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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猫瞳

《慕霆》 BY 雨虹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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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16 21:54:52 | 显示全部楼层
(三九)
% M- w" {  u2 h4 `; f' x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间有一种冲动,想要去看一看霆老家的祖坟。反正离宁波也不算远,总想去看看霆身后的事情和有关他的秘密。也许这样奇怪的念头,只有我这样神经质的人才会有吧?总觉得霆的老家和祖坟有一种很神秘的东西在牵连着霆。我把自己精心挑选好的有纪念意义的遗物装在霆的旅行包里,在霆最后离开这个世界所睡的那张大床上一直睡到中午。也不知为什么,心血来潮得连饭也没吃,就赶往霆的老家。% k% w  v3 o: a7 X, c& |
霆曾经跟我谈起过他的老家,可是他的印象中,也只是回过老家五六次,对那里的记忆也仅仅止于一些亲戚的往来和好吃的特产。这可能是小孩子的共性吧?霆的父亲去世以后,霆因为安葬父亲和扫墓,回去过两次。而且都还是在他年纪不大的时候。浙江的公路交通确实非常发达,令人叹为观止。就连村庄之间的公路也非常漂亮,可能是这里的经济发达、工厂林立的缘故吧。霆的姑姑也因为癌症去世了,我能够找的人,是霆父亲的叔伯兄弟。霆的祖籍是一个离海边不远的山村,虽然工厂林立,却保持着相当完善的自然生态环境。快要元旦时候了,仍然青山绿水的。
3 u" p1 I5 N2 w, L: T) h: Z这里的人们有很多挣钱的门路,除了到外面打工挣钱以外,还有品种相当繁多的种植业。我到的时候,离海边不远的小山丘上,到处都是挂着桔子的树。地里的青菜也精神抖擞地站立着。我向车上的人打听,才知道这里种植业确实非常繁荣。除了稻米之外,还有杨梅、青梅、草莓、桔子、桃子等果品,还有芋头等特产菜蔬。不光如此,靠海近一些的地方还有养殖业,黄鱼、螃蟹、牡蛎等等,当然还有每天清晨五点来钟回港的渔船带回来的大量海鲜。这里的人提起海鲜都会一脸得意之色地向你介绍,这里的海鲜是全国沿海所产海鲜中味道最为鲜美的。据说是因为这里聚集了很多河流的入海口,海水和淡水混合所至。特殊的水质给这里出产的海鲜带来了独特的鲜美味道。而且除了大的工业基地外,小的加工业所创造的产值也是相当可观的。这里的人确实比北方农村里的人要忙碌许多,也许是因为地理位置和气候的缘故吧?! y# s0 }+ p  q! P4 P2 [8 _/ P3 m$ O
赶到镇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只好找了一家旅店住下,预备第二天再往村子里赶。我撒了个谎,说是来拜谒自己的祖坟的。这里的老板娘也十分热情,专门给我做了一种当地特有的点心。那是把一种没有加任何调料蒸成的糯米年糕切成薄薄的片,然后和着一种长相狭长的红豆熬成的汤羹。那种味道确实是香甜无比。第二天,我终于在距离小镇三十分钟路程的那个小村子里找到了霆的那位叔叔。这里的村庄确实非常富裕,基本上每一家都盖着三层的小楼。也许这里是最早的深水港和开放口岸的缘故吧?这里老百姓的房子都装饰了很华丽的外表,而且都有一个典型的特征,基本上每一幢房屋都有一个像教堂似的拱顶,而且装饰了电镀得很亮的一串金属球。可能是这里百姓最早思想洋化的原因吧?霆的这位叔叔家,房子却显然修得不好,看样子是很旧的房子了。我也对他撒了谎,说我是霆大学里的同学,他因为怪病去世了,我受托来看望他父亲的坟墓。
" u5 l# Z$ U/ e1 \听到霆的死讯,他的这位叔叔有些意外,但好像感慨多于伤感,只是皱了皱眉头。看到他的漠然,我倒担心他不会带我去看霆父亲的墓地了。我的担心毕竟是多余的,这位不到五十岁的瘦弱中年人还是带我去了霆父亲的墓地。令我很吃惊的是,这墓地竟然距离村子如此之近,甚至就在我从镇上来村子的路上。到了村口,有一棵很大的香樟树,听说有八百年的历史了。这棵老树的下面已经形成了一个非常大的树洞,树洞被熏得黑黑的,还有很多香灰和没有烧完的香。粗壮的树干上挂满了写着“有求必应”之类颂辞的红布。从这棵树旁边的一条小岔道上山,不多远,就有一座古典建筑。霆的那位叔叔告诉我说这就是祠堂。祠堂的基石和台基都是用一种发红的砂岩雕凿而成的,柱子、栋梁都有很繁复精美的雕花,瓦口和脊吻也有很漂亮的装饰图案。在那祠堂的后面,顺着山坡全是坟墓。慕霆的父亲也长眠在其中。我把从镇上带来的鲜花放在墓碑前,双手合十、闭着眼睛想祷告一番,可却不知道该祷告些什么?请求他保护霆的灵魂吗?可他离开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z" G3 i: Z3 U7 {* z4 w9 K
胡思乱想了一通,也就算了。霆的叔叔还是用很丰盛的特产招待了我,可我却有些难以下咽了。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我还是告辞了。原本可以搭便车到镇上,我却放弃了。看着挺漂亮的月色笼罩着整个山峦大地,我还是决定自己走一走。说实话,我很难把霆那天使一般的形象和这个海边的山村联系起来,所以干脆还是忘记这里更好一些。毕竟霆也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过。夜幕下的世界和白天的五彩斑斓相比,好像是一幅怀旧的黑白照片似的,非常诗意,充满了灵动的意境和幻想。尤其是从村庄一直伴随着我可以直通小镇的那条流量很大的溪流,白天的喧闹声中,它好像是在无声无息地静静流淌;可夜深人静的时候,它的声音却是那么响亮。仿佛动人的歌喉把天上最美的诗篇娓娓道来一般,由远及近地渗透着我每一根神经,撞击和撕扯着我所有悲喜的心情,淬炼和灼痛着我疲惫不堪的灵魂,磨砺和沉淀着我所有的思绪和人生。白天还有许多彩色羽毛的小鸟在河水里觅食,而现在除了远处青梅林纷乱枝杈和雪白月光映衬出来的突兀剪影之外,一切都似乎静谧地安睡着了。夜晚的空气冷却下来了,山谷里回荡着一两声不知名的鸟凄厉悲惨的鸣声。我加快了脚步,往旅店赶,想要早一点结束这段毫无意义的旅程。, z5 @/ c" U3 G6 \) V; C' o
晚上,我接到了小健从深圳打来的电话,告诉我说演出快要结束了,希望我能够到深圳去。我以需要护送霆的骨灰回北京的理由拒绝了。第二天一早,我就坐车返回淳安去了。到淳安之后,我又去了霆的母亲的墓上。毕竟和霆的母亲见过面,不会象对他父亲的印象那样陌生和抽象。我坐在阿姨的墓前跟她说了很多话,总之是告诉她,我要把霆带走了,带回北京去和我做伴了。我会好好照顾霆,让她放心。在院子里我碰见了卢叔叔。卢叔叔问我去什么地方了?这两天到处找不到我。我就实话告诉他说去了霆老家的祖坟。卢叔叔觉得我有些不可理喻,也就没说什么。只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北京?我说既然霆的家就要消失了,我想先住几天再说。下午,我从殡仪馆的骨灰存放室领回了霆的骨灰。好在上次存放的时候,康康签的是我的名字,才能顺利地取到那个久违了的骨灰盒。这天晚上,我正凝视着霆的骨灰盒唏嘘不已的时候,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大头仔”杜力民打来的。他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地对我说,小春和康康出事了,谷洪涛说一定要我尽快到上海来。我猜想可能是打架之类的事情吧?可听杜力民的口气却象是更糟糕的事情。再问什么,杜力民就不肯说了。
8 |# m/ l3 `- k6 D; N; r1 ^( }原本打算在霆家里住几天的,看来是办不到了。第二天一早,我就把钥匙交给卢叔叔,带着我收拾好的纪念品和遗物直奔上海。还是在康康他们的寓所里,我见到了谷洪涛。杜力民也在,却不见康康和小春的踪影。古洪涛一直在哭,而且看见我来了,也不打招呼。尤其是和我眼神相对的那一瞬间,我真的被他吓坏了。确实,他的眼神已经没有灵性了,好像是神志不清的样子。房间里还有三五个年轻人,看他们的相貌和衣着,我猜想大概也是他们酒吧里的应招?大家看到我,都不认识,用一种好奇和窥测的眼神看着我。倒是杜力民看见我以后,赶紧走过来招呼我:“张哥,打电话的时候你在淳安吗?”我点点头:“这是怎么啦?”杜力民帮我提着箱子:“来吧,来吧,你先到里面来休息一下,我慢慢跟你说。”我跟在杜力民后面,在大家的注视之下,穿过客厅往他们寓所里最小的一间卧室走去。我看着刚才的情况,在心里猜测着,是不是小春移情别恋,跟康康走了呢?还是打架了?让治安上收容了?人很多很杂,我知道可能有些话不方便讲,所以杜力民才把我往安静地方领吧。' M2 C! v' ~6 I9 k  v
这间小卧室整理得非常干净,甚至是原来贴在墙上的那些明星图画也都不见了。在床头,挂了一幅欧陆风情的雪景油画。床罩也换了崭新的,一种浅鹅黄色底子上印着极漂亮的四方连续花纹,窗帘、枕头也都是一种料子。对着床脚的墙上还贴了一幅很大的圣诞老人彩画,还有各种颜色、晶光闪闪的塑料纸拉花围成“happy new year”和圣诞树的图案,用透明胶带固定在墙上。最让我吃惊的是开门的这面墙边上,竟然立着一组新柜子,而靠近窗户边上放了一张很长的布艺沙发,这在以前是没有的。杜力民把我的箱子放在沙发边上:“路上累了吧?我给你倒杯热水吧?”我正是在满腹狐疑、胡思乱想,急于想知道答案的时候。所以拦住了杜力民:“别,你别走,我问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杜力民看了看我,走到门边把门关住,回来拉着我坐在沙发上:“康司令和小春死了。”杜力民的话我简直无法相信,我甚至以为他是在趁乱跟我开玩笑,或者是我自己听错了:“什么?”杜力民沉吟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康司令和小春死了。”我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心脏好像被一只健壮有力的大手突然扼住了一样,甚至呼吸也无法继续维持。我脑海里马上浮现出小春可爱的面容,还有我临上车去淳安时候康康的叮咛嘱咐,刚才还是活生生的人,怎么一下子就死了呢?我还是无法相信:“为什么?”
