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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aby774

《悍匪》BY:香小陌(流氓黑老大攻VS帅哥美男狱警受)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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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 11:22:22 | 显示全部楼层
19、欲望的小幼苗 .... Z* T  Z. o2 n& ~1 d# v. v, x2 U
 2 @: z" c: ~) z. a$ Z
  邵三爷那天是面子上挂不住,尴尬了,所以没给罗强好脸色,没像以前那么逗贫。. m! c8 \6 i# H! A: Z
  竟然让手底下一个犯人打打闹闹地给拱出火来,今儿真齤他妈邪行了。
0 p5 c3 Z0 f  o: t% f2 i  虽然罗老二不是个一般的犯人,现下是一大队一百多名服刑人员里江湖排号最高、名声最响的犯人,平时互相之间点个头,碰碰拳、逗逗闷子,是常事儿,邵钧心里还是有点儿过不去。自己啥身份?好歹是咱们一大队的管教,你们七班崽子们的“亲爹”;你罗强又是个啥身份?揉什么揉,蹭什么蹭?你想给你“亲爹”犯个贱,讨个皮肉的便宜,三爷爷还要考虑考虑你盘靓不靓、身材够不够味儿呢,咱是谁都沾的吗?
* v9 t7 C' e4 W" I  邵钧这样的人,表面上对谁都不错,跟谁都哼哼哈哈,但是骨子里,还是有点儿端着,有他的少爷脾气,他不是随随便便任谁都能往上贴。洁癖这毛病不只是手脚上的,也是心理上的某种浅源疾病……4 x# C! u7 O1 a
  三监区想巴结他、讨好他的犯人多了,同事里也有,邵钧跟谁都隔着一层,不深交,不瞎掺和,心里特有数。
1 e6 T( Q2 n  Y$ j9 K( E  邵钧就对罗强心里没数。他自以为特有谱,特别罩得住,其实他自个儿都没意识到,他早就找不着方向了……
  G: e9 Y. d' `% q- \1 o+ P% v  晚点名吹熄灯的时候,罗强站在牢号门边,隔着门,等人。
5 S+ j% _5 n7 L5 N1 Q  h  邵钧低着头,俩手插兜,晃到七班门边,他也是来找人。
2 y& Q. Y6 [: l% ?  罗强主动开口:“邵警官,我今天闹着玩儿的,你没事儿?”5 r3 u9 [( I/ T8 k) p
  邵钧若无其事地耸肩:“我能有啥事儿?”5 w2 U) T. M3 y9 _
  罗强是真心地夸两句:“邵警官,有两下子,练过?”' ~8 ~8 V# x9 G0 X: i9 k
  “那是!”邵钧挺了挺胸,“你今天偷袭,我根本没准备好。哪天到我们训练房,咱俩正经练两下?”9 a( o* _' `* {) j3 X* e$ _
  罗强很给面子,露出一口白牙:“成。”* q( \/ M" y& H% ]; W7 n" w- n+ v
  俩人皮笑肉不笑地互相看了几眼,几个小时前的尴尬劲儿也就过去了。其实多大个事儿,不就是一招不慎扭打之中擦枪走火了么,男人之间,玩儿出火了是常事。尤其在监狱这种地方,两层高墙圈地,方圆几平方公里之内,全是老爷们儿,就连厨房养的那只打鸣鸡,传达室的两条狼狗,都忒么是公的。
& M5 s* E% s0 w* k& [6 h  每年春天的发齤情期,两条公狗白天互相扯脖子狂吠,晚上睡一窝贱兮兮地乱蹭,日子熬得也不容易的。' A, y4 s0 _2 d! Z
  邵钧从警校混出来又进了监狱,也算见过些世面。他估摸着罗强也是那种人,好那一口。牢号里类似于两只公狗耐不住了钻一个被窝里蹭这种事儿,邵钧见多了。' ]8 [5 P" W4 i- S# \9 L
  罗强拿了一小盒膏药,隔门递给邵钧:“那地方,疼就贴个药,两天就好。”- n" i# m0 z2 K' i3 Z+ a
  邵钧冷哼了一声儿,默默地掏兜,掏出一瓶满满的正红花油……
. e: o) y, Q5 ]4 s  罗强别看掐架时一时占了上风,把邵钧摁树坑里了,那晚躺床上,也没舒服了。
2 N) l2 y* \/ q& x  躺在被窝里,罗强把衣服解开,拿红花油揉了好一会儿,自己勉强扭过头去看,肩窝和后膀子愣是青了一大块,胳膊都抬不起来。# ^) ?* x$ V) V( l$ c4 Y' @
  小样儿的三馒头,看着腰很软,那一腿劈得是真硬朗,一看就是平时没少跟沙袋较劲,挺要强的一小孩儿,罗强心想……
# X$ j6 p) I0 {0 O5 T  他家罗小三儿,也就跟这条子差不多年纪,个头都差不多,就是身材比小条子稍微壮实些,平时人前也嘻嘻哈哈、招猫逗狗的。' N" p# n) a0 l# _8 ^; w/ Y2 `" Y
  罗强现在一个人蹲大牢,身边熟悉的人不在了,肩膀上没有人靠着他了,他别扭,他失落,他真的不习惯。他喜欢跟三馒头打打闹闹,逗个乐,享受某种说不出来的妥帖和爽快齤感觉。他喜欢那滋味儿。
2 H, c* J3 M$ c; K  P- s. k$ A  邵钧回去也没消停,事实上他在罗强面前还硬挺着特牛逼,走出监道就瘸了……* M, n$ F' n& Z: a
  那天晚上邵钧脱裤子就脱了半天,一条腿不能弯,扎扎着,一跳一跳地跳进浴室。/ q: `1 Q% I: s4 p+ v9 ~, c' W
  他还不好意思让同事瞧见,洗澡贴在浴室的犄角旮旯,背身儿把屁齤股露给别人。
6 |5 E, |6 q: H# F" A  a# P% `* e  罗强格挡的那一下,是一掌砸在邵钧大腿根儿上,腹股沟那不软不硬的地方,肿了……
4 I/ A9 S- W4 {" A0 b6 e  邵钧疼得咝咝的,在心里骂了一溜,拿凉水撩着洗。* N* v! e6 S$ E
  洗完了躲在洗手间里鼓捣罗强给他的膏药,麝香虎骨消肿化瘀膏什么的,气味浓烈熏人。2 y- k3 T6 a$ |: r' u
  那一掌幸亏没有砸得太正,这忒么要是砸在蛋上,蛋就爆了,蛋黄儿都给爷砸没了……邵钧气得,又对着镜子把罗家二大爷三大爷操了一遍。
( X% B! }& G- {. K  他埋着头,叉着腿,那姿势跟青蛙似的,小心翼翼地给自己那地方糊了一大块虎骨膏。
+ j4 w5 x7 I- H, Z# W- x  然后前后照了照,很不满意,觉着自己都不帅了。
7 |, Z" H& K4 T. X! P2 c4 M  那么红润、饱满、坚挺、娇嫩的部位,本来人家是自成一套,有整有零,有前有后,现在旁边糊一块大号的白色膏药,能好看吗?  J7 X" h5 L8 Q. H0 |
  邵钧对着镜子瞟了几眼,不由自主地,就想起当时俩人摞在一块儿,他有生理反应。) _0 Z, U. Y0 N) D& M9 Q
  罗强那坚硬粗壮尺寸异于常人的家伙事儿,硬生生极富存在感地顶着他大腿根儿,顶得他都有点儿疼,暴力的压迫和蹂躏感让他一下子就勃齤起了,一点儿没含糊。$ i/ J& j& n; u* `% j% n! Y5 t
  现在再回想起来,邵钧觉着正常的,他对罗强没别的,他纯粹就是憋的,需要泻火。
' G4 Y) z* k4 N3 {: |$ l  能不憋吗?男人那地方太敏齤感,你三爷爷生龙活虎,正值旺盛的青春,你忒么拿个没有温度的木头搓板搓我,咱家小三爷它也会硬啊!更何况压在身上的是个大活人,还尼玛死沉死沉地压着我,乱揉搓……
# c1 {: T' @" K" y  邵钧知道自己有毛病,他一直都知道,他对男人有反应。# f& G# U% o/ k: T/ J: ~
他从小到大,都是跟哥们儿玩,除了一两个有幸坐过他自行车后座的青梅竹马女同学,他就没有特别亲密的女朋友。
7 t( n+ G2 U1 `  当然,楚珣沈博文那帮人,也整天跟哥们儿混,可是那感觉不一样,那帮人在一块儿聊女人,讲荤话,讨论和女人有关的各种淫齤荡话题,结伴逛夜店,泡妞儿。邵钧连妞儿都懒得泡,就没那种强烈亢奋的欲望。每回这帮人在夜店里坐成一圈,每人点一个妞儿抱着聊,妞儿坐邵钧大腿上甩奶,屁齤股晃荡得跟个泵似的,他都硬不起来。妞儿说这人有病,不举;他觉得是妞儿太傻齤逼,不耐看。  d5 a0 E0 n" v3 S+ s
  他喜欢看球,看漫画,打游戏,整宿整宿地不睡觉,后来又练跆拳道,玩儿枪,进了警校。他喜欢男孩子玩儿的东西,在警校里那把79式微冲就是他的妞儿,后来发觉,自己可能是喜欢男人的。
- |4 X. u. _9 R2 b0 p) D! P5 J/ s  可惜了,他那俩发小,直得简直不能再直了,妞儿都换了好几代;从小穿开裆裤的年纪就认识了,撅小屁齤股拉出来的撅子都是直的。2 t  C9 h; J! {2 c9 C. c, C
  沈大少长得不够帅,楚二少人挺俊但是身板不够厚,怎么看都觉得差了点儿意思……邵钧小时候其实没少看。
$ Q& d+ t4 X0 ]5 a! D: z  半大男孩,青春发育期十七八岁,都特别猛,每天晚上睡觉恨不得都要溜一趟。邵钧在家的小房间里,四面墙贴满了他喜欢的球星海报。那个年代的球星里边儿,他最崇拜巴蒂斯图塔、坎通纳,觉得那些人才是纯爷们的范儿。那时候夜里胀得憋不住,他对着墙上怒吼狂奔的巴蒂想像着、喘着粗气,就能快速地射出来……' A! _6 s9 B' c/ M
  巴蒂那张海报挂了好多年,考上大学以后被他装进行李,在他警校宿舍的床铺边儿上,又挂了整整四年,毕业时候那张画都褪色了,五官模糊,都没舍得扔掉。
( U' O5 D4 X* Z, ]( z0 ~8 x; ^2 t  邵钧的四年大学青春,饱满激荡的一腔热血,都在夜深人静时候交待给了那张海报……) l2 k1 n+ w9 S# L$ A3 |& \
  邵钧也没有交往得特别深的男朋友。要说一点儿都没有过,那是撒谎,可是没有特喜欢的,没一个能维持超过四个月,腻歪了,也就散了。
6 Y2 |, w# v- g- d  那些朋友在他心目中,还没有那张用了很多年的海报感情更深厚。" e5 E6 X% p. B& L. K/ u2 G
  当然,他感情最深厚的是他妈妈,他妈走了,他就再没有跟谁情深意厚过。5 R, B5 `. ^  K* y3 q, g7 N
  那个深秋,清河监狱是温暖的,牢号里通了暖气,窗玻璃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白雾。3 |+ y$ e. f5 _9 d  v. h6 {
  大伙都开始添被褥,加衣服。像罗强这种,腿上受过伤,有刀口,特别怕阴冷,囚服里都加了毛衣、绒裤。
7 A& y, D0 n; O, k4 z  同牢有两个狱友,家里农村的,生活比较困难,没人给送这送那,穿的是罗强给的毛衣绒裤。
1 I8 w/ X/ s0 X& L- ~- l  刺猬现在每天刮脸,不用自己那个嗡嗡呜呜瘸驴转磨似的小破剃须刀,都蹭他强哥的高级3D旋转剃须刀和进口按摩剃须膏。( u/ m9 }# f8 ]) b) m0 y
  胡岩以前自己有一套东西,现在也开始用罗强的,润肤霜、须后水什么的。他是想把自己弄得跟罗强闻起来一个味儿。他就喜欢罗老二身上那个味儿。闻不着真人,他每天躺被窝里闻自己。
( E0 Q0 d+ D8 m1 L& s& L  罗强是不在乎这些小节,谁爱拿他的东西用,他就让人用。
% [1 P+ C) u& e0 W  i7 y' H! ~  这么些年做大哥做惯了的人,确实有那种天生做大哥的范儿。他名下的饭馆、夜店,都是交给手下信得过的弟兄们经营,这方面他不小气,不含糊。
8 h# g- \1 j* |( `$ U; ~5 E  再者说,罗强即便是虎落平阳,暂时落魄坐牢,毕竟树大根深,外边儿有兄弟,三天两头有人往清河送东西,有人往他的购物卡里打钱。( O( L' z" U% t/ Z, g
  犯人们每人都有这么一张储钱卡,每月做工挣的工钱和家里给的零花钱,都存在卡上。自从清河监狱里开了那家“物美超市”,这钱可有地方花了。5 @. k: ^& ?5 D( ?+ Q# e( M
  七班牢号几乎每个周日都跟过年似的,罗强拿自己的卡到超市里买吃的,买两大兜子。他走在中间,刺猬和顺子一人拎一兜子跟随左右,从走廊里昂首阔步牛气哄哄地走过。别的班崽子们看了,可眼馋了,说七班大铺最阔气,不抠唆,七班崽子们每个人都有好烟抽,有零食吃。2 |2 z/ ]" L& P, C! P3 F
  别的班都抽白沙,就他们班从上到下扫地的刷马桶的小崽子都抽中南海!! _2 N' ?9 \3 v
  别的班的班头瞧见,可脸绿了。罗老二你齤妈的才来清河半年,你已经把清河监狱牢头狱霸大铺的范儿生生往上拔到一个新境界,你让别人还怎么混?!- J, o, H( b+ I) v$ T
  有一天晚上,大伙吃完晚饭,回宿舍放好饭盆,按老规矩,排队进小礼堂,看电视。% G, V, l. t# O( o/ r2 [
  小礼堂就在食堂隔壁,门口并排挂着两块白色写字板。- ?+ v& z2 C" w+ Q$ U
  其中一个小白板是本周食堂菜谱,那上面的内容,每个人都能背下来,早饭是馒头米粥配小咸菜,午饭是馒头配冬瓜丸子或者肉烧萝卜,晚饭是米饭配土豆牛肉、海带白菜或者萝卜排骨,翻来覆去永远就是这几样。
3 q7 C2 m+ P) U1 u9 U  另一块小白板,以前是写思想汇报,喊政治口号,最近据说是队里某个教官出的主意,人性化管理,改成生日祝福了。9 r2 I# S8 `; P( _' }( _% y
  有一个人瞄了一眼小白板,“呦”了一声,一排人陆陆续续抬头看,然后所有人齐刷刷地回头。
* ]/ j" `2 R/ Q* ?) P  “老大,生日快乐!!!”七班谁喊了一声。; T* G7 S2 H6 O9 U3 V0 l
  “强哥,今儿是你过生日?!”刺猬喳喳呼呼的。
: g: C: D+ O; F2 x. N: L  “大哥,怎么也没告诉咱们,你生日?”胡岩也说。
. N' ~/ U( q& ^% m  罗强自己都诧异着,盯着写字板看了一会才缓过味儿来,那上边用彩色笔写着,【生日寄语:祝福3709号罗强生日快乐,工作愉快,劳动满分,打球三双!】
# l; }9 v2 w8 b! \* P. y" F  那天晚上回到牢号,罗强瞅见自己床铺上有一个信封。
: v9 b  B1 c' r. n' |  他打开,是一张生日卡,落款是“邵警官”。
3 K" @0 O( M2 l( U2 F  罗强只扫了一眼,都没仔细读,迅速四下张望一圈儿,若无其事地窜上他的上铺,舒舒服服地枕着被子,再把卡片打开……
" Y1 B% E0 N6 A  x' n1 n  生日卡上的祝福语就是简简单单几句话,男人之间的风格,两句半正经的,再来半句不太正经带点儿颜色的。
9 x1 |) @0 U; N' m) G4 y. T" d  就那么两句话,罗强愣是看了二十分钟,眼睛盯着卡片上的字发呆,忽然觉着这条子挺可爱,挺招人的……9 I) d" }3 g3 [& R$ b( N' ^+ u
  直到隔壁床刺猬搭了一句:“邵警官就是人好,心细,邵警官最爱咱们了!”
- d& [8 G/ x. s9 F  罗强斜眼扫了一眼那家伙,心想,三馒头爱谁?他还能爱你们几个?+ x# R$ O- G) j8 K7 C+ _
  刺猬四仰八叉躺床上,自言自语:“这个月强哥你收小卡片,下月我生日,下月就是我收小卡片了。”; c& [+ Z: a4 ~' J4 b: x5 _
  罗强心里一动,问:“他给你送过?写的啥?”- Y" R. Z; B# ^: F6 H' X) F/ ~
  刺猬伸手翻了翻,从床头一堆东西最底下找到了卡片:“喏,去年邵三爷给我的!”3 s0 S! S8 ^: k  Q4 Y. f1 T
  罗强:“……”
* x* `' t6 H+ b$ v  刺猬屁颠屁颠地递过来,没注意到他家老大那脸色,唰一下就垮下来了……2 F7 \2 V% F! x' I$ p' y  R7 [5 x4 r
  罗强咬着嘴唇看刺猬收的那张生日卡,不吭气儿了,眼底明显流露出一丝失望。/ @4 L$ `0 q1 w# l) A; j
  别说落款一样,就连写的那几句话都差不多,三馒头你小子专门买了一本教写祝福语的书吗?你丫那点儿小才情都他妈从书上抄的吧!3 e4 X. X' I! r& O/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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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 11:23:01 | 显示全部楼层
20、年夜饭 ...  T! C2 N! X5 N, y9 E- o/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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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邵三爷还是如大伙所料,按时驾到七班牢号,手里提着两只饭盒。
$ n& H+ k+ [! H  罗强打开饭盒,浓郁热辣喷香的味道扑了满脸。1 r; z3 c; |, n$ y# ]0 V
  “刚买的,热的,赶紧吃。”
& Z3 @8 H4 c6 O  c  邵钧歪戴着警帽,在屋里晃悠,指指点点,这个褥子没掖好,那个饭盆没刷干净挂着米粒儿呢,还有那个谁的球鞋放地雷呢,臭死了这屋还能住人吗?!
/ t/ k5 B1 y0 l  邵钧也是刚从城里回来,说,双井那边儿开了一家“双流老妈兔头”,老板是成都人,正宗的,特好吃,他吃完了觉着好,猜到罗强肯定喜欢吃,就顺便买了四个。那家饭馆隔壁还有一家“久久丫”,于是又买了两斤辣鸭脖。% A. I8 `) n4 J% R& j, u! \7 N
  罗强盘腿坐在他的床上,两条腿上摊着饭盒,低头哼了一句:“以后每天都有啊?”& ^8 s; j% F% Z5 J- m
  邵钧不屑地说:“美得你,你还每天都过生日?”
) S0 y& n9 G# @  邵钧又跟顺子说:“下回你生日,我也去那家店给你买兔头。”& v8 W% ~5 h, D
  刺猬赶紧说:“三爷,我爱吃溜肝尖,还有焦溜丸子!……西四那家砂锅居的,正宗老北京菜!”
3 t0 _% ], S4 O. o) w  邵钧说:“你这个月挣不到两百工分,我就不给你买焦溜丸子了,你看着办!”
/ u6 ?. S$ \5 W  就为了自己生日这顿焦溜丸子,刺猬从床上蹦起来,又立正又敬礼的,跟邵警官保证劳动课一定好好表现。
4 d5 s  ~) @7 }  罗强算是领教到了,邵三爷这一招邀买人心,做得真叫漂亮,没得挑礼儿。小礼堂门口那块小白板,从政治学习改成生日祝福,八成也是三馒头的蔫儿主意。
8 o8 |- |$ B3 a: b2 x; h3 [5 b" Y  邵钧对五六七八班的每一个犯人都很好,都很能聊,也看不出有什么偏心。
% X/ C$ L5 ~3 J2 U, A) z  F& r" q  罗强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怎么想的,人还是岁数大了,孤独着,寂寞着,心理难免脆弱,想要有人惦记他,想要看见有人对他好。
$ H; f2 I* P# e/ b( V  想要知道自己在有些人心里,份量不一样。
" I: u. J, L  _  罗强觉着他以前不这样儿的,以前不在乎任何人,现在老了,眼前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炫耀,可以挥霍,心眼儿就变小了。
% k+ ~: l% y7 ]7 d. D& V  天越来越冷,落掉叶子的槐树用青涩的枝桠拥抱天空,黄土操场冻得硬硬的。/ L  g4 a, o$ _! [/ ?% v& l
  罗强睡觉的铺位正好紧挨窗口,又是上铺,视野很好。
, c* g9 [% u8 l" {8 W* E  他以前睡觉最讨厌亮光,有个光线和动静吵到他,他能掀床抄鞋底。后来不知道咋的,从某一天开始,他开始拉开窗帘睡觉,让冬日的阳光早早地盛满一室,全然无视一屋人敢怒不敢言的怨愤目光……
0 n) |: @: |$ ?2 }8 n, ?  从他躺的那个位置角度,头枕在胳膊上,正好能看到从办公楼通向监舍楼的一条林荫小径,还有大半个操场。
9 j  I/ j* O- k' ?$ X1 }0 q  每天早上六点多钟,邵钧歪歪地戴着警帽儿,小跑着从办公楼出来,一路跑还一路匆匆忙忙抓腰带,往上提裤子,一看就是小时候家长没管好,惯的,养成了公共场合抓裤腰的臭毛病。0 z9 x& y+ Q" W2 l; ^
  晚间吹熄灯哨之前,邵钧怀里揣着几袋熬夜用的零食、闲书、游戏机,溜溜达达地,再一次走过来。这人路过操场的单杠架子,每次都会搁下东西,脱掉制服外套,用力搓搓手心,然后飞身抓住单杠……
& ?& I" u: r" n) H4 K. {: R: V  罗强远远地瞄着,一开始是帮邵钧数数儿,看这人今天做多少个引体。" B3 G) {5 Q/ K; X; C1 ^/ @
  后来就不是数邵钧做了多少引体,而是数这人身上有几块小腹肌,几块小腰肌,眼神描摹着邵钧微弓着背、臀部拱着缓缓向上发力挺身时,腰部和大腿的线条……! X4 U  d7 }9 K( r$ a
  有时候三馒头心情好,体力充沛,当晚肉吃多了,会跑两圈儿出出汗,嘴里呼出一溜白气。
7 W* {( i+ i# a' P9 h* ?! l+ X  跑步的时候屁齤股很翘,特好看。- \& d7 N; C7 l
  罗强看着这人一直跑出窗户沿儿,跳出视线之外。他的脑袋下意识地移动,再移,追逐着人影儿,冷不防胳膊肘底下一空,几乎头朝下掉下去……
- y! A- w1 d# I# r. A/ D  i  那年的农历新年特别早,在一月底。5 w" I; p# |* k$ ]9 {+ v
监狱里过新年,工厂放假,开联欢会,发新被褥,还给改善伙食,犯人们可高兴了,希望每天都像过年一样。
5 G4 P! A" t/ {/ f3 k. R, G* s  邵三爷那天一大早进到监道,抬头一看值勤小白板,就愣住了。
+ E3 q& Z1 Q/ g2 _2 g& A. C  “一帮兔崽子……”" I" M" P7 S. ?; }* R
  邵钧笑骂。
4 f( g3 T' r, C6 s( [  小白板被人涂了鸦,有人拿粉笔写了几行粗粗的彪悍的大字:【邵警官,年三十我们要吃饺子!要猪肉大葱馅的,没肉的饺子我们不吃!!!】
( l: t: O5 M) Q; `8 M/ v  旁边儿几个班的牢号里爆发出起哄的笑声,邵钧循着笑声看过去,猜都猜得出这几个字是哪个王齤八蛋写上去的。% Z7 V& r4 F# o6 h
  谁有这么大胆儿跟管教的提要求?! |% M. d& \# d' }
  还能有谁?就是内谁,内谁谁!
