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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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瑞华在小教堂待久了,耽误了正事,回去挨了我们头好一顿骂。天底下也真有这样的事,一车从巴黎拉过来的布展材料,到了展览场地,见没人接应,生生的又开回巴黎去,法国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进水啦?!你就不能卸下来再走人吗?哪怕你卸的不是地方,哪怕你卸当街口,我Tony一个人怎么也给你搬到位,可他妈的偏偏回去了,再送,还得花钱,而且得花欧,Mother fucker!你说我们头能不恼?我能不挨剋吗?9 |2 U6 c- R3 y$ X
2 |& u' ^! v# s7 Q 我被训得蔫头耷脑的样子被杨看见了。他刚下课回来,本来准备在“富华”吃完饭赶紧回去做作业,手里还夹着书,看见我脸都灰了,走过来轻轻抱了抱我肩膀,说:“走,我请你喝啤酒去——”算是替我解围。% T) s& X0 |$ H: Y"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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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喝了一大壶啤酒,肚子都圆了,心情不再像先前那样郁闷,我说:“杨,还给我讲故事吧。”* a* P0 _6 R+ R2 u' H5 p% L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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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的故事): Z9 Q7 o! e% C0 a; L: m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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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血煞”——我的小战神不告而别,突然下线,让我心神黯淡。究竟出于什么原因我不清楚,但至少表明他不愿意在视频中露脸,这就加重了我想见他的愿望。我花半年时间,企图通过聊天室找到重要证人的想法突然变很不重要,而上网,似乎就为了接触这个魔性十足的男孩。' r8 r. S! P3 v! K8 N; C4 Q
. b6 S. Q6 p$ P& a0 | 我急切地寻找着小战神,一近傍晚我就变得情绪焦虑,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只盼着天快黑。可是有三天,“魔域血煞”都没有出现,这并不表明他不在,隐身上线或者换了登陆名的可能都有,我能感觉他在某个隐蔽的角落,不肯显身。我怕自己再也找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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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时真的很奇怪,突然就守不住自己的魂,连丢在哪里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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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的晚上,当时我正百无聊赖,在聊天室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人聊天,他突然出现了——“大叔,你好”,我精神为之一振,赶忙接话——“你终于出现了/ 你去哪了/ 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这些都不是我通用词汇,但我还是说了,通过我的手,把一连串的急切敲击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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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是一通不着边际的魔语——“我在罗林西亚……”我很不耐烦他的魔语,越来越不耐烦,我没好气地问,“那是什么鬼地方?”为此,他显得很不高兴,说,“你真没劲,你是我见过的最没劲最没劲的人——” 我怕他突然又闪了,赶紧说:“我想你了——”我自己都觉得这话出格了,迟疑了片刻,还是把它发了出去,紧接着,又补了一句:“我能看看你吗?”这么纠缠他,想见到他,我感觉自己像犯了癔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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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笑了,笑得很鬼。杨看了我一眼。他是聪敏人,知道我的鬼。)8 s$ r, H( X } R! d
5 v% `, L7 q, Y 小战神沉默了很久,在我打过去一串“???”以后,他说:“我已经不玩视频了——”- m# {# D7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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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为什么?”我问。4 A4 Q; Z7 C \; r. O6 U9 v(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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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什么,E世界是不准问为什么的,你犯规了,大叔……我不光不玩视频,连滑板也不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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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 Q( J" ^1 p! U( A9 p 我沉浸在与男孩再度相遇的紧张和兴奋中,没有意识到他的话隐含着多么重要的信息,我执著地说:“可我想见你,你要是不愿意,就告诉我,你今天穿的什么衣服?”: w; C! I0 a0 \1 y9 Q+ P9 t
" w7 Y9 U" z- V& ?1 S4 N3 T “你干吗要知道这个?”——这是个问题,我干吗要知道?内心告诉我,这是我的策略,第一步的企图,接着还有别的企图,我当然不能这么对他说,于是调动全部智慧,说:“我可以展开想象啊,想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孩?”! ?8 t, X" |% ]" y0 L2 O