) J! }2 {3 _0 S杜力民看了看我,自己却掉下眼泪来了。看见杜力民的样子,我心里知道完了,康康和小春看来是真的出事了。杜力民虽然在掉眼泪,却倔犟地抹掉泪水,甚至不愿意承认那是在哭,他故意做出万分镇定的样子:“意外,说起来都是意外。”我就让我更难相信了:“意外?怎么回事?车祸吗?火灾还是溺水?”杜力民苦笑了一下:“你别猜了,都不对。你不会想到的。你等一下,”他站起身来,开门出去了一会儿,端了一杯热水回来,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又坐到原来的位置上,看着我。我想起了麟哥,想起了阿素,想起了霆,眼前又是康康和小春?难道真的是那个什么恶毒的诅咒在作怪吗?胡思乱想的时候,我不由的觉得头皮发麻,全身的汗毛都站了起来,浑身悚然,甚至真的打了一个冷颤。也许真的是宿命吧?永远无法摆脱冥冥之中为你签订了的厄运?我想哭,可又不知道为什么哭?甚至连哭的感觉也找不到了,只是感觉到身心的疲惫使我再也无法面对什么变故,好像突然间丧失了所有的信心和勇气似的。
% ]1 E3 m7 L/ E! k从杜力民嘴里,我知道了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小春他们原来是打算留我过圣诞节的,可我却直接去了淳安。所以小春他们就没有休已经请好的假,还是到酒吧去当班了。前两天晚上,有一个酒吧的熟客,是一家证券公司姓郭的部门副总,大约三十四五岁,长得倒是非常精神。听说是从国外一所名校获得了经济学博士回来的。不光是人英俊潇洒,而且花钱如流水,非常大方。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有一个独特的爱好:就是疯狂地喜欢SM,喜欢虐待别人,在别人的痛苦表情和绝望呻吟中获得快感。有很多不知底细的人被他英俊的外表和大方的出手迷惑,吃过他的亏。据那些上过当的人说,他那里有很多玩性虐待游戏的专用工具,有很多甚至是从国外带回来的。最神秘的,是一具花了两千七百美元从泰国买回来的“木乃伊”。其实那是一种用特殊的弹性橡胶制成的全身紧身衣,除了口鼻之外,其余地方是可以全封闭起来的。在里面还有很多位置和强度可以自己调节的电极,用来刺激受虐者的生殖器、乳头甚至任何想刺激的地方。据曾经中过他圈套的人说,那真的是一种恐怖、羞辱、绝望和刺激交织的痛苦经历。他甚至曾经把一个十七岁的MB放在“木乃伊”里,并且固定在特别定购的“手术台”上,用比较强的电流整整刺激了一晚上。直到那个男孩子昏迷不醒才罢手。8 Y; j7 j1 A+ P
所以大家都极害怕他,尽量在躲避他。但是按照酒吧的规矩,他是客人,作为MB是不可以拒绝客人的要求的。那天晚上,他就盯上了小春,软磨硬泡,说什么都要小春跟他走,甚至威胁酒吧的领班说要退会。当然,他也开出了一个相当可观的好价钱。小春没有办法,只好跟他走。但却事先说好了不玩SM类的游戏,那个人也一口应承下来。可是到了那个人的家里,事情就完全失控了。那个人开始用各种方法折磨小春,甚至要求小春吃他的大小便。小春宁死不从,还大声喊叫。这就惹火了那个人,所以要让小春尝尝他最喜欢的“电刑”的厉害。可是他的高级变电器出了故障,竟然一下就把小春电死了,甚至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那位姓郭的老总发现小春死了,才慌了手脚。给酒吧打了电话,还给警方打了电话,算是投案自首了。杜力民、康康和谷洪涛得知消息后,赶到那个人的公寓,才知道一切都晚了。最可怜的是小春全身一丝不挂,还被很宽的军用背包带捆得紧紧的。脸上全是泪痕,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还有那位姓郭的老总的粪便和尿液,全身的皮肤到处都被皮带抽得是血印子。最可怕的是臀部和胸口的皮肤,都是被烧焦了的样子,惨不忍睹。警方已经封闭了现场,那位姓郭的老总也已经被关押起来了,他们赶到的时候连见也没见到。& U& X2 Q# @. j( z- _3 l" U
看到小春惨死的样子,谷洪涛禁不住这么强烈的刺激,当时就有点精神失常。他一边哭一边笑,嘻嘻哈哈就往楼下跑。杜力民和康康赶快追下楼去。谷洪涛竟然无视汽车正在高速川流不息的情况,手舞足蹈地横穿马路。杜力民和康康怎么大喊,谷洪涛都跟没听见似的。眼看着谷洪涛要出危险,康康情急之下也跑到马路上,想把谷洪涛拉回人行道上来。可没想到后面赶上来的一辆轿车,一下就把康康撞飞了。康康滚落在对面反向的车道上,被开过来刹不住车的一辆中巴拦腰碾过。可怜的是康康的内脏流了满地,还大喊了几声:“完了,完了,快救救我……”,没等喊完就死了。古洪涛看见康康的样子,好像是回过神来了,抱住康康的上半身就哭起来,可一切都无济于事,一切都太晚了。所以才有前一天下午杜力民慌慌张张给我的电话。而眼前这间屋子,原本是康康专门收拾出来,想我跟他们一起过元旦时专门给我住的。听完杜力民的话,我的大脑根本就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过了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小春和康康死得好惨!想哭,却有一口气压在胸口始终哭不出来,就这样憋了半天。杜力民看我反常的样子,也有些慌了,赶紧抓住我的手,在我眼前喊我的名字。开始我的耳朵边上一直是令人心慌意乱的嗡嗡鸣响声,后来才听见杜力民在喊我。
5 O. D  \2 v6 x! X; Q我终于一口气喘上来,一下子抱住杜力民开始号啕大哭。死亡!又是死亡!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死亡?甚至于我根本无法相信它的真实,竟然会如此残酷地屡次找上门来,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怜的人吗?我想起和康康在车站的约定,说好了跟他们一起过元旦的,还有这专门为我收拾的屋子,可一切都永远不可能实现了?!小春的忧郁、康康的微笑都永远也找不回来了?想起我和康康曾经有过的那一夜温情,想起他背上的玫瑰、小腹的“独角兽”,想起他对我说了那么多劝慰和启发的话,我的心都快要被揉碎了。这到底是怎么啦?真的有那个恶毒的诅咒吗?真的有神明和魔鬼在注视着我们吗?我不能相信,可接二连三的死亡难以置信地摆在我的面前,让我怎么想? 我一边哭一边问杜力民:“不是说康康快要期满了吗?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杜力民也叹了口气:“对,还有五个月吧?还有五个月他就自由了。”我不敢想象康康死时的惨状,因为杜力民说得太可怕了。只要想起康康被拦腰截断后还在喊话的情景,我就感到窒息和晕眩,感到浑身被冰凉的冷汗浸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E1 m9 y! p! n. V  T6 R! e: H1 c
谷洪涛的精神状况切实令人堪忧,毕竟小春是他的爱人,而且死的又是这么惨不忍睹。康康是他们这些弟兄之中最义气的,也为了保护他而死得这么意外和恐怖。亲眼目睹了身边关系最近的两个人在一天之内全都死于非命,确实是个严重的打击。我在古洪涛面前喊了他半天,他才认出来我。他腮边挂着眼泪,是从眼睛里静静地流淌出来。我想他连哭也许都不会了吧?就是那样表情麻木而呆滞,什么话也不说。听说康康和小春的尸体已经送到殡仪馆了。别人听说是MB意外死亡,要求后天就必须火化,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听说时间给得这么急,我也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道现在小春和康康是个什么样子。总要有个大概的了解之后,才好想办法让他们尽量体面一些吧?有一个问题我犹豫了半天,终于问出来了:“通知他们家里面了吗?”杜力民也好像有些顾忌似的,想了一下才说:“都通知了。春哥的情况你也知道,家里根本没人管。康哥家可能要来人把他的尸体运走。”我有些意外:“那么远?运走?”杜力民点点头:“嗯,康哥他爸是个领导。可能是要派车过来吧。”我听了也就没说什么。
( V' T0 _. [! D( V" Z, P9 N我还是建议杜力民陪我去殡仪馆看一看康康和小春的尸体,想给他们买几身衣服,好让他们走得体面一些。杜力民却不太赞成。他有他的理由,因为这个时候正是为康康和小春整容化装的时候,我们去了也不会看到什么。尤其是康康,中间一节身体根本就没有了,殡仪馆可能要用其它的东西填充代替。我们就只管按照他们生前的身量买衣服送到殡仪馆去就可以了。看到谷洪涛呆呆傻傻的样子,我伤心地摇摇头。虽然我希望他能好起来,但是我知道那是也只能是一种愿望而已,这种奇迹不太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了。我和杜力民准备为康康和小春买衣服。我对上海还不算很熟悉,杜力民就建议到南京路去,因为那里是全上海最老牌的繁华商业中心。我只能顺从,因为我对上海基本上不了解。在逛街的时候,我不断想起康康那近乎完美的身材,可现在却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就感觉到十分难过。毕竟是要为他买衣服,可他的身体却已经不成样子了。难道真的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是持久永恒的”吗?我们为康康和小春他们选了上万块钱的东西,用的是他们个人的卡结账。回家的车上,我问杜力民:“你们的酒吧呢?牵扯进来了吗?”杜力民微微地冷笑了一下:“你觉得可能吗?死人也不是第一次了,酒吧该火继续火。”
" C3 n& v; T) v, o3 N4 E我有些不解地问:“还会有人来签约当money boy吗?”杜力民看了看我:“你怎么这么天真幼稚啊?想签约的多着呢,就怕不够条件。”我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实在是不明白,死了这么多人,还会有人加入?他们为了钱,就不害怕死亡吗?我虽然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什么也没说。杜力民表情麻木,半天才咬牙切齿地说:“要我说就是活该!都死了才好呢!”我不知道他是在说谁?是说康康和小春?说慕霆?说麟哥和阿素?不管他说谁,我还是愤怒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光是骂他们有什么用?你怎么不说那些嫖客?只要有市场、有需求,money boy就永远都会有,没有完的时候。”2 D, e7 N7 I  F2 I# h  a, N+ }; A
杜力民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他的声音就冰冷得连一丝生气和活力都没有,一丝情感和思想也没有,好像是从地狱的裂隙中飘出来的声音:“大家都知道做这一行的没有好下场,可还是都来做了。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既然来做了,就要做好死的准备,没什么可怕的。要让我来说,如果在死亡和做money boy之间还有选择的话,你就最好选择死亡。毕竟还可以干干净净的死去。要是做了money boy,死亡是迟早的事情,而且还会死得很难看,很没有体面。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死去算了,至少还落个干干净净,没有人唾骂你。其实大部分人不是为了自己,是被逼到绝路上,怕家里再出什么问题,才会选择这个行当。我恨死这些人了,迟早有一天我要把酒吧的老板杀了!我死也要拉上他!决不会让他得什么好结果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问他:“算是给康康他们报仇吗?”杜力民冷笑了一下:“不,我谁也不给谁报仇,那些人本来就该死!”听着他的话,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也只好不再说话了。5 Y$ x* E0 x1 x6 ~: G+ }
人生最大的仇恨,可能是永远都找不到仇家报仇的恨;而最大的恐惧,也是明明知道威胁的来临,却无法躲避的恐惧。我不断想起霆曾经对我说起的那种可怕的恶毒诅咒,现在的小春和康康是不是也死于这种可怕的诅咒?如果说不是,可这接二连三的死亡难道都仅仅是巧合吗?死亡,是一个人生命的终结。书读多了,也许真的迂腐起来了吧。我总是想找到一些考语和定义,来评价已经终结生命的人。就象是古人镌刻在墓碑上的铭文,现在人追悼会上读颂的悼词一样。说实话,我也明白有生必有死的道理,也知道没有任何人从远古的历史中走来,从来没有经历过死亡。再伟大的人,不管是思想上的巨人,还是权力巅峰的胜利者,不管生前是怎样的聪明和强大,都要平静地躺下,面对死亡的降临和接引。也就是说,我也一定会死亡,这是不可规避的事实。我的思维有开始的一天,可自从它开始了,我就习惯了主观的视角。记忆和联想使我无限地膨胀起来。虽然也有“不由自主”的时候,也有“痛苦脆弱”的地方,但是一个“牢不可破”的我还是建立起来了。虽然我知道死亡是在一天天的临近,就像在旱季里,一点点干涸的水塘中苟延残喘的鱼,终有面对死亡的一天。就像麟哥、慕霆、康康和小春一样。可我却永远难以说服自己,总觉得死亡似乎对于我来说还是很遥远的事情,它仅仅很偶然地发生在别人的身上。
+ M" A4 P! m$ s& @2 E$ f( ~8 @不光是如此,我甚至总觉得人要活得有某种意义或者价值,否则作为人来讲就是白活了。死亡,在我眼里,总是很神秘,包含着苍凉、深邃的内涵,沉重而压抑,使人无法轻松地面对、自由地呼吸。有的时候,我也沾染了些许诗人的愁怨和哀凄,幼稚地把死亡看作是一种生命的总结?心灵的净化?也许真的是我没有分明的爱憎,也许是我真的过分善良?在我眼里没有坏人,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无可奈何的人。即使是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也还是如此。做过许多好事的人,在临终的时候回首平生,因为没有什么可以遗憾和后悔的,所以平和而宁静;就算是做过很多坏事的人,在临终的时候,也会因为卸下罪孽、还清债务而轻松起来吧?没有经历这么多痛苦且毫无意义的死亡之前,我一直这样固执而单纯地想象着生命的严肃和崇高。可现在,面对着这么许多的死亡,我根本无法再用自己早已习惯了的视角,来给出评价和考语。马克思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不管个人在主观上怎样超越各种关系,他在社会意义上却总是这些关系的产物”。我曾经一相情愿地幻想着美好而理想的人格完善,时刻提醒自己保持宽容平和的心情。但是现在我才对马克斯的这句话有了一点领悟。这和佛陀所说的“因果”也许真的有着思想上的共同源流吧?+ U1 N: {+ c. \- u1 A6 _' W
如果说很多人的生命对于人类社会非常有价值的话,那必然有更多人的生命是没有意义和价值的。我从小就生活在中国特有的文化影响之下,深受“天地之大德曰生”的思想熏染。而现在我却必须承认很多人的生命是毫无意义和价值的。这对于已经习惯了用对“生命”的肯定去认识世界的我来说,无疑是痛苦的折磨。最要紧的是,我还必须把这种对生命意义的价值否定,跟我所深爱着的人联系起来。使我陷入虚无的茫然和失落之中,无所适从了。“活得有价值、有意义”曾经是我一直要追求的,然而我现在却不断地问自己,那种概念和意义上的“价值”与“升华”,到底是不是我应该追求的?是不是我应该膜拜和效仿的榜样呢?也许生命的全部价值,真的是在于自己的愉悦和快乐?那么我从小所受到的瞩目和期望,来自父母的、师长的、同学的瞩目和期望,难道都毫无意义了吗?生命的价值到底该怎样定义?是“主观上超越”还是“客观上顺从”呢?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已经离开了我。不管他们是受到了来自天堂还是地狱的召唤,总之他们是远离我了,再也不可能回来了。而我呢?却陷入了重重疑虑和矛盾之中,被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混乱和无奈所困扰并包围着。# k# s* e9 [4 b( g8 R
