S1 u8 D2 P5 a“别这么确定,你又没有哥哥,不是你说了就算的。”他的声音,有一种晴朗的气息。即使是在讲这么莫名其妙的话,也还是令人觉得话中有正面的意义,而不是在鬼扯。0 `; p5 `9 }( }; w" k' H( i
“那,你要怎么证明你是我哥?”我问。
6 ^6 A7 }8 `& Q; d* z/ B“我不需要证明我是你哥。”他说:“你可以不要相信。我又不是靠你相信才能存在的,我又不是上帝或者菩萨,你不信我也不会消失不见的。”
9 h5 f. `6 E( K2 d4 F/ K/ ?8 F“嗯,是没错……”我在电话这头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这个陌生的电话还真有趣。“上帝或者菩萨是不会打电话给我的。你这个做哥哥的,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呢?”4 @( d2 N2 k) N; q% m
“让你知道有我的存在,这样一来,当你需要的时候,就不会太孤单。”他说。# y$ q, S* h7 p3 _$ ]

3 {3 f% H, n  M我沉默了。我被这句话打动了某处,郑重的想象着一个有哥哥的生活,会跟现在有什么不一样。' d' s2 A+ M+ h  Y8 u
“如果我从来都不觉得有过需要一个哥哥的感觉呢?”我问。并不是敌意的,而是试探的。
& z" d3 }" X: c3 U7 U( V4 c0 P! T4 Q“嗯,那也没什么关系,你跟我反正就照原来这样活着,大家都没什么损失。”他的声音出现开朗的笑意:“不过这种话,通常是没有的人,才这样说的。……因为反正没有,所以就做个‘没有需要’的声明,你不必再这样,你有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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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j, V7 L/ T; |7 E0 `我被他讲得昏昏的。不知所云的结束了这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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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他第二天不会再打来了。到了第二天晚上,我有点故意忙些别的事情,想假装根本没有在意这个怪人有没有再打来。6 o- v1 l. v" {2 E/ u: Y7 |  Y& y7 K

. ?; E' _; w& G5 H$ R9 S! X但当我接起电话,听到是自称我哥哥的这个人,我还是很高兴。我并不明白这个游戏的意思,但游戏总是令人高兴的。
6 n& R! m) |8 W4 U# o+ `) s- b& @2 P
, ]1 a9 m% C( }2 J( Z他问了我一些生活上的事。我把我讨厌的人,我看不顺眼的事,跟他说了一些。, z7 E+ n( Q$ T9 L* f

8 Q; @% k0 |$ u$ l+ o, R* A他就跟我讲些他遇到过的讨厌的人或者事情,他的世界果然是大人的世界,很多事听起来挺严重的,这样跟他一来一往的聊一聊,比较明瞭了世界是怎么回事,我发现我那些讨厌别人的心情淡掉很多,好像那些事在将来的世界里实在不太重要。
) i* w7 O2 h( i  Y6 _4 Z1 s
( [" ?8 `% q+ y: g' b这个自称我哥的男生,连续两个月,每天和我讲一通电话,有时讲得很简短,有时讲得很长很长。
8 z) i; h: K7 b2 R) t+ Y* |5 y. d
5 f4 K% L& p# @; Y4 x4 Y9 w我后来都再也没有问起过他到底是不是我哥哥这个问题,我也没有向家里其他人询问过。我大概本能的感觉电话那一头的男生,是来自“秘密”这一块栖息地的生物,不适合用探照灯、推土机这类的东西去搜寻他。
6 Y; {4 x4 `6 y* ^$ \. Q4 z2 s
& d# f3 }: k, J6 \) \我有强烈的想要跟他见面,想看看他是什么样子的,可是他没有这样安排。% Q; d' x1 G) D  G) a* W

! Y% G0 z/ s5 g& @$ ~  z8 j1 z两个月后,圣诞夜,他在电话里跟我说了圣诞快乐,然后,就再也没有打电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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