% v- g0 S5 f. W+ m" p  管教的其实早就有准备。北方人过年,一定要吃饺子,没有饺子,那都不叫过年。
& O; B( I" U6 F. t, Y) G8 ~  那天下午,雪后薄薄的阳光斜照进大食堂,全一大队的犯人坐在食堂里,集体包饺子,可欢乐了。% ], A1 n/ [9 }/ n  \  t
  每个班的人扎一堆,围一个桌,自己和面,自己切菜剁馅儿,自己包,能包出啥就吃啥。
( J: A% [& O. g7 W9 b3 A  都是一群老爷们儿,这时候就显出会做饭的和不会做饭的区别。这个岁数的北方男人大多在家里不干活儿,都是老妈或者媳妇做饭,所以很多人只会吃饺子,根本不会包饺子。' @, v% g, F/ i& ?/ @
  刺猬就不会包,饺子捏出来不方不圆的,跟个畸形烧卖似的,还是开口的。1 Q% t, z& T' ~7 i
  胡岩也不会包,捏固来捏固去,下锅就散成片儿汤了。5 Q; k) ~# ]) I3 E3 N2 I
  大伙围着看罗强包饺子,皮擀得很圆,很快,手指头极其利索。
9 `) y" O8 I  N3 k" W  “强哥,成啊,能干啊!”
. q* f  w- M; i' ~$ |3 f  “以前在家老做饭吧?老给媳妇做饭吧?强哥咱嫂子是哪位啊,天仙吧,真齤他妈有福!”, u$ j2 a5 \$ V5 K% R) _
  罗强冷笑几声,埋头熟练地捏出一个一个形状端庄完美的饺子。
8 D- ~7 D; }1 j5 D7 V# v3 L  要说罗强做饭的能耐,比罗家小三儿还差着档次。罗战那是考过高级厨师证的酒店主厨水准,罗强只是弄个包子饺子烙饼肉饼、做一顿家常饭的水平,但是已经足够把牢号里这群崽子甩几条大街。' o7 I* q  E& Z) X7 A# I0 z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没说错。那时候,罗家老大在大杂院儿里进进出出帮爸爸干活儿,老二就在屋里帮他妈收拾家、做饭。
. }% x" w& G' s' Q, r! x  罗强四岁会烧煤炉子,七岁会炒菜,九岁就能自己蒸一锅包子出来,发面,剁菜,打馅儿,包包子,最后上笼蒸熟。
" T% m3 t- X' A4 F8 S  西四大翔凤胡同的大杂院儿里,罗家有一间朝西的八米小屋。2 M& s+ D. v" f/ f1 u! |; J9 n. B
  小屋用一个帘子隔成里外间,两口子睡里边儿,小哥俩挤外边儿的木板小床。数九寒天从破窗户缝往里灌风,呜呜的。炉子里填着几块蜂窝煤,暗暗地拢着火。2 Y* \( J& i% t+ N- T8 j
  罗强十岁那年,小三儿出生,拿他妈妈的命换来的,三个孩子从此没妈了。/ C2 H) M' S* U4 [+ p: |# P
  后来的那几年,仍然是老二下了学在家做饭,有时候中午也要从学校跑回来,照顾弟弟。( A/ ~: m& S3 b/ A2 \
  家里买不起奶粉,罗强就每天给小三儿熬米糊吃。
. e0 Y: X9 j/ E2 D  罗小三儿在大床上打滚,吃手指,手指吃完吃脚趾,哼哼唧唧地,还老爱往地上滚,想爬走。
. @+ R- q' A5 y  罗强这手拿着铁钳子弄炉子里的煤,那手胡噜着小三儿,一条腿靠床顶着孩子,不然一转身那小坏蛋立刻就能大头朝下从床上滚下来。
7 H$ D6 {/ F8 \; b: ]  罗小三儿于是半个身子悬出床边儿,抱着他哥的大腿,耍赖地啃,用乳牙撕咬,狼心狗肺小崽子一个,啃得他哥满裤子都是米糊和口水……
; ]! O! f, Z& V2 k3 H8 c, {  邵钧假模假式地拎着警齤棍,在食堂里转圈巡视,偷窥哪班的饺子包得好。# g, x. b: o1 u
  五班那边儿炸起来,跟邵三爷哭爹喊娘得:“邵管,我们班没肉了,再给我们一块猪肉吧求求你了邵管!”
5 b$ v+ D% i' z. }/ L  邵钧挑眉瞪眼:“每个班都发肉了,你们班肉呐?”
4 ?2 \0 m1 C8 k: {+ K  刺猬伸着脖子狂笑:“邵管你甭理他们,他们班把肉都偷吃了!”
, l( D- {/ L2 R0 G; r6 C8 Y: G  五班的崽子看见猪肉就疯了,那块有肥有瘦的肉根本就没剁成馅儿,直接拿到厨房下油锅煎了撒撒盐给瓜分了。吃完了抹抹嘴意犹未尽,转脸发现不对啊,咱们的年夜饭饺子还没包呢,尼玛只剩下白菜大葱了,饺子怎么办?!
. ~2 d+ W! t4 O* ~$ m  邵钧站在罗强身后,看罗强包饺子。
" [: g: S' ]* i3 o( B9 h  邵三爷也不会包。他这种人哪会做饭?从小在姥爷家住,小钧钧是一家子大人合伙宠着的大宝贝,家里有保姆和警卫员做饭,哪用得着他做?
, i% `# W0 J0 Z7 h) `  年三十晚上,每个班最后都吃上了饺子,不管包得好看不好看,馅里有没有肉,或者干脆是一锅肉末片儿汤,每人手里都捧着一个饭盒,饭盒里有热腾腾的饺子。
5 ~0 o. ~+ B* k0 n2 d5 G# _9 P  邵钧到每个班都蹭了一口,最后就蹲到七班的小饭桌不走了,因为七班的饺子最好吃,简直没法比,别的班包得面不是太软就是太硬馅儿白不跐咧味道不对简直都没法进嘴!
4 d; T0 Y* L7 ?1 k! `& v" b4 C+ j  罗强斜眼看着邵钧,哼道:“没吃过啊?”
* R3 [/ S! Z) }' B: k4 R  邵钧嘴巴填得鼓囊囊的,拿筷子指着罗强,嘟囔着:“不错,地道。”
- e. V; ]# q! U7 ?0 r$ ]2 f: @2 _  “比我姥爷家保姆做的好。”; a/ S/ R2 O1 L+ w& M" A
  邵钧是真心想夸罗老二,一五大三粗老爷们儿,做饭还挺好吃的。
& B& ?8 F9 A9 L& S3 O4 C+ Y  “……”8 r' Z  s) I# u
  你家保姆?你家保姆哪棵葱,道上有排号吗?罗强翻了个白眼,薄薄的嘴唇不爽地紧阖,又小心眼儿了……
8 l3 o) S2 Q; I1 f7 `: c( e  邵钧饭量可不小,这敞开怀吃起来,旁边儿几个人实在看不下去了。
' f! D3 Z/ C- L+ s9 s  “邵管,这、这、这是……我们的饺子!!!”* D8 Y! P; u9 o5 g' u
  “我们都不够吃了!!!”
& s" P! E* l7 I7 _8 l. g  邵钧从饭盆里抬起一双无辜的眼,拿筷子一指罗强:“让你们班头再给多包点儿啊,这哪够我吃啊!”( r, m/ u" R" W9 b
  邵钧吃别人端上桌伺候着的饭吃习惯了,指使人干活儿毫不含糊。
6 Z4 @& A1 _9 Z  他还特认真地拿筷子敲一下一扫而空的碗,嘴里塞满饺子:“真的,好吃!罗强,再给包一锅!”
) n& b+ H" G/ b! H9 A$ c! L3 Q+ t) w  罗强从邵钧身上收回燃着小火苗的视线,默默地,调馅,擀皮,不一会儿又包了一锅。# U$ ^6 r3 s7 h1 e  k! a5 ^2 l
  那一顿邵钧吃了四十多个大饺子,吃得滚瓜肚圆,满嘴流油,可满意了。" e) \  |; ^6 U! e& h
  大伙在礼堂集体收看央视的春节晚会,回来以后睡意全无,在屋里熬通宵。1 A' c7 D% ]" O6 _. H& x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只有这一天犯人们有特权,管教的不吹熄灯哨,允许大伙自由散漫。
& L( R6 u) U( d* d8 q/ P  有的班一伙人围坐着聊天,有的班打牌。
  e3 @$ i. z4 ?$ O- R( ~3 E  七班的人干啥?罗老二手底下的班级,只是聊天儿打牌什么的,那就太没劲了。/ A5 s" ?! Q$ }3 r$ V9 v
  邵钧溜到门口偷看,检查,发现七班一圈人竟然围在一起打麻将。
9 z& n# v! i( Z( L$ d: k: d0 x  你姥姥,监狱里不准打麻将!
: z. `8 h- a- R& K# J! ~1 T  更重要的是,这帮人从哪弄来一套麻将牌?!' a7 o9 y- H! i
  邵钧气势汹汹地冲进牢号,准备收缴非法赌具,拿到手里仔细一看,乐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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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 11:23:44 | 显示全部楼层
21、第二十一章慢火炖青蛙8 g+ y& s$ x# u2 g

# @$ h/ k) k- z. Q  麻将牌是这帮人自己做的。而且,显然是七班最牛逼天才的大铺教给他们这么做的。
3 H( d, i- a% O- @0 G" `5 u) L  罗强事先去楼下超市买了一堆肥皂,挑最便宜的买,就是普通家用的浅棕色半透明洗衣皂。% I# O1 ?% _0 S9 p0 }- i% Y
  屋里没有刀子剪子那种锋利的工具,这帮人就拿缝衣服的线绷着,把肥皂切成一块一块的小长方形,麻将牌的大小。0 i0 t* O7 ~% i- m5 M, z
  最后拿红色蓝色圆珠笔,雕出牌面的数字或者符号。$ Y$ q; _/ Y8 O$ L; z& ^/ n+ q
  麻将牌谁都熟,都知道应该写什么字,于是一个班十个人七手八脚得,很快做出一副牌,然后欢天喜地地嗨起来。
( K+ j/ A- f+ u5 y0 ^$ f7 B  邵钧瞅着那一桌肥皂麻将,乐坏了,实在舍不得给他们收缴了,费挺多工夫做出来的。6 K- v" e/ G- R
  邵钧坐罗强下首,另外两席是顺子和胡岩,其余一圈儿崽子围着看牌,七嘴八舌支招。6 L3 k( a) L& V
  邵钧把他的制服外套脱了,铺开了挂在牢号门口,挡住外班的视线,不能让别人看见。
" i- C+ i: P; G* F  四个人都是牌桌上的老手,水平都不弱,但是罗强还是让了,有意无意地,给三馒头喂了好几颗好牌。2 W, N. z8 i" D  i) ?
  输赢他根本无所谓,邵钧每次吃了碰了一张好牌,开和一把,那个得瑟劲儿,罗强就喜欢看那劲儿……) M  U# ^; ~! h' T: _$ r. d
  邵钧逞牛逼,搓搓手,煞有介事地说:“看三爷爷这把给你们和一个‘大四喜’!”- `6 `; }2 `/ K8 u
  邵钧已经摸了三张东、三张西、三张南,眼瞅着四喜丸子快凑齐了,就是摸不着“北”,心急火燎得。越急他越摸不着,手里揣了两张废饼子,留也不是,打也不是。
9 ?. \3 H9 w( b' x7 m+ w  罗强斜眼瞄着邵钧,看这人把一只穿靴子的脚踩在凳子上,俩眼瞪得大大的,那认真较劲的样儿,特别乐。4 V2 @2 y1 V% Z7 z+ X
  罗强故意逗邵钧:“我这儿有你要的。”
8 j# {% F- Y6 C: r4 t+ L+ |; b  邵钧:“不要。”
; p% h- P/ \+ R2 X, z0 Z  罗强:“给你这张你就和了。”
0 ]8 }. e. ]% g- w% y  邵钧:“我自摸!我门前清,你甭给我捣乱!”
$ S/ i8 Z3 P( ^4 T" Q7 N  罗强的嘴咧开来,露出一口白牙,小馒头,就喜欢自摸……. ?; m  O& w$ ^- u( J8 ^
  又摸了两圈儿,邵钧还是没摸着,手里的废饼子换成了两张废条子,仍旧留也不是,打也不是,急死他了。他要不是为了自摸大四喜,他其实早就和了。
. e7 ^! R2 m- [  l' g& z9 V5 b' X8 J  罗强当然知道邵钧等什么牌,搓着手心儿里一块小肥皂,说:“就这张,吃不吃?”) W0 P4 H$ v4 P# y. C: Y2 T
  邵钧特倔:“不吃你的!”
: u" G" E, F) S# o; [  罗强:“吃就和!”
  j( v/ T3 X; R  邵钧:“我就不和!”
1 j3 c! R9 [7 z% ~  罗强:“你不和我可和了,你瞧着,我再摸一把肯定和!”
% z& ^& S! h* ?/ g3 H7 ^  邵钧眉头拧着,嘴巴撅着,不甘心。; H$ M7 O* D5 Q) N# {' }/ D
  罗强:“吃不吃?!”$ Y# V. {! P7 \- H
  邵钧:“吃就吃!!!”
# Q7 g( S% r0 T; L9 |$ I  邵钧那个“吃”字刚蹦出嘴,罗强手里的肥皂牌甩到他面前。- n  E/ C1 j* l& b" I' M) {1 `7 o
  邵钧手里有二条和三条,罗强甩给他一张幺鸡。1 }/ ?. Z) k" G7 k6 n& M& ~
  他一看那张牌,眼球腾得一下就跳了,小腹发热……% v( l6 S6 P8 `: D% B  h% \
  正规麻将牌的幺鸡,都是画一只长尾巴野鸡似的鸟。$ L+ e" p! @) j% L
  一屋人起哄狂笑,强哥你牛逼,你这张幺鸡画的,人家明明是幺鸡,你忒么给人家画成一根爷们儿的鸟!8 b" T* K- Y4 x) l6 q4 P, z( i
  罗强冷笑:“画成啥样不成?你们都认识这张是幺鸡不就成了!”. f+ e. F% Y! W5 F# k2 n* _8 Q8 t
  有人拍马屁:“还是特大号的鸟,强哥照自己撸起来那尺寸画的!”! d: t; C* P! U- D1 w  f
  胡岩一边嘿嘿乐一边盯着罗强看,眼神都给撸直了。/ i  g' }' p; o7 f
  罗强嘴角难得浮出挑逗的笑,眼神不阴不阳,瞄着邵钧。5 u% A4 g# H8 u) D! j
  邵钧瞪了罗强一眼,咕哝着低声骂了一句。
: g/ s% A- @5 K& T& N3 E  邵钧知道这人就是故意的,王齤八蛋,故意问他“吃不吃”,他竟然说了“吃”……  g) H% N6 G$ X7 M# {7 e7 ^. C$ u) n- _
  有些事儿别人不知道,就他俩人心里清楚,就好像互相之间埋着个小秘密,时不时偷剥开来,分享那种极为私密的亲近感。' K+ G" F- W7 t! `
  邵钧耳朵慢慢红了,想拿皮带抽人,有一种被人明目张胆戳破面皮之后的害臊与恼火,你姥姥的,吃你个蛋!三爷爷咬你信不信?!
% [4 p% O: k3 ^( Y6 Q  邵钧找借口推牌不玩儿了,让刺猬来玩儿。. K0 B0 _7 q: j; j
  那天最后还是罗强赢的数最大,不能来钱的,赢的其实是监狱过年发给犯人的糖,罗强面前堆了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糖。# f4 y, c& S+ W2 n* N
  罗强抓了一手牌就上停了,三个一万,三个二万,三个三万,三个四万,再加一个五万。一圈儿人眼睛都看直了,连呼“这是连花清一色四暗刻捉五魁了”!
) D4 w8 |9 C& \7 W) W8 N  罗强再抓,一抓就是个一万,开杠;再抓,二万,再杠;又跳了个三万,他还杠;再跳四万,继续杠!
' {6 C+ U6 U, U6 B; b  最后一把他还没抓,邵钧就已经知道了,最后肯定摸的是五万。
9 [$ y" d4 ?' a  p1 @7 ^. o) S; h3 o5 G  果然是五万。. j4 V, f5 g4 r& _5 O+ D
  这把忒么的竟然是传说中的“连杠连花清一色四暗刻捉五魁十八罗汉”,邵钧从来就没见过有人和这么大的一手牌!# ?2 z+ q/ V* x0 J4 k! _. p* ^
  邵钧心想,一肚子坏水你个混球的罗老二。8 s1 G# e1 A. l$ t* m% r% I! B5 t; L
  你丫忒么的出老千。
; ^  H5 g. w! @8 h, b  不出千你绝对和不了这么大!
' }$ @2 c/ k$ L% m  邵钧说对了,罗强就是出老千。
* Y) x. D) a- A9 n1 Q( p  麻将牌都是拿肥皂刻的,罗强随便多刻几个攥在手里出千糊弄这帮崽子简直是白给。他以前干什么的,三里屯七八家地下台球厅赌场都是他的地盘,他赢过的大牌这帮土鳖都没见过。0 l1 u5 l1 z4 |& I# i# h  T+ K
  邵钧头一个扑上去嚷:“袖子里呢,你藏袖子里了!”" A' J+ a% q8 f9 w5 e
  “兜里让我翻翻,敢不敢让我翻!”, f) W4 Q1 J& Y6 K* _1 c$ |" F
  邵钧半开玩笑半较真地,一个抱摔锁腿,按住了,掀开罗强的上衣摸裤兜。2 E" W3 t* n  q( J- }6 r2 }
  一群人一拥而上,一通乱摸乱搞,随即就把邵钧一起压在下边儿……
' J* w. N' e( T; ?  罗强也是成心耍他们的,仰躺着抖着肩膀乐,没反抗,由着一群人瞎闹。/ U2 X! c# D, M& Q( L$ j
邵钧让人压在罗强身上,爬不起来。就只有那么短暂的几秒钟,俩人脸对着脸,眼对着眼,怔怔地看着,笑容突然僵在嘴角,谁都笑不出来。) u3 R/ Y1 l6 H$ [6 ~; e0 l! i
  胸口抵着胸口,听得到凌乱的心跳,对方分明跳得比自己还乱。
; p' D, k% |% g  喉结滑动,汗洇着汗,微微敞开的领口扯出一片麦芽黄的肤色,汗珠像啤酒花涌出一层细碎的泡沫……
! O- [. t& b4 S  慢火炖青蛙,青蛙最后都是这么熬死的。1 q" A+ Q1 j+ y& n* v
  对于上了锅的两个人,那时候恐怕连自个儿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锅底下燃烧的小火苗,还是锅里煮的那只剥了皮的青蛙。* w+ f4 m4 L; x+ d2 b. C# `& x  i
  过几天,轮到各个班洗澡。年后的第一轮儿澡,大伙欢欢喜喜地,洗掉一年坐牢的晦气与阴霾。
' `0 s2 A/ d( ?0 B3 G% P  罗强肩膀上搭着毛巾,趿拉着他的布鞋,摇摇晃晃走进更衣室,身后带着七班一群老少爷们儿,浩浩荡荡的。7 b5 w2 H' i/ @* X% D/ y9 P+ d* J8 L
  以前他们班每回洗澡,都是这么个情形:胡岩是他们澡堂子里的老大,宝贝,香饽饽;胡岩占定一个条凳,脱了衣服,然后慢条斯理跩着步子往里边儿走,屁齤股还活灵活现地扭着,身后跟一串人,看小狐狸用哪个喷头,一群人都去挤那个喷头,蹭来蹭去……& ^8 q% W) L3 `6 M; I* ~5 `
  现在形势不同了,现在是罗老二往更衣室里一站,开始干脆利落地脱衣服,衣服裤子扒了,露出一身让爷们儿粗喘让娘们儿尖叫(可惜了这里就没娘们)的肌肉。罗强脱光了,赤着脚,肩膀上仍然搭着毛巾,胯下耷拉着一只大鸟儿,两旁人纷纷让路,点头哈腰,一串人跟在后边儿,看罗强遛鸟。* n' s8 E4 H. j7 Q/ C2 [
  五六七八班的人每回都一起洗,四十个人,就抢那么几个喷头,抢疯了,有的人恨不得窜起来,把莲蓬喷头抱到自个儿怀里。
0 }6 \" ^( W& U. F* q% r  七班每人手里一把肥皂头,仔细一看,都忒么是年三十夜里玩儿剩下的麻将牌。
; c- N  b, l4 ]1 j+ Z  邵三爷下命令了,你们自己把非法赌具都处理掉,别等着我下手清监!* q" f( @7 S2 {* l
  大伙说三爷你让我们把麻将留着吧,我们明年三十儿晚上还用呢!
: @9 V* x3 T$ ~$ o% [$ z  邵钧说,明年还玩儿?等着让监区长削你们吗?赶快销毁罪证!
4 K/ R4 J! n6 [% o, F  于是大伙今天洗澡,每人捧了一把赌具,在自己身上狂搓,拼命地就地销毁。
3 S  ?% f' }  f/ k  顺子负责搓掉所有的饼,刺猬负责搓掉所有的万。
: f4 E- j  U% k% t7 l  胡岩说他搓条子,拿几块小肥皂牌在身上画花儿似的打圈。4 `: p/ S. g7 E, l+ d/ ]  y7 t+ M% X
  罗强拿了几张北风,在脖颈胸口上搓洗。就是前晚邵钧自摸了好几把怎么也摸不着的北风,其实当时都让罗强攥手心儿里藏着呢。老子没让你摸,你个三馒头想自摸?甭想。
1 \5 Z2 x, Z7 j  t9 Q7 T8 e8 @1 D% Z  罗强看着那几张北风在手心里慢慢融化成柔软的泡沫,再渐渐破碎,消融……7 N* O7 U" r) n3 t; B
  他用力搓了搓脸,水流沿着胸沟往小腹汇聚,两腿之间的毛发被热水烫得乌黑、浓密、油亮。
$ f* c7 N& R4 z7 L5 F, p) e  胡岩也挤在一个喷头洗。他个子稍微矮半头,挤着洗就吃亏,罗强接到的是干净水,落到他这儿,就是罗强身上的肥皂水。. _) d! e: T. g/ }. D
  胡岩背身对着罗强,弯腰捡东西,用屁齤股拱了罗强一下,有意无意地,拱到罗强腿上,屁齤股狠狠揉蹭了一把大鸟儿……) \( a' f  {. Z' l! S4 V* k" b
  罗强半眯着眼,不吭声,没理他。
) s5 ^3 v8 d& I1 w1 a7 r( \) j  胡岩也不吭声,若无其事。
! u4 a- M  h: m# W5 o0 i  I& }! p  监狱里这种事儿,也是常见,讲究个你情我愿,不强求,也强求不来。所以胡岩啥也不说,罗老二你愿意就是愿意,你心里不乐意就算了。9 N8 @9 L' c9 t0 m; L* D1 r
  隔壁喷头,一个犯人给另一个搓了一会儿后背,两个人默默地溜到墙旮旯,一个人手撑着墙,把另一个罩在臂弯里……
6 x' ?$ k2 ]' I- {! V$ E$ w" b, j  那两个犯人平时总在一起,走路并排走,食堂一桌吃饭,在厂房里这个帮那个做工,私底下那个帮这个洗衣服,储蓄卡里的钱算计着一起花。
6 K) ]* p- P! Q3 R+ T* G$ h6 a, l  犯人的澡堂子是有监控器的,管教们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犯人也知道管教在看。双方互有默契,只要别做的太过分,不能强迫,不准爆菊,两厢情愿的事儿睁一眼闭一眼,管太严了一群爷们儿憋坏了,真能憋出事。) a. z, V4 O0 D/ h& J. \
  胡岩以前也有个特别要好的狱友,同吃同住,晚上一个偷偷溜到另一个铺上。胡岩从来不用自己洗衣服,不用自个儿打饭,也不用做厂房里的重活儿。2 M# c1 t$ v1 w/ Q
  后来,他的朋友刑满出狱了。出去那天俩人也抱头依依不舍分别了半天,海誓山盟得。+ M+ `: m; c" e
  之后胡岩也收到过几回信,拿着当宝贝似的。
8 \2 H: ?! S+ v1 p% g  }  再往后,就没有信了。4 e7 n' g3 a$ T/ Q7 @* Y2 i; `; L& n
  后来有一天在操场上出完操,胡岩哭了一回。这人突然就蹲在地上,放声大哭,围观的人拽都拽不起来,干嚎,把早饭都吐出来了。8 H* R. E% Y3 p; ]
  哭完也就彻底结束了,他也没想不开,没有夜里偷偷拿根裤腰带上吊什么的。2 W% M& n  P' u% Q4 E
  牢号里狱友问他:“小狐狸,你出去以后不会找内谁算账去吧?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儿,拿把刀,直接把负心汉给捅了吧!”