麟哥、阿素和霆也许还可以算作是爱的勇者,可小春和康康的死亡是否就真的毫无意义了呢?可这毫无意义的死亡,是否与“重如泰山”的死亡经历过同样痛苦的过程呢?是否和“重如泰山”的死亡同样一去不返、孤独无奈呢?是否一样作为喜怒哀乐和新陈代谢的终点?是否一样充满了淡紫色的神秘和鹅黄色的叹息呢?可不管怎样,小春和康康还是死去了,无可挽回。8 t3 R- l, W2 C4 K0 k' R# ~( Q
在经历了一晚上的痛哭之后,谷洪涛已经憔悴不堪了。鉴于他已经有些失常的精神状况,我们决定不让他参加小春和康康的追悼会了。那天上午十点半,突然间来了将近三十人。据杜力民在我身边轻轻告诉我说,大部分都是酒吧的MB和服务生。而那个被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中年男子,毫无强烈光线的情况下仍然戴了墨镜的那个,就是酒吧的老板之一。我不由得紧张起来,想起他手里葬送了这么多沾满鲜血的生命,我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看待他了。等到他走过来向小春和康康的遗体鞠躬的时候,摘掉了眼镜,我这才看清楚他的样子。说实话,我一直把这所酒吧的老板想象成或者凶神恶煞、或者妖里妖气的鬼魅形象。可眼前的这个男人,实在和我脑海里的形象无法吻合,甚至没有一点相像之处。这个男人带着贵族一般的高傲和冷漠,好像永远都是一个无懈可击的胜利者。他的表情很冷酷,却使他的浓眉大眼在不加任何修饰的情况下,也很是咄咄逼人。平心而论,他的长相和气质都是一流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非常英俊的。这使我万万没有想到。这和我印象中那些布满皱纹还要涂脂抹粉、让人一见就定然要作呕或者噩梦连连的MB老鸨形象完全不沾边。
6 ^3 E1 s5 |5 q9 O& X3 w杜力民在我耳朵边上轻轻地耳语着:“他并不面目可憎,对吗?可实际上他是最心狠手辣的一个。你看见他的鼻子了吗?很好看不是吗?那是去美容医院整形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杜力民这样一说,我再看那个人的时候,总觉得他的脸是假的。好像带了面具一样,甚是可怖。因为人太多,小小的“告别室”根本站不下,杜力民就拉着我到卫生间去小便。临出来的时候,杜力民在盥洗间用冷水冰了冰脸,站在走廊上跟我说:“等一下吧,他马上就走,不会待很长时间的。”我不明白杜力民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把握:“你怎么知道?”杜力民轻蔑地冷笑一下:“哼!你以为他关心小春和康司令吗?错了,他是为了走个形式,无非是为了收买人心而已。”我不明白这种“收买人心”会不会有收效和意义,只是觉得这个人在,就没有人敢流露自己的真实感情一切都变成虚伪和假惺惺的味道了。 + o( q2 u" q+ R$ n. Z9 s% M$ c
杜力民的预言果然应验了,没有五分钟,那个人就带着三四个人离开了,其它的人也都三三两两地走出来了。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在这样的场合下问出来,可又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所以还是问了出来:“大头仔,问你一个问题。”杜力民正在专心地看着离开的人,似乎是在观察着什么。听到我跟他说话,就回过头来:“啊?什么问题?你说吧?”我舔了舔因为天冷而干裂的嘴唇:“都说同行生妒,可你们之间的感情似乎都很好?这是为什么?”杜力民笑了:“你不会明白的,开始连我也不明白。背后整人,互相坑害的事儿在普通的‘渔场’里经常有的,在这儿确实不会有。”我瞪大了眼睛等着他后面的话,他却眯起眼睛来看着一个穿了浅绿色防寒服、稍微有些女气的人,直到那个人消失了,才回过头来对我说:“看见刚才那个人了吗?他是在这儿做的时间最长的,过了今年,就是第五年了。”我不由得吃了一惊,很奇怪那个人怎么会这么长的时间仍然可以安然无恙?没有受到那传说中恐怖诅咒的威胁呢?我正犹疑的时候,杜力民接着说:“普通的渔场里,好多人是走投无路才做MB,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可还有很多人并不是走投无路了,他们是看中了这条道来钱容易,好逸恶劳罢了。还有的是专门靠MB的身份打劫嫖客过日子的呢。外面的那些嫖客其实也没多少钱,所以MB也不好做。价钱低、行情差、供大于求,市场疲软吧?哈哈。所以在外面做MB,就要学会抢生意,惹人注意,还要学得厉害点,不然就要挨欺负、活该吃亏。”
* L. Q3 g; k3 D) J我和杜力民一边往告别室走,一边听他说:“这个地方不一样,会员都是一等一的大人物。光有钱还不行,还得有地位。行情、价钱当然可想而知,‘货’当然就得出色,不然谁要啊?出色的‘货’不可能有那么多,而且必须用一些把柄来威胁,这些各方面条件还都不错的‘货’才能就范。总之,还是摆脱不了‘威胁利诱’的老套路。所以这种地方的‘鲜货’总是供不应求,大家没什么好争的。而且这个圈子的客人作孽太多,有钱有地位的人胆子也就大许多,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在这做MB也就比外面要危险。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圈子里流传了一个说法,有一种恶毒的诅咒,谁也无法逃脱……”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他说起这种诅咒,我就格外恐惧,赶快打断他的话:“别说了,我听说过。你往后说吧。”看见我心有余悸的样子,杜力民无所谓地笑了笑:“是啊,大家都觉得有一种威胁的迫近。金钱上不用发愁的话,不幸的命运就成了大家共同关心的问题。‘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大家似乎感情很好,实际上是没有利害冲突的原因了。”8 [0 r5 T1 F# f
听到杜力民的解释,原本在我心中想象的那种MB之间也有情感的美好幻想也破灭了。一切好像都是以没有利益和矛盾的冲突为先决条件似的。难道真的是我太幼稚了吗?我仍然在本能地排斥着这种充满冷漠和残酷的社会现实。因为它不符合我的理想,会使我生的信仰和根基动摇,会使我迷失和茫然不知所措。我宁肯生活在自己的理想之中,没有仇恨、没有血腥、没有愤怒!爱能够更真切、更永恒、更纯洁!我在心里发誓,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找不到这种理想的情感,我宁肯到梦想中去寻找。也许得到不再是目的,一切幸福和感动的秘密就蕴藏在那寻找的过程之中?我承认我和残酷的社会格格不入,所以我变得喜爱沉浸在梦想和孤独的世界中。我可以有更多的思考和沉淀,把自己埋葬在有逻辑、有理性却不真实的思想和梦幻里,连一块墓志铭都不需要。因为我就是我,一个不能融入社会的怪人?一个多愁善感的庸人?一个承认被自己打败的懦夫!1 ]# A+ ~- z2 |- l
就要回到告别室的时候,我和杜力民在门口听见两个路过的工作人员在议论:“就是这儿,两个都是同性爱卖淫的男妓。”“噢,真恶心!都有艾滋病吧?”“谁知道他们的!一个让嫖客烧糊了,还有一个让车碾烂了肚子,王师傅给收拾的。你想想吧,王师傅都恶心得吐了。”“是吗?王师傅见多识广的都吐了?看来是够恶心的。”“来参加追悼会的都是男妓吧?”“不知道,我看差不多,谁来参加这样的追悼会?”“恶心!要是我的亲戚,丢脸死了,我才不会来的。”“上面说了,让马上就烧。后天吧?按传染病处理。”……他们的交谈我和杜力民全都听得一清二楚,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们都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杜力民突然咬牙切齿说道:“看见了吧?这就是当MB的下场!真他妈的,我说过了,死也别来干这个!干了这个,死都死不干净!”我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别说了,你老这么说,那你为什么进来了?”杜力民愣了一下:“我?我开始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知道了也晚了。他们手里有我的照片,我怎么着都无所谓,我爸呢?让他和邻居们知道了,他还活不活?”我瞪着他:“就是啊,那你还老是骂什么?谁也不是喜欢来干这个!”杜力民还是哼了一声,似乎还在愤愤不平似的,而我却在回想刚才两个工作人员的话了。
% v* }& o5 V- q/ E告别室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剩了七八个关系比较近的朋友。我这才走到玻璃棺材边上,打算仔细看一看小春和康康的遗体。小春和康康的表情显得特别平静安详:都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甚至在嘴角还似乎带着一丝温暖的微笑。我注意到小春还戴着一顶红色的贝雷帽,这顶帽子我好像曾经在哪儿见过。小春的额角有两条短短的伤口,伤口不深,象是被指甲划破的。康康和小春比起来,显得苍白许多。我猜想也许是失血的缘故吧。按照杜力民的提议,我们没有给小春和康康买很正式的西装,而是选择了式样和花色都很前卫的休闲系列。杜力民有他自己的理由。他说小春和康康生前就喜欢这一类的衣服,所以不想让他们在死后还穿着平时不喜欢的服装。保留他们自己的个性,在我看来也不是一件坏事,所以也就没有反对。
( q! H" j7 p5 y5 ?) w" K  r: [) A. J康康和小春并排躺在那里,一黄一白,色彩的差距很大。但是都化了妆,脸上似乎还很红润似的。我俯在康康的玻璃棺材盖子上,想再仔细看一看他,却被指尖触到那盖子的冰凉质感一下子凉到了心里。因为天气也很冷,所以盖子上没有象霆那一次用的棺材盖子一样结了白霜,因此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康康脸上的皮肤,甚至是连毛孔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康康的眼睛轻轻闭着,长长的睫毛似乎还在颤动。好象你敲一敲盖子,他就会被惊醒而坐起来似的。他脸上的妆容似乎稍嫌浓艳了一些,可能是化妆师考虑他的脸色过分苍白的缘故吧。尽管如此,康康的脸色还是有些白得吓人。想起来康康被拦腰折断,我不由得往康康身上看。康康的身上穿着衣服,衣服下面隐隐显出完美的身材。我知道那是假的,是不知用什么材料制作的替代品。不管怎样,康康看上去还算平静和安详。看着康康的躯干,我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他背上的玫瑰花,小腹上的独角兽和肚脐上的小太阳。一切都还历历在目,现在却永远的消失了,再也看不到了。康康虽然只和我有过一次亲密的经历,而且也许并非是出于相爱的原因,但却给我以极深的印象,让我难以忘怀。看着康康,我的眼泪代替了所有的语言。
7 W5 i" D9 `7 e6 M" h! s, @小春和康康的遗体给了我很强的刺激,我不知道在面对他们的时候该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声:“也许我该和你们过圣诞节的,辜负了你们的美意,很遗憾,对不起……”在那一刻,我想起了和霆一起经历的风风雨雨,霆的三次化验结果和最后的遗书,康康的热吻,小健的拥抱,还有网上公墓里那对在情人节自杀殉情的男孩儿。我突然感觉到,也许死并不可怕,也许包含着另外的境界,是一种解脱,或者是一种升华?也许活着的人,没有谈论死亡的资格?毕竟没有人知道死究竟是什么?没有人知道死的滋味到底如何?因为经历过的人,也把他的感受和体验永远地带走了。死亡有着仅仅属于它自己的特殊性质,死亡在每一个人的一生中只能发生一次;而且在平常的概念中,对死亡的体验不可传达。人们对死亡有着种种复杂的体验和情感:恐惧、悲哀、困惑和不断的反思。然而死亡的可知部分(肉体的终结)和不可知部分(精神是否永恒)将是一个永远充满诱惑的问题。也许作为现实意义上的人永远也无法搞得清楚了。但从那一刻起,我就对死亡产生了一种类似向往的情绪。$ {- _( I' U6 n1 k5 E6 i
从殡仪馆回来,我收拾了康康和小春的几件遗物,和霆的遗物放在了一起。从那一刻起,那些存放遗物的箱子似乎变得和死亡一样沉甸甸的,包含了很多情绪和含义。康康的遗物,我选择了他的裸体写真。因为在那里,我又可以看到他小腹上的独角兽和肚脐上的太阳了。当然还有他平时经常戴的耳环和项链,还有许多其它的相片和他最喜欢的一本诗集。小春的遗物我也选择了几张照片,其中还有四张是我上次离开上海回北京时候和他们几个人的合影。我还拿走了小春的两本日记。因为我知道,古洪涛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真的连人都不认识了。小春的这两本日记,没有人会去在意和认真地读解它们了。两天之后,康康家里真的派来了一辆车,接走了他的遗体。那一天天气特别冷,太阳也总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康康的母亲听到消息已经是哭得死去活来,当夜就住进了医院。康康的父亲就只能在医院陪伴,所以来的人只是他们家的一个亲戚。那天康康的遗体上车运走的时候,我很清楚地看见杜力民哭了。小春的遗体在当天下午火化了,我们没有办理骨灰存放,而是把骨灰送回了谷洪涛的寓所。谷洪涛看着骨灰盒上小春的照片,嘻嘻哈哈地笑着,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d$ N: s+ H/ P: }0 n6 I- v两千零一年终于结束了,伴随着中国很多的大喜事,这一年被很多中国人自豪地称为中国年。元旦过后,我独自一人回到了北京。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可伤感的情绪和痛苦的记忆却总也抹不掉。我经常在夜晚降临的时候一个人守着霆的骨灰盒枯坐到天亮,然后在中午的时候才从噩梦中痛哭着惊醒。我上街和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少,尽量想把自己封闭起来。与世隔绝的气氛才容易把记忆中的一切保存得更久远和鲜明一些。我不愿意外界的事物打破我的宁静,更不愿意失去我记忆中所珍藏的一切。就在这矛盾和复杂的心情中,我不断扪心自问,我真的是要消沉下去?可我不消沉,一切真的能从新开始吗?我还经常能够接到小健的电话,他说他已经回贵州老家了,过上十来天才回北京来。就在我百无聊赖、无所适从的时候,我久违的老朋友黄灿到北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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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16 21:55:2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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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北京是灰黄色的。百花草木都枯槁了,只有松柏类的行道树还倔强地显露着已不见鲜艳的绿色。行人呼出来的热气和汽车的尾气都凝成了白茫茫的烟雾,瞬间就消失在这寒冷的空气之中。公共汽车站上仍然接踵摩肩,站台的屏风、公车的车厢、周边的店面门脸,几乎凡是有空隙的地方,都被各色大小广告充斥着。象是繁花覆锦的苏绣似的,到处都有了刻意的镶饰,色彩和图案将所有的空间布置得密不透风了。到不失为色彩单调的冬季里,补充和协调色彩的一种景致。此时的人们,不得不穿上厚重而缺乏线条美感的冬装御寒,夏日的焦躁和悠闲也换成了局促和短暂的期盼。中国人有着自己的传统习俗,除了公历的元旦之外,还有旧历的春节。这才是中国人心目中真正的过年。当然,随着物质生活的水平不断提高,公历的元旦,甚至西方国家的宗教节日“圣诞节”也都被中国人接受。其实也并不见得是中国人真的相信外国的宗教,而更多的是因为可以为加薪、休假和享乐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在元旦和春节之间的这段日子,正是大家都心不在焉、吊儿郎当,一年之中最不安心的时候。: ?* I2 v' O+ x  F4 o( _