4 f4 f2 a. ~- ~6 |% i2 | 也许他觉得这是个理由,于是说,“我穿着一件蓝色的铠甲”——我几乎能断定他这天穿了件蓝色系的衣服,否则,有什么理由把铠甲描绘成蓝色而不是金色或者银色呢?# r) A7 w8 N;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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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铠甲的前胸刻着一道好看的曲线……”他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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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n1 b; M; C4 @* ] 他说到好看的曲线,我突然一激灵,从轻轻紧张着的兴奋中倏忽醒过神来,我意识到我最敏感那根神经被触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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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曲线?!为什么不说图腾或者族徽,甚至不说花纹,而是说曲线?这一刻我变得非常警觉,隐隐觉得这个话题是一道缝隙,现在我触摸到了,是什么?目前还不太清楚,我期待着深入,沿着缝隙插入手指、手,乃至真个手臂——我开始感觉兴奋,以致身体微微颤抖,起初,我辨别不出这种兴奋是不是和性有关(因为这段时间我一直感到有性的焦虑),还是别的原因?渐渐,我意识到,整整六个月,我时时刻刻等待的机缘出现了,我终于要看见曙光了,而刚才我还完全没有意识到……我急切地要把这个话题引向深入,我提醒自己,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着急,千万不、能、着、急,要保持沉稳,还像个“大叔”样子,不要让对方觉察到你任何细微的反应,因为哪怕是一丁点异常,都可能使对方成为惊弓之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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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还是急了,我问:“什么样的曲线?罗林西亚的标识?一个图腾?”& A E ?6 C: D9 a
! P1 r1 J( E* x& p& F# N( D6 h6 p “不是——”他回过话来。4 H! `+ K( {( `+ O
; G7 Q# Q& S I% V# i “一个字母?对,是一个字母?!”我急不可耐。那一刻我几乎看见曙光一现,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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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C) k5 r& o+ Q" g* n6 i0 t) `! l 可就在这一刻,男孩突然下线了——他妈的,他可真是只小鸟,就在我将要捉住他时,他扑楞着翅膀又突然飞了——当时是凌晨二点十六分,我记得太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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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悔太急切,我应该不动声色,先说些别的,无关痛痒的,然后再突然发起攻势,使他失去防备——可现在来说这些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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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一次,我有极大的把握相信他就是我要找的重要证人。' `6 t2 g0 R' r- y; n) g) d7 s6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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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起种种,许多细节都被我疏忽——他曾经告诉我不再视频的原因是由于“危险”;不玩滑板理由是“只有一条街滑起来爽,可现在我们都不去那条街了。”——那条街是指哪条街?现在我才想到一定是黑麻地。黑麻地是条有坡度的街,是玩滑板最好的场地,我曾经看见那里聚满了滑板少年,而“他们”不再去的原因是那里发生了杀人案!当然,最重要的线索还是所谓“铠甲上的曲线”——种种迹象告诉我,这个“魔域血煞”曾经是经常出没黑麻地的“问题”少年,如今在他的胸口上很可能留有一道可疑的“曲线”! O- i/ _$ s3 j5 b, R2 j"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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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知道“魔域血煞”很可能从此消失,不再复现,但我不死心,我还继续逗留在聊天室,还用“雅奴斯”这个网名,我甚至整晚不睡,守株待兔似的等待着他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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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他还是出现了。) ]6 E8 w7 s" x: C3 o%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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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后半夜,我正困顿不堪,“魔域血煞”突然打过来一行字:“雅奴斯是什么?你干吗取这么个奇怪的名字?”我的心狂跳,睡意全无。3 S4 X% q( G- [4 Z( f9 K: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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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究还是出来了,也许觉得曾经的危险已经过去,这些孩子总是轻视危险的存在,总是觉得危险轻易就会过去,这也是他们总是离危险很近的原因。我告诫自己,这一次一定不能操之过急,稳住自己就是稳住对方。我耐心地对他说勇士雅奴斯的两张脸被刻在金币上的故事,还告诉他,我有这么一块金币,当然是仿制的,如果他有兴趣,我可以拿给他看。 