7 E# \" b2 P; j' Y2 S& k  胡岩摇头:“不会。”  i- G& Y+ k! g* b" q7 u2 z* l
  “出去以后,就过新生活了,就不应该惦记着坐牢的事儿,不应该还记着以前的人。他出去了,认识新的人,我也高兴。我迟早也有出去的那天。”
$ J) B" u  h. @2 c, [$ [  澡堂子犄角旮旯里传来压抑的粗喘的声音。
9 e' ?4 H. o- S# F3 h% q8 v. Y  胡岩默默地看罗老二洗澡,瞟着这人前有凸鸟后有翘臀、特爷们儿特阳刚的身形,看了好半天。
' y8 Q- B* |0 X+ P7 R" v  他自个儿打肥皂,手在身上很享受地打圈儿,全身涂满陶醉的泡沫,手心儿里捏的,是罗强画的那只大号“幺鸡”。8 Q' r& j; `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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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关于那些麻将术语,看不懂也无所谓的不妨碍剧情。
; ~& a3 s/ x: Y7 A4 n9 }1 N  大四喜:三张东,三张西,三张南,三张北,最后和牌就是大四喜。
- x0 G' z6 m0 d7 l5 e+ z  清一色:都是一种花色,比如万。* f) z1 f7 }$ b( O* z
  连花:就是不仅都是万而且一二三四五连着。7 ~' t' k0 s9 q0 A/ S
  四暗刻:三张一样的牌凑一起叫做一刻,比如三个一万,四个刻都是自己摸的,就是四暗刻。
0 ^" A1 ~8 W" L  捉五魁:最后一张牌是自摸五万。
$ c: t* }; }1 f  十八罗汉:四条杠,最后和牌一共十八张牌,就是十八罗汉。7 L( J9 @  s4 i
  作者有话要说:【通知】2 D# Q7 r- [' L' e
  陌监区长:“跟萌物们说一下,七班牢号周四挂VIP先进班小红旗,当日连发三蛋。明天也照常一蛋争取写长一些给大家。希望喜欢这文的读者能继续支持二哥。还没入监的新读者,记得注册一下晋江帐号,然后支付宝/网银或者各种方法都可以充值,充了值以后就能随意探监,窜进窜出,跟陌监区长勾肩搭背开小会儿,看二哥很方便。围观二哥和猫钧儿JQ全程大概需要六块钱,差不多就是给二哥买半个鸭脖子的钱,半个!希望萌物们支持正版。”4 B+ o, ]' }  b2 ^
  二哥:“钧儿,老子的鸭脖子……每天都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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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 11:24:22 | 显示全部楼层
22、第二十二章操场动武8 S9 b9 B2 o$ Y! d' o. G5 ~0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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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岩在澡堂子偷看罗强遛鸟,有人通过监视器,同样也在偷看罗强遛鸟。
& K, a& I9 F2 A; f) i  澡堂更衣室里就有一名管教,坐在门口,手里拿张报纸,有一眼没一眼地监督大伙洗澡。邵钧从来不揽这个活儿,每次都让值同一班的其他管教去盯澡堂子。
$ e1 q( `9 M4 n  V: g1 J' ~0 l( L. \) N  邵钧不能盯这个。他往澡堂子里一坐,这不就跟一个普通正常的男人坐那儿围观一群前突后跷身材喷齤血的大姑娘洗澡一样的感觉吗?如果哪个都没看中,还好,相安无事,万一当场看上哪个,当场就犯抽了……
0 X' U4 o% t% t5 h$ S' D% C: J0 `5 T  因此,他每次都躲监看室,拿摄像头看。( C/ Z; h9 Z* ~( ^1 K3 g
  一开始还特新鲜,后来看伤了,视觉神经习惯了那种刺激,精神彻底松弛了,倦怠了。看胡岩扭个屁齤股,刺猬抠个脚丫子,或者三班老癞子、王豹几个凶茬的那一身腱子横肉,邵钧早都看腻歪了,其实挺乏味的。; o# @" p2 H% W! u& @3 [
  邵钧看着罗强晃着大鸟从水帘子里走出来,斧劈刀削一般坚硬的前额眉骨之下,眼神仍旧冷漠,视旁人如无物。
! b, P! f* E5 O- n+ w* Q. k' W  谁的鸟大不大的,邵三爷最清楚了。办公室抽屉里就有一把尺子,他刚来清河那会儿,闲得极其无聊和龌龊,坐在监看小屏幕前,一手托着腮,另一手就拿个尺子,浴室里走出来一个条顺的爷们儿,他赶紧把尺子竖着摆上去,“啪”一量,瞄那个尺寸和比例。* w8 H3 @, z! c- b4 }& ^1 P8 y
  捱过了那一段时期强烈的生理冲动与新鲜刺激感,他现在看见谁都好比是池子里搓洗干净待宰上锅的白条猪,没什么性欲感觉。
0 n: G( c6 ]3 r  骚狐狸的小动作、小心思,也让邵钧看个正着。
/ c7 z! D/ k& r  胡岩那一揉蹭,罗强面无表情低头看了看,憋火不禁蹭,慢慢地起来了。4 t3 ^1 c& D# `3 Q
  罗强把毛巾往后肩一顺,没出去,在人来人往的小澡堂里晃悠着走到墙角。
* c8 c9 b& M- m* m/ X  罗老二背对着人,一手扒着墙,额头用力抵着,另一只手伸到自己两腿之间……+ S: a4 m! Y) n) P- [
  监视器静默着,没有声音,邵钧默不作声地看着,注视着罗强极其细微隐忍的动作。这人肩膀微抖,脊梁上一条条肌肉舒缓地颤动,然后慢慢绷紧,一条手臂青筋凸起……
; u* n- X7 A% q" ?- `& s  罗强似乎是有些难受,脑门抵着湿漉漉的墙狠狠蹭着,喘着粗气,强壮的臀部用力抖了几下,跟那面墙较劲。  H( d7 I: @+ k3 ~
  邵钧的喉结也跟着抖,一只手攥着遥控器,仿佛不由自主地,手指跟着暗暗使劲,揉搓那只硬邦邦的长条状的遥控器。+ U% g. S9 v. _9 B; ]' M
  他蓦然挪开视线,起身燥郁地在屋里转了一圈,然后又坐回来,张大眼,屏住呼吸,继续对着视频里的人发呆……. g7 j# |% T0 V/ i7 }: N3 z4 X
  罗强后脑微微一扯,浑身肌肉骤然松懈下来,一梭子饱满畅快地射到墙上,终于爽快了。
  ]) v( a7 \9 G& i4 l7 t2 u  邵钧这边儿,看得正紧张呢,手指头也跟着一梭子下去,把遥控器的电池盖给捏碎了……
7 h$ w' T1 @1 V* G( j* s  那段平凡又特殊的日子,一大队的队长管教们慢慢都发觉了,邵三爷每回值班,来得越来越早,下班越来越晚,歇假的时间越来越短。1 b8 Y3 C( R" F. X% y1 n
  邵三爷经常五点多天还没亮就跑到监道里晃悠,黑灯瞎火地,隔着门看,巡视。值完二十四小时的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疲倦,精力极其充沛,第二天早上在大操场上喊号,做操,磨蹭着不走。原本应该上一天,歇两天,邵钧时不时地跟田队、王管他们倒班,恨不得只歇一天,就屁齤股颠着又跑回来,上班上得斗志昂扬,浑身每个毛孔仿佛都冒出一汩一汩亟待宣泄的过剩精力……
3 X  [6 F" i; [0 C8 {, |8 w  晚上熄灯前,邵钧沿着监道笑眯眯地走过,嘴角歪着,跟每个牢号小窗口探出来的脑袋点点头。
8 I0 a: G! b: x1 b7 T3 q% U. ]  “邵警官,辛苦了,回见了您呐!”
4 x" j# H' f0 Q5 y. |( }* ^4 x( A  有犯人跟他打招呼,知道他明天歇班,后天再回来。
: ~' L% d! n) B! Z  “明天我不在,你们给我好好练,后天上场都给爷争气哈!”; x. U. B4 k7 c
  邵钧拿手指点着那一个个的。  X6 k5 j. ~# ^
  罗强背着身,侧过头给邵钧抛了个眼儿,若有若无的。8 h  E# t$ h) }9 k9 B4 y/ s; H9 o  U/ W
  邵钧对这人勾勾手。
  C7 q: ^0 `' m- H& R2 b" ^  罗强慢慢地走到跟前,隔着门,压迫性的眼神把人笼罩,却没什么戾气。4 K& F% o: @' L: {: b
  “改天去我们训练房,我教你两手,咱俩练练。”邵钧发出约战。
6 f5 q! _- t& i4 c" l  “……”罗强唇边浮出嘲弄的笑意,就你还跟老子练练?咱俩谁练谁?3 o. t% b7 E, A3 c# S  a2 }
  “成,咱练练。”2 |9 @- t' |, _3 c7 x9 x
  罗强也想起那天在小树丛里压倒的人,不由自主地笑了,难得露出个笑模样儿,眼角涌出一片极富沧桑感的纹路,很性感。9 Q, i8 t' u2 `2 `/ B( l
  邵钧说的后天上场给三爷爷争气,说的是清河本年度的篮球联赛。. V  j2 i- O: m! I/ K8 @: j
  他们清河监狱有打篮球的优良传统,这年月正经的事业单位、学校什么的,都有足球传统校、游泳传统校什么的各种说法,监狱系统里也有。
" Y( L; z1 [* f/ q: v# d  清河监狱的篮球队很牛掰,曾经最风光的一年,他们狱齤警代表队和犯人代表队两支篮球队,在北京市监狱系统一年一度的杯赛中双双夺冠。这几年衰落了,没当年那么猛,曾经的主力高中锋和得分王转业调职的调职,刑满出狱的出狱,都已经出去了的犯人你又不能给人家拎回来帮忙打杯赛。即便如此,剩下这一帮歪瓜劣枣的,也能凑合组织起一个像模像样的业余联赛。
- v  m0 w% c$ A' u6 b9 P1 t9 t7 s9 a  [也恰恰因为是重刑犯监狱,年轻力壮火力充沛四肢发达头脑也很不简单的犯人,特别多,你不给他们找点儿业余活动充分发泄剩余精力,转眼他就给你另寻各种非法渠道发泄去了。3 J0 }# ~1 Z( W1 ~2 R
  联赛组织得也特有意思,模仿美国职业联赛的东西分区,他们也搞个分区,一二三监区是东部赛区,隔壁往西五里地开外的四五六监区属于西部赛区,抽签排出日程,交叉循环,每个周日连打八场比赛,甭提多热闹了,犯人们打球可开心了。7 Y* P* S3 z7 ]4 N5 [
  邵钧手底下四个班,会打球的人全部拎出来,凑成一个队,实力可也不弱,在他们东部赛区,赛季初始就已连赢两场。/ X4 e! Q2 j6 E2 I
  第三场,势在必得,他们的对手恰恰就是田队长手下那几个班组成的队伍。大伙都住一个监道,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都忒么是熟人。越是熟人,才越较劲,这场谁都不想输,谁都输不起,输了往后在一个食堂里啃黄瓜都抬不起头来。
& w4 W* H/ W! l: r- |/ O  比赛还没开始,观众席上就特别热闹。
" Y5 y# \; q3 q! D  n# S$ `/ \  “邵三爷他们队一准儿赢,咱们东区夺冠热门!”! ?+ T$ c5 o" r& a/ y5 L
  “狗屁,他们队都没中锋,一群小矬个儿!田队赢!”
3 l9 x% f4 J. a3 k# l! M) @  “赌什么的?!”
9 q% b% u- N- j5 W, l( |  “一条儿大中华,赌吗?!”
  I8 `$ _6 X3 [  邵钧一早上就跑到各间牢号,挥舞着警齤棍,做战前动员,几名主力队员摩拳擦掌,战斗欲望热火朝天。/ T1 U  U, _( L; }
  邵钧发觉罗老二有些沉默,跟前几天逗趣臭贫时判若两人,耍单儿呆坐在床上。
3 {/ B2 Q6 j- l3 T6 S! B  “嗳,你什么状态啊?成不成啊?你可首发!”
# ^, \) ^6 S* u2 D  邵钧对这人吼了一句:“给咱戳直了!我还指着你拿分呢!”
+ ^, j% a3 B; i/ ~' F  罗强看了邵钧一眼,神情冷漠,眼底有两块红斑,默然地下床,系裤子,穿鞋。
; T: n1 ^- s3 V  邵钧有点儿莫名。虽然接触时间长了,他心里还是拿不准,他觉着自个儿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罗强这个人。最近监狱里风平浪静,也不用憋着削人算计人了,更没人敢算计罗强,这人每天心里究竟都琢磨些啥?
5 c3 m# ~, b: i  大伙排队走出去的工夫,胡岩故意拖在最后,扽了一把邵钧。6 M" I$ C- F/ \
  胡岩踮脚凑到他耳朵边儿,压低声音快速说了一句话。
) Y# X8 @! c; g  邵钧蓦地瞪大眼:“真的假的?”
& c9 E0 Y; N6 z, S- V  胡岩使劲点头:“昨晚上送进来的信,当时强哥那脸色就全变了。我们都不知道咋回事儿,他就是不说。今儿早上我,我趁他上厕所,我就偷看了一眼那信……”; A: C5 `' `4 P& v7 {% ~) b
  邵钧完全没想到临场又出这事儿:“靠,那,那这人……”
3 `9 M' t3 x( I7 C  邵钧想了想,赶紧说:“别让罗强上了,换别人打,我必须跟他谈谈。”9 {  b& Y/ c6 B2 f$ t6 c  b# w, m
  可是一进到篮球场边,比赛的气氛把大伙的情绪迅速调动起来,首发阵容撸开袖子系紧裤腰带就上了,这时候邵钧再想往回喊这人,竟然没喊住。) w. H5 `, F1 c. N3 S# V
  这场比赛算是两强相遇,势均力敌,首发上场两拨人,一上去就拼了,从比赛头一声哨响,节奏就特别快,争抢极为激烈。/ ?5 M$ k. Z6 P/ Q
  七班的铁三角传接配合默契,但是对方有高中锋,整体海拔明显占据优势。. H" v1 \1 N& `5 Z5 ~! X$ P( X
  七班打球以前有大黑,1米88的高度,天然一尊空霸,往三秒区里一站,其他人填鸭似的给这厮喂球,就够了。可是大黑已经退队出狱,现有这拨人,顺子和罗强倒是很能扛,但是俩人都不高,只有1米77、78差不多,只能打双前锋。7 B, h. U. _) H; G% m3 h! o0 h
  比分胶着上升,拉不开差距,双方都急,罗强带球往里突,直接让对方两个人合伙撞了出去。
8 U1 Z# T% h) @6 T1 I& |: r5 y  他那个体重都能让人撞飞,怀里抱着球腾空横着从篮球架子旁边飞过去。
$ U+ n, n6 l: q2 k! h& x  “犯规!丫的犯规了!!!”邵钧踩着凳子嚎叫。他比谁都急。4 X) ]- B! n! e, d4 a) W( H0 k
  罗强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球夹在臂弯里,没有直接丢还给裁判,眼神阴冷。
5 T5 u* m5 J2 J3 Q0 c6 v  邵钧在场边看着,低声迅速跟裁判说:“我们队换人,赶紧把罗强换下来。”" j- h6 ^  E4 M, z7 V
  他是看出罗强情绪不对,有点儿要急。这么些日子风平浪静,罗老二真的很久没有如此阴郁暴躁。( E: p2 }- |8 U& }1 Y9 y9 j
  他本能地觉着要出事儿,他不想让罗强出事儿。/ w' i5 r) y5 U$ J, R
  裁判打手势换人,罗强强硬地甩了邵钧一眼,竟然拒绝下场。( G( h8 i% G, v; Q3 m8 W( `2 F. Y
  田正义手下那个队也不是善茬,里边儿就有三班的老癞子和王豹,跟五六七八班从来就不对付。: N1 U3 n  C  K4 A) i8 o& z& l+ Q0 f
  尤其上回王豹被罗强用牙刷爆菊,好多人都瞧见了。罗强现在都正名平反了,王豹那一场一直都还没找回面儿呢。6 N" K. P: I% L& S( W. t3 j; o( ~
  胡岩也在阵容里。这人别看个子不高,勉强才够个1米73,但是手快脚快,一直是他们班的控卫。
3 {! P5 C' G- f3 y  胡岩俩眼睛就盯着罗强,连喂几个特舒服的球,迅速把分数拉开。
( X2 f2 B$ k8 }4 x* N5 R  小狐狸在人缝儿里钻,滑得像条鱼,一个转身就甩了盯防他的人,背身就想投三分。
: _* J1 m8 C( n" Y3 \/ h" _  冷不丁他身后有人伸了一只手,狠狠抹了一掌,胡岩的三分球脱手……
; N- q' N* G5 p1 c  就这一掌摸出了事儿,胡岩怒而扭头:“……滚!”
+ A3 L, F, q, {( i7 q+ \5 f4 @  “怎么你啦?”三班的人也挺横。
. C7 |! a- z  o1 c  “你齤他妈摸我了!”胡岩说。
7 u, W9 \. U% v+ _  r  “打球呢,谁摸你了?!你就惦记着大爷摸你呢吧?”* K( F' z$ _  ?! ?
  “……”胡岩咬嘴唇。
- g" @0 k' w" u. X  球场上犯规了自然要鸣哨,但是规则可没说贴身摸个腚算什么,胡岩吃了个闷亏。# b9 {( F# j8 {: ?
  非礼狐狸的就是王豹。罗强扭头漠然盯了王豹一眼……
# ^7 j% I+ r; _1 q+ x$ P1 B* w- L  正在攻防转换这当口上,对方利用胡岩这个失手,高中锋抢了篮板发动快攻,转眼攻到篮下。9 V: s; a( [. B3 E
  老癞子这么长时间在监道里让七班大铺压着风头,不甘心,却又不敢炸刺儿,这回可逮着一个在篮球场上逞牛逼的机会,接了球,眼瞅着越过所有防守,快速奔篮。
. }: [0 D- q2 j6 n6 W  球出手的一瞬间,就看罗强从人丛里拔地而起,迎面生生一记爆扣,不是扣篮,直接一掌扣了老癞子!; v7 X0 e: ~+ C
  连球带人一锅端,这一掌就把老癞子煽趴下了……  b  z* n- [, H1 H0 p* U
  老癞子从地上猛地窜起来,怒火中烧,这一下等于让人扇了嘴巴子,而罗强眼底通红……
4 t) U! W1 B! E: S  三班班头吃了罗强一记火锅,三班的人能干吗?王豹头一个冲过来,还未及出手,罗强的手臂猛地一甩,又一掌煽飞了王豹!
/ ^$ C, T: L4 @/ C2 k 场面嗡地一声乱了。
. L) `. y( m  V" f: X  邵钧急白了脸,踩着观众席的凳子冲下来……
3 [+ Z$ N5 K0 K+ F* P5 d  这事儿如果究其过程,罗强这两下极其恶劣的犯规,应该直接让裁判罚出去。这回确实是他不对,蛮不讲理。! y0 a, i0 I: j. B5 b
  可是当时的场面,谁还顾得上跟裁判理论谁犯规了,罗老二面前就没道理可讲,都掐红了眼。
$ g9 @; x/ ]. D% v  罗强双拳力敌八掌,跟对方四个人战成一团。
. ]( r  u' n) P" f  O0 u& k  胡岩看见罗强被人围攻,扭头就抄了个凳子,一声不吭跑上前去,一凳子狠狠拍上一个人的脑袋,拍出了血。
) o- U6 M% Y) n. K: H4 J1 u$ O  罗强注定不是善茬,狐狸也不是什么善茬,手都够黑,好人、善人、菩萨心肠的人能混进清河监狱吗?/ i' Z) z+ t2 R( c# u5 |
  原本是罗老二一个人挑衅,很快就演变成群架。: ]2 O& P. s! p7 F
  狐狸都参战了,七班崽子们能眼瞧着小狐狸挨打吗,七班没有纯爷们儿了吗?于是顺子、刺猬撸袖子全上了……
: N/ z$ E. P" V& C; J9 }7 K! _7 }  有人从观众席抄了凳子,从背后偷袭,砸向罗强的后脑。
% j; O, w* n" j9 t1 _5 c  这一下要是砸中了,能给罗强砸一坑,血溅三尺是肯定的。  ]/ @, M/ H" I4 m9 ~, R
  邵钧脸色发白,怒吼着冲进人群,一警齤棍抽飞了袭向罗强的那只凳子,再一棍,把三班那人直接砸趴了。; e% |6 s5 b- w5 _8 s( k+ e8 E/ Y
  罗强扭头看见这一幕,怔了,有些意外……
# i6 ^0 F! Y! U0 G6 e  没等罗强反应过来,邵钧又是一棍子,这一回抡上罗强的肩膀,毫不留情,抽得罗强趔趄了好几步,脖颈锁骨一侧瞬间肿起一道血红的印子。1 |! M0 H- i2 K2 a. J
  邵钧眼泪都快爆出来了,吼道:“你就这样儿,你再这样儿!”
6 D$ d9 d; l) @# m6 ?& d  “打吗?还打吗?!你齤他妈的再打一个?!”0 l- n0 Q& m5 }* [- h
  邵钧那时候想起肋骨折掉两根蜷缩在小笼子里的人,想起躺在病床上浑身都是伤尿血的人,想起老盛被削飞了血淋淋挂在墙上的那只手……
" }/ V5 v' w( Y- v* F" M( `/ _$ ?  “罗强你浑!你再浑?你能好好的吗!你给我争口气成吗!你能不给我犯浑吗,行吗,行吗,行吗!!!!!!!!”
! {* q1 C4 j2 ?! C  D, U$ C9 a  罗强怔怔地看着邵钧,俩人眉目分明地瞪着,眼睛都快瞪出血。) N. S+ x4 [& Y8 I( B/ V
  半晌,罗强垂下眼,眼眶猩红,嘴唇咕哝着,声音哽咽,沙哑,不知道在说什么。
* L  c0 E: h; X4 K3 A$ ~  邵钧沮丧地放下警齤棍,心里也难受极了,突然拉住罗强的胳膊,小声说:“你跟我走。”/ x( b: t/ H; ~0 j3 E* B
  一伙人正打在兴头上,撸着袖管子,看着邵钧拖着罗强,把人拖走,不打了。
. s& e3 r8 S7 I/ t1 B& e- D  胡岩扔下带血的凳子,使劲儿抹了抹眼睛。
3 @9 ?  j5 q3 l. @3 Z: m" \4 a  胡岩对大伙说:“……他爸爸没了。”7 u/ U& z4 H) j1 s9 q3 z3 y: b( n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6 v! E! r7 u' m  V5 v5 y! L* _  邵小钧【从抽屉里默默地摸出百变宝尺,啪一量】:“唔,来清河三年有余,终于找到了,这个最大,爷看上这个了。”! X4 X! S* T/ d
  二哥【斜眼瞪摄像头】:“小样儿的,甭他妈看了,下来,陪老子一块儿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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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 11:25:27 | 显示全部楼层
23、第二十三章热血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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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G( s( e- O8 {* L( ?0 P4 ]  一大队两支队伍在篮球场上公然打架,反了天了,赛后双双被罚积分,并且停赛若干场。; G9 _" X$ K, |+ G
  邵钧跟头儿说,罚分吧,停赛吧,狠狠地罚,我认了,我就不信治不好罗强的毛病。! |: s6 N0 R! Z9 p; c
  那晚罗强在禁闭室里度过,邵三爷跟他一起关禁闭室。( l& _1 h$ @9 H" |, Y' e; Y  {
  邵钧甚至没给罗强上手齤铐脚镣。% c5 l4 k/ s6 i5 t/ H! K: z% f
  田正义难以置信地跟邵钧说:“少爷你心里有数吗?你不防着这人吗?他要发疯出手伤你,真出事儿怎么办?”3 T( z0 ~/ \# g% ^5 i
  邵钧说:“他要发疯,我让他疯,我让他发泄。我就不信这个人没有心,不懂事儿。”
, z* G& O8 u% K) ?0 F  g  田正义心里也不爽着:“那,罗强把我们三班好几个人打了,这怎么算?”