黄灿这次来北京的目的倒也明确,一来为毕业之找后个门路先探探底细;二来是要给他自己有将近半年的网上恋情一个确定的答案;最后也想顺便看看我这么久和他失去联系之后,到底在做什么。当他来到我和霆新租的房子时,脸上是一幅很明显的吃惊和疑惑:“这房子是……?”我告诉他:“霆布置的。”黄灿仿佛很难过的样子:“唉!他走了多久了?”我也很伤心:“将近三个月了。”我给黄灿看了霆的照片,黄灿很伤心地哭了:“是不是我们就没有好下场呢?不会有结果吗?无论怎样深爱和挣扎,都没有用吗?”不知道为什么,黄灿哭的时候,我始终没有掉眼泪,只是冷冷的看着他。连我自己也觉得怀疑,怎么会这样?可我确实哭不出来,虽然心里面很痛很痛。黄灿比原来长高了许多,打扮也要比原来漂亮很多了。据他自己讲,跟他网恋的那个男人,每一个月都从邮局往学校汇五百元钱给他,无论他怎样拒绝都没有用。开始他担心会有圈套或者阴谋,现在看来也许真的是那个男人对他动了真情吧?看着苦笑的黄灿,我问了一句:“你不觉得在感情上,一旦涉及金钱就会变了味道吗?你真的缺钱花吗?”黄灿笑了:“我原本就不缺钱花,现在只是学会了奢侈而已。奢侈久了,再看看原来的自己,倒觉得有些难为情了。”
5 r& v$ a7 k* x- J* _我不太了解黄灿话里的意思,所以也不想问太多。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他说住一周。我又问:“住在我这儿,还是怎么打算?”黄灿羞涩地笑了:“只住今晚,明天我就要和他见面,感觉好的话,我可能就住在他那里了。”我看着黄灿手上的戒指,猜想他可能和那个与他网恋的男人有了什么约定吧?就问他:“你见过他吗?了解他吗?你相信网恋吗?”黄灿幸福地微笑着:“说不好,按理说我不会相信网恋的,现实中的爱情尚且很难说得准,何况这种虚拟空间中的爱情?可他不一样,我和他聊过很久。他很有思想,很时尚,很有魅力的。我见过他的照片,虽然不一定帅,但是很符合我的口味,我喜欢他。”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劝说黄灿,但是却真的很害怕他会受伤。过了一会儿,黄灿却突然对我说:“他结婚了,还有一个女儿,三岁了。”我看着黄灿的眼睛,想看看他到底要告诉我什么。黄灿象是解嘲似的笑了笑:“一开始他就告诉过我的,他从来不向我隐瞒他的任何事情,甚至感受。他说他很爱他的妻子,也很爱我。他说他无法舍弃他的妻子,也不愿意失去我。”1 h2 z  {, O# h1 B; n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黄灿,毕竟我没有过类似的经验。黄灿还是笑着,却似乎有一丝不确定的疑惑跟哀愁:“我知道看上去我可能有点不冷静,但我对他的爱是真心的。”看着黄灿恳切的目光,我还是把自己心中的疑问说出来了:“他还有妻子和家庭,却又爱上了你。你又怎么能够保证他爱你的同时,不会再爱上别人呢?”黄灿笑了:“也许是你太幼稚吧?在我看来,已婚的男人要比未婚的更稳定,更专一。他们体验过婚姻的滋味,知道权力和义务是并存的,享受的同时应该承担。我们都无法回避我们所生活着的这个社会。我们不可能把自己与世隔绝起来,结婚的压力迟早要面对,这一点我们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有的时候,我们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所以干脆逃避而不去考虑,得过且过、随遇而安罢了。他结婚了,这没什么不好。我也会结婚,我们的感情就像普通的婚外恋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更为保密而已。也许这不一定是坏事,比普通的婚外恋更刺激,更让人神魂颠倒、意乱情迷而已。我们两家人可以很好地相处,这更让人欲罢不能。不管怎么样,哪怕粉身碎骨,我都要试试看了。”
6 c# R9 q9 @  W% _# g$ ]“哪怕粉身碎骨,你都要试试看?”我听到了一句非常熟悉的话,这也曾经是我在爱上霆的时候不断激励自己的。现在却听到它从黄灿的嘴里说出来,不免有些意外:“说老实话,刚刚爱上慕霆的时候,我也曾经犹豫和怀疑过,不知道做过money boy的男孩子对感情会不会认真?网络小说看多了,搞得自己也‘纯情’起来,好像除了爱情以外,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珍惜的。但那毕竟是小说,是文学,跟老百姓过日子是有差距的。我也曾经害怕受伤,怕他对感情不认真,怕激情的爱恋之后,只有平淡和难堪困扰我们。我也是一步一步陷进来的。尤其是亲眼看到他经历丧母之痛的时候,我也曾经这样想过:”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试试看‘。你知道,母亲是他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亲人,我不忍心丢下他一个人去面对这残酷的世界。有的时候我在想,也许就是这种混乱的心态和奇怪的关系害了霆,我还没有搞清楚爱情的真实滋味,也许……我也说不清楚了。“黄灿点点头,又摇摇头,把手里的杯子放在茶几上:”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管怎么样,你都会是我的好朋友,最好的朋友!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我追问了一句:”说话算数?不管我做任何决定?“黄灿看了看我,笑着点点头:”是的,任何决定。“
4 E/ W& H0 q5 J9 \8 r( A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猜到了我的想法,但我觉得我想警告他别太认真投入的意思还是表达清楚了。心里虽然这样想,但我还是忍不住说道:“说实话,爱情的滋味我还没有尝到,但我却很受伤害。虽然我知道他也爱我,而且为我做了一切,但这种痛苦不是我想要的。我曾经在梦想未来的幸福,曾经细心地准备和经营着我们两个人的生活,但一切还是事与愿违。霆曾经跟我谈起过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一种无形的恶毒诅咒,不管是神明还是魔鬼,都在共同诅咒他们。没有人可以真正获得幸福,谁都难逃厄运的安排。我曾经以为爱情的力量,足以用它灿烂伟大的光辉击退可怕的诅咒,但我失望了。别人都说爱情意味着甜蜜和幸福,我却更深的体会到,爱情是那种割舍不断的思念和忧伤。很抱歉提到霆,我知道我们的爱情和你的没有可比性。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你,在你准备激情投入一段恋情的时候,多保留一份清醒,没有坏处。”4 i6 m* t  L  K$ T
黄灿看着我的眼睛,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如梦方醒地:“我知道,我知道。”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嗯,其实我觉得你和慕霆之间始终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我觉得你们虽然很在意对方,也很为对方着想,可你们并不真正了解对方的想法。就象慕霆最后的选择,在他看来是为了保护你,可留给你的却是痛苦和伤心,还有难以愈合的心灵创伤。如果他了解你,和你有足够的相互了解或者交流,他就会知道他的方法太愚蠢了。”听到黄灿评论霆的行为愚蠢,我实在有些意外和不满,所以皱了皱眉,表示我的感受。但黄灿似乎有意不理会我的感受,继续着他的理论:“其实你也应该有这种感觉,他没有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告诉你,就擅自为你做了使你终生遗憾的决定。可实际上也不能完全怪他,你也有责任。你应该尝试着换位思考,把你想象成他,你会怎么干?”我被黄灿的理论搅晕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好傻乎乎地看着他。他看我没有反应,又继续说:“你不了解男人的想法!男人是要自尊和自立的!你供他回上海上学,他会有压力的。原本就因为你给他母亲看病拿钱,已经让他很不安。虽然没有花上这些钱,他妈妈就去世了。可你知道在我们这些普通人看来,六万块钱可真的不是一个小数。能相信他,并且拿出这些钱来,是很了不起的,也许你自己没有意识到。所以他觉得他原本就欠你的,他要还你的人情。”
8 O2 k% U0 Y1 `4 A' w1 k9 ~- T我有些恼火了:“你说他和我在一起仅仅是为了还人情?你根本不了解我们之间有多相爱。”黄灿叹了口气:“你听我把话说完嘛。你们相爱谁也没有否认,只是你应该尽量站在他的角度上多想一想。你给他六万块钱,表现了你对他的信任。在你也许是怜悯之类的什么想法,可在他看来,尤其是在他当时所处的地位看来,你对他的信任是不可思议的。然后你又供他上学,而且你有着自己的事业,这些东西都会给他带来压力!两个地位不平等的人怎么相爱?可能长久相处吗?如果他是真的爱你,并且打算和你长久相处的话,他只能尽量争取和你处在同一地位或起跑线上。这就不难解释他为什么无法离开和摆脱那个可怕的圈子了。也许一定的受虐,还会使他感觉这个世界更为真实。你知道心理学上的‘感官剥夺’试验吗?不管多么舒适的环境,一旦使他认为自己的真实感受被掩盖和剥夺了,他就会无法忍受的。你对他的爱也许太快、太热烈了。没有付出的意外所得会让人不安心的。我和现在的男朋友在网上认识了这么久,始终是在交流思想。我自信我了解他,我会掌握分寸的。在享受爱情之前,首先要保证自己不会受伤。我知道该怎么办。”听了黄灿的话,我内心的触动很大。我想我也许真的要反思对霆的爱情了。
# Y, o+ {/ B& i& F% G* L1 e/ }7 V可不管怎么样,内心最为感性的抑郁和晦涩还是让我想到了那个自己也不敢面对的问题。看了看黄灿,已经开始打量我新居室周围的环境了。我鼓足了勇气,还是对他说了出来:“你知道吗?我有的时候常会想到死。”黄灿被我的话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了看我,然后笑起来:“很正常,我们这样的人基本上都想到过死。有的时候死亡对于人来说倒是一种诱惑,也许真的是解脱的好办法。可谁知道呢?谁也没有从那边回来,说说死了以后的感受到底如何啊?”我想起佛爷的预言,终于还是很艰难地说出来:“也许我知道。”黄灿怔怔地看着我,等着我后面的话。我虽然不忍心,但还是说出来了:“有一个活佛说自杀的人是无法得到解脱的,只能感受到没有尽头的痛苦。就好像是永远都不能惊醒的噩梦,要忍受尽未来际的折磨。”黄灿的眼睛里闪烁着恐惧和惊悚,脸色也变得很难看。我继续说:“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想去陪陪他。不管什么痛苦和折磨,两个人一起面对,总要比他一个人那么孤孤单单的好。”黄灿低下头,我看见他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了。但是他忍住了,低声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对我说话:“我的朋友要是有一半你们这样的感情对我,我也知足了。”
% m: B, d% g% `第二天,黄灿去宣武区的一家咖啡屋见他的朋友。黄灿要我和他一起去,我答应了。我们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二十分钟,可当黄灿透过窗子玻璃往里看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朋友已经在等候了。黄灿告诉我和他分开走,坐到邻近的桌子上去听他们谈话就好,我照办了。我要了一杯爱尔兰咖啡,才啜了一口,觉得比想象中的要苦很多,就干脆放在面前,不再动它了。听着黄灿和他的朋友高兴而激动的谈话,我却开始胡思乱想。我在很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小健和我家里的问题。说老实话,我已经开始构思死亡的实现了。看着黄灿和他的新朋友谈得那么热烈、融洽和投机,我不由得开始了我平日最为不齿的妒忌。我在心里想着,如果霆能活到现在,我们一定比他们幸福得多。这使我更加思念霆的状况,因为我已经完全接受了人有来世的观点。因为如果我不相信人有来世的话,我就更加难过,一刻也不想活下去了。一切都空洞、乏味而毫无意义,就象是被人扔掉的废旧轮胎或者过了期的盒装牛奶似的。相信霆还在另外一个空间活着,成了支撑我继续面对很多问题的信念和勇气。否则整个世界都会苍白贫乏,对我毫无吸引力和色彩。我赖以维系生存的爱情信息已经枯竭告罄,我的生命也只能成就无尽的痛苦和无可奈何的遗憾。9 @  W8 i! e+ k+ ^0 k
黄灿离开了桌子,向洗手间走去。我知道,那是他和我事先约定的碰面。我们将在那里碰面,避开他的朋友告诉我他下一步的决定和打算。我也装作去洗手间,在那里碰到了激情未消的黄灿。他很直截了当的告诉我,对他的新朋友很满意,现在就要跟着他的朋友走了。过几天再安排过来看望我。我耸耸肩:“我无所谓。”黄灿笑了:“好了,试着为自己找些开心的事儿做。过几天我回来看你。他还在等着我呢,先走了。”说完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拥抱了我一下,就离开了。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他的朋友正在结帐。然后毫不避讳地和他手挽着手离开了。他们刚离开,我就听到服务生和女迎宾在开玩笑说:“好恶心啊!你看见了没有?同性爱啊?”“会不会有艾滋病啊?好好用消毒水泡一泡那几个杯子。”“开什么玩笑啊?这种途径不传染的。”“哼哼,还是小心为妙。万一呢?得了这种病,只有死路一条了,不是好玩儿的!认真一点儿总没有错的。”听着他们夹杂着外地口音的议论,我真不知道该作何表示了。+ L% t% e* Q" k3 M0 ?1 j  F* f
出了咖啡屋,我看见黄灿和他的新朋友在前面不远处走。看着他们的背影,我想起了自己也曾和霆在街上幸福的结伴而行,然而现在却只能看着别人成双结对、情意绵绵了。他们走到街对面的公车站,叫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愣了好久,我才发现自己竟然也走出好远来了。我只好又翻过头来往回走,我的车停在离咖啡屋不远的路东口。这一条相对来说比较安静和狭窄的街道,两边的行道树已经连一片叶子也没有剩下了,两边的建筑好像是六七十年代的军队建筑似的,宽大、浑厚,却都有着灰蒙蒙的外表和盖着红瓦的拱顶。这条街道最鲜明的特点就是拥有非常宽大的人行道。不知道为什么,行人虽然稀少,却都是成双成对、亲密无间的情侣。也许是因为天气寒冷,正好成了情侣们相互拥抱和亲热的最好借口。大家都行色匆匆,顶着北国的寒风,三三两两地快步走着。看着街上这样的景致,我更觉得孤独,更思念远在另一个世界的慕霆。不知道那个世界是不是也有冬天?霆是不是有衣御寒?