c0 ^ ?% R$ }" a1 c' I/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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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直接回答我对金币有没有兴趣,而是问:“为什么会有两张脸的人?” 我说:“许多人都有两张脸,一张白天用,一张晚上用。” 他说:“你喜欢有两张脸的勇士?”我说:“你的‘为什么’可真多。”他说:“你也是两张脸吗?”我语塞,但很快回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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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问:“你喜欢男孩子?”我一怔,这个问题从没有人问过我,我自己也没问过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有一点,我不想欺骗他。我说:“你怎么会这么认为?”他说:“你不是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吗。你是个GAY?GAY才关心一个男孩长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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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非常严酷的问题,我没有勇气触及,它被一个不谙世事的男孩指出来,直捣我的灵魂。也许他仅仅是凭直觉,朴素而简单的直觉,对此我完全可以解释为是我的职业需要,我想知道一个男孩长什么样是因为他有可能涉案,我可以对任何人这么说,但无法骗自己,只有我自己才最清楚自己的心,才能看得见自己的灵魂。在我内心深处,真希望和我交谈甚欢的这个男孩有一张天使的脸,而不是和什么杀人案有关。, j( V# R% M# ^: [- w
& m" O# \% `, b9 d8 P) _ (就在这一刻,我几乎证实了杨的性取向的猜测。我偷偷抽了口冷气。)" u" N+ U% F4 w( Q U; Z/ e% j
& J, B9 B6 g. O' `( V$ t+ n8 X* [ 我被男孩憋了半天,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男孩,但有一点我敢肯定,我喜欢你。”# c# n0 n5 T4 s4 p# U0 n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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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我什么呢?”——我发现男孩提问题的方式和顺序都非常“专业”,循序渐进,步步为营,可以肯定,他不是第一次接触GAY,也不是第一次和同志就建立联络关系进行对话。我说:“我喜欢你的魔性。半是现实,半是生活在魔幻世界里——你也有着两张脸。”. V/ g' {% k* u2 Y! u.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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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发出这行字,显示屏就跳动了起来,随之便显现出一个视频窗——我终于见到了这个和我有过长时间交往的男孩,但不是脸,而是身体的一部份——湖蓝色运动装(这点和我的预见正吻合),牛仔裤,露着一截内裤的裤腰,鲜红的裤腰,我甚至能看见印在红色裤腰上的标牌。/ C6 U2 }) r5 f2 i4 K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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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让我看见你的脸?”我问。男孩给我回话的时候,我从视频窗上看见他的右手腕戴着一串朱红色玛瑙手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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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9 k+ G& l1 S, {: v 我突然觉得男孩身处的这个网吧非常眼熟,以致他怎么回答我刚才的提问我根本没在意。我飞快地在脑子里搜索对这个网吧的记忆,很快认定它就是我住处附近的一个网吧,不久前我还到过,墙上的装饰和白色的座椅都还储存在我的记忆里。我确认这一点后,异常兴奋,随即发出一行字,说我要接一个电话,希望他等我一会儿。% b$ O$ k/ y, ^# I
+ h, e) `8 e3 }' k1 j 我没等手指离开Enter键,人已经窜出去,以近乎跑步的速度冲下楼,冲出到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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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2 j. P" j7 t 我跑进那间有足有篮球场那么大的网吧,眼光以最快的速度搜寻穿湖蓝色运动装的男孩。男孩太多,几乎全是蓝色系衣着的男孩,但我还是发现了他——第二道甬道的中间,湖蓝色运动装,朱红色玛瑙手珠……6 s- j! b& W; B8 K: D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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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他跑去,跑得呼呼有声,夹带着危险的信号,像风一般包抄过去,袭向男孩……男孩警觉地回头,就在那一瞬,我们四目相对,我看见男孩一双浑圆而乌黑的眸子,充满了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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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c5 p) p8 K- x8 g 在我将要抓住那条戴玛瑙手珠的臂膀时,男孩竟像一只敏捷的鹿,“唰”地逃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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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I3 N0 r9 w, Q; P# A3 ^ 就差一步,男孩从我眼前滑脱,转眼就跑出了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