! t. r$ q8 j. ^3 b( o! o  邵钧理亏,嘟囔道:“这不是都关禁闭了么……再说要不是王豹贼他妈手贱,有这事儿吗?”
8 @8 r( d; V& L& f: C3 C" n; k  田队长心想,罗强这是因为王豹手贱吗?这厮明明就是憋着劲儿想打架,赶上谁是谁。邵小三儿就是护崽,还是爷们儿吗,时不时就跟个带小崽儿的母老虎似的,龇牙亮爪子。) F5 E* t# J) S
  才开春,北方的初春挺冷的,窗外寒风怨声地呜咽。
% W- t7 @9 F: W  w  ]  邵钧往禁闭室里搬了两床棉被,俩人一人一个被。
: _" f, j' }& U+ i  罗强一整天没吃饭,整个人魔怔了似的,僵硬地坐在铁椅子上,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I5 z8 h3 N+ b% ~% m2 u
  邵钧了解这人了,也不强求,不发号施令。他也搬了一把椅子,就跟罗强面对面坐着。/ j/ v/ R, p# i
  屋里冷得如同冰窖,放凉了心。邵钧拖一条厚棉被把罗强裹了,再拖一条厚棉被把自己也裹了,盘腿蜷缩在被子里。俩人裹得跟两头臃肿的熊似的,就这么坐着,各自露一颗脑袋,一双眼,默默地看着对方。: ?- C! o* Y/ Y' q3 |
过了好久,罗强说:“你回去。”& n. v/ D8 d* Q% l/ M
  邵钧说:“我看着你。”
$ h1 e3 P8 E' |  罗强声音沙哑:“我不拆房子,不让你难做……你走,我一人待会儿。”; P7 `( x9 E# V- V6 p7 N9 s2 ?
  邵钧特别认真:“我是你管教,你是我的人,你心里难受,有难事儿,你必须跟我说。”2 ]4 i( a& M4 d7 D7 s/ G
  罗强眼底暴露一丝逃避和不耐烦,想逃开所有人,就想一个人待着,烦死这缠人的邵三馒头了。馒头面没发好吗?酵母多了,碱搁少了,这么黏!
' v+ u( {- l- |  罗强粗声说:“我跟你说不着,没你的事儿!我关我的禁闭,你给我滚蛋。”6 E$ O& k% d/ Z
  邵钧眼睛红了:“啥叫没我事儿?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吗!”2 _% W2 i' }  G1 a# B& e$ ?- \
  “罗强咱俩当初怎么说的?你是我的人,你听我话,你认我了!我管你,我帮你,我罩着你,你饿了我喂你,你病了、磕着了、伤了我送你去医院,你老了挂了是我们这些人给你收尸送终!你让人欺负了我给你讨说法,你欺负别人了我跟你一样背处分!”
, v4 b7 ^9 n% U" l3 w5 d  “今天就是你欺负别人了罗强,你惹事了你罚分我记过,你关禁闭我也关禁闭!罚你就是罚我,你丢人就是丢我的人,你明白吗!你齤他妈在这屋关几天三爷爷就陪你关几天,你再说一句没我的事儿?!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你答应我了!!!!!!!”/ u7 S8 D# m# y. F' i
  罗强别过脸去,不看邵钧,眼眶却慢慢湿润,洇红,像要淌出血,涨满了带血的眼泪。& q- e# _5 Q3 q% i
  头一回不知所措,茫然而绝望。
, j- d0 I% B! |1 }( V  罗强把头埋到被子里,暴露出后脑勺上那一块坚硬微凸的骨头。头发剃到很短,只留一层灰黑色发茬,月光下绽出头皮的青光,颅骨纹路毕现。
+ f( a; e! L% y( V6 a  后脑那块骨头,用老人儿的说法,那就叫“反骨”。- k' F- P' O& v* f* ^# X
  这人长成这样,天生的祸害,孽障,畜齤生,没人待见,人神共愤!3 A& B+ L4 }3 X3 S
  邵钧心里也难受,罗强已经牵他的心了,放不下。罗强在监区里,每个月表现得好些,挣到了减刑的工分,都是在改造释放的前进道路上往前迈出一小步,离那道大铁门更近些,每迈一步多忒么不容易!每回一惹事,这个月工分全泡汤了,好不容易迈出去,又再倒退着回去,怎么就这么难啊?!2 j) ]+ S: M1 f/ J3 c7 _
  他裹着大棉被,把椅子凑近些,伸手拍拍罗强的后脑:“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发生这么大齤事儿,干啥自己一个人扛?你傻不傻,你跟我说啊。”. E" l/ a5 V  S4 W4 d9 B4 ~  I
  罗强哼道:“跟你说啥?你认识我们家老头子?”5 n) R2 r5 j' f' I& \
  邵钧眼白一瞟,口气自信:“我当然认识,你们七班所有的爸爸,我都认识。”, j3 l1 b  Q- Z+ s1 R
  “你爸生了仨儿子,你们哥儿仨,你大哥老实心善,你弟是个小祸害,你是个大祸害。你爸爸手特巧,你做活儿的手艺都是跟你爸学的,你还跟你爸学做饭,你七岁会包饺子,九岁会蒸包子……”
: p/ ~7 s" v; l5 F/ i6 A+ B& t  “你后来生意做得很大,咱北京城一半儿的夜店是你地盘,道上人比你辈份大的叫你‘老二’,比你小的尊称你‘强哥’。你没结过婚,没孩子,被双规的X行行长他老婆其实是你情妇,要不然你那些帐怎么做的?还有,前两天电视里演的金凤凰节下双黄蛋那俩影后,你别告儿我你没睡过那俩女的,圈子里可都这么传的!”) S. P' h' a  J1 n$ u! M
  有些是俩人平时你一言我一语闲扯时候说的,还有罗强没交待过的,比如这人有几个情妇,会告诉邵小三儿吗?都是邵钧各种渠道打听到的零碎八卦,他脑子特好使,都记着。/ p* X, X% I, g- p
  他不待见的人,绝对不屑搁在心里;他待见的人,他一条一条啥都记得清楚。  G' R- I% Q9 E! A  k* {, L5 B/ n% h% `
  邵钧故作轻松,逗罗强:“我说的都对吧?还有啥是我不知道的,你自己说?”5 m  d, @: o* v  `: J3 |( Y
  罗强白了他一眼,嘴角一横:“哼,你不知道的多了。”
' ?2 P+ ~# |: p0 n# P  邵钧说:“还有,你爸爸挺疼你的,抓拐是你爸教你玩儿的,小时候没少吃羊肉吧?”
7 z" i# g6 t& W7 W$ l  罗强:“……”  O: u7 Q! L1 P' v8 r3 Z: P
  邵钧把手伸到棉被里掏,从衣兜里掏出几块羊拐:“对吗?”7 s" i$ @: E4 z
  那天他们玩儿过的羊拐,罗强转脸丢一边儿,邵钧顺手就给捡走,搁在衣兜里贴身带着,说不上为什么,手感摸着滑滑的,有些腻。* a& A+ S2 D9 A+ y
  罗强垂眼看着,嘴唇抖动,喉结抽动,骂了两句“滚蛋”,“讨厌”,把脸埋到棉被里,使劲蹭了几下……
+ h' j8 [) t2 C: f6 [  罗强很犟,但是真架不住邵三馒头比他还要犟,就是要逼得他低头。2 w# ~6 z2 P) s* t
  那天夜里,罗强被邵钧拖到床上,暂时睡下了,安静了。" j8 z" b6 k& z2 T! c
  罗强抱着棉被,脸埋向床里,不让人瞧见。
% I0 q, S1 Y) J7 s  这人其实一宿没睡着,低声咕哝着,唠叨着,情绪混乱,翻来覆去。邵钧也裹了一床被子,歪靠在床头,迷迷瞪瞪的,又不敢离开,听罗老二瞎嘟囔,说了好多话。
4 ~- ~, E3 S: y' y( ?5 F  罗强偶尔后背跳一下,脊骨抖动,粗声喘着气,咳嗽,看起来非常痛苦。
+ H5 J( @# F& U  邵钧给这人胡噜一把,手掌抚摩着后背,低声安慰几句。+ @  l5 w+ p' V6 O' E2 M4 d
  罗强抓住邵钧的手,手腕青筋纠结,手心儿里全是冷汗,攥得邵钧手都疼了,手背上掐出血印子。
! ~! B2 ~- T4 Y2 Z2 ^' b1 E  邵钧其实哪会安慰人?他安慰过人吗?平时跟犯人们勾肩搭背插科打诨闲扯臭贫的他有,可是他也没见过真章。小时候在一个大院里,小钧钧是那个最能哭、最能闹的娃,一家五六个大人捧在手心儿里吹着、哄着,邵钧哄过别人?邵钧给谁干过“保姆”这活儿?……
' m8 T$ r. u4 B  他这一晚上就没消停,在罗强身边上窜下跳得,吹吹气儿,捋捋毛,觉着这人怎么突然就抽抽回去了,几十岁的人,跟个小孩似的,遇上事儿还得让你三爷爷抱着哄着!
5 y4 g3 o' F5 T  |: P  邵钧几乎是从身后半搂半抱着罗强,因为对方死拽着他,撒不开手。; }8 [4 S$ f( k5 m3 c& I0 b
  这人浑身冷汗把囚服都浸透了,洇到邵钧胸口上,湿湿凉凉的。眼瞅着罗强这么难受,这么痛苦,邵钧也跟着忽然就难受了……
4 T; q1 T4 {! A3 p8 ?: g  他凑过头去,听见罗强说:“我们家老头子,早就不认我了。”, T4 C# S7 r  q+ E) a2 p
  “他信老大,他疼小三儿,他不待见我……”
- ?9 y9 }; D, I  a4 f3 ?* d  “小时候,我爸没本事让我们哥仨过好日子,我没怪他。可是等我有能力让他过上好日子的时候,他不认我……”4 m2 G$ u4 [# a+ F7 K
  “老头子是让我给气死了,是因为我,是我……”- e. j4 @% c- S9 d
  “小三儿咋样了,要是你个馒头能在小三儿身边罩着,就好了……”7 G' j0 d+ Y3 j, B7 o
一九七六年的夏天,注定了不平静。" c$ ^4 \4 b% d# I  i
  那年是罗家最难的一年,罗妈让邻居抬上三轮板车往医院拉的时候,已经见红了,裤子上全是血。" z" F8 |( F0 ]1 s: h
  罗强从打零工的煤场一路往医院飞奔,头发茬里都是煤渣子,兜里还揣着打工挣的毛票。九岁的男孩能干啥?他就在煤场边儿上给人拉废煤渣,拉一小车挣两分钱,拉一个晌晚他能挣两毛,两毛那时候可也是钱。" u8 f* h6 L) I' j- G2 o9 r* {7 W
  罗小三儿难产,据说是脑袋生得太大,又爱踢腿乱动,胎位就不正,把这孩子卡着了,钻了很久钻不出来。
; v( K7 n# r8 o  最后上钳子弄出来的时候,罗小三儿的小脸都憋紫了,护士急得打他屁齤股打了好几下,打疼了,才终于哭出来,哇哇哇的。8 o3 B" c4 I2 ~* t5 R3 h0 ?: n* l
  小医院条件不太好,血库根本没血,孩子保住了,大人没了。
. G# f' ~- |, f  一个鳏夫拉扯三个儿子,特别不容易。大杂院里的大妈大婶二大爷都很疼罗小三儿,一人给孩子喂一口饭,吃百家奶穿百家衣长大的。
8 D7 N3 [$ ]) c0 Z2 N  罗小三儿属龙,生下来就有十斤,是远近胡同有名儿的“十斤娃”,精力旺盛,会哭爱闹。邻居都说,这臭小三儿哪是娃啊,这简直就是一条小黑龙,长得黑壮黑壮的,厉害着呢,成精了,一出生就要他亲妈的命了。
( F: Z7 q: T2 R7 e  罗爸爸那时在西单国营的老字号饭庄鸿宾楼上班,是后厨的大师傅,老手艺人。性格沉默,手巧,能干。
2 h5 d* B5 d& ]. ?/ l$ m  鸿宾楼是主营京津传统风味菜肴的名店,那时候可有名了,除了“老三顺”和全聚德,就属鸿宾楼了,河鲜海味特色一绝,全羊席大宴脍炙人口。罗家老爷子穿着一身白,在冒着热气人声鼎沸的厨房里忙碌,用精细的刀工切出纸片薄的肥牛和羊肉。( l  \& U" S- ^  L% @
  罗爸爸每晚下班,就着夕阳的光亮,在平房小屋里细细地雕蛋壳。: C6 f+ Y/ x( D+ l- P$ ~( v
  老大在院里搬白菜,拿大缸激酸菜,腌雪里蕻。
* J9 F4 T3 g9 I$ |  老二拿小锅熬米糊,盛到个搪瓷缸子里,喂小三儿吃饭。
; y! b8 @/ J6 j, n* w- U0 V8 G2 A  罗战穿着开裆裤,撅着屁齤股在床上爬,探着身子顺手把盛完米饭的铝锅拎走,趁他哥不注意,把锅扣到自个儿脑袋上。9 J- k. l6 I2 H
  罗战戴着铝锅,特美,舌头还到处舔,舔锅里的米饭粒,肉脸蛋上沾的都是饭粒儿。* S" E( h* `: r9 |4 w9 B0 v
  罗强回头,撇嘴冷笑,拿勺一指:“三儿!”
" K4 C, g6 j6 a4 z8 L6 E- ~) Y  罗小三儿啃手:“唔……”5 z& `% W. s4 [+ C# q
  罗强:“吃不吃?把锅摘了,不然不给吃饭!”
& y; I, s; W3 K4 A5 c% B  罗小三儿咯咯咯地傻乐,乖乖把锅摘了,顶着满脸的米粒儿,很无辜:“嗯嗯……”0 Z8 I; Y( I; D# ~9 I' v- ?
  罗强嘴角浮出小小的得意:“叫哥就喂你。”
+ c; O. g) |0 \& @, q  罗小三儿满嘴流着哈喇子:“咯咯……呵呵……”
& }( H  q  o4 u# X5 d  七六年也是整个华北平原的大灾年,帝都的龙脉破了风水,全城几百万人有家不能归。( u1 z- F: D' k' P
  天摇地动的那一夜,罗家那间八米小屋,房顶一条梁塌了,把煤炉砸翻。" K, _& C# \7 t7 @5 J
  罗爸爸自己一人儿睡在靠窗的木板床,仨儿子都睡在里边儿呢。罗爸爸吓坏了,摸着一地的烂墙皮和摔得满地的家伙事儿,乌七麻黑的,把儿子一个一个往屋外拖……
! R4 C/ O. T( J  罗小三儿裹着被子,让罗强压在身下,从塌梁的空隙下慢慢地顺出来。
$ a. a% K: V' u+ [7 T) W+ W  罗爸爸急得把被子掀开,摸胳膊摸腿:“三儿?三儿?!”$ \8 r) f: s1 P8 A  {
  正要抱着娃跑出去,老大忽然想起来,指着黑乎乎的墙洞:“爸?爸!老二还在里边儿呢!咱把老二给忘了……”& ~0 c" |3 C5 e  w3 ]% o
  那一年的唐山大地震,据说首钢炼钢厂的炼钢炉都震得晃动了,京石化总厂的油管子破裂爆油,北京焦化厂的焦炉一片火海。
' H9 D. \* |3 x. E( Q  皇城根儿故宫一角的砖墙剥损,白塔寺、天宁寺和德胜门的遗迹震歪了,顽强地屹立。
5 B" R" {2 V+ Y& b7 Z0 S  整个老城区都受了灾,哀声一片。大地震挟着余威,每过几小时就晃悠一下,老平房摇摇欲坠,胡同矮墙上的瓦片噼噼啪啪往下砸。* `# N# D1 }9 E: o3 N# c! T
  那月份幸亏是个夏天,夜里也不冷。各条胡同大杂院都成了危房,老百姓全都睡在大马路上。
  ^2 C0 M1 ]: B; F4 L  I  罗强跑回家好几趟,踩着一地的破砖烂瓦,小心翼翼地从墙洞里把床单被褥拽出来。西四的德胜门内大街和西什库大街上睡满了人,各家各户的人挤在一起,在地铺上睡成一溜。
8 E: |% m  v6 W  罗小三儿裹着他哥的衣服,罗强光着脊梁,穿一条小裤头……6 J" q& N+ [. |
  再后来的一年,老平房经过重新整修,大杂院又恢复了往来嘈杂的人间烟火气。' [& z4 M: p4 h+ g- D
  罗爸爸每天早出晚归,挣钱养活孩子。国营单位二级工,每月四十一块五的死工资,那时候戏称“四百一十五大毛”。; L: y8 t4 n& M- u& o7 B" t/ H
  罗强每天早上从院门里出来,倒尿盆,肩膀上猴喽着罗小三儿。2 U7 H, s+ a/ ~5 W( Y5 {( s
  罗小三儿抱着他哥的脑袋,刚尿完洗干净的小骚屁齤股在罗强后脖梗上蹭来蹭去。
) Z1 P% z8 D* ~  尿盆就倒到马路牙子边儿的下水道地沟里,夏天臭烘烘的,冬天那下水道铁篦子上时不时看得见冻得硬邦邦的屎撅子。
" f" o" z3 R" X  匆匆忙忙吃几口馒头咸菜,豆浆小米粥,罗强从煤炉子里扒灰,把蜂窝煤烧剩的煤灰扒到个破洗脸盆里,再添上新煤。煤灰拎出去,倒到胡同口环卫工的垃圾车上。2 V! j% W6 D7 L1 ~2 H
  胡同里的小孩小时候不去托儿所,那都是机关大院大工厂的孩子才去得起的。罗战小时候就让大杂院的大妈大婶轮流看着,每天坐在院子的藤椅上晒太阳。
4 {) I7 H" [7 ^  罗小三儿再大一些,每天傍晚就坐在大院门槛上,等罗强放学。他哥放学之后的那段时间,是他每天最快乐的时光。
3 N- J  k/ u" ~, Y) E& g- r  罗小三儿有塑料鸭子玩具,有小三轮自行车。他爸给他买的,他的哥哥们小时候都没玩儿过。
, N& P. u! }1 l$ S4 A  罗强偷骑罗爸爸的车,屁齤股后边跟着蹬小三轮车的罗小三儿,在胡同里嘎嘎嘎地乐,撒疯地玩儿。
/ S% Y0 F2 W, l- u. r' O. K  28的飞鸽自行车,每家都有的大件儿。车挺高的,罗强那时候个子并没有很高,两只脚使劲够着脚蹬子。$ R- b' \5 z( n$ q
  两手不扶车把骑,坐到车后座上骑,或者把小三儿搁在大梁上骑,这都是小菜儿,罗强每次都能把小三儿逗得手舞足蹈。他有时候故意把车座拔到最高,车后架子给卸了,在小胡同里甩开双手飚车。拔座、卸架子,这是当时胡同串子骑车的时髦,这叫做“拔份儿”。
: S) m0 Q/ \& f! r9 U  在罗小三儿心里,他的宝贝二哥就是西四远近八条胡同里,最有范儿、最拔份儿的热血少年。
4 _( z  V' ]1 U& T  邵三爷跟罗老二不是一路人,甚至都不是一代人,七六年他还没出生呢。; X% I; ^/ c3 t/ j
  罗强说的好多话,邵钧根本都听不懂,从来就没听说过、没见过那样的生活。两人之间无法弥合的距离,就是老胡同里那一段永远回不去的少年时光。& Y" K) c$ g; `3 Z
  就因为这一晚,邵钧后来慢慢消化了很久,想了很长一段时间,琢磨罗强这样一个人。4 ~; {) x" x# d
  夜深人静躲在黑暗里双眼殷红含血的罗强,就只有邵钧一个人见过。
& X4 x# J. b+ N" K, ]  他眼前的罗强,就像是褪了铠甲剥了皮的一颗大洋葱,一层一层剥现这个人最清晰真实的面目,辣着他的眼,烧着他的心,让他欲罢不能,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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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 11:26:00 | 显示全部楼层
 24、第二十四章太狼最爱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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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在邻居们眼里,罗家老大老实、憨厚,即使按旧社会风俗,长房长子长孙什么的,领出去也是受人称赞,光耀门楣;而罗家小三儿可爱、好玩儿,谁见了都想掐一把脸。
* p: y8 e5 e% M6 O# z9 u  老二呢?老二……没那么招人喜欢。1 r7 V3 w. X0 R) X) [; L& Z$ |! {
  一家子里孩子多了,大的可靠,小的受宠,通常被忽略的就是夹中间的那个。在大人们眼里,都觉得老二那孩子不太爱说话,不哭也不闹,也不巴结大人,胡同里闷头走路,偶尔抬眼看个人,眼神儿还阴阴的,不喜兴。' E, h/ P6 Z! L. [, i7 I; R0 w  ~
  罗强放学走路回家,横挎着书包,手指夹着颗烟,也不知道哪来的。
) _( O' G' J$ w" W  他会绕路到工地上抽一会儿烟,就躲在那种横放置的大圆水泥管子里,小孩藏猫猫都喜欢躲那里边儿。有人看见了,他就把烟夹着半握在手心,手缩到袖筒里。  k, O0 n/ L/ W& A! T
  罗强也有一群铁哥们儿。这些人都是远近几条胡同里出了名的流氓小混混,在学校都不怎么学好,每天傍晚叼着烟拎着板砖在小街小巷里混,让大人们头疼的一帮野孩子。, L4 L' D4 b/ `
  可是罗战从小就喜欢他二哥。小孩和大人的视角观点不一样。大人琢磨的是哪个孩子乖,将来有出息;小孩子眼里是哪个人好玩儿,哪个人实心眼子地对他好。$ V* l) ^# p5 \1 Y0 T# \
  罗强放学有时候会特意路过鸿宾楼,从后厨房的小门溜进去。
; T4 h# b5 _5 ^9 U2 V  厨子和服务员都认识罗家老二,招呼他,有时候给他一盘江米条,一袋萨其马,饭店里卖剩下的点心。- J) o; s9 w6 Y+ X0 x5 w- R0 x
  江米条是糯米粉油煎出来的,搁嘴里含着,甜滋滋的。罗强兜里揣着好吃的,跑回家,拿点心逗罗小三儿,叫一声“哥哥好”,哥就赏你一根儿江米条。
: A# ^3 T2 V2 k5 T  大院隔壁邻居一家子是老师,在大学里教书,那年代属于挣得特多的,一个月一百多块钱,家里有雪花牌电冰箱和燕舞牌音响。老师也喜欢罗小三儿,虎头虎脑、黑胖黑胖的,有一回从冰箱里拿了一个小碗冰激凌,给小三儿吃。+ \# W8 f/ p, w
  那年代孩子吃的冷饮,分好几个档次。三分钱的冰棍有两种,红果和小豆的;五分钱的冰棍是巧克力的;一毛二就可以买个奶油双棒,两毛钱才能买一个北冰洋的小碗,拿小木片(kuai)着吃的那种。
6 v5 _9 h& F0 F; _- r8 M# y  罗小三儿抹着满嘴的冰激凌奶油汤,咂砸舌头,有点儿不好意思了,递过去:“哥哥吃。”
: F; o" g" i1 x, ]7 t& y" J  罗强特有范儿,下巴一横:“你吃。”
6 o. W1 }% @/ ^& m! R1 ^  罗小三儿:“哥也吃。”1 S# {. z- Q9 V/ m4 y2 H1 e& r
  罗强说:“我在学校吃过了。”
0 W' E4 E5 O6 I* {9 c  罗小三儿把小碗吃完了,十根手指头都舔得干干净净,简直太好吃了。小碗太贵,他爸爸没给孩子买过这个。
& v! _4 M- _) t: ^1 E3 O: M5 F  小三儿(kuai)完冰激凌的小木片,罗强拿了叼在嘴里,含着嘬,嘬那上边儿的奶油味道……
" X( R) @" q+ B  q0 {  罗战两三岁、刚能利索说话的时候,特别喜欢说,嗓门还贼大,就喜欢听大人夸他。院里的大爷大婶没事儿就逗他:“三儿,来给咱们说一个!”