3 E) d. }4 O( f8 p晚上,我又失眠了,一直面对着霆的骨灰盒,坐到天亮。看着阳光从窗帘的缝隙射进来,并且一点点地从床脚滑向床头。我突然间领悟到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无常的,瞬间就变化和湮灭了,原来那个时空点再也无法寻找回来。从那天起,我把霆和我的戒指摘下来了,放到一个盒里保存。然后把所有有关霆的东西,包括衣服、鞋袜、相片、饰品、化妆品甚至打火机,全都仔细地检查和抚弄了一遍。我还看了小春的日记,康康的照片。看着小春每天平淡地记录着作息时间、客人光顾的情况和小费收入,甚至是和谷洪涛的花费开销,使我也不由得想起和霆在一起最平淡和幸福的那段日子。在康康的照片上,我又看到了纹在小腹上那特具诱惑魅力的独角兽,那肚脐上的小太阳,那肩胛上的玫瑰花和那蛊惑迷人的眼神、略带羞涩的俊朗面孔。我不知道我该怎么看待我自己的感情,但是我看到霆和康康的照片时,却有一种伴随着心痛的情欲需要勃然而生。也许性和爱真的是无法分得很清楚?或者根本是两码事?看到霆和康康的照片,我也很自然地想到一个人,那就是小健。小健是一个很纯洁和善良的好男孩。在爱情上还没有经验,但是却非常认真。我不知道我有些决定会不会伤害到他。但是我却从心里不愿意他受到伤害。我很后悔当时不应该和他去看流星雨,后悔那一夜我欠下他的情。因为这会使我在很多时候,不得不考虑到他的想法和感受。
. @5 R  R/ |" h# m7 F后来的三天里,没有小健的任何消息。这倒使我有点疑惑了,不知道小健在做什么呢?他在想我吗?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他确实抽不开身?还是在有意回避我?虽然我尽量想说服自己,告诉自己仅仅是关心他,象个好朋友那样。可那种牵挂和依赖的感觉始终伴随着我的大部分思维和行动。我正在开始爱上小健,但我不能承认这个事实。从上海回北京之后,我越发体会到霆的痛苦,和以生命为祭品,供奉在他心目中那对爱情残存和绝望的信仰。也许MB的身份和烙印在他死后也不会消失。虽然他也曾在生前从事过其他工作,但作为MB这个受诅咒的群体而言,人们对它的心态是何等的微妙而不可思议啊。在很多人心目中,女性是自然界造就的弱者,她们附属和被玩弄的地位、成就男人及满足男人的价值,都天赋地存在于女性原本弱质的DNA中。妓女除了肮脏和不要脸之外,唯一能吸引人的地方就是粉红色的情色和堕落的反作用力带给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快感。1 W, S8 ^* t, _) I0 r5 m2 G' g
男人则不然。MB和妓女除了性别上的差异之外,更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和仇恨。就像中世纪的欧洲,女同性爱在人们眼中只不过是“女仆之间肮脏的小游戏”;而男性同性爱则会触犯神明的意志,必须处以极刑,借以平息即将因神明的震怒而降临到人间的瘟疫和战争。男人的强大决定了他必须负担社会的很多责任。一切有违这种角色和责任的事物,都会被视作异端而坚决予以铲除。这样,妓女就有了她存在的理由和历史依据;而MB却永远会被人们视作反常而遭到公众的围歼。但从另外一个方面,MB又成为公众的好奇心所瞩目的焦点。首先是因为他在数量上和妓女相比较之下的稀有;其次是因为他的服务对象或是富婆,或是同性爱的男子,这些也是大家视为异端和少数的群体。对舒适环境和挥金如土的本能向往;还有被无数虚伪粉饰覆盖的、希望挖掘他人隐私的肮脏好奇心,再加上“去个性化责任分散”的暗示下践踏和虐待他人的快感;还有诸如自以为是、审判世界、愤世嫉俗、怨天尤人等等的心理作用下;引为生存必备条件的阿Q精神节节败退、贪婪的欲望和妒忌又燃点起熊熊不灭的怒火鼓舞下;变态而扭曲的人格无法虚伪地支撑下去。有权决定自己命运的强大势力对自己的凌辱越发变本加厉,自己却无力反抗和保护自己,甚至连有所微词都成为禁忌,而已经被大多数人践踏和唾骂过的妓女无法达到发泄自己心中怨气的目的。( X0 S% F+ ?. |, s) X/ D9 o
如此这般的人们便只好将愤怒从另外一个渠道借以发泄出去。只好借着对MB的谩骂和鄙视满足自己虚伪和腐烂的、只能于暗夜潜行而不断垂死挣扎的灵魂。而这样的人却都是有着“特殊方法”可以了解MB存在的少数人:或者是戴了绿帽子的“无能、低能”之辈,或者同样是欲求不满却强扮圣洁的同性爱者。也许是出于高等教育的熏陶,也许是深藏在性格深处那扭捏作态的习惯,使得这部分自命清高、自视倍受伤害的人,往往披了君子道貌岸然的表皮,戴了为人羡慕的“特殊和神圣”光环,现实中或内心里握着“天平”和“权杖”,自以为代表了真理和纯洁至善的禀赋,嘴角挂着一丝轻蔑和不屑的微笑,空虚地鼓舞着自己胆怯和虚伪的坚决。在各种欲加之罪中精心地选择了典型而容易引起共鸣的词句;看准了已然倍受伤害、渴望救赎的灵魂最为单薄和脆弱的所在;无视别人健全和清醒的理智;无视经历无数摧残和撕扯而祈祷祥和平静的爱情期冀;残忍地扼杀了别人的思想和痛苦感受之后心满意足地安然睡去。然而在整个过程中,最令人叹为观止的,却是在他们这种极端蔑视人性、以个人好恶为判断标准的“法西斯”般的操作程序里,每一个步骤、每一句言辞都完全被精心设计的巧妙构思而合法化。甚至使无数的人也迷失了方向,混淆了是非对错,荒诞地加入其中,忘却了善良的天性,而愈加变态和扭曲了各自的人格。
$ i7 f1 P  z# `% b最可恶的是,这些新的“卫道士”们,却都套着珠光宝气的长袍,扮演着睿智高尚、宽宏大量、自强不息、虚怀若谷、无坚不摧的虚伪形象。他们也许才是适应了“适者生存”自然法则的强者,因为他们可以不择手段,满足自己、欺骗自己、调整自己,不惜伤害任何人为代价。而我也许真的注定不是强者,因为在我眼里没有什么人是坏人,而只有不幸的人。包括了这些新“卫道士”在内,必然是有了伤痛和无奈才会如此丧心病狂。霆注定了要被别人戴着有色眼镜而在他已湮灭在太虚边缘的灵魂上标识着“MB”的屈辱字眼。我更清楚,我们的爱情注定是绝对不可以成为他人模仿的榜样的!因为它的苦难和疼痛,将始终伴随着噩梦,折磨着我和霆早已疲惫不堪的灵魂。可不管在别人眼里怎样,和霆在一起体验过的平静及幸福的美好感受,是真实而确定的。并且那种深刻的印象,直到今天仍然可以在我闭上眼睛的幻想中历历在目。别人可以厌恶MB,并且可以从现实生活中找到千千万万的确凿理由。但我却无法放弃和忘怀跟霆在一起的这段爱情。我知道我们的爱情跟其他人没有可比性,因为霆曾作为MB的身份和我过分敏感的神经。或者我们的悲剧真的是封存在宿命中,抑或由我们自己造就?但有所保留。
3 v5 H0 D0 a. k2 z& [1 J8 r然而现在事情似乎变了,自从有了健的出现,我就混乱了。健和霆不同的是从来没有过爱情和性的丰富经验,但相同的是对我的爱一样热烈和炽盛。我不愿意伤害健,可又不能够背叛霆。真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自我控制的能力,这么稀里糊涂地投入了健的怀抱?而现在却真的爱上了他。这让我更加混乱和不安,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健全的心智和标准的情操。我甚至开始厌恶和憎恨自己!因为这个问题困扰着我,使我根本无法保持冷静和有所抉择。自从经历了霆的葬礼和康康、小春的死亡之后,我似乎真的把一切都看淡了,一切在我眼里都不再真实,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和诱惑力,没有任何值得留恋和追求。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却越来越渴望小健温暖和宽大的怀抱。我很明白我正在背弃自己曾经引为骄傲的爱情信仰,也许是因为天生的欲求和渴望?也许是对生命的留恋和最为本能的维护?我向往死亡,又在回避死亡?这是为什么?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那天早晨,我接到了群陪的电话,说佛爷第二天就要回到藏地去了。他已经要求退休了,要回去照顾他的信众和更需要帮助的人民。在临走的时候要特别嘱咐我,要好好照顾自己,并且希望在夏天的时候能够与我在他的家乡见面。群陪还告诉我,电话是佛爷嘱咐他打给我的,要我一定答应明年夏天的邀请,到他的家乡那大草原上去做客,还要带我一起去朝拜神山和圣湖。6 C  j8 M2 T# |/ _' D8 L
我虽然说了很多感谢的话,但是却从那一天起不再服医院为我开的药品了。那些治疗抑郁症的药,还有那些帮助睡眠的药,还有各种奇怪的药品我都不再服用了。我对自己的厌恶和憎恨越来越强烈,甚至觉得自己一切的思想和言行都犯了绝大错误。一切都荒唐可笑,一切都被欲望控制和左右得变成了错误。我坐在镜子前久久地端详自己的鼻息和瞬睫,大胆地嘲笑自己的虚伪和软弱,痛哭着失去霆和康康、小春的悲伤。我忽然觉得我处处不如人,哪怕是个弱智或者乞丐,也活得比我快乐和爽快。我开始讨厌一切,从霆曾经从事的MB职业,到自己无可奈何的同性性取向。我开始生活在一个自己幻想的世界中,在那个世界里我和霆以正常而普遍的方式,光明正大地生活在一起。我很清楚,这要以另外一种幻想来实现,那就是把自己想象成女孩,彻底放弃自己的性别和曾经属于自己的一切。虽然这很痛苦和不习惯,但我坚信爱情的幸福得来不易,是要付出很多代价的,如果这代价需要我为了赢得爱情必须放弃自我,我也在所不惜。
$ |5 C6 k% B( c7 W7 k' b# y+ |9 f虽然我自己也曾疑惑这样做的价值何在?可人总要为了一种信念和目的活着,而我恰巧是把爱情作为崇高理想的傻瓜?我不知道究竟怎样才能算作完美和圆满的人生?究竟什么才是正确的理想和追求?什么才是人生的价值和信仰?所有的一切都杂乱和迷茫,没有头绪和答案。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天中午时分,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很久没有人敲我的门了,我下意识地看了看霆遗物里的那串房门钥匙。我知道,无论什么奇迹出现,霆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打开门,才看到原来是小健在门口。已经一周没有他的消息了,怎么会突然回来了呢?我有些意外,但也有些兴奋。可当我往小健脸上看的时候,却有些不知所措了。小健的表情不是久别重逢后的欣喜,反而倒是一脸的哀愁。我知道,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很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却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小健收起了刚才的神色,向我微笑着:“吃过饭了吗?”
* x1 P2 V# T; U- ~& P8 e! W我点点头:“嗯,你呢?”小健也点点头:“吃过了,飞机上吃的。”小健没等我让他,就自己走进来。我关上门,跟在他后面,听着他唠叨:“唉!好几天没给你打电话,实在是有些事情缠住了,没有合适的时间。”他把大衣脱下来,搭在沙发靠背上。坐下来看着我:“也不知道这些天你怎么样了?真还挺想你的,想我了没有?”我被小健拉着坐在他身旁:“我挺好的,怎么样?家里还好吗?”小健搂住我,上来就吻我。我还没有从对霆的忏悔和思念中走出来,这突如其来的怀抱和热吻,使我有些不知所措了。一个人孤独久了,真的会渴望别人的关照和爱护,以此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和真实性。可我同时却对此有些恐惧,不知道这种渴望是不是应该算作无耻?是不是对霆和我们爱情信仰的背叛?小健衣领间和袖口里淡淡的香水味道真的好清新。那不是普通的男士香水的味道,倒象是淡香型的女用香水残留的气息。小健的脸蛋冰凉冰凉的,鼻息却是滚烫的。残留着的一两根没有刮干净的胡茬刺在我的脸上,那是一种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性感。而唇齿之间的味道我可以断定,他一定刚刚嚼过口香糖。小健的身体似乎永远那么坚强而健壮。虽然个子那么大,却有着如同健将级体操运动员般的肌肉。此时厚重的衣服却不能完全掩盖那种来自于骨骼和肌肉的厚重质感。
/ c% H0 G7 W4 m" b4 }$ W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拒绝小健的怀抱和热吻,但事实上我却放弃了一切行动。这样一个吻使小健的脸变得红彤彤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他用双手抓住我的肩膀,用额头顶住我的额头:“这些天到底过得怎么样?”我淡淡地说:“挺好的,我把霆的骨灰带回来了。”小健有些意外:“哦?是吗?打算在北京买墓地吗?”我没有回答小健的问题,而是继续告诉他:“他的两个朋友也刚刚死于意外。”小健听了以后表情有些木然,很久没再说话。我也握住小健在我肩膀上的手:“怎么样?家里还好吗?”小健笑得有些牵强:“好,挺好的。”我又问:“演出怎么样?成功吗?”小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但还是礼节性地微笑着:“挺成功的。”我猜想一定是表演上出了什么事情,想安慰他几句,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谈起?* a8 n4 v# w2 M9 Z3 @. q' p
小健靠在沙发背上,拉着我抱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似乎真的遇到了很棘手的问题。我还是问了出来:“你不高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小健还是不说话,他的喉结经常会上下滚动一下,长长的大腿和宽大的脚掌干脆向外平伸出去。显然他是太累了,一定是有什么难以抉择的问题了。我又萌发起一种想要替他分担的冲动,但却没有说话。因为我也陷入了沉思,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彻底做了爱情的叛徒?小健终于低下头来,睁开眼睛看着我:“我不想做这一行了。”我有些吃惊他的决定:“为什么?不是做得好好的吗?你很出色,你自己也许不知道。”小健苦笑了一下:“你不懂!我自己是不是出色我自己最清楚。”看着他的表情,我知道他一定有什么事情难以启齿:“到底怎么啦?总该有个原因吧?”小健看着我的眼睛,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我:“我不想离开你。这就是原因。”我追问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 I/ c( F, e1 u2 m小健把我越抱越紧,用脸摩擦着我的额头:“我们在广州加演了两场,给一个新品牌做发布会。我跟广州的一个女孩子被选作品牌的形象代言人,拍了很多图片。而且今后也会为他们效力。”我接口说道:“所以你要去广州定居发展?”小健摇摇头:“怎么可能?他们需要我拍平面的时候我才去,平时我自己有我的自由。”我更加不解其意了:“这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小健摸着我的脸:“后来我就回老家看我爸妈。没两天,就从北京转到我家里两封信。是广州的一家模特公司邀请我加盟的邀请函和合同样本,开出了很优惠的条件。还承诺推荐我参加今年、明年全部的模特大赛。”我似乎猜到了小健后面要说的话:“这是好事情,机会难得,你不该放弃。男人应该以事业为重。”小健把头扭向另外一边,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算了吧,鬼才把这一行当成一辈子的职业呢。我根本就不想理会他们。还是北京的机会多,以后肯定要转行的,没事儿往广州跑什么?可我妈不干,说一定是广州的机会好,赚钱的机会多。非要我往广州走。后来我才说我在北京有朋友了,不能去广州了。我妈的脾气大,说我想骗她,吵得很凶。后来没办法了,我就说了我们的事情。不说还好,说了连我爸也闹起来了,寻死觅活的。说我把祖宗的人都丢尽了,要把我杀了才算完。”( \* `6 E# ^# O; e  {
小健委屈得流出了眼泪。但是脸上还在笑:“我可真够倒霉的,唉!我妈说了,让我把北京这边的事情搞定,马上去广州。不然他们就要自杀,反正是没脸面对乡邻了。我想跟你商量一下,跟我一起去广州吧?反正你这边现在也没有什么事儿了。好吗?别拒绝我。”我明白了小健身上发生的事情,也似乎可以想象得到他的家里是个什么大概的情况。象那样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儿子当兵之后能留在北京做事情,又有人请着去赚大钱,是件很值得夸耀乡里的事情。可因为有了这么一段可怕的“同性爱”的风流丑事,就会毁掉整个家族的名誉。看着眼前的小健,我心里真的好难受。我刚刚才发现自己开始爱上他,就要面对这样的结果?也许是我自己命不好,活该倒霉吧?不过这样的结果倒可以让我不再继续对霆的背叛。而且对小健也是件好事情,至少他不需要如此烦恼地面对家庭的压力了。而且在我和周围的朋友们所经历的同性爱情中,没有任何一桩是可以爱得深远长久的,也许这就是属于同性之爱的天然悲剧属性吧?我又何必破坏小健此时留给我的美好印象呢?我下了决心,要断就断干净,决不能留有后患。长痛不如短痛,如果我此时对小健的爱也是真诚的,就让我也能为他牺牲点什么吧!  Q+ a8 P# l9 z# j4 a
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显得十分冷淡:“算了吧,你把男人之间的事情当真了?我不可能跟你去广州的,你以为你是谁呀?”小健露出不可思议的惊讶表情:“你说什么?”我微冷笑着:“男人之间的那点事儿,你别太当真了。玩儿玩儿而已,谁也没有缺少点儿什么。在一起乐呵乐呵就结了,能当真吗?你见过有好下场的吗?”人们都说生气的时候脸会变颜色,我真的看见小健的脸变得惨白,然后又慢慢变成青色。他的嘴唇在微微发抖:“别骗我了,那你为什么把慕霆的骨灰取回来?你对他的不是真爱吗?你忘了你还住过回龙观医院吗?别骗我,我知道你不愿意让我为难,是吧?”我看着他,实在有些不忍心。可我知道如果我有任何软化的表示,就会在今后给他带来更深的伤害。所以我又继续说:“对他就算是真爱,对你就必须真爱吗?我从来没对你说过‘我爱你’吧?从来没向你承诺过什么吧?”小健显然是被我气坏了,他瞪着眼睛:“那你为什么和我上床?”我推开小健紧紧握住我胳膊的手:“为什么?生理需要!你不是也很爽吗?是你要跟我上床,你是主动的,不吃亏!我还没说你强奸呢,已经不错了。”我尽量把最刻薄和恶毒的话说出来,好激怒小健。 $ \$ j) }& p) ^1 k" F
小健笑了:“我不相信!你一定是不想连累我。振宇,你放心吧,我不会离开你的。”我斜着眼睛,轻蔑地看着小健:“你不离开我?你就不问问我是不是喜欢你?不过你倒是很可以满足我的性欲,怎么样?我们再来一次?”小健这次是真的无法容忍了。无法遏止的怒火和受到愚弄的感觉使他暴跳如雷:“滚蛋!你这个婊子!”我也反唇相讥:“诶,你真没文化。婊子是为了挣钱才和别人上床的,我是自己的需要,不一样!”小健愤怒地指着我的鼻子:“算我瞎了眼,看错了人!我还刚下飞机就来看你,我真他妈的是个傻子!”看着小健的愤怒,我的眼泪都要忍不住了,但我还是微笑着看着他:“算了吧,瞎吵吵什么呀?谁知道你是不是憋得慌,饥渴难耐啊?这可是我的房子,你自己来的,我又没请你!”小健浑身到处在抽搐着,怒吼着:“以后你请我我也不来了,我害怕脏呢!”他拿了大衣就往外走。刚出了门,才想起来忘了拿行李。他转回身来拉着箱子就走,还把门重重地摔上了。9 U" }& F' j$ L* }/ w
那一声巨响伴着阵阵的回音,在我耳边回响,我的心也彻底被震碎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这么快就伤害了小健?也许我应该用其它比较婉转的方法?至少不会让他这么受伤害?可我认为越是往后拖,就会有越多的麻烦。也许留给小健的是更多的伤害,也不一定呢。反正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我清醒地意识到,我又失去了小健。我可以卸下背叛霆和自己曾经引为骄傲的爱情信仰的包袱了,可心情却并不觉得轻松。虽然和小健相处不久,但他确实给了我太多的温暖和安慰。我甚至觉得也许就应该和小健一直维持关系算了,那样我和他都会快乐起来吧?可小健怎么面对他的家庭呢?而且小健必须要结婚的,那时候又会有多少事情发生呢?断了就断了吧,多往好处想吧。小健可以坦然面对他的家里人,说不定会交上一个令他动心的女朋友。那个时候他还会不会记得我呢?可他为什么还要记得我呢?我只是个男人,不会给他一份稳定而持久的爱情,也根本不会有结果的。只要他幸福就够了,也许这就是牺牲?我或多或少地体会到了霆在写下最后一封遗书时的心境,不由得更加难过起来。
' o  M3 O; @3 E钟打了九下,我才发现天早就全黑了。我竟然一直在发呆,泪水和鼻涕竟然浸湿了我胸前的一大片衣服。孤独而漫长的夜晚,又将是我一个人面对。唯一一点不同的是,我可以专心致志的思念霆,再也没有那种象是期盼、又伴随着自责的牵挂了。我和小健的缘分就算是了结了?谁知道呢?暗夜的降临倒使我更加快乐起来。或许人的思想原本就有两个层面:与坚强对等的,一定是脆弱;与快乐对等的,一定是悲伤;与思念对等的,一定是忘却;与阳光对等的,一定是阴暗;与常规对等的,一定是变态;与平淡对等的,一定是扭曲!所有的人不管经历多少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无论是非成败、还是精彩平淡,最终都是要走向死亡的,这也许才是生命的真谛和永恒的旋律?黑暗中,我的思想纷繁杂乱,好像是一方万象奔腾的草原,无法控制的疯狂和喧闹,和这死一般寂静的夜对照着。所有的事情,似乎在那不经意的弹指一瞬间,都离我那么遥远起来。这种无法同步的荒凉感觉就是“恍如隔世”吧?痛哭和欢笑,悲伤和幸福都消失了。好像是瀑布之后的浅湾,一切都似乎在经历躁动之后变得静止了,无声无息地沉淀着。我的眼前甚至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幻觉,沙漠中的红柳,风雪中的残荷,屋檐下的阴影,还有霆留下来的戒指。0 z) G7 p* K, d: n/ J7 b7 e1 m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才起身开灯。我突然发现在门口的鞋柜上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狭长纸盒。在那镶着金边的鲜红丝带结成的蝴蝶结上,系着一张卡片,上面印着红色的枫叶和一行短诗。背面写着这样的字:“愿我心中的宇能够快乐起来,和我一起坚强地面对一切!爱你的炜健”。我打开那层精美的闪光包装纸,看到的是一只黑红色丝绒面的锦盒。打开盒子,里面全是金灿灿的缎子装饰。在一根红色的丝带下,压着一枝金色的玫瑰花。我就着门灯仔细地端详着,才发现那是一枝真的玫瑰花,只不过被纯金的汁液浸泡过,所以才会永远不枯萎。看着这枝玫瑰花,我反倒高兴起来。我知道小健是真的爱着我的,如果我的退出可以让小健在今后能够幸福的生活,我倒真的会心满意足了。而这朵玫瑰花,虽然有着金光灿烂的美丽外表,却再也没有真实的生命,这样的永垂不朽,也许就必须以封存鲜活的生命为代价?我把鼻尖凑近那枝玫瑰,才闻到那上面有着一种特殊的香味。我恍然大悟起来,刚才小健身上的气味就源自于此啊。只不过比这个味道淡了许多。那是一种异常浓郁的玫瑰花香味,好像是从花朵中提炼出来的玫瑰花油才有的味道。闻着这种特殊的芳香,我不由得微笑着,喃喃说道:“谢谢你!原谅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你总会明白的,我的小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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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2-16 21:55:43 | 显示全部楼层
(尾声)