) a9 L5 M* H& |  }; z7 U  罗小三儿背着手,眼珠子一翻:“……逗你玩儿!”$ q8 ^% v' D' x; m) D
  马三立相声里特有名的一句,逗你玩儿,罗战从电视里学的,活学活用,逗全院的大人玩儿。+ g) b0 x% B+ }+ g3 V
  大婶问:“三儿,喜欢你爸爸吗?”: e2 r  X& _7 A
  罗小三儿点头:“喜欢!”
2 Z4 f: H, V' D; R3 r: n  大婶:“喜欢你哥吗?”
( _' L3 j4 A* l% U4 ]  罗小三儿乐:“喜欢!!!”2 y/ u7 i; B+ h
  大婶:“你最喜欢谁?”
( B* T1 l- U1 z0 y  罗小三儿嘬手指头,一撇嘴,昂着下巴:“最喜欢……最喜欢哥哥!”
8 T- d6 ^2 w/ I1 o. N% v  大伙都知道罗战说的是谁,他那表情,那姿势,那吊儿郎当撇下巴的横劲儿,都是学他二哥的。/ }. r5 i9 _+ u& z* ?' w: G
  罗强推门出来,拿铁钳子从煤堆里杵了一块蜂窝煤,斜睨着小三儿,特别酷,其实嘴角早就抿出笑模样,心里得意着。4 J- i. x& k, e0 f6 x# Z
  罗强后来把罗小三儿夹到胳肢窝底下,扛进屋,丢到大床上,扑上去摁住……
& q( |+ u" m3 n- L9 Q6 O) }  “你最喜欢的是谁?说一个。”罗强逼问。. E) c3 A! t. k
  “最喜欢,哥哥!”罗小三儿满床撒娇打滚。
/ |& \' V" j4 l8 p+ A3 @  “再说一遍,最喜欢谁!”罗强挠小三儿的痒痒肉。
5 b& \! L9 B- H9 v: C0 }9 |% Q6 N  “哥哥!……哥哥!……”2 u5 P( s# f9 c
  罗小三儿咯咯笑个不停,四只爪子摽在罗强胳膊上耍赖……2 v2 ]# T: E7 ^3 N  N8 B
  小男孩都喜欢玩儿枪,新鲜,刺激。罗战也有他的小手齤枪,二哥送给他的。
( p0 u3 Z' z" g5 l' Q5 i4 g  百货商场里的玩具太贵,买不起,罗小三儿每次都蹲在柜台边,眼巴巴地贴着玻璃看。5 M0 n6 Y- r. A+ K2 x
  罗强就拿木头削成枪的形状,再拴几圈铁丝掰出扳机的样子,小三儿可喜欢了。3 H1 R" a/ B; `- D6 B
  罗强跟那小屁孩说:“等以后哥有钱了,送你一把真枪。”: C2 O3 Q. N% d) ?; P% S1 Y
  有那么一天,大周末的,罗爸爸骑车带着罗小三儿,去中山公园和劳动人民文化宫玩儿,看个菊齤花展。- i: N3 x: b/ ^. z2 H
  罗爸爸为了带小三儿方便,在他那自行车后架子一侧安了个铁皮小斗,专门装孩子的。这也算是那年代大街上的特色,很多接送孩子的爸爸,自行车都带这么个小斗。* `% w$ M$ Q( ?8 T( \
  看完菊齤花展回来,走到大街上,碰见了机关大院的那帮“战车队”。一群大院出身的小青年,混子,每人蹬一辆自行车,嘴里叼着烟,车把上插两把刀,在街边群集,瞭望。
" u1 D# |0 O& Q7 K' r7 z  玉泉路、百万庄那边儿,有好多这种军队和机关大院,每个院都有一批混子。这些上中学的孩子,正值身强体壮精力旺盛的年纪,有火没处泄,平时成群结队在外边儿混,四处寻衅找茬,没事儿都能给你找出事儿来。
' D5 G: H; s: w$ E* h6 B- A4 |  那天,就是因为罗小三儿不懂,好奇,不认识那帮人,坐在他的漏斗小车里,扭头盯着看了几眼……; c, h7 s7 F! I. ^+ j
  那伙人里领头的叫陆炎东,人称“东哥”,是个念高中的孩子。家里住百万庄军区宿舍大院,平时特牛逼,称王称霸,国家主席都不放在眼里。% z; j  H! j5 G: h) h
  罗小三儿多看了陆炎东几眼,在他们看来,这就是挑衅,“犯照”。
* L* m5 O- k! U7 z" D  a: C  陆炎东骑着车就冲上去,一把别住罗爸爸的车头。: _1 G" q- C+ N$ h8 l: g
  “看啥?看啥你?!看你大爷的!”陆炎东骂。
7 F: u* j! N$ t  “我们没看你。”罗爸爸说。
9 v  `) w% a  N$ i  T  “我说看了就他妈看了!丫的谁他妈让你看了!”陆炎东不依不饶。' ~- X' A; B* g0 v1 U% M$ u; w
现在说起来,当时确实是无聊,蛮横找茬不讲道理。
; ^+ y7 D  I+ {5 Q- x  那个年代京城各大院出身的混子,就是这么一帮小孩。文革十年武斗流传下来的暴虐传统,在年轻人心里埋下野蛮暴力与桀骜不逊的种子,扭曲了整整一代人的灵魂。: v& X4 N1 S0 Q( t$ l/ @
  罗爸爸的自行车让人掀翻了,拆了。罗小三儿从车斗里爬出来,小脸花花的,嚎哭声响彻好几条胡同。
% k  R4 r' L5 n: j  罗强那天是听见哥们儿报信,从大杂院里飞跑出去,后腰别了一把链子锁,手里一根扎蜂窝煤用的铁钳子。4 ^# d- l! D. X
  罗家大哥在劝架,求人家:“我们没看你们,别打,让我们走吧……”8 U: o! g/ U. ?4 _* V8 T& b; p
  对方就是没事儿闲得,在大街上“抖份儿”,捡个软柿子捏固捏固,原本也没想真怎么样。
, T1 q  V4 l/ l6 n2 D% W. R! x  E, J  陆炎东踹了罗爸爸两脚,罗小三儿抱头哇哇大哭。罗强远远地一眼瞧见,一根铁钳子刮着地走过去的。" _- D3 f5 n+ _) f3 N7 y+ x
  “丫挺的,别打我爸。”罗强冷着脸。
& ^' o( e( C8 M0 r  “操性了,你谁啊?”陆炎东瞪眼。% c! @! e& ^) H0 e5 n# R
  “别动我弟。”罗强一把抱过委屈嚎哭的罗小三儿,摸摸头,摸摸身上,确认没伤着,把小三儿搁到树坑后边。
+ k( T0 C3 Q2 H1 }$ e4 i  “老子就动了,怎么着吧?!”/ \1 a2 g& A0 p4 \$ K
  “麻利儿给我滚蛋。”罗强说。% h; b. J0 e; H5 l
  “操齤你妈齤逼!”陆炎东冲上来飞踹罗强。
. x. s. a8 z; W* p. r; r  “你妈齤逼。”罗强眼底殷红,没有表情,低声骂完这句,提着铁钳子就抡上去了……1 ]6 J7 Z$ G3 ~0 [8 X/ J4 E) f
  东哥以前是没碰见过敢在他面前挡横的人,仗着自己这边儿人多,没把罗强放在眼里,没想到碰上个硬点子。
1 H! X# I- g  ]( D" G9 p) y) F" Z/ _  罗强抡着铁玩意儿上去就把那家伙踹人的腿给抽瘸了。/ v5 r# [6 [& y) B$ E- K
  对方几个人一看,后腰摸出三棱刀围上来打。罗强拎出链子锁,一锁子一个,见血的,下手是真狠……/ K  m1 D; @4 b* l
  机关大院的孩子,打架讲究的是气势,倚仗的就是“我们是部队大院的”、“我们人多”。这帮人起哄骂人特行,一旦动真格的,野不过胡同串子。胡同贫民、工人家庭出身的孩子,从小野惯了,在小街巷里靠一双拳头打出来的,不怵打架,真敢下手。4 ]! f: k& j" @& o6 ?/ S, M; }
  军区大院的孩子那天输了一仗,还输得特别丢脸,一群“战车队”七八个大孩子,竟然没打过西四小胡同里一个十四岁小混混。双方都挂了彩,带着血回去的。
1 a$ e% y. g* |* ~7 C& t  东哥这号混子,吃了亏,能咽下这口气?当晚就去搬他们军院的援兵去了。附近二炮、汽车局、空军大院宿舍的人,串联纠结起一百多人,还在王府井东来顺请了一顿涮羊肉,吃完饭带着刀具棍棒,气势汹汹杀奔西四小胡同,想要报复罗强。
" [  F- R& g$ u  这群人刚钻进小胡同,没料到胡同里就杀出来三四十个小混混,两拨人迎面狭路相逢,二话不说,打起来了……
8 C+ J, N1 H1 Q5 s7 w' C  军区子弟穿的是一片“鸡屎绿”,还有部队小兵穿的那种军绿色球鞋;胡同串子则穿什么的都有,小背心儿,大裤衩子。
( ?! ?3 ?( J0 [8 x! D" B2 `  罗家老二仍然穿半吊子的深蓝色运动裤,黑色懒汉鞋,那时候俗称“片儿鞋”,右手拎一根角铁,左手一把三棱刮刀……
* D( y& `. w- X9 I  八十年代初全国开始严打流氓斗殴,枪毙了一批人。严打开始前这两年,是城里城外机关大院这些大混子小混子最后的疯狂。
9 `2 ~" s' K: ^% |( D% K  这一场相当规模的械斗,据说重伤好几个,肠子都流出来,送医院差点儿挂了,轻伤也好几十人。
, C  ?  y! ]) L% o2 m$ e  厂桥派齤出所后来出动抓人。一群半大孩子,法不责众,最后抓贼擒王,就逮了陆炎东和罗强两个。
  u5 E. g, X1 a& h. O9 m1 x( R7 U6 ~  那年罗强十四岁,不够年龄判刑,进了少管所。2 `' i9 H8 J2 i# @
  罗强小肚子被捅了一刀,陆炎东那小子脑门让角铁凿了个血洞。双方都有重伤号,也说不清楚究竟谁打的,罪责就全部追究到这俩挑头的孩子头上。
; \4 c' @5 N7 Y! x  老二被抓,一家人都懵了,傻了。6 [/ N4 ?0 z4 l" T: w
  罗强毕竟还是孩子呢,才十四岁,以后怎么办?/ c( J5 w6 o" Q, u" E3 D6 w4 n
  罗爸爸都急疯了,到处去求人,到派齤出所求,到少管所求,到人家军区大院里求,都进不去门,给人下跪砰砰砰磕头都没用。
3 V, @; s* w3 f+ m# B3 O7 _  姓陆的孩子那时候也没满十八岁,也进的少管所。然而,军区的人毕竟有背景、门路,陆炎东在少管所里待了三个月,就让家人造假材料给弄出来。
- V. q- G* n, Y. {7 \7 W: L+ A  陆少被家长直接送去参军,军队是全中国背景最深最黑的地方,以后即使再回溯追责,公齤安也不敢去部队抓人。
3 D0 _9 ~+ i! |# @* `) X' W$ [  罗家没有任何门路,罗家太穷了。
, @+ g. j: k' i. r  罗强在少管所蹲了整整四年,待到出来的时候,已经彻头彻尾变成另外一个人。
/ G0 ^6 F; w* ~  Z5 A1 Q5 g: u# Q  道上有这么一种说法,监狱是养老院,看守所是阎罗殿,少管所是地狱。2 c4 b4 f/ ?7 w3 L. r
  跟监狱看守所劳教所比起来,少管所才是最黑最没道理可讲的地方。不管你什么孩子,只要进去了,再出来,这孩子就算完了。进去之前什么都不会,出来以后,吃喝嫖赌毒,杀人放血,什么都学会了。
5 J: e* G( \1 r" h/ s6 V* @  姓陆那家人有背景,没人知道那孩子出去的时候,跟少管所里的管教交待过什么。总之,那四年是罗强人生最寒冷、最黑暗、最残酷的四年,那就是人间地狱。+ \- _2 a3 S7 B* M  O8 o
  罗强四年里进了好几趟医院,骨头折过几根,脑袋让人打到脑震荡,口鼻喷齤血。有人拿穿皮靴的脚狠命踢他的脸,一只眼睛差点儿给踢瞎了。& F/ ]# k0 w7 K' i- \
  邵三爷认识罗老二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人眼睛不太对。
5 r0 k# _$ F. A6 e; Y罗强总是喜欢歪着头,斜眼从睫毛缝儿里看人。
5 \6 O: X* l; _% q  不知道的人,说这是黑道大哥的范儿,特别酷,特有威慑力。' V/ Y; }# K8 g( I6 Y; m/ Q: t* u
  邵钧是后来知道内情的人,罗强斜眼看人根本忒么就不是装酷,而是看不清楚东西。那只眼睛视力不到0.1,基本就是半瞎。
+ o6 ?$ ~! ?" Z/ Y; G1 I! [3 ~  罗强放出来那年十八岁。
0 i- g  ~9 y# `) m) N# N4 |  他进去时初中都没毕业,学校因为他进少管所,干脆开除了他,没发毕业证。& L* x8 ^- O  n! w  X/ @
  他也没机会念高中,他人生最宝贵的少年时光一去不复返。* K6 c3 t2 o% v& F
  那个年代,考大学很不容易,也没有五花八门各种水分的电大和成齤人大专。罗强没有高中和大学学历,档案里还被记了浓重的一笔,哪个工作单位也不肯要这样一个孩子,他这辈子完了。
" o) s9 t2 m; {9 _: I  陆家那孩子,二十出头,有家里老子罩着,在部队里继续混,成天打架闹事儿,劣迹不断。也就是因为在部队里,不然早被严打判刑了。
1 ^  N5 b; s, e* y  M  这人的草绿色军装衬衫敞着几个扣子,腰带松系着,横拽在西四大街上。有一回回家探亲,跟大院里几个发小哥们儿喝酒,喝高了,借酒撒疯,把走夜路回家的一个女青年轮齤奸了。9 T" N2 F* J2 A# B
  那可怜的女孩喝敌敌畏自杀而死。这事儿闹挺大的,那女孩家人和工厂工人一百多口子抬着尸到军区宿舍大院闹,讨说法。
/ ]( I/ e  t- |2 \/ N: q  陆家想把孩子送到外地躲躲风头。就在送走的前一天晚上,陆少就在百万庄军区大院子弟的眼皮子底下,自己家门口,让人给黑了。5 {+ M$ x  Z' ]% D$ }* x( ~
  发现的时候,这人已经血肉模糊,就剩一口气儿,手脚筋砍断,还挖了一只眼睛,手段极其残忍……
9 A* y& K- |" I& A- c& M  在医院抢救过来,也成了个残废,一直坐轮椅活着。  ]9 L( n9 j% [1 A
  大院里熟悉情况的老人儿都说,报应,这他妈的就是报应,坏事儿做太多,早晚让寻仇的给弄死。+ |, a8 a0 I, u; c
  可是这孩子也才二十小几岁,这辈子就残废了,可怜啊!
/ Q9 T, z5 U. u6 U  大伙都说,这到底是谁下的狠手?这得有多么刻骨铭心的仇恨,才下得去手……- E- j4 a0 Q- q5 i
  公齤安机关查了很久也没破案,陆少从小横行街头巷尾是军区的小霸王,仇家多得数不过来,自己都说不清凶手究竟是哪个。
0 ?7 R0 q7 f. J7 _9 z  罗强从少管所出来就失踪了,没有回家,没去见他爸爸,也没见罗小三儿。* L9 j, V* F4 C5 \/ ?2 H# s6 t
  他做下的案子,已经注定这辈子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眼前只有一条黑道,直通西天。& _6 u& Z) t1 `' q
  罗强跑路去了南方,在广西云南边境待了几年,还去过缅甸,做活儿,贩卖齤枪齤支。
0 J1 }- Z* g* }( k+ g+ k  待到这人重返京城,与当初已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罗老二开着豪车,车后座是鼓鼓囊囊一编织袋的现金,后腰别着两把改装过的54,迅速荡平西四老城区,手下战将打手如云,成为威震京城的黑帮大哥。
& T( P/ Z$ [6 `/ g  罗小三儿记忆中的童年,就是每天傍晚坐在门槛上等,等他最喜欢的二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 N- \- I8 p+ d. k6 Y  出事时罗战太小,三四岁的小孩实在没什么记忆,他全都忘了。
6 `: g. L4 X- h, Z  罗强也再没有跟小三儿提当年的事情,从来就没说过,那四年他经历了什么。
' R$ S# ^8 k: K* m  W( }8 N6 L( ~  罗战永远都不会想到,就是那一眼。
6 w: b3 ^+ p% i. j; ^  当年,他坐在他爸爸的车斗里,傻乎乎地,回头多看了一眼。+ ^. X/ N( \& ]
  就是他那一眼,毁了他哥哥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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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 11:27:15 | 显示全部楼层
25、第二十五章烧七
( F! G% R4 K2 I
) z" T  d3 ?5 J+ Q  春日的阳光从小窗斜斜地照进禁闭室,逐渐和暖的温度铺满木板床。' c$ ^) s. d5 J
  邵钧吸溜着酸楚的鼻子,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一睁眼,一扭头,正好对上罗老二直勾勾盯着他的一双眼。0 f  b' @+ E5 T
  俩人并排躺着,各自都缩在大棉被里,手脚缩成一团,大眼瞪小眼。2 n; W4 c7 d8 @# g  I7 d
  邵钧鼻子抽搐,是那种吸了寒风灌了凉气儿之后鼻黏膜酸痛刺激过度然后拥堵着往外流鼻涕的邋遢感觉。昨晚儿他折腾了大半宿,听罗强颠三倒四地讲以前那些事儿,听得头晕脑胀,又劝慰又安抚的,被子没盖好,让初春的寒气闪着了。
  ^' |# S4 _  j- J0 M  邵钧顺手拿袖子抹了抹鼻涕,哼道:“你,好了?”
) D7 S- f# A# }: \  罗强喉咙里哼了一声。眼睛仍然是肿的,肿成俩核桃似的,难得这么一副落魄惨相儿,竟然让三馒头瞧见了。% E: }0 H/ i8 o! y0 n
  邵钧:“那今儿晚上,你是打算继续睡禁闭室,还是从哪来的回哪去?”
$ A# @7 K2 Q& t( B  罗强:“……我回去。”
7 n4 n/ v( v8 l( Y' F0 d1 g% Q  邵钧满意了,瞧咱这安抚工作做得,太他妈有效率了,一晚上搞定三监区天煞星罗老二,三爷爷办事儿简直太上道了,我多有人缘啊!7 N1 k! `+ X3 I& ~6 n1 D
  罗老二不屌别人,就服我一人儿!
$ A$ f4 W3 m, H# i+ K: K% c) f+ i  邵钧嘴角翘着:“成,那我去给你打个早饭,昨儿就一天没吃,今天好好吃饭。”
8 ~) C- L+ s% `5 S5 P2 v  罗强点点头,顺从了。
1 r8 O: z" G& C: U8 z  罗强其实早就醒了。邵小三儿凌晨迷瞪着睡过去,还打着小呼噜,睡得哼哧哼哧,可香了,罗强那时候就醒了。
7 E% {6 f+ F( T( ~! ~3 d. `3 m5 z9 f  邵钧四仰八叉地躺着,挂在床边儿,差点儿骨碌下去。
$ g% [1 o3 V7 R. y: g9 Z3 i  罗强把人往里拖了拖,自己贴着墙角侧身睡,又给邵钧仔仔细细盖了被子,把这人裹成一只圆滚滚带馅儿的大粽子。8 `7 m3 V, R' n) w* \
  借着窗口月白色的亮光,罗强就这么盯着看邵钧睡觉,目不转睛,足足看了一早上,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像掉到漩涡里,被眼前的人席卷而去……
  d' w- }) W. T* ]5 N5 }  罗强回到牢号,吃上了邵三爷安抚他特意给他带的小灶——办公楼下小饭馆里买的京酱肉丝和蒜烧茄子。
! d1 k" P) W2 J# Z" X, M  他没想到的还在后头,他没想到邵钧第二天裹着制服大衣,吸溜着鼻子,开车进城,找了罗家老大。邵钧兜里揣一卷卫生纸,开着车擤了一路的鼻涕。
& c" {$ j: i8 `8 ]  监狱里每个月只有固定的一个周末,允许亲友探监。日程再分配给各个大队、牢号,基本上每个犯人要等一两季度才能轮上家属来一回,不是想见就能见。罗涌就是因为赶不及探监的日程,只能给老二送一封信进去,跟管事儿的民齤警递了一条烟,麻烦监狱里给罗强带个话,罗家老爷子已经没了。6 R' A, Q) D3 L, K" m
  罗强知道见不到了,也就没跟邵钧提过分的要求。, N' X) M) L5 B
  提要求也没用,不孝子反正是做定了,亲爹弥留之际他没办法在床前守着,没看着老头子阖上眼。他也记着他爸曾经说过的话,永远都不原谅他,不会跟他过,就当没他这个儿子。5 |3 ~5 r4 M( Q0 M( j
  罗强确实没想到,邵钧会去找他大哥谈这件事儿。
0 U  k# y5 x* W& E  具体他们怎么谈的,邵三爷又是如何跟监狱里安排的,竟然说通了监区长,跟上上下下都打好招呼,这些罗强都不太清楚。. ~- D4 f$ E2 t! M: M; `
  监区宿舍楼下那一排小槐树,被春风吹绿了枝头的嫩叶,在风中轻抖,抖落一地哀思。
- |8 c" i/ t+ v/ Y+ y$ z, x  那天是罗家老爷子去世后第七天,邵三爷帮罗强在监狱里给老头子简简单单办了一场“烧七”。" W1 k4 h+ |1 k$ v( o$ w- W
  城里和远郊区县一些地方的老北京人,讲究办丧事的旧俗,要烧“头七”,“三七”,有钱富户人家甚至要在庙宇停灵七七四十九天才能下葬。后来土葬都改火葬了,就没那么多讲究,收敛出殡后直接送殡仪馆火化。$ B; K6 Y% Y. C8 c
  清河监狱门口停了一水儿五六辆黑车,车头挡风玻璃上系着孝色白花。8 I: L9 {1 X% `, R- _+ M
  罗家老大穿着孝服,手里抱着罗老爷子的黑白遗像,迈进监狱的大铁门。& K+ v& m! w9 y# p* q1 f1 o
  罗涌身后,还跟着八个彪形大汉,个个儿都戴着黑超,笔挺黑西装、黑皮鞋,左臂戴孝,郑重其事。这伙人在墙头武齤警战士极度戒备的枪口下,昂首阔步跟进监狱。
% X$ H; d1 e, ]- x6 k3 m  罗强在几名管教民齤警的监督下,坐在小屋里等着。小屋布置成简易灵堂的样子,罗爸爸的遗像摆在正中。门外,持枪的武齤警站成好几层,团团包围。
. q9 ~, d# E# ?: ~  跟随前来吊唁的那一伙人,有几个光头的,还有几个刺青的,一看就是道上有排号名头的人。然而,这些人都极规矩严肃,一路默不作声,抬着花圈进门,在罗家老爷子的照片前排好队,三鞠躬,再跟坐地守灵的罗涌鞠躬致意,最后走到罗强面前。
" M) m; i+ f* S" o  那些人恭敬地称呼“强哥”,鞠躬,简单说了几句话,还掏出包好的丧事红包。) Q8 }. ?2 ?( F/ [
  罗强摆摆手,没有收,跟那几位爷抱了抱拳。% u& V( l) q9 B, m
  如果罗家三子齐全,能在老爹临终之际膝前尽孝,这丧事原本应该这样办:在罗家大门上贴上红纸,向亲朋好友邻居报丧,然后给老爷子穿上装裹,铺金盖银,停放正屋。2 Z3 J' Z0 d: {0 T9 S! o7 ], J
  院里再搭建起一座简易的灵棚,接纳亲友祭奠,焚烧纸糊的车马人偶。* N) v1 M& W+ T& ^
出殡的前夜,仨儿子应当在老爹灵前守夜。出殡当天,仪仗队伍吹吹打打,沿路抛洒纸钱,几个儿子戴着孝帽身着孝服,抬着棺木,一路走到车流繁华的大路口,停灵祭奠。7 l) t; P. m5 |( x4 N
  出殡那天还有个讲儿,“次子抱盆,老大摔盆”。如果罗强在,他应该为他爹抱这个盆,由他大哥把盆摔碎在路上,意思是去祟平安,好走归西。
3 K7 X" Q3 [9 |+ z2 K% d  可是罗爸爸走时,身边儿就只有一个儿子了。老爷子最疼爱的小三儿和最忌讳的老二,最后一眼都没看到。8 ?" s4 l" s  _, ^8 e, W
  罗强盘腿坐在他爹灵前,问老大:“咱爸临走之前,有话留给我吗?”
8 h( |- j" T# G+ @( X/ \/ J5 i4 C  罗涌张了张嘴,闷头想了一会儿。2 F5 H+ R9 r8 W
  罗强顿时眼神一凉,黯然扭过脸,自嘲道:“呵,没话吧?……我知道,老头子这辈子跟我没话可说。”9 {6 T, Z9 H. K" k
  罗涌说:“有,有话。”9 Z+ M$ a: O6 a- T
  罗爸爸临终前,叮嘱老大踏实办事,老实做人,好好教养小孩,该管的一定要管,该疼的也得疼,对孩子要心软,手不能软,不然小孩将来不走正道。- P# P# T% U0 ^0 o
  罗爸爸又念叨小三儿,我的小三儿在哪呢,小三儿啥时候能出狱,啥时候能回来,将来啥时候娶媳妇,生小崽儿……小三儿那时候坐在藤椅里乐着吃手指头,还有照片呢,可乖了……4 N8 ]% f6 f, K( }( R& T5 R" z
  罗爸爸念完老大和小三儿,似乎想起了谁,嘴巴微张,怔住了,灰白的眼球呆滞地看着远处,看了很久没说话……
/ r( Y. K2 I, G) J  老爷子阖上眼,临走前低声念叨的最后几句话,“我真后悔,那时候没多关心他,可能多看他几眼,多疼那孩子一些,好好管他,他就不会那样儿……孩子没跟我享过福,没走正道,没学好,他不欠我,是我欠了他……”
, ~6 I' ^- l% E% ?8 c  罗强听完他大哥说的话,脸深深地埋在手里,额头抵着膝盖。
& `* |5 ?0 C! T1 W2 @/ c  邵钧看见罗强后背剧烈地发抖,拼命压抑着喉咙里低哑的声音,溺水窒息般粗声喘着气,哽咽着……9 m$ P! {( o, L% Q
  罗强出来的时候,从邵钧面前走过,眼底红肿带着浓重的血丝,哑声说:“邵警官,谢了。”$ H) u( u; I9 t6 m5 `! w; @
  罗强真没想到邵小三儿会这样对他。
6 G1 ^+ A) R4 I  [- A  邵钧这么做,就是拿把刀把他心口最不愿拿出来示人的那一道旧伤疤,生生地剖开,捣碎,血肉流了一地,再拿手捧着……把他的血肉捧在手心儿里,用力攥着,让他疼,看着他流血,割除腐肉,然后再让伤口慢慢地愈合,生出新肌……
' C8 Z! `' k( \( L2 c  邵钧这回在监狱里找间办公室,给罗老爷子“烧七”,是特意为罗强破了例,开了后门。! V. G! m/ [/ a# g; C- S2 ]- M+ X9 g
  监区长跟邵钧说:“我说小邵同志,你觉着你这么做合适?”( F1 Y& n* x% y1 ?; y/ s  }
  邵钧说:“对付罗强这种人,这么做合适。”
3 c" Z0 f7 s  I6 D  监区长摇摇头:“全监区的人现在可都知道罗老二的底。没错,这人不是一般人儿,他在道上有一号,这样的人咱私底下特殊对待,给一些照顾,也得有个度啊!你今天为他开这么个口子,他家送殡都送到咱监区里来了,别的犯人呢?以后谁家死了爹,都披麻戴孝到里边儿溜一圈,象话吗?!”: L& B, ~6 S/ h8 [
  邵钧在监区长面前满不在乎地耸肩:“以后成不成,再说以后的。以后哪个犯人死了爹……那得看是谁的爹。”
$ C, G+ _4 _* B- m* y. M6 b  邵钧心里有他筹谋的小九九。“收拾”罗强这样的犯人,武力,监规,刑罚,上政治课,讲道理,硬的软的,那些统统都不管用;对付罗强,就是要攻心。
, |: b- M/ P; Q7 x5 K9 r/ e  罗强不是铁板一块。这号人外表极冷硬强悍,越是这样的人,他其实心里特脆弱,剥开那一层皮,里边儿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到处都是弱点和软处。
" ]) e1 C* M/ N! T  邵三爷就是想戳罗强的软处,你哪儿最难受最怕疼,我就戳你哪儿。0 s+ w. U1 O7 P& X* Y
  当然,另外一半的原因,邵钧可没跟监区长老实交待,跟谁都不能说。
3 n7 n9 K" Q% {2 D7 _, n0 E  每次看见罗强跟他服软,他自己就软化了。那种感觉,那种滋味儿,邵钧也说不清楚,就好像罗强的弱点就是他自个的弱点。5 h$ L) l. l/ E. V! ]# @
  他就喜欢看罗老二在他面前低头,认怂,老实,温顺,卸掉浑身各处的厚皮棱角,然后从眼角和嘴角缓缓浮出一副笑模样,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臭贫,挑衅,随便说点儿什么都好。
9 B/ u$ ~) _9 R  C& ^8 y  罗强偶尔笑出来的时候,额头眼侧涌出深刻的纹路,每一条皱纹里都荡出很爷们儿很男人具有雄性强烈阳刚气息和岁月沧桑粗俗厚重感的味道,老胡同槐树荫下潮湿的青砖石缝儿里流出来的时光的味道……& t  c0 E, X% w7 [8 g; u+ T2 a, p4 J
  对于邵钧,那笑容就是一种魔齤力。
: N" c' T! v1 a; I+ e3 Z  他开始每天偷窥注意罗强的表情。
, q% [2 a  F* y. X, i, R" R  他开始每天盼着罗强冲他咧个嘴,露个牙。姓罗的大混齤蛋,来给三爷爷笑一个!
# M  a+ F, W) _' I  j) A6 ~  怪不得那句老话讲,千金难买妃子笑。邵三爷那时候觉着,这要是每天给罗强喂个辣兔头、鸭脖子,能买罗强一个高兴,顺毛儿,他真乐意每天投喂。
1 L  V( ^6 t( D" S0 w) o  妃子?
, [! Z4 `: d8 r% u5 ~2 w3 q  你姥姥的。6 p) S  r. }% u7 q6 ^. |7 j
  谁家媳妇爱妃是罗强这样儿啊?时不时地臭脾气上来了,掀桌子抄凳子,出手就见血,谁忒么受得了?
5 M" ~, v  A0 a9 h  受不了,可还是甘之如饴,敝帚自珍,自家的臭屎孩子那也是宝贝!
4 p9 Z+ O" o$ n5 p9 N2 u9 c  等到邵钧有一天真正意识到他心态的扭曲变化,他已经深深地为一个人着了魔。
1 s1 P" U, q7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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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 11:27:51 | 显示全部楼层
26、第二十六章着魔) O+ }# f# O' C+ g; c2 J8 _

0 ]6 u0 U- A' E& y; v) z  不久之后,邵钧看罗强情绪平复了很多,把这人喊了去,履行他当初的约战邀请。; n9 N( c0 z# Q
  那是个春光明媚的周末,别的班如火如荼地进行篮球联赛,七班所在的队伍仍然停赛着,只能憋屈地给别班充当啦啦队。4 V$ {; ]% H. z3 {( Q
  罗强坐在观众席的角落,一声不吭,安静而沉默。9 c- [5 X6 [& H& R5 f: h
  倒是胡岩和其他几个人,围着大铺,有说有笑。这锅崽子因为打架,集体被罚分,罚完也就完了,好了伤忘了疼,都是浑不吝的。
$ n9 E% U6 W5 C! M  清河监狱实行管教每日评分制,具体按照参加政治学习、上文化课、文体活动、厂房出工、宿舍内务、收看《新闻联播》、写思想汇报等等各项打分,每天满分就是10分。比如,你上工上课啥的都圆满完成,但是饭后上茅房蹲屎导致漏看当天的《新闻联播》,你这天就只能拿9分了。
% _6 v0 Y: a4 y2 z7 K  这个分数,关乎着犯人能否减刑,能否获得探亲权利以及探亲频率,在监狱里的处遇,甚至每月在小超市里采买零食日用品的额度。
4 j5 V8 @8 i* o! I8 ^  这回打架犯禁,公示小黑板上七班的分数一片惨不忍睹。七班大铺管理不善,寻衅滋事,带头斗殴,首当其冲,这月被扣掉两百分,邵警官在小黑板上哗啦哗啦扣分的时候,心肝儿都疼了……3 z% N! a, p% y; u) [: y) m
  罗强左胸衣服上别着“二级严管”的小牌牌。
' s+ z6 G- M+ B5 q. I6 h  f$ \  这就是他的处遇级别,仅此于那种直接让人拿手齤铐脚镣锁在床上的“一级严管”。七班其他人都是“普管”。像大黑那种特别老实从来不惹是非的,出狱前是“一级宽管”,允许在监道进进出出,帮狱齤警看着别的犯人。
1 k. x* K- E8 @2 S# u& s  罗老二这类人,在别人眼里,就是个阎王,一座活火山,说爆就爆,哪天爆,这要看爷们儿的心情。5 r4 V8 f8 H+ L6 i* r  r+ Y
  只有在咱小邵警官身边儿拎着的时候,罗强觉着自个儿就跟一大猩猩似的,调教员手里挥着小棍,发号施令着,让他抬胳膊,他乖乖抬胳膊,丢给他一根香蕉,他乖乖吃香蕉……% q" h0 U3 O- L" z+ D" t
  邵钧溜到啦啦队阵容里揪人的时候,罗强竟然有一丝犹豫。
6 ^0 Q- ~* N2 o/ [6 L  就好像俩人即将又要迈近一个槛,更近了,罗强心理上最后那一道冷漠的防线,摇摇欲坠……4 ^3 T% [4 h! |. K: k0 x- P
  邵钧:“走,训练房,咱见真章的,练一场。”
# X. \& l5 `: k. v8 f( \  罗强:“……我不跟你练。”
- w% j2 q. ]  W1 n2 }  K. A  邵钧挑眉:“怎么了?怕我了?干嘛不敢练?”( o3 D, |6 }1 L) R- M% p8 b
  罗强嘴角笑得勉强:“怎么练,练你啊?……就您那小胳膊小腿儿的,一撅就折了,我下得去手啊?”
$ i0 [1 |; \4 v2 W1 H3 U  邵钧倔了:“操!牛逼什么啊?你等着咱俩谁把谁撅折了!”5 K6 E1 V  @+ c
  罗强说的是心里话,只是邵钧没听出滋味来:小胳膊小腿儿的,咱哪下得去手啊……6 T/ O' q' w4 s
  越是这样,罗强越是想躲,说不清怎样一种复杂心态,邵小三儿毕竟是条子,这人偏偏忒么的是个警齤察。这人要是睡他隔壁床的犯人,一翻身压上去就近消消火泄泄欲,还琢磨纠结个屁?!
6 z7 j( z( K  H8 P+ C+ A# ^; P  老子这辈子最讨厌警齤察,老子是干什么的,跟这帮条子水火不容,势不两立。
# Z1 l0 a/ e$ R  E3 ?  可是世上怎么会有像三馒头这样的条子?# L. g, u, u: a% C- Y+ N
  给他投喂好吃的,护着他,哄着他,让他看爸爸最后一眼的条子。
$ g1 J( z- [- E7 E6 c6 u  怎么会碰见这么一个人?' o. c5 ~. V% }$ M0 d
  ……5 ]6 T, m  `( K: U# g
  那天,邵钧终究没敢把罗强带到警员训练房里。训练房里经常有同事在健身,打拳,聊天不方便。! Z: Y) j+ Z" q0 e" X6 c
  邵钧把人领到监区专门的心理宣泄室去了。
# f6 P* D( Q* j6 q: c; {, H  u  这心理宣泄室是干啥的?这年头的监狱都讲究人性化现代化管理,对犯人们的生活有各种配套设施,除了图书馆、篮球场、娱乐室这种标准基础设施,每个监区还配备心理医生和心理宣泄室,给有情绪状况的犯人们提供倾诉和发泄渠道。
8 x% s5 I  n, V  邵钧问:“隔壁张医生,你去跟她聊聊?”$ {7 B( P0 i8 i+ b& w' C7 Y
  罗强撇嘴:“不去。”* S* q6 p5 ~! }. J& I1 F
  邵钧认真的:“你跟她唠唠你以前那些事儿!”" _2 u1 n/ k' v/ @$ y! Z
  罗强斜眼:“我不是都跟你唠完了吗?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_7 X2 P4 v' m9 `
  邵钧说:“甭介,下回你犯病,我还陪你睡禁闭室啊那鬼地方?!张医生人挺好的,正经的心理学博士,可有经验了,绝对能给你对症下药,间歇性狂躁症啥的,有病治病,有药吃药。”
- q) E, Y% n/ w  s5 M  邵钧瞎逗,罗强不屑地说:“滚吧,老子好着呢,根本没病,没病再他妈给我吃药吃出精神病来!”4 B+ B6 a! k' @/ q
  罗强心想,再说了,那心理医生就是一四十多岁的大妈,比老子还大好几岁呢,老子对中年大妈没有性趣。' a( \! t0 Y0 \7 L/ `
  要聊也是跟馒头聊,说说心里话……
9 D; ^( r) T) K7 {* t6 P) t6 ^  心理宣泄室就是十米见方的封闭小房间,地板和四周墙壁都蒙上厚厚的海绵皮垫子,房间正中吊着沙袋。
0 C; P, T( r. N2 E  罗老二新近丧父,心情不好,做管教的带他到心理宣泄室打打拳,这是工作范围内的职责,这个不怕旁人说三道四。/ m' u1 l$ P: z( ]. Z
  邵钧脱了制服上衣,罗强也脱掉囚服,都穿着背心,各自戴上拳击手套。9 [% U1 W4 P) ]0 a# v3 [% ]- Q
  两个人先是对着沙袋猛砸了一通,热热身,出出火,邵钧突然一记直拳突袭罗强脸侧,迅速点燃战火!
) o9 M  m  a0 @$ Y  罗强怕拳头?一低头躲过那一拳,嘭就是一记反击。
6 [8 p7 I  G/ C  反击还得收着劲儿,生怕邵钧反应慢了,躲不开,真打上可就疼了。3 m. d3 b" d& i3 V. k  E
  邵钧反应能慢了?哗啦一个后仰下腰闪身,哐当就开始上脚横扫,偷袭下盘……% B" B5 j$ a& |
  俩人一句话都不说,埋头打架,你一拳,我一脚,打得极其认真,专注,空气里只听得到一声一声粗喘和肌肉碰撞的闷响。4 Z' A1 A# O  q5 ?8 b7 [6 I
  一个比一个犟,都不服输,都不想在对方面前暴露脆弱。
. s/ \' S7 r) x2 C  Z6 c罗强的背心领子被邵钧一拳剐松,咧吧着,露出一条笔直刚劲能戳死人的锁骨。' ^2 \+ |" ]7 ^3 f( ?8 g
  邵钧的裤腰松松的,光着两只白脚,脚弓细长。
, x# z1 \9 t7 l, Y5 }* q. K  邵钧一记勾拳没打到,顺着那力道,身体扑出去一头栽到罗强肩膀上。罗强往后一撤,俩人肩摞着肩,胸口碰撞着胸口,胸膛上每一条硬朗的线条都仿佛瞬间严丝合缝妥帖地合拢一处……
$ F6 j4 m- D! n  |- I# {3 X  d  汗水在贴身搏击之际融到彼此身上,水滴从额头甩飞溅到对方脸上。
" _5 X9 j1 q* m; A) W  邵钧鼻尖半寸处就是罗强锁骨上那道新伤,他亲手抽的一棍子,还没完全愈合,汗液的咸涩夹杂着血沫的腥气,扑进鼻翼。
& A/ K% P  s& _8 n1 L  邵钧胸口有些发抖,像是自己跟自己别扭着,较劲,难受。
, [" V6 V; j" g/ a1 C! q/ B  罗强表情漠然,心一点一点快要沉到了底儿,喉头鼻息之间弥漫的都是邵钧的温度,邵钧身体里那种味道……4 |& V, T# u7 n1 k7 D# q/ L
  陌路殊途,身份巨大悬殊的差距,根本就不可能在阳光下肩并肩走在一起的两个人,在这间小屋里挥洒着汗打上一架,这已经是他们两个可以光明正大肌肤相贴分享对方味道的唯一机会。2 W0 T  w! ?  y1 t. G- Y  e( u' E
  这是邵钧带罗强来这儿的目的,俩人心里其实明镜儿似的。
+ r, X5 c/ T% Q. |' N2 A$ i  两个人抱在一起滚到带海绵垫子的地上,还不肯撒手。
, z6 m- E! n; `( V7 m8 b  邵钧用抱摔的姿势去拧罗强的腿,三角十字固绞腿,这是他们警校散打队出身的必杀技。& {0 n5 M! N& u
  罗强一只手臂猛然勒住邵钧的脖子,眼看着这人脖颈上青筋暴露,脸憋得通红。% f8 X) Q! k; P  K- O7 X' E6 R
  “服了就松手。”罗强说。# d* f7 r' S9 s) O+ d) L
  “……”邵钧咬牙切齿不松手。7 A5 V' u4 p) x: G6 N0 B0 c
  “你就较劲吧,不服啊?”
8 p- S3 Y$ I& i# r/ ?5 e  罗强拿小屁孩没辙,你不知道老子收着手悠着劲儿,一直让着你吗?要是真打,早把你脑袋给卸下来了。
4 h) c5 }0 d5 ~' S1 f9 D! b, `  “……”3 h0 B! _' L) Y. m0 R2 c
  邵钧两只圆耳朵涨得通红,不服气,不甘心,一肚子委屈纠结的无名火没处撒,只能跟罗强撒,这时候对着罗强的大腿,吭哧就是一口!' w8 R2 Z$ f$ I. h& O$ I
  小时候大院里的孩子一起玩儿,谁抢小钧钧的玩具,小钧钧就张嘴咬谁,吭一口从小伙伴肩膀上咬掉一块肉这种劣迹,三爷不是没干过!他那时候是哭包小霸王,他会咬人是出了名儿的。. @' B" s3 W7 z$ H& F5 i8 @8 N5 [
  “啊——我齤操!!!!!!”
8 m% }0 q" `4 C+ d9 y  罗强手一下子松开了,破口大骂:“你忒么属什么的?!小崽子还他妈敢咬人!!!”0 h3 N: D& [9 k$ t
  邵钧占到便宜,顿时得了意,迅速出手锁住罗强的腿,用一招标准的锁膝结束了战斗。0 T. X  ?0 L* }6 D1 b( T$ D& b" x% c2 V
  邵钧眯眼威胁:“认输吗?”
5 y1 X2 E3 b0 R9 b; B' f  罗强仰面朝天躺着,一只腿让邵钧抱着扛着,哼道:“滚一边儿去,别他妈扯了,扯到老子的蛋了!”
6 h- e6 O( N5 R5 e  “活该!”) K+ j8 F' V1 q/ d" O5 c$ k% O
  邵钧恶狠狠地,一掌照着蛋就要砸下去,报上一回的一掌之仇。
' k8 m: ~/ U% X- t) b4 F/ G  罗强躲,邵钧掐,俩人一上一下摞着,扭成一团,邵钧的背心下摆撩起来,无意间在罗强腰下蹭过。
- F) U0 h# }' {% @8 u/ o  小腹柔韧平滑的肌肉露出来,很年轻,很好看。# O9 Q+ p2 F4 x1 p" c5 Y
  罗强胸口剧烈起伏,喉结滑动,眼神却极其安静,低声哼道:“……别闹了,再闹老子硬了。”. J" ]) J1 K  q$ F% b* e$ P+ d
  这句话比任何挑衅或求饶都管用。
0 K8 N* A! o! U1 X  邵钧迅速低头看了一眼,看到囚服裤子里凸出来豹头似的雄伟形状,脸上顿时不自在了,七手八脚从罗强身上滚走。
" O( J1 G- S  u. @. j- e  俩人并排躺在垫子上,中间隔着两米远,各自仰面对着天花板,胡乱喘气……0 f1 m7 z4 f$ m1 q* L
  邵钧狠命地用手搓脸,掩饰自己瞬间的紧张和失态,不去看对方的表情。& u; o6 c1 z0 Q! Z4 v! G: Z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捣乱,可是真“乱”了,他就先慌了……0 a' W' g6 |  ]& d2 R1 k; g% @
  罗强大大咧咧四仰八叉躺着,用手拨弄裤裆,让充血勃齤起欲火难耐的家伙慢慢地平复下去。+ B, V8 i) t. z- p, L6 a
  他回味着方才邵钧骑在他身上固呦,胯贴着胯,小孩耍赖,黏黏糊糊赖了吧唧的。/ A; V4 _3 Y' R; Z! H
  那感觉,那滋味儿,好多年都没尝过了。+ O9 S7 @' A; [4 W7 a
  邵小三儿好,邵小三儿年轻,真他娘的年轻,不比不知道,老子忒么是真老了……8 B- C6 ^  E% ?7 {
  邵三馒头还不到二十六岁,比罗小三儿还小几岁。0 a) e, b6 o$ u
  邵钧那时候把跨栏背心儿撩到胸口、浑身冒着热气、脸色发红微喘的模样儿,在罗强眼里,就跟他弟弟似的,像记忆中朱漆剥落的门槛上坐着等他回家的那只小肉团子,像老槐树树荫下一串清脆的车铃齤声和飞驰而过的帅气身影,就仿佛是那段回忆到让人心痛无法挥散的旧时光。* i" h; Y$ ]  F% m# o+ `3 m  O
  那是曾经也属于罗强的少年时代,他垮掉的青春……$ G2 [" x, `1 V. n8 q) r7 q% q
  罗强毕竟见过世面,能稳得住范儿,捱过最初那一阵精虫上脑欲火上头的冲动,扭过脸,平静地说:“邵警官。”
9 s( U& P* e% ?" t  q, u  F  邵钧吭了一声:“嗯?”
/ d9 h. p3 i3 N. t6 n( f  罗强:“我求你件事儿。”& |5 h2 g! w- \9 h
  邵钧:“说。”  Z) [7 \- ?2 v9 C
  罗强:“我,我弟弟的事儿……他现在一个人,我心里放不下。”7 N: E" ?' s7 K' S  A
  邵钧扭过脸,定定地看着人,说:“你弟弟罗三儿,大名叫罗战,现在关在延庆监狱,涉黑判了八年。”7 x. I/ X) F. J9 ~$ q" ?' |
  罗强摸摸脑瓢问:“我那天晚上还跟你说啥了……”
) E$ v" V- m& @. O8 C' _1 F8 r  邵钧不屑地努嘴:“你不说我还不会自己查啊!”/ n6 \3 B- q; o- C9 G* d
  罗强嘴角浮出表情:“你真查我?查挺细致。”) U% s$ `( [( h( @7 U: G9 w8 o! V4 x" ]
  罗强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没怎么求过人,偏偏还是求这小孩:“邵警官,您能不能帮我……”
  \4 E+ v8 q; k  邵钧想都没想,接口道:“我知道,你担心你们家小三儿在牢里没人照应,让那帮孙子欺负着。”
. U- Y0 e+ @; C( T5 F: S* d  “我前两天打电话问过,大概了解他的情况,这事儿你放心。”: ^) l8 T9 T. ~* G5 L/ w
  邵钧的大学哥们儿里,好多同学毕业后考到各个监狱,监狱口的事儿他都熟,有人也有路子。他找了他的同学,打听到罗战具体的监区、大队,甚至大队长、管教的名字,然后电话里跟对方打了招呼,麻烦对方关照罗小三儿,别为难这个人。% k6 [5 G* j/ i3 b0 U
  对方那边儿一听也就明白了,没有多问。走后门关照个人,被关照的人自然是有背景有路数的,旁人无需打听底细,帮忙罩着就成。- v+ ~& \; ?6 E4 F* i: J# A
  罗强后来陆陆续续地听说,他家小三儿刚进监狱时也吃了同牢的一些苦头,之后管教们突然对罗战好起来,有人欺负都帮忙护着他,后来又指派了轻省工种,没进厂房做脏活儿累活儿,没去挖石头磨石头,而是在犯人食堂做了厨子。' _- \+ @* V' i# k# o
  罗战每天就负责做大锅饭,淘米洗菜,刷个锅碗的,日子过得比他哥消遣。
+ E+ B9 N% C4 w; E' v- c2 C* M+ ^3 x  邵钧那时候嘴角勾出笑容,给罗强抛个眼色,啧,我知道你惦记的人,你还没开口,三爷爷就已经把事儿办成了,你放心你那宝贝弟弟了?