' l% \; J9 }2 @! T/ Z$ A/ r3 ~小健从那以后真的一去不返了。春节快要来临的时候,我接到了杜力民的电话,告诉我说小春的案子结了。那个姓郭的老总因为是自行报案,被认定为自首,判了二十年有期徒刑,这使我的心情更加沉重。因为那个人在法庭上说小春有威胁他的行为,他才会如此暴力。虽然最后事实澄清了,但小春的生命却似乎真的没有意义了。如此痛苦的死亡却只换来了二十年有期徒刑。而谷洪涛却彻底崩溃了,精神恍惚,甚至出现了失语和木僵症状,不得不住进了精神病院。
& J0 f$ G9 W% X4 Z我已经为安葬霆做好了准备:买了公墓,刻上了我和霆两个人的名字。在黄灿离开北京的时候,我也曾经托付给他:如果我真的活不下去了,就请他代劳把我和霆的骨灰掺在一起埋葬。我还特别嘱咐他要把我们的骨灰掺匀,把我们的三枚戒指、几本相册、康康的照片和小健的那枝玫瑰花一起埋葬。最后还拜托他,如果有机会在北京工作,一定要在每年的情人节到我们的墓上来看一看,至少在我们的名字下面放上一枝玫瑰花。黄灿答应了,但最后却说了一句:“我希望这件事情在五十年之后由我来做。”
5 D3 Z* K# Z' v( Q1 x6 a在那之后,我几乎很少出门,总是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或者上网,或者读书。当然也曾经和许多朋友用电话彻夜聊天。我还碰到过几个要自杀的人,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劝阻过他们。当我讲述着我的想法和一些经历,试图说服他们放弃自杀的时候,总会表现得机智和幽默。可一旦放下电话,我自己却在经历着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压抑。也许是替人分担了很多东西,自己也需要被别人关怀和找到发泄的机会吧?妈妈打过很多次电话,告诉我爸爸已经原谅了我,希望我和霆能够回来过年。我知道爸爸的让步实在是一件非常勉强的事情,可我事实上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也许我真的需要求得他们的谅解吧?可是我没有把霆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告诉他们。如果这会给他们带来负疚感,并因为同情而表达他们的谅解,我倒宁肯自己一个人来承担这份悲伤和痛苦。
6 z7 N1 g9 X6 R$ s4 w( b: h春节,我还是回家跟爸爸妈妈一起过了。虽然我们见面难免尴尬的气氛,但是毕竟一家人在一起了。见到我一个人回来,妈妈问我霆为什么没有来?我只说他妈妈的单位要收回房子,所以他回家去了。妈妈因为很久没有听到过霆在电话里的声音,所以还是有些怀疑。敏感可能是女人的天性吧?虽然她在怀疑我和霆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却不肯说出来。也许是害怕我受到伤害吧?但是她还是不失时机地在我面前说:“过年的时候,他会给我们来电话拜年吧?他其实真的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妈妈的话,所以干脆一言不发。年前的市场变得空前繁荣,我经常被妈妈拉了去逛商场。服装、家电、菜蔬果品和春联,一切都变得特别有“年”的味道。我尽量表现得平静和安详,不想让他们察觉到我心里的痛苦和绝望。3 P0 C: D5 G& G  v6 o6 {
是啊,越是喜气洋洋的氛围下,越让我觉得压抑和孤独。不知道霆是否已经得到安息?不知道小健是否过得幸福?妈妈给我做了一件非常流行的唐装,虽然是鲜艳的红色缎面的料子,还镶着金色的包边,但我并没有拒绝。真的希望能给爸爸妈妈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取唐装的时候,已经大年二十八了。因为路途不远,我和妈妈是走着去的。回家的时候,我才发现很久以前的积雪变成了黑色,残存在见不到阳光的阴暗角落里,而阳光可以到达的地方却没有了积雪的痕迹。房檐和窗户上,也都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柱。人们的脸都变得通红,每个人都喷吐着白色的烟气,却在寒风中表现得喜气洋洋。单位机关的门口都贴出了“欢度春节”的巨幅标语,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色的纱灯。可这一切都不能让我感觉到快乐和安慰,相反我倒快要被这狂热的喜庆气氛压迫得窒息了。
6 {1 Z8 l( T0 f6 v' u" N) T: H妈妈直接问我:“霆是不是出事了?你为什么总是不愿意提起他?”我敷衍着:“我爸在家,我不想惹麻烦。”妈妈告诉我说:“你爸已经想开了,只要你觉得幸福,怎么开心怎么来吧。人也就这么几十年,该放开的就得放开。他毕竟是你爸,别太往心里去。”我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就不再说什么了。3 z( S5 m. A0 d' u; l
春节还是过去了,这个春节也许是我所经历的春节中最寡然无味的一次了。年初三就是情人节了,我决定离开家回北京去。妈妈一再挽留我,都被我拒绝了。妈妈因为准备和爸爸一同去看姥姥和姥爷,也就没有再坚持。临走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这也许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算是生离死别了吧,所以终于哭了出来。我抱住妈妈,在她脸上亲吻着:“妈妈,我爱你!”爸爸妈妈终于还是没有阻拦我,目送着我离开了家。他们根本还不知道我已经有了最后的选择。
7 Y* ]9 ]% a; y. Y- t2 I  Y  f到北京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多了。我到超市买了一盒包装精美的情人节巧克力,据说是一种世界知名的品牌,名贵非凡。价钱却也不菲,竟然花了三百多块钱。到家的时候,我就开始洗澡,然后上网聊天。我真的很希望在这最后一天,能向一个陌生人倾诉一下我的心里话。但是我失望了,网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大家都在忙碌和庆祝。我打开电子邮件,发现里面堆满了商业的和私人的各种贺卡。我耐心地一一回复了,作为证明我还存在的事实。晚上七点多钟,我拿出了霆最喜欢的唱片,那是一张莫扎特的歌剧。在我看来,莫扎特的歌剧倒不如越剧的《梁祝》更对我的胃口,但今天我应该是属于霆的。我鼓足了勇气,终于拨通了黄灿的电话,而黄灿正在看电视。听到是我,他把音量调小了,有些紧张地问我:“你做了决定吗?”
; M- z, u; e1 p- {7 R我过了很久才回答他:“是的,我已经决定了。希望你能兑现你的诺言。”黄灿又说:“你应该重新考虑一下,时间也许能够改变一切。”我苦笑着说道:“我错了,我的错误在于没有在当时就跟着霆一起离开,才会使我经受这么久的痛苦、矛盾和折磨。但愿现在不晚,时间还来得及,霆还在等着我。”黄灿变得不再雄辩了,竟然讷讷然,半天都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不该这样,你再想想啊,人不光是为了爱情活着,自杀不就等于否定了自我的价值吗?”我平静地回答:“我到觉得这更是一种对自我价值的肯定。很多哲人都是在不停地自我否定中超越自我极限的。他们自杀,未必有世人都能接受的理由和充分原因。结束自己生命的方式,成了他们实现自我和认识自我的渡船。我不想被生活逼迫到走投无路、衰老到无法支撑的时候才被动地完成生命。我现在的生命确实不会再有奇迹的出现,失去了全部的快乐和价值。也许我很傻,傻到竟然把爱情当成了信仰去信奉和追求。但这却使我变得成熟,让我有了体验社会和情感的更多机会。更重要的是,上天赐给我霆,让我们彼此融入对方,享受了那种超乎寻常的安静和快乐。我不会向命运低头,我先去寻找他,哪怕他是在任何可怕的地方。没有他,我就不再完整;没有我,他也只能经历孤独和寂寞!别说什么了,你只要答应兑现你的承诺。我考虑了很久,这才是我唯一的解脱和出路。”
; I5 ]# ^# B6 x$ j7 @9 A黄灿在电话那边急促的呼吸着,想没话找话,拖一些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在放什么音乐啊?好像很伤感?放一点快乐的音乐嘛。”我笑了:“所有的一切,包括了我的一切情感和骄傲,还有我积累的财富和荣耀,都会在明天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失去全部的意义。这些音乐又能算得了什么?我的心其实已经死去了,又何必拖累着自己慢慢地忍受折磨?生为一个爱上男人的男人,我们的爱注定了是毫无意义的浪费精力,是被神明和魔鬼共同诅咒的不灭梦魇,是伴随着吸血鬼和蝙蝠在暗夜中飞翔的寄生幽灵!我憎恨自己生为这样令人痛恨而费解的复杂身份,但我承认我对霆的爱是真诚而强烈的,我已经成为他的一部分。我需要,需要勇气和机会使我和霆都找到圆满的幸福。我和霆的爱在今生是一个错误,但我希望在来世可以弥补我们的遗憾。我决定放弃一直引为骄傲的男人身份,承认我们的爱荒唐、失败和不近人情。我决心在来世变成女孩儿,继续追求霆。心甘情愿地和他同甘苦、共患难,一起面对苦难的考验,营造幸福的天堂。就是在霆离开的这段日子,我才真正明白了这个我不得不面对的事实:霆一直没有消失,我需要和他在一起才真正意义上的完整,否则只能是行尸走肉。我知道我们都很极端,但极端不一定就是坏事情。我更知道我们不值得别人赞叹和效仿,因为我们的爱本身就充满着矛盾和特殊性。我也不愿意成为任何人的榜样,因为这会使更多的人象我一样经历痛苦和伤害。可我知道霆一直在等着我,我要抓紧时间,否则说不定真的会晚了,一切就真的来不及了。”* P9 w7 Q( o8 o" Y- s2 k- u
我感谢了黄灿能够在我最后的夜晚听我倾诉之后,就挂上了电话,并拔掉了电话线。我的心情一下子从刚才的百感交集变得异常冷静。我的窗户上已经凝结了白色的雾气。我走到窗子前面,用手擦出一块透明的空间,向外张望着:夜已经很深了。北京的春节因为没有爆竹的声音,所以显得更加冷清和寂静。唯一与往日不同的,就是五色缤纷的灯光。远处的立交桥上车流也变得非常稀少。我忽然觉得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那么可爱,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我们的民族和国家,我们厚重的历史和新世纪……: d) A7 ?3 n7 ^- C' g1 P
我回到卫生间,开始用霆留下来的化妆品笨手笨脚地化妆。没过多久,镜子里的我竟然又展现出了女人的妩媚。说老实话,虽然我决定为霆放弃自己原来的一切,但是看到自己变成女孩子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在玄关处巨大的穿衣镜前,看凝视着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想找出自己到底哪一点与别人有所不同,竟然招致了如此诸多的痛苦和悲伤?回到卧室,我找出了那一条霆在王府井为我买的男裙。虽然自从买回来我就一直拒绝穿它,始终被冷落在衣柜里。然而今天,我却要穿上它,按照霆所希望的那样打扮我自己。我希望在我穿过生死那道门之后,能如愿以偿地变成霆所希望的样子,并且能够变成女孩子,可以和霆在所有人的祝福下光明正大地相恋。没有诅咒,没有歧视,没有唾骂和别人不相干的议论。那将是一个完美的世界,真正完美……
* S! j0 p6 v# N% Z1 F终于打扮完了,我在沙发里坐下,开始翻看霆的相册。开始回想着我和霆从认识到现在的每一次温馨和浪漫的时刻。我也曾经和霆海誓山盟,也曾经努力地用全部身心和灵魂去爱对方,但是一切努力终于还是失败了。或许我和霆的悲剧在于他做MB的经历,或许在于我们都是男人的宿命,或许是我们自己打败了自己,或许悲剧的发生本身就不需要任何原因?看着每一张照片,我都似乎可以听到霆的声音,吻到他的体香,感受到他的温度,触摸到他的质感,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欲。看着霆的照片,幻想着他从画面里出来,和我亲热地拥抱和亲吻。在极度完整的幻想中,我似乎听到了霆在高潮中发出的呻吟,体会到了那种即将撕裂自己,与他融合在一处的高潮和快感!等我自己慢慢冷却下来,才发现我刚才竟然已经情不自禁地脱掉了裙子手淫。出于对霆的思念,也出于对我自己压抑心情的无奈和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手淫似乎成了唯一可以寄托这些思想和成分的举动。有所不同的是,霆在离开这个世界近四个月后,重新完整而清晰地回到了我的脑海里。而这种清晰无杂的印象是那么纯净,也会使我感动不已。  F. h" l! r  E' Q, w$ X  F3 Q+ w: g
我重新洗干净身体,穿好霆为我选定的衣服,认真地戴上那枚我经常在孤独的深夜里抚摸和观看的戒指,那枚霆最开始送给我的没有花饰和镶嵌的戒指。然后开始整理霆的遗物。与其说是整理,不如说是把玩。霆的耳环、护身符、香水、打火机,还有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最后他已经接受的衬衣和领带、正式场合下的黑色鞋袜……一切都还是那么真实可见。在衣服里,我发现了一条粉红色的色情内裤,那种带有弹力的珠光面料。那是霆在深圳时候对我说,过要穿着它给我一个人免费跳脱衣舞的那件。还有那条淡金黄色光泽,带着网格图案的领带,是霆第二次找到工作,第一天去上班时候戴的。还有霆的笔记本、铅笔盒、背带裤,都是我从他们家里带回来的。还有霆的公文包,旅行箱……