  H9 r3 [$ u/ `1 g  罗强深深地看着人,说不出话,连一句“谢谢”都没说出口,生生地堵在喉咙里。9 P3 \: t% U7 N. X* P5 V5 n
揪心挂心了半年多的罗小三儿,让三馒头一句话就给解决了……# ?/ H: B+ X4 _' b
  冷淡了半辈子的父子情,多少年没听见亲爸爸喊他一声“老二”,老爷子临走时留那两句话,一字顶一字,都是罗强的心头血。没有三馒头,他可能都没机会听到那句话。
* x  H& E% r1 m  这回轮到罗强别过脸,不去看邵钧的表情。他用两只大手用力地搓脸,掩饰某一瞬间情绪的崩溃泛滥,眼神是乱的,胸口是热的,暖流在胸中肆意流窜。; d, D% q% i$ {# ?
  这辈子心里好像就在意过那两个人,没盛过第三个了。5 V8 G- y! C  E6 ]( k+ Y
  现在忽然又冒出来这么个人,就搁在眼眉前,还冒着热腾腾的热乎气儿,非要让老子在意个,还真忒么不习惯了。
+ F2 [' B, T* l0 f  这个馒头,怎么就这么烦人,这么让人想要扳过脸来,狠狠咬一口……
9 M  [! y$ O' x! D( _  在心理宣泄室打完架,出过汗,当晚正好赶上五六七八班洗澡。
) \5 D5 I$ \( i4 S, L  于是,那天,整个澡堂几十口子人,眼睁睁看了一场真正的罗老二遛鸟。5 C) @0 p, D+ G* N; N5 a' I
  罗强那天闷着头,一句话都不说,也不搭理人,对身边摇晃屁齤股的胡岩视若无睹。眼前白雾缭绕,影影绰绰,所有的人和事儿,都好像与他无关,不放在心上。
% P  R$ \5 _- o1 f5 R2 U1 A  他仰脖在莲蓬下冲水,让热水肆意灌进眼睛鼻子,充斥昏乱的五感,冲撞全身尖锐的知觉,凌乱的情绪。' D  g7 |) L* \6 j
  用力地搓洗,搓得浑身发红,疼痛爆皮,胸口一片潮红,喉头甜腥。
6 f7 _' v6 C& c$ ]4 Y* X+ T  拼命克制压抑都压不住的熊熊烈火,在下腹里往复蹿动,热水哗哗地流,冲刷着一丛粗糙油亮的毛发,欲望在掩映栖息的密林中呼啸挺动。
9 n. z9 H( s; z  罗强把毛巾啪往肩上一搭,摇摇晃晃地走开,走到小窗户下,靠着湿漉漉的墙,缓缓仰起脸。3 p5 z4 C8 C4 C
  他一手垂着,另只手握着自己的家伙事儿,手背上筋脉毕现,粗长的手指研磨着软头,用极缓慢又用力的节奏向上撸动。
1 V. L$ V1 G+ N4 l2 ^* q0 g$ d1 j  眼前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人影中闪过胡岩拱来拱去的屁齤股,或者是豌豆蓉那小骚齤货的屁齤股,浑身涂着奶油在卧室大床上乱蹦,也可能是小烙饼、小麻花,两条腿吊在床栏杆上,搁浅的鱼似的来回扭动,被齤操得直哭,上气不接下气,哭着求饶……
7 l: M/ q7 U. j+ b" l# o5 b  罗强也分不清楚他操的是谁的屁齤股,是谁都无所谓,他不在乎,他在乎过谁吗?
( W$ ]" d" ^  Z, H  水雾里的人影换成了他家小三儿。罗战十八岁生日时喝干了桌上十八瓶酒,光着上身,搂着他哥的肩膀,喷着醉话哈哈哈地靠上去,在沙发里打滚。罗强仰脸坐在沙发上,嘴角冷笑,扭过头,扳过罗小三儿的下巴,照着腮帮子狠狠亲了一大口!一屋子的小弟闹着,起哄着……* _* T( K# I' ?& t9 \; a* ~
  罗强狠狠咬着嘴唇,手指越来越用力,红肿的龟齤头像要被他搓破皮搓出血来。+ V3 o! d. @: R; u
  模糊晃动的人影不知道啥时候换成了邵钧,那张脸蓦然从水雾中浮出似的,无比清晰,尖锐。
; v! C  T. y# X/ m  邵钧英俊瘦长的脸,邵钧衬衫风纪扣没有系露出来的锁骨,邵钧的裤腰,邵钧提裤子时背后显出来的屁股沟,邵钧的两条长腿。- n9 r* m0 G- {8 Q0 e9 R* e% U6 i. G/ m
  罗强不由自主想像着邵三馒头让他压在身下,薄薄的一层制服裤子,遮不住早就显形勃齤起的家伙,小三爷肿得像个硬面馒头。两只鸟硬邦邦地互相抵着,用最敏感的触觉描摹着对方的尺寸和形状,揉蹭着,碾压着……
1 B* b# w! i+ }# [4 {- F  邵钧的脸近在咫尺,细长的一双电眼真齤他妈好看,含着水儿,带着勾,年轻,漂亮。彼此呼吸胶着,身体激动得发抖,四肢纠缠爱抚,剧烈地冲撞着……
6 C- L7 ~0 e7 e5 `  \8 N  罗强的手指痉挛,粗齤大的骨节因为过分用力而凸出,特别吓人,用近乎暴虐的手法放纵着欲望,排山倒海,喷泄而出!
* G- M) o$ w5 g3 g  w6 \  一澡堂的人站在哗哗流水的喷子下边儿,齐刷刷扭脸看着,都看呆了。$ q( w) R/ m% r  o
  赤裸裸地,敞着怀,罗老二打个飞机打得,大刀阔斧,立马横枪,毫无遮掩,淋漓尽致。! B8 i1 ^) l& j; I* F# e8 {
  有人倒喝着凉气儿,有人喃喃地说“操”。
$ J; ?6 O$ X5 |/ y+ j1 ~/ A  都是爷们儿,都见过,又都没见过。
, ~6 ]  O% ?3 N, X/ T6 U# K, r  最后一下高齤潮射了挺久,憋了好几个月的失落,抑郁,莫名地冲动与渴望,反噬般一古脑涌出喉咙。
+ O0 @" C2 ^7 Q  罗强低低嗥了一声,最终让滚烫的液体直直地射到脑海里那张蹭过草根泥土的俊脸上。0 f3 b  O& s: e/ W$ B/ i- L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摸着记忆中委屈发怒的脸,想给三馒头捋捋头发,择掉头发里埋的树叶子,擦干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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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 11:29:40 | 显示全部楼层
 27、第二十七章偷窥的冲动5 s% J. H' [& K* M( I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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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钧怀揣零食,嘴里含一块辣鸭脖,嘬着那辣丝丝的味儿,一脚迈进监看室。
8 _2 Y8 R6 t2 c- w! b. I. v5 O0 l, y  一抬头,屏幕里硕大一条裸身抖动的人影儿,赤红滴水的枪口正对摄像头,邵钧差点儿把鸭脖子直接咽下去。( i3 }9 ~& z" d; S
  “咳,咳!……”
' L2 |3 y( I- n! }% g7 Z: [  邵钧剧烈地咳,五官皱成一团包子褶儿,零星的辣椒沫子呛他气管里了。2 w4 N4 P5 }0 P7 D. O  @
  关键是,这监看室里不是只有他一人儿,还坐着他同事。邵钧涨红了脸,只能用疯狂的咳嗽掩饰他面红耳赤浑身起火的真相。
; r( e) B6 R+ {* p, a% R  “都他妈欠齤操,周末的红烧肉不给了,喂豆芽海带!”8 x: b1 \2 u; K8 u
  邵钧低声嘟囔着,压着火,他其实觉着自己需要吃几顿豆芽海带。' l# m: \2 L/ S* |  E. X7 {
  “就是,太忒么不像话了,老王就在那儿埋头看报纸,也不说他一句。”, A9 e* q  V0 Z9 ~: b- j
  田正义也伸着脖子看屏幕呢。
. q2 f& H# p# R& f/ s% p5 l4 D  “就是的,太不像话了!以后这种人得管管!!!”邵钧的小腹汩汩燃烧,心都快蹦出来了,咬牙切齿的。" [! r, u9 l" @* T+ }- @- q2 E
  “嗳?你们班胡岩现在有主儿了没?他以前那朋友不是出去了吗,现在呢?”% m, l$ ]2 O  D! {1 v. r$ Q
  田正义纯属闲得八卦,眼神一瞟屏幕,意有所指:“小胡跟罗老二一对儿了吧?”5 `6 L! R1 W" R( H* x; Q% n, `
  “……”邵钧那眼神顿时就不对劲了,“谁跟你说的他们俩一对儿?!”7 k) G3 v: V' I' d6 x, V. L' S
  “看还看不出来?”田队长说。: _, d; j+ H% t/ Q
  “绝对没有……肯定不是。”邵钧口气不太自在。$ {$ G* @( J: @/ \3 L$ X8 s* m, q
  “没有吗?那俩整天黏成双棒。”田正义不以为然地耸肩。* ~0 K- J, G9 H
  “……”邵钧咬着嘴唇,没话说了。" V7 [+ o& |# l! I  l6 d
  胡岩打饭、上工经常跟在罗强屁股后边儿,看起来就像罗强带一尾巴。每次洗澡,俩人都挤一个喷头用,蹭来蹭去。胡岩还主动帮罗强洗衣服,内衣内齤裤袜子什么他都给洗。在牢号里,一个给另一个洗衣服,不是挨欺负不是被强迫,而是自愿的,这就是明晃晃的追求,示爱,或者已经两情相悦。) w. l  M8 ~# `2 B- m
  上回篮球场打群架,胡岩特仗义地冲上去帮罗强砸了一凳子,事后挨批扣分,毫无怨言,意味不言自明。
/ b/ p! }+ b5 s* F1 x. u! L. r  罗强用后脑勺抵着硬墙,火烧一样的后背和臀部把湿滑的墙壁烤得滚烫、干燥。8 D3 F' B7 _  j+ J0 \+ j' P# h# C
  窗口一缕暧昧的阳光打在罗强粗糙的侧脸上。他的头向一侧扭过去,脖颈青筋颤动,眉头皱紧,喉结一抖一抖,像撕扯咀嚼之后将猎物迫不及待地吞食,享受一波一波的快齤感。' o0 D6 t7 m: c4 E; [
  田队长坐在转椅里,左右转动着,心不在焉地看。1 N1 q1 L3 X! l- r7 D5 W. V
  田正义有老婆的,这人直得简直不能再直了。恰恰因为是直的,不就是看男人撸个管儿吗,看就看了,既不脸红也不气喘,根本就没当回事儿。8 b7 r8 ~9 T6 t% {  H; `
  可是他这么看着,邵钧已经受不了了,忍无可忍,快要炸了。0 J; j! L' R9 D
  你齤妈的,这种事儿,能随便让人看么,这么多人围观着,大眼瞪小眼地看着,罗强你王齤八蛋,你大混齤蛋!……
- o, T2 Z& A  ]1 x. U7 O9 B  邵钧像热油锅里被翻滚煎炸的一只鹌鹑似的,满屋团团转,颠三倒四地说:“田队,今年的新大米啥时候能运来?……牢号里说装电风扇说五年了,怎么还不给咱们装?!……建工集团施工队说要从三监区调人,你去跟监区长说,咱们队犯人磨石头就够苦的,坚决不出外活儿挖石头!”
2 z/ D* ^8 m9 K6 w6 R1 p% O& g4 v  田队长斜眼莫名地瞅着这人,哪跟哪啊,邵三爷这是发什么癔症呢?4 ^! X& W# X* z& z" |: O) g
  邵钧三句两句地,把田队长支走跑腿去了。
2 R# `2 {2 v2 _, T, J3 g1 E  田队长还懒得动,咕哝着:“你去不就完了吗,你跟头儿说,头儿还能不给咱们面子?还能让你个少爷风里来雨里去地累着了?!”
  ~5 M5 C, ~2 |0 v  邵钧从来没觉着田正义这人这么烦,这么多废话。
' F; \( n* q/ X8 x$ u  他几乎是推着赶着,把这人轰出去,然后迅速关上办公室门。( y1 R. E# ~) Z- O
  回头才走两步,他又扭过头,吧嗒,把办公室门落了锁,两扇窗帘都拉严实,这才舒坦了……
$ {8 V3 w: z; y# Y: k& m  邵钧把椅子拉近,抱着监视器小屏幕,脸几乎都要贴上去,目不转睛地看罗强自慰。
2 t3 m- p8 u, M  罗强的每一次动作、每一丝表情都描摹得清清楚楚。下齤身胀得饱满,粗壮,一只大手都握不住,猛虎的头颅扯动着茎身上的青色经脉崭出手心,焦红色的茁壮阳齤具,像裹了一层灼热的铁水,沸腾,涌动……
' R% w9 c6 s' p- A$ T+ C5 n  邵钧面无表情地盯着,头慢慢向后仰过去,耳畔仿佛有哗哗的水流冲刷着他的心,刷掉一层一层伪装,袒露出赤裸裸蹦跳着的心房。
; R. z- k  B; Q  F8 }' y/ @+ s, L  他把手指伸向裤腰,隔着一层裤子,已经硬得不行。
- ^/ h: @: o' D% j0 y& R4 @  邵钧呼吸焦促着,手指发抖,扯开自己的裤链,涨满手掌心的强烈冲动让他惊恐、羞耻之余又极度的兴奋、刺激。- Y( T( L% [) n! W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里的罗强,生怕有同事这时候敲门进来,却又完全无法抗拒眼前这个人魔魇般的诱惑,一手飞快律动,就着罗强疯狂撸动的频率,几乎是同一时刻,无法抑制地亢奋和宣泄,弄得满手满裤子都是……
" G/ b+ o, W2 y; s$ g+ {0 N0 N  邵三爷那天夜里,偷偷溜出来,悲催地拿一沓文件挡着裤裆,溜到宿舍里换裤子……* g2 J' v7 x7 I- L0 x
  他换完裤子又回去了,趁同事们都不在,一个人儿在监看室里鼓捣。+ f' y2 {+ m6 y
  他把澡堂子那段视频调出来,专门调的是罗强遛鸟那十分钟镜头,拷到他自己的小U盘上,偷偷揣走了。
, x8 c$ [1 V: q2 q& D  之后的好几天,邵三爷心神不宁,脑子里全是这事儿。后来,赶上又一回值夜班独处监看室,邵钧手痒,心情烦躁,实在忍不住,再次把那段视频调出来,想了想,稳妥起见,还是把那段整个删掉了。" i- g+ M* |( K& q( C
  罗老二遛鸟的录像,只能三爷爷自己看,别人不能看,不给看。- J+ M8 C2 y) a: ~9 u
其实别人谁看啊?
% F7 e' f; `; l! d' U4 O1 X$ Q2 a7 C  整个三监区队长管教里边,就只有邵小三儿有这一项不能为外人道的不良嗜好,不敢明着看,躲在小屋里偷看,没事儿再拿把小尺子量长度,在脑子里回味,享受。
( R- K" J& I! @. J3 m: N, y  但是邵钧还是不放心,那感觉就是罗强是他的人,罗强的大鸟也是他的,三爷工作闲暇之余看一两个回合,解渴解乏,过过干瘾,别人甭想!
. D# E4 {+ f/ C+ i1 k% g# A  自从那一回,或者根本不知道从哪时候开始,邵钧发觉自己迷上了罗强。' N* f, k0 n2 Y% s+ f
  再装作满不在乎或者自欺欺人都没用了,他为罗强着魔。) Q0 k% s# ]2 {
  要不然,罗强当初打架受伤,他会急成那样,会心疼?会着急麻慌地把人从小笼子里捞出来送进医院?
1 J& ?) Q& A5 G3 t6 X  他会为了罗强跟他爸爸犯犟,寻找一切机会为这个人正名、恢复真身?& r9 u' A" \  Q* g* j
  他会掏钱买零食换着花样儿地讨好这个人,就为了看罗老二在他面前咧嘴露牙,给他笑一个?2 ^  O( R5 ~5 k3 E5 N. m5 C
  他会在禁闭室里陪罗强过夜,罗强心流血,他被掐得手流血?
8 i3 P. X/ U- F  a  }- E0 y' t  他会因为罗强死了爹而甘冒监规之大不韪,把送殡吊唁的队伍甚至罗强以前的黑社会兄弟请到监狱里,给罗老爷子办头七,就为了却这人一个心愿?5 k* c8 {6 h) U: k! a
  这究竟是谁的爹啊又不是三爷爷死了爹,他操个什么心?!
, F, l- W% I8 h- }: E; b  Y' Q  ……+ v4 n" n! B% y- c( E+ \* e, C
  厂房、食堂、监道里进进出出的,俩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罗强每一回从面前走过,邵钧歪着头哼着小曲儿若无其事,当作啥事儿也没发生过;等到罗强走过去,他能盯着这人的屁股看很久,俩眼珠子能放射出X光似的,眼睛都长在罗强屁股上,恨不得揭了那层皮,摸到那里边儿鲜红鲜红冒着热气的血肉。! g3 ^7 v1 s1 b- v, l$ ?( W6 G& q
  日子一天一天平静地过去。红日缓缓升起,再缓缓消逝在远处的山峦之后。9 @% e! A, o4 u8 d8 S" l
  每一天看着宿舍楼下的槐树飘扬起黄嫩的槐花,每一天都能看到那个人。
. o9 k' N4 L1 X0 U. B, l  有时候,傍晚下工,犯人们收拾好工具,排队走出厂房,罗强有意无意拖拉在最后,蹲着提个鞋(还是不用系鞋带的布鞋),他能提十分钟不站起来。
6 {2 L# v0 N" _4 j2 l) y  “强哥,吃饭去吗?”胡岩实在忍不住,想跟罗强一起吃。  Q$ n2 ~. i' N1 `3 v1 [
  “你们先去,我收拾东西。”罗强闷着头,口气平淡。- `4 S4 Z- X1 {4 J8 }5 d
  胡岩挺失望的,走到门口还扭回头看……
7 w( _5 v2 @6 h6 P8 q4 O  邵钧也故意拖拉在最后,指挥罗强干这干那,然后找个借口两人滞留在厂房、仓库的某个角落,私底下说说话。
( w4 |1 K: L- m& P2 l  仓库沿着铁架子楼梯上去,二层有一个小平台,地上散落着很多烟头。
4 F* H& A6 E# A7 b- n" t  邵钧和罗强那时候经常坐在小平台上,一个靠在东头墙根下,一个靠在西头墙根下,抽着烟,互相用眼角描摹身边这个人侧面的迷人弧度,坐看夕阳垂落,燕山一片红霞……
: }& X* [! A* O4 f" A# ?- J  A  罗强有一回似乎是随嘴说的,问了一句:“邵警官,你当初为啥要进监狱?”
/ C  n, ]( \! U+ b- n  邵钧咬着烟嘴:“谁进监狱了?我是来管你们的。”& r- _! h8 |$ ^' L- M$ ]
  罗强盯着人看:“你知道我说啥。你当初上哪不成?公齤安局,海关缉私队,特齤警大队,还有那个什么蓝剑突击队,我没说错吧?”
8 e$ Z% m/ b, w- ?  邵钧耸耸肩:“有啥了不起。你甭看那帮特齤警队、突击队的,电视里演得特牛逼,整天憋在大院里搞特训,这帮人真出去了一样怂,罩不住,出大齤事儿了还是得从军区调野战军的进来。”
2 v7 ?+ j9 u3 ^  U6 H) J  罗强冷笑,心想那帮特齤警队的老子也交过手,是没啥了不起,可是就你混个监狱里的管教民齤警,你能有多牛逼是咋的?
5 z! ~- }  V8 T) q  邵钧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我就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没人管得着我,我一个人待着,挺好。”  W+ C3 j: [9 L) W2 ?# @
  罗强眯着眼,琢磨:“你家里人,能让你来这里,干这活儿?”3 I6 X* u* h( C  U6 H
  邵钧警觉地问:“你知道我家里什么事?”9 a& R" o3 c/ _( W
  罗强故意逗他:“全三监区谁不知道啊,三少爷?”2 l0 W/ b3 d8 H( |  T9 c
  邵钧不爽地白了一眼:“别瞎逗。叫我名字你不会啊?”
7 L  G, |& P) A$ }% }  “呵呵……”罗强忽然乐了,“三馒头!”- h1 s" R5 T- n8 N+ ^/ S
  邵钧顿时就不干了,拿烧着的烟头掷过去,没掷到,干脆从地上滚着爬过去打人,罗强嘴角勾出笑容,笑着闪避。俩人互相贱招,瞎闹……5 O! l+ ^3 u2 h
  罗强知道,却也不知道。
2 z: l  p. E3 H& k  他出不去监狱,关于邵小三儿的那一丁点信息,也就是三监区熟识的犯人之间通气儿八卦来的。他根本不是随口问的,对于一个他感兴趣的人,三馒头皱个眉撅个嘴挖个鼻子他恨不得都想弄清楚,这人心里想谁呢?, H3 Y5 c; y- p( V) g
  有些事情罗强特想知道,可真知道了又膈应。不关自个儿的事,瞎打听干嘛?0 I6 A6 u+ s+ `! ]- R
  可是怎么不关自己的事儿?邵小三儿究竟什么人,这人是一般人吗?& d, I0 a( \$ f
  邵钧家里有些背景,这一点监狱里的犯人们都知道,所以此人能在清河混得有头有脸,风生水起,人称“邵三爷”,就连监狱长来了对小邵警官都礼让三分,特别给面子。邵警官手下一大队的犯人也经常能捞到一些好处,得到小小的照顾、特权。
. T. K" l# w/ t  至于邵三爷家里究竟是个什么背景,官至几品,有多大能耐,犯人们就不知道了。. U+ y& D' |9 A; ^
  北京城里最不缺有背景的,遍地皆是官宦、商贾、权贵,区区一个管教的小条子,他还能有通天的家世?无非就是司法部或者哪个机关里的小官。罗强当时是这么猜想的。6 S& D' i4 w6 ]
  邵钧那时候跟罗强说:“我就是不太想在城里待着,不想在我爸爸眼眉前晃悠。我就是想离开家,不想瞅见我爸。”" g7 Z$ q, U' ?8 b/ X  j- P5 q
  罗强挑眉:“为啥?你爸爸惹你了?”
! e, d% e9 t9 E! j" d- d( K  罗强忍不住说:“有个爸爸还他妈不知足。像我这样儿,没爸没妈没人管,连家都没有,你将来就乐意了?我孤家寡人蹲在大牢里,我是被迫的没办法法院把我判进来的,你算干嘛的?……小孩儿。”' ^. M+ t( |. ~7 \- ^; a' h
  罗强用一句“小孩儿”总结邵钧给他的感觉。八零后小年轻的还是性格不成熟,不懂事儿,喜欢跟家长犯宁,八成还是家里惯出来的少爷脾气,自以为是,觉着自个儿什么都能罩。六零后经历过贫穷饥饿国家浩劫亲人离散滋味的老爷们儿,看不惯现在这些孩子,自然灾害上山下乡阶级迫害打砸武斗这些事儿你经历过吗,不懂得珍惜白给的幸福日子。, \, I% {; Y, n" w) ^
  邵钧却说:“你知道啥……你妈怎么没的?”" n* g$ ~0 u0 [* D
  他是明知故问。$ q& r6 J/ {! T
  罗强:“生我们家三儿的时候难产,大出血。”
+ S3 p% J" S2 M6 \, a- H# }  邵钧:“你知道我妈怎么没的?”0 B/ C0 H3 T$ \( K. z1 O7 Y
  罗强看着人:“你说。”
- p# }" }+ |; E. u  邵钧说:“我妈特别疼我,我小时候都是在姥爷家养着,我妈每天送我去托儿所,送我上学,带我出去玩儿……
0 B. G! n7 E8 z' b8 M  }7 w/ f  “我妈还不到四十岁,精神不太好,后来,我初中毕业那年……她跳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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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 11:30:17 | 显示全部楼层
28、第二十八章 二楼平台的小秘密: T9 A, ]3 W&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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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钧那天断断续续跟罗强说了一些家事。( `# V# S4 {6 j: c
  邵钧也不明白,他怎么就能如此信任罗强,会愿意对这个人说。他以前极少提及,他连对他发小都掖着藏着,越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一个圈子里的哥们儿,他越不愿意把那些事抖落出来,招人笑话,丢脸。在哥们儿面前习惯了抖着份儿,耍着帅,咱是个爷们儿,不能哭哭咧咧跟个娘们儿似的,不说那些难堪扫兴的事。. ^2 R! T& q9 L! n5 M4 J; o+ M
  可是罗强在邵钧心里不一样,罗强不属于他熟悉的那个圈子,不认识那些人,反而最容易交心。
+ n+ h1 J3 T  W$ p7 [, S) {  罗强死了爹的那天夜里,背靠他怀里,攥着他的手,那感觉已经让邵钧不一样了……
% k4 Q  Y2 B. }# h% [, V; O  罗强慢慢地听着,大概听明白了。邵小三儿小时候,也是让一家子捧在手心里呵着气宠大的宝贝,跟他家罗小三儿差不多。
$ S) D6 [) [9 Q) [/ G6 d  邵钧上面还有个姐姐,比他大不少,早年就离开家。但是姐姐走的是大部分官二代红二代的正统路线,出国镀金,名校毕业,现在已经嫁人,嫁了个香港证券行的高管,常年定居香港,在浅水湾有豪宅,也不爱回家,不回大陆。, u: Z2 a' {" I
  邵钧原本其实还有个哥哥。老大是女孩,家里迫不及待想追个男孩子,邵钧爸爸自己也想要男孩,男人么,都想留根留后,传宗接代,邵钧的妈妈很快又生了一个,是个小子。& s8 ~, ?; q, v* d$ C
  这个男孩,运气不好,生下来心脏和肺部就发育得不太完全,一直在暖箱里挣扎着与命运抗争。一家子急坏了,四处求医,把军区给首长看病的最牛掰的老专家都请来了,做了手术,还是没能痊愈。邵钧的这个哥哥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在医院熬了半年多,夭折了。) T9 w4 N7 o+ l& y7 q
  二儿子活了半年、病病歪歪,最终不幸夭折,对一家人确实是个精神折磨和打击。邵钧的妈妈产后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见人,没办法工作,一直在家养着,直到后来有了小钧钧,才缓过来。( j, |2 K5 c' f" d
  因此邵三爷确实是行三。在他那几个穿着开裆裤拜把子的哥们儿里,沈博文最年长,楚珣第二,邵钧按年纪仍然排第三。0 a( j4 V0 U" o  r3 S$ ?2 d+ Z/ g; q
  罗强插了一句嘴,问:“那你爸那时候?……”0 r2 |7 m2 U# F2 f2 [" _. L# [
  邵钧垂着眼,对有些事儿显然不太愿意提:“我爸忙呢呗!上学、工作特别忙,那时候正赶上文革以后恢复高考,我爸考上了,四年大学,屁齤股就没怎么着过家。后来进到机关里,就更忙了……/ \9 T) L8 p% ^1 C3 Y; r
  “我小时候,都是我妈和我姥爷带着我,我都见不着我爸的人,忙得什么都比家重要!”
6 c0 p- N& Z6 m$ Q+ T( T9 d$ O  邵钧微微撅着嘴唇,心里记着仇,表情固执、愤慨。7 _) s1 m$ |# F  B) H  {9 n6 H/ m
  他长得其实极像他妈妈,也是因为小时候共同生活的时日很久,就连耍小性犯脾气的时候皱眉嘟嘴的神情,都特别像。  {. c: r% v; R1 C. }
  罗强不知不觉就把屁齤股挪过来了,跟邵钧挨着坐。
" H4 k* R* _+ x3 Y* F+ d) u0 Q  罗强说:“甭瞎想了,你爸爸听这意思,也是很有本事一个人。那个年代,家里能出个大学生,多不容易。老子家里这么多口人,就没一个见过大学校门长啥样儿的!”( _6 A8 w2 c2 \/ s
  七七年第一年恢复高考,熬过三年自然灾害又度过上山下乡建设兵团如火如荼动荡年代让操蛋的政治运动折磨垮掉的一代人,有志气有本事最终考上大学的,都是人中龙凤,二十年后成为这个国家各个行业的脊梁支柱。罗强心里也佩服有能力有本事的人。" v. z% N: r4 I2 \# c& F, {2 h+ E; s
  从邵小三儿东一句西一句的只言片语里,罗强猜测到的事实大约是,邵钧的爸爸专注工作,仕途扶摇直上,官越做越大,忽略了家庭,跟自家媳妇感情关系愈加恶劣。然后呢,邵爸爸十有八九在外边儿有人了,当官的哪个没包过二奶、养过傍家儿?最后闹到邵钧的妈妈因为某些变故的刺激而跳楼,亲父子反目成仇……官僚家庭里最狗血老套的一类情节。所以邵小三儿跟他亲爹不和睦,故意跟他的官儿爸对着干,跑到监狱里瞎混,浪费青春,罗强那时候是这么猜的。
: [- J; f9 `: X7 x  邵钧把脸扭开,一双眼遥遥望着天边一抹如血残阳。
) w; E$ J9 N' J7 r. Z  即使对罗强,他也没有完全说实话,伤太深,脸皮薄,说不出口。* F% H5 V8 |+ t9 e
  罗强注视着这人的表情,下意识地,伸出手,罩在邵钧的脑瓢上。5 b2 d7 d% b& \; {) T
  他的手很大,五指张开,关节硬朗,掌心厚实,仿佛带着心口涌出来的暖流,全身的热道都集中到手心,蹭了蹭邵钧的头发。+ N  H' A/ A% o0 s2 E+ W/ J5 \3 z: C
  邵钧看了罗强一眼,再迅速挪开视线,罗强的手这么摸他,他浑身每个毛孔都开始挣扎,想要抓住,就好像那只大手在捋他的心。
* k% w  K$ }) c# ?  罗强其实就是心软了,想安慰安慰邵小三儿。1 d1 }: v* n7 N* _
  “甭跟自己亲爹制这个气,再怎么着,亲爸爸对儿子没的说,是真心为你好。他对自己老婆好不好的,那是另一齤码事儿,男人对自己儿子自己的亲骨肉肯定特别疼,真的。”1 r' _$ K1 g, U9 [( r5 H
  罗强的手指轻轻摩过邵钧的耳朵,沿着耳轮滑过后脖子。' r' W3 b; ?7 @6 O) B
  罗强说:“你爸有本事能当官,能让自己的孩子不用愁吃、不用愁穿,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想出国的能出国,想来监狱瞎混的你还能来这儿瞎混……馒头,你别不知足,别等到过十几二十年,到我这岁数,亲爹没了,你那时候再后悔当初太混齤蛋了、没孝顺过,就晚了。”
& A+ P6 e* ^; e9 M3 I& P  邵钧撅嘴哼了一声,既没附和,也不想争辩。5 f5 |/ S; T$ G) @
  罗强陪他聊天的时候眼神很柔和,眼珠漆黑,沙哑的喉音泛着岁月催磨的锈迹。: |6 D% z6 T; F
  这个年纪的男人,那是一种能触到人心坎上的魔齤力,让“小屁孩们”无法抗拒。0 g: D% f1 v* x
  邵钧埋头想着,突然冒出一句:“我要是当初不跟我爸犯宁,我就不会来这地方。”  h, |( G. e, }! H' x8 i
  邵钧这话若有所指,这回轮到罗强低声“操”了一句,唇边浮出笑模样。后半句话,邵钧故意不说出来,你三爷爷要是不来这儿,罗老二你这混齤蛋根本就没机会认识我!
; E9 g9 V. Y- g& }) `) M  罗强笑得脸侧遍布密密实实的皱纹,荡漾着笑意:“那老子应该谢谢你爸爸是咋的?不然我在牢里都没人罩着,没羊肉吃,没人给我买鸭脖子!”
3 S( Y0 |5 R  w: F# w  邵钧挑衅着:“要不然下回见着了,你谢谢他?!”& y" v, J4 R3 n( q4 \% G1 s# [
  罗强冷笑着说:“成,我是想认识认识,他谁啊?老子怕啊?!”2 H$ a) T( L5 P, J2 R, z8 N
  那种感觉,俩人是真铁,什么话都不曾说出来,却又好像什么都说出来了。- J, x; }, x; S4 A$ R: m. i
一个管教和一个犯人同时失踪太久,会惹人怀疑,俩人也就不能畅聊。每天傍晚歇工后吃饭前的那十五分钟,坐一起抽完一根烟的工夫,就是两个人心里隐隐盼望的最快乐的片刻时光。
, F9 Y% }9 T! _5 P* q  盼上一天,就能说上那么几句话。
4 j6 p$ `0 D5 B8 a9 }* B2 g5 J" X3 m' z  那天夜里,邵钧一个人坐在监看室里,呆呆地看罗强睡觉。
8 k( y6 x& j, U! ]6 t  七班牢号里那个摄像头安得有点儿偏,邵钧特意趁七班人都不在的时候,兜里揣了改锥钳子,踩凳子爬上去把那只摄像头转了个小角度,正对罗强的上铺。别人他都懒得盯,就盯罗强一个人。
( Q, i' x1 D0 }% d8 T: Z  休息日不用上班,邵钧也没回城里,待在他在县城租的公寓房里,百无聊赖,从抽屉里拿出他珍藏的U盘。' X0 H; [4 c4 E  b$ F
  他捧着笔记本躺在床上,笔记本里反复循环地播放那段视频,看到心跳加速,粗喘着,撸着,胡思乱想。
9 ~. s7 o4 y9 d0 N+ T- U# t  罗强曾经问过他,你怎么没出国,移民?你这样儿的人,又不是出不去。, V' ?8 _! Y2 U$ q- G. i) I; p# g" h
  邵钧说,出去了我谁都不认识,我找谁去啊?再说了,我英语不好。1 E7 B3 |. M' ~9 T
  其实,三爷会告诉你我不喜欢碰洋男人吗?邵钧心想,外国男人,在海报GV里看还成,可是真要贴近了,摸着蹭着,那一身没进化完全的猩猩毛弄得我浑身痒,老觉着那草丛里藏着一把虱子似的,体味儿也不好,十个人里八个有狐臭,不喷香水都忒么没法出来见人,上了床一露胳肢窝把三爷熏一大跟头。活人还不如小时候那张旧海报好用。1 ~; p3 G( J5 D3 Q- k& _$ P
  而且,难保没个病什么的,三爷洁癖,怕脏。4 L4 q: P# M3 W  U; z
  可是,他会喜欢罗老二这样的人。6 A; J$ ], |3 B4 |) q
  中邪了。
" z4 @2 o( \% _# j8 u3 Z5 }, h- }  罗强这种人能干净?这人显然就跟青涩啊鲜嫩啊纯情的这些字眼儿完全不沾边儿。
  X1 J# X7 Z6 N, M1 |  罗强有过多少人?有过多少情妇傍家儿?男的,女的……邵钧琢磨着这些日子从警界哥们儿那里打听到的各种八卦,恨不得拿一把锉子把这人的鸟给锉短一截。) Z0 ?2 M( `5 |) |" m
  可是,邵钧喜欢罗强的身体,就喜欢这个人。
, w- T) E1 E' `$ B5 x! t  无法抗拒地喜欢这人举手投足的范儿,不管是穿着衣服的,还是没穿衣服的。4 k3 m. H; v4 j8 n0 ^, J2 e& R5 G* Z
  罗强全身赤裸站在小铁窗边,微光打在线条硬朗光滑的胸膛和大腿上,脖颈像一头骄傲狷狂的狮子向后扬起着,喉结滚动。" v: Q$ G8 F4 R
  罗强在迫近高齤潮的一刻近乎疯狂的抽动,眉头紧拧,神情如同鞭笞受刑一般纠结,痛苦……某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致命诱惑,仿佛是从一个很久远的年代剥离磨砺出的性感与阳刚,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却窒息般迷人。# t0 \  m8 N: E$ f9 [
  这幅令人口鼻飙血的场景,邵钧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得浑身肌肉都跟着抽筋。他只要想像着罗强那只大手沿着他的颅骨和脖颈抚摩,想像罗强的手抓住他的下齤体,两个人互相握着,他就能飞快地泄闸般地射出来……
  S) g! s7 N9 }# f; {& {  邵钧觉得自己快要变傻了,犯花痴了,脑子里灌羊肉汤了。6 ~  Q: e; F) e- {7 s, ?
  他喜欢、迷恋自己手下的犯人。
- u( K/ \* q7 B1 c7 P. z0 G  邵钧是没想到,这时候半路会杀出来一两个搅局的。$ K1 G: Z/ J" u* v
  他前脚刚跟罗老二开玩笑,你想不想见我爸爸,当面儿谢他老人家开恩让你有机会认识了英俊潇洒人见人爱的邵三爷?他可没真想让这俩人见面喝茶,然而很快罗强就真见着了。$ Y. @* V! U  Z- S, d& R1 ^
  这时正值盛夏,天气特别热,监区里搞夏季全员大扫除,犯人们白天照常做工,晚上还要整理内务,收拾卫生。
% f+ l  M) u# D7 Z9 s  牢号里冬天有暖气片,夏天可没空调,事实上监号翻修整合之前的那两年,屋里连个吊扇都没有。北方的三伏天,监道里就跟个蒸笼似的,把人都快蒸成发糕了,身上都是黏的。, Z' Z8 s! Y3 V
  晚上,邵钧照例去溜达,检查卫生,脑袋才探到七班门口,探头探脑地看,竟然瞅见罗强赤膊趴在床上,胡岩骑在罗强身上。* U2 a" X3 N9 I% D5 s
  邵钧下意识地心口一抽,警齤棍都掏出来了!
+ v6 I/ ]0 w  V) r2 d7 F8 V  其实狐狸根本就没骑到罗老二身上,牢号里满员,大伙都看着呢,是邵钧自己看花眼了,关心则乱。
8 q9 C( b) j2 i  i. H! c( K+ T( M6 V  这几天天太热,号里有个犯人生了皮肤癣。虽说现在监狱住宿条件也不差,挺讲卫生的,可这伙人毕竟白天黑夜扎堆在一起,床铺挨得很密,容易传染,有了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罗强发觉自己身上也不太舒服。% u- J2 z+ o: V4 F5 m% a2 r; ?( \! _
  他后背后腰很难受,脱了上衣正折腾呢,胡岩爬到上铺,帮他看。
$ r0 b& I# W& q! I/ Y8 o8 b  邵钧提着警齤棍张牙舞爪就扑进去了:“干啥呢?谁让你上去的?”4 k$ |3 Z/ a7 |0 M6 m0 j9 H
  胡岩说:“咋了?我帮我们老大抹药呢。”
1 r, J/ x" r5 R- D1 n  邵钧吼:“监规不许窜铺,你给我下来。”: ?$ t& g0 c* t* _' G6 R% g$ H5 @
  胡岩刚才在罗强后腰上捣鼓,眼瞅着快要把罗强的裤子扒下来,摸到了臀,邵钧悄悄地看见了,心里这个不乐意,从胸口往外窜火……
! Q# G& A7 l/ g) z# M  D( D* r  罗强的屁齤股,三爷就只隔着屏幕看过,他都还没亲手摸过。
$ p, ^: }( u; H+ g* ?  邵钧的皮鞋脚毫不客气地踩上下铺的床帮,探着头问:“你哪不舒服?”
6 d3 D$ o$ z$ ~, e# \1 B  罗强迅速就把上衣穿上了:“没事儿。”
* W4 p0 L* l" x2 [: B; r# G  邵钧皱眉头,压低声音:“我看看!”
4 ?) @# d& ]& P0 x: _  罗强:“你甭看。”9 f. X0 }; s8 i- D0 P' k# Q( |5 V
  邵钧是真的不爽了:“我看看怎么了,不成啊?”
* Z& X& N1 g4 C0 ^  邵钧心想,狐狸都能看,我就不能看?
4 F3 q# e6 T" p$ r' x* ?  罗强眼底黑黑的,哑声说:“有啥好看的?真没事儿。”
& j6 j2 l$ M4 Y7 ^2 B  罗强不介意胡岩或者屋里随便哪个小崽子看,但是他介意邵钧看。馒头跟别人不一样,老子在馒头面前要保持个英明神武冷峻潇洒的形象,出丑不能让你随便看的。% P; B# p' @4 M  ^
  邵三爷踩着下铺,半个身子攀到上铺,撅着腚跟罗强低声叽咕个没完,那情形确实透着某种难以形容的亲近。
5 h# R. }% D$ }; e* B  旁人都没听见说的什么,就只有胡岩站在地下,默不作声盯了很久,脸上露出狐疑和失落的表情……# W4 O! `+ W- K! f4 `
同来的协管盯着罗老二,头一摆,示意你花盆搬来了,你可以走了,看啥看?
$ I! S# x6 Q* o9 }+ A! C  罗强不动弹,面无表情地盯着人,冷冷地说:“邵局,少见,难得,你不是来看老子吧,来看谁的,你谁家属啊?”
, ^& S3 {, i. N  Z& r  D; q  邵国钢面目严肃,两手插兜,高大的身材显出威严:“罗强,你关在这里,住得还可以?”
+ k& |/ n: V7 I8 ?" C  罗强额角青筋微凸,冷笑道:“你还记着老子大名儿叫罗强?……你大爷的,那个叫周建明的强奸齤幼女犯他妈的是谁啊?难不成是你吗?!”$ _7 `0 i6 P7 i6 o: r/ M3 W/ b
  协管一看这动静不对,手就拦上来了:“3709,怎么回事?怎么跟邵局说话?!你干完活儿快走吧。”
. `0 Y0 P8 V* I( @+ s  屋里的两位爷气氛剑拔弩张。
: T. c! Y( `9 P. n/ ?5 f  邵国钢端着架子,面不改色:“罗老二,你认真改造,好好赎罪,你走到今天这地步,真怨不着别人。这里就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0 W+ b# z2 e. J3 Y5 _  罗强低声骂了一句,眉心浮出一团暗红色,忽然说道:“邵局长,邵钧是你儿子?……亲的?”
* V5 d* Q4 C9 ~; \8 u  _3 u0 u+ a  邵国钢蓦地住了口,没说话,警觉地盯着这人。
0 [% e, `/ e- f# A  罗强冷笑,笑得有些诡异,又有些讽刺、酸涩:“你们这样的,竟然能养出这么个儿子……邵钧竟然是你的种。”# [( A! k0 I* D" Z  c) k9 g, J
  “邵小三儿这人不错,很好……”
" Y* r; j2 z% C1 r  罗强说这话时眼眶因为痛苦而隐隐发红。
3 E6 \) h6 S+ [2 ~  协管让邵局吩咐出去了,等在屋外。那天,没人知道邵国钢跟罗强最后究竟说了啥。外人只看见罗强面容阴郁地走出办公楼,额头化成一条白线的旧伤痕染成猩红。
1 L/ Z1 z+ v" F* G: e$ _5 ~  [- i  罗强临走冷冷地甩给邵国钢一句话:“你们家邵小三儿,在我手里,你试试。”
: F1 r% P5 N1 x5 U6 t1 }! K$ q3 ?  邵国钢神色已经变了:“罗强,你甭想胡来!”
3 ^/ S4 l7 O: y2 n( C* H) P' s  罗强面无表情:“怎么叫胡来?要不要老子教给你什么才叫胡来?”
# G, b. ^( Z0 {* L; L) L  “姓邵的,你动了我最宝贝的人,我也动你最宝贝的人。当初在法院没把你告下来,那是因为法院检察院都他妈跟你们是一家子的!你别以为老子就报复不了你!”
% ], o' B5 t- g6 C. @$ f  “我让你知道啥叫后悔,啥叫害怕……”
& w9 a: ]. M5 B& U  罗强眼神冷酷,扭头离开……
5 N# Y, G+ ^4 G! R/ K( ~  那天下午罗强从办公楼里出来,直奔菜地,望着田垄上整齐的塑料架子,和枝繁叶茂已经长出沉甸甸绿色果实的植物。他呆呆地站了片刻,随即用尽力气狠狠一掌,扇塌了一大排西红柿架子。5 n0 e4 h$ M& w  b; Q
  枝叶间结出的一颗颗青涩果实,连同心口剥落抽离出苗头的小嫩芽,一起摔打在坚硬的泥土里……
1 P0 L8 k5 l4 c! I  也是那一天,邵国钢左等右等就没见着儿子,都等不及离开清河县城回到城里,一连串电话急迫地打到监狱长那里,要求给邵钧调监、调动岗位,我们邵钧不能再待在三监区一大队那个地方,立刻离开监区,调到局里的组织口或者宣传口,随便给这臭小子弄个办公室闲职,就是不能再下监区!
& c" u5 @7 P) c7 T( J: @2 X  邵钧完全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他当晚开着车回来的时候,胳膊肘架在车窗棱上。* K! z  ?4 `% P! s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6 E- q9 i: |6 }) ?% A2 x
  “愿再可,轻抚你,那可爱面容,挽手说梦话……像昨天,你共我……”
  ^. t( i& ]4 e  ^5 \( ?. _4 q  邵钧一路吹着夜风,跟着车载CD哼着Beyond的歌,空调都不用开,浑身透着舒爽。3 y$ p. G6 F; q( j) e( r
  晚上熄灯前,邵钧溜进监道,冲罗强勾勾手,小孩儿作弊似的,那是他们俩的暗号。" g1 H! a" Y  e" l% B7 B
  罗强冷着脸,一言不发,跟邵钧进了监道外的厕所,没有摄像头的角落。
9 ~1 c# [- ~7 F& \0 _' D4 |# q6 ?  厕所天花板上只有一盏灯泡,光线浓黄昏暗,墙上人影斑驳晃动。% L% W5 d, r1 N  A' B
  罗强一步上前从身后扭住邵钧的腕子将人掷向墙壁,发力十分突然,掌心藏着千钧的力道。3 ~$ \2 y# e1 e4 d/ a( l. D7 v. A
  “嗳,嗳,干啥啊?”
; ]1 n- X- E* T3 `' J! r( F7 }  “你甭跟我瞎闹!……”邵钧低声叫道。
  i' J( K' a" X* {' m9 ?  他以为罗强又来那天小树林里那一套,搞战术偷袭,打打闹闹,占他拳脚上的便宜。5 s, K  i# u) J7 ~7 s# }1 t
  罗强用胸膛紧紧裹着人,胯骨贴合,拱向邵钧的臀部。两个人摞着贴到墙上,彼此都听得到胸腔子里杂乱无章的心跳。5 m3 Q% N0 ^: O) }! [5 B' J1 k1 q
  罗强的手劲儿慢慢松下去,一条手臂搂了邵钧的腰。5 W3 e; q: K" T( Z; L7 s
  三馒头真是太没警惕性、太容易上套了,或者说,邵钧只有在他面前,才缺乏最起码的职业警觉性……
& ?6 F% H8 }- T# S  跟别的犯人谈话,办事儿,邵钧一定会让对方走在前面,犯人靠墙角站,狱齤警站在开阔地,方便处置紧急突发事齤件。邵三爷在清河混这么久,这丁点经验他还是有的。只有跟罗强在一块儿的时候,早已经忘了那一套,没有先后、上下、左右,甚至不再有我是管教你是犯人的区别,没有白道黑道势不两立的阶级对立和隔膜。( V& i7 C5 Z9 w% l( Q& }
  邵钧其实一直信任着他,愿意走在他身前,或者走在他一侧,肩挨着肩。有时候兜里只剩下两根烟,那也是俩人一人一根地分享……
0 S; F% s, I2 b* P: a& k& u  罗强眼底慢慢红了,挣扎着,心快扯成两瓣。
( I9 l) [$ q5 s8 V2 l, `, u  他右手中指和无名指之间,夹着一只极薄的刀片,厂房做工偷带出来的。1 y5 G2 V4 c5 ^* d2 [$ A
  他可以用这只刀片插齤进邵钧左胸第二条和第三条肋骨之间,楔入心脏,血会瞬间喷出来,止都止不住,干脆利落,一了百了。
# D5 E+ [& H- r' M' a, a. C) y  或者拿刀片割断邵钧的皮带,把这人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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