; M- H1 Y2 E+ z. f+ B每一件物品,都能勾起我对许多往事的回忆。当然还有那次难忘的颐和园之行。值得庆幸的是,我的爸爸妈妈最终还是接受了我喜欢男孩的这一事实。尽管他们不情愿,但他们还是接受了。想起孝钦对德宗的残酷,不仅让我无法理解这么多年的嗣子和养母之间情感的淡漠,因为权利的争斗,就真的没有一点感情吗?而这天下,还是不幸的父母多,而不幸的子女太少。爸爸妈妈最后对我的谅解,使我更加痛苦和矛盾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于即将面对的死亡丝毫没有恐惧感,甚至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激动、兴奋和好奇。如果佛爷说的是真的,那么此刻霆应该正在那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之中挣扎,而这一切苦难仅仅是因为霆要牺牲自己才能保护我的安全,还有他一相情愿地认定会实现的我的幸福。这一次,我要来陪伴他了!哪怕是任何超乎想象的痛苦,只要和霆在一起,就都变得不再可怕了。看着眼前霆的遗物,我的思维显得有些混乱,好像什么都值得回忆,却什么都来不及细想似的。4 N+ a. H* W! z- l0 C
看看表,已经是凌晨的三点一刻了。我取出了所有的乱七八糟的药物,还有准备了很长时间的安眠药,就着水全部喝了下去。这时候我觉得有点害怕了,感觉到死神的脚步越来越近,几乎快要听到他的叩门声了。慌乱使我全身的神经敏感而痉挛,所有的情绪都变成了焦躁和疑惑的波段。心烦意乱的情况终于愈演愈烈。我甚至想伸出手去,拨打电话求救。我知道,如果真的决定了要和霆永远在一起,再也不背判自己的爱情和对霆的承诺,我就必须要整理自己的心情。我回到卫生间的镜子前,看着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用手摸着自己因为忐忑不安而搏动失常的心脏,告诉自己:“别怕,别怕,没有什么值得害怕,霆就会来接我的,我们很快就会在一起了。”等我平静下来,才发现夜竟然是那么的安静,根本就是悄无声息。看着堆在地上的物品,我想哭,却又觉得哭不出来。我走到窗前,发现窗户上结了象凤尾形图案一样的冰花,只有刚才我擦过的那块地方,结了极为细小的冰珠。我伸出手去,用指尖的温度暖化了那些冰珠,然后把那块玻璃重新擦亮,想透过它再看一眼天空和世界。然而能看到的,除了灯光却只有漆黑的夜,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 n7 r3 ^! h% R  J0 X我忽然生出了一种较为坦率的心情,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一切是是非非、一切对对错错,都会伴随着明天早晨升起的太阳,在这世间继续。可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毫无意义了。因为喝下太多的水和药,我感觉头晕而且想要呕吐。几次趴在抽水马桶的边上却都吐不出来,实在是难受。我勉强躺在床上,忍受着来自肢体的很有规律的振颤,接下来就是一阵阵可怕的寒冷。我蜷缩在被子里,希望自己保持比较坦然的状态,试图留给自己最后的体面,但是我做不到。我越是想要排斥和抵御那种寒冷和颤抖,就会抖得更厉害。我的眼前出现了很多光晕,毫无规则和秩序地闪动着。我在心里恳求着霆快一些把我带走,好让我离开这个该死的世界,但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黑暗和变形,丝毫没有霆的消息。我焦急地等待着死亡最后的降临。
: q; D" [/ G5 T  v( d令我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寒冷和颤抖消失了。我的耳朵出现了巨大的轰鸣声,好像轮船和火车在鸣笛一般。我发现我原来也哭了,泪流满面。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床头柜里取出了一张纸巾,想要擦干净泪水和汗水。虽然很艰难,我的手还在轻微地抖动,但我还是办到了。渐渐地,我感觉到一阵阵困倦袭来,好像我从来都没有这样困乏和劳累过的感觉。好像只有拼命挣扎,才能抵抗睡魔的侵扰一般。我绝望地看着窗户,想看一看是否还能看到黎明前的一丝曙光?令人遗憾的是窗外还是漆黑的暗夜,没有任何光明的迹象。我知道,在太阳又一次升起的时候,一切都重新开始了,而我的一切却都结束了。没有任何的意义和价值可以去怀念和命题。% D4 M, D# ^  g3 c) I
我的手再次失去了控制,那可怕的痉挛和颤抖又来了。我眼前的景物也全都消失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我脑子里混乱到了极点,我在尽量整理着自己的心情,安慰着自己的恐惧,不断祈祷着:“慕霆,快来,快来啊!我坚持不了多久了。”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些好像花朵一样的东西,慢慢地变成了霆的笑容,却又都变成了滴血的骷髅,恐怖极了。我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噩梦。我开始痛苦地嚎叫,大声地啼哭和呼唤着霆的名字!但一切还是不可逆转地变化着。不知为什么,这一切终于停下来了,我好像看见了佛爷,看见了妈妈。后来又看见了康康和小春,却唯独看不到慕霆。就在我慌乱得一筹莫展的时候,我似乎看见霆淡淡的影子从天花板上慢慢地飘下来,还是那么高大、单薄和瘦弱,那么让人心疼。我忽然想起我是穿了裙子、化了女妆来的,怕他认不出来我,就想叫他的名字来引起他的注意。可是他却先注意到了我。
2 l  s# @5 Q6 Q- y# u) G忽然,我好像坐在一个亭子里面,霆微笑着冲花丛中走来,骄傲地对我说:“你要改个名字了,你变成女孩儿了,再也不会有人干涉我们的爱情了。”正在我欣喜若狂、羞涩又骄傲的时候,时空好像穿过隧道一般,一下子一切都消失了。一切都变得漆黑一片,连我自己都无法意识到自己是否还存在。我似乎看见好多人,甚至还有高中的同学、小学的老师、大学里文学社的辅导员,许许多多人的面孔排成一个没有尽头的行列,让我目不暇接。他们被串成了好像DNA一般的双螺旋结构的链子,悬浮在黑暗之中。远处好像有很多光亮,我迎着光亮走去……
. L" m2 F$ d/ C/ I红色的、黄色的、蓝色的、绿色的,很多光束象探照灯一样晃来晃去,又都充满了螺纹一般的阶梯,好像是神秘的通道一般。我迟疑着,害怕和霆错过,而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就在这时,我好像又回到了床上,周围的一切都重新恢复了正常。一切可怕的幻境都消失了,我看见了金色的玫瑰花、情人节巧克力、相册、戒指和衣服,闻到了最为熟悉的香水味道。也就是是我想说,你来,我好高兴……“
- A' L+ b2 N. G. o$ Q4 c& N那是霆的声音,绝对是霆那熟悉的声音,我再也忍不住,终于哭出来:“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来了,霆……”我相信,那是属于我和霆的天堂,应该仅仅属于我们两个人。终于,经历了如此众多的苦难和催折之后,我还是明白了,我永远只能是属于慕霆的!离开了对方,我们都不能够完整。今天,也许就是我们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最后永久融合的机会了!我的一切欲望和冲动重新被点燃了,兴奋地张开不知什么时候生出来的五彩斑斓的翅膀,象蜕变之后刚刚羽化成蝶的彩色霓虹,怀着对未来世界的好奇和憧憬,和我的爱人慕霆,永远飞翔在那五彩的流云之上……8 V9 m7 b3 ^- c) r7 m0 |
跋:非常遗憾的是,黄灿拨通了北京的110和急救中心,就在这唯一的理想快要实现的时候,我却被医生抢救了回来。也许是命中注定,我竟然还勉强苟活到了今天。对霆的思念越来越吃力,这使我痛苦和恐惧,却又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与之抗衡。霆已经安葬在公墓里,那对象征我们爱情的钻戒也一起埋葬了。我却留了那只古老的、没有花饰的戒指在身边,因为我离不开它,也许今生都不能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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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5 20:51:08 | 显示全部楼层
受不了了  ;虐死我了  想哭想陪它们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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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8 23:45:10 | 显示全部楼层
几年前就看过这个了 当时的感受说不出来 至少难受了一个月才逐渐恢复过来 家人同事和朋友都以为我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呢 这个小说也是我接触这个圈子以后看过的第一个小说 当时的感觉太震撼了 没想到同志的圈子是这样的 虽然我知道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GAY 但我还是把自己隐藏的很好 不接触任何GAY 在外人面前保持乖乖仔的形象 现在年轻不结婚可以 不知道再过几年会怎样...诶..下个月就要去韩国了 以后会去加拿大 注定要漂泊 不能在一个地方待长久 不能认识知心的朋友......注定要孤独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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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9 02:12:30 | 显示全部楼层
熬不住的我又跑回来看了一遍,流着泪的眼,滴着血的心,在深夜里,死命的抽着面纸,心里一遍遍的说,是假的,是作者创作出来的,可是泪却止不住的留,也许是自己的内心太过敏感,也许是自己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滴血的爱情,但那字里行间流露的是人间真正的美好,不管这美好是不是能被世人接受,不管这份情感有没有可能发生在身边,我却从内心深处充满着对他的渴望,是啊,有份这样刻骨铭心的爱不管他完美不完美,不管他纯洁与否,都是人类世界所崇尚的,所期盼的。也许很多人说,这样的感情不真实,真实的社会不会发生,但你能说你不向往。 2 c' `+ g0 Y- E* F( W
看完全篇,我就不停的给那个曾爱过我的人打电话,不管现在是凌晨2点,不管他现在身在异地,不管他白天的繁忙,我都想赶紧听见他的声音,我都想赶紧飞到他的身边,我想咬着他的耳朵,对他说,我爱你,真的 真的 很爱你。 ( j: y  P: {& A9 N$ }
想想以前自己的自私,和这份伟大的爱情相比我太渺小了。是啊  人性本就自私,大家都生活在真实的世界里,不是靠着这爱去填饱皮囊,但如果没了这维系人与人的最后一点纽带,那样的社会会变成什么样,所以才会有那样多的作者去创作出这些感人泪下的美文。使我这个不懂爱为何物的愚人一次次,一遍遍,在心中落泪。
$ ?  t! w* L- R: G 是啊 我们要懂的珍惜,珍惜现在的一切。不能在被一些世俗所拖附,勇敢的去尝试,去了解正真的那个被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真我,也许写完这些,自己又会很快的清醒过来,为刚刚的自己可笑,但正是有了刚才的冲动,我才知道真正的内心里的我是个可怜乞求爱的可怜虫。不敢爱,也不敢去被爱,去一遍遍作践自己的内心,那比肉体上的折磨还要让人痛楚。每每到了夜深独处时 就会有这样的深切感受。* F* l3 y) u; q
哎   话多了 到这吧 希望自己会有一份让我永久记忆的爱 祝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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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6 18:09:31 | 显示全部楼层
看过两次了,感觉比较压抑。其实不应该这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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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8 22:35:49 | 显示全部楼层
祝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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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2 17:45:17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楼主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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