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 BY 香小陌【待续】

午夜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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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d- [% Y" G7 n/ W    段红宇蓦地瞪眼：“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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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p( E1 {: O( C( _    少棠：“你有部里正规批文？不怕人检举你们家干这些事？”

    两人互相威胁几句，段公子脖颈子上有红筋跳动，掏出颗烟咬上，嗳嗳嗳，你姓贺的，你太不仗义了你揭老子的短？不就是当初你替某个部队厂子求军需指标，被老子占先了么，你不服是怎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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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5 c- v, e  Z8 v    段红宇这拨高干，最初是怎样发家暴富、捞到第一桶金？其实全倚仗改革初期，国家部分放开市场之后，实行的“价格双轨”。政府在计划范围内强制压低部分生产资料的价格，同时又允许企业超产的那部分产量由市场需求定价，因此就出现了市场价格相对于计划内价格的一个差额。于是，就有人盯住这个巨大的空子，倒卖国家紧俏物资，低进高出，赚取差价，一夜暴富。

3 C2 n$ q3 f" q% n$ h( T    段红宇他爸是军区后勤的，他叔叔是商贸部的。段大少爷曾经在八十年代中期北京开始大兴土木、建造亚运场馆酒店的时候，利用内部指标，从河北国有钢厂倒腾钢材。钢材的计划内定价不到700元一吨，弄到市场上他能卖到将近2000元。质量好的建筑用木材，在东三省是两百元一立方米，他从东北倒腾到北京，就变成七八百一立方米。

    段红宇一开始尚亲自出马，各地跑，后来觉着这样简直太累了，赚得太慢，后来干脆就倒卖指标和批文，一张纸就能赚几万十几万。他在长安街某大楼上租一个写字间，雇几个人，做成个皮包公司，空手套白狼。八十年代末那场DONG乱风波，学生群众游行反对经济腐败、官僚倒爷，俗称“官倒”，就是针对这拨高干和大院子弟，他们也是事变的导火索之一。老百姓饱受物价飞涨之苦，经历改革阵痛，官宦子弟从阵痛的夹缝中吸血捞金。“十亿人民九亿倒，还有一亿在寻找”。一代红贵子弟的发迹史，与帝都这座城市的发展史一脉相承，息息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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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公子如今捞够本钱，“上岸”从良啦，又看中土地这项更赚钱的买卖。这里面的门道，少棠都清楚。有些人胃口太大，早晚被人检举，一查一个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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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x( T7 ^. \5 k( n, T$ Q; I5 |    少棠擦净手，对段爷点点头，抽身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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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红宇一把拽住少棠的胳膊。两人身体刚一接触，少棠反应极为敏感，像触电般，肩膀一抖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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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E' Z8 V2 H9 m    孟小北昂首挺胸，大步走在楼道里，还端一杯香槟。其实大男孩已经喝高了，面色红润，嘴唇不由自主抖动上翘。他下腹涌出尿意，略着急，推开木门就进了洗手间，身后还跟着别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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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迈入，一抬头。洗手台前，灯光四射，少棠正捏着段红宇腕子，把这人一条手臂整个勒到后面，钳住。段红宇痛得大叫，哎呦喂姓贺的你欺负我身子软啊啊你混蛋！段红宇是出言不逊，摸了调/戏了贺少棠。少棠早憋着收拾这人，更有生意上的摩擦龃龉，招你贺爷不是一回两回，你是薛蟠也早被人丢进泥塘喂王八了。

, S* {0 ?7 m  d- [7 f4 I2 c; g$ }    段红宇还自认为这样很亲热，“少棠你对我下手轻着，咱留着力气干别的，急着把老子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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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北眼神略迟钝：“……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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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眼明手快，抄起擦完手的粗厚纸巾，攥成团塞到段红宇嘴里。段少爷吃一嘴纸，随后就被一脚踢进隔间，周围人都没看明白咋回事，以为耍酒疯。孟小北脸上挂着酒意潮红，很沉得住气，当着许多人，愣就没嚷嚷，从那二人身边晃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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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o3 e8 I1 q8 Z: h4 g! y) H    少棠拍上隔间门，回身吁一口气，庄重地整理西装。

    孟小北站在便池前，一手端香槟，另手豪爽地解裤链，嘘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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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轻咳一嗓子：“小北。”

) ?! m" G4 p3 @: G: i" a    孟小北心里明白着呢，咱如今也是“成熟”男人，家属偶有风吹草动，外面惹了风流账，爷淡定。

    一排人解手，孟小北憋一肚子水，就他那一泡尿时间最长，嘘了好久，蛋都没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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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自己懊恼心虚，装样儿似的正了正衬衫领口，打眼色，走人走人！小北要洗手，少棠捏住儿子的肘弯，架起来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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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W$ H0 L4 L" y    段红宇从马桶上爬起来，撞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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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X/ {  f& b2 e0 A3 k    段红宇带着酒气，“噗”得吐掉嘴里纸絮：“少棠你等着，今天先饶你，下回……”

' x& g' R. D  {$ b    孟小北回头，顺手把香槟塞段红宇手里。

    段红宇：“……”

% K9 t5 w0 j  p9 J/ y6 E    孟小北一乐：“叔叔，您压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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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红宇：“……你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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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 ^( u; E- S8 Z) ^    段少爷拿眼一扫，瞥见孟小北西装袖口露出的地方、左手腕子上，戴着一块高级手表。那表是几年前的专柜限量版，款式与大众款不同，表带上镶水钻钉扣，绝对不会看错。

    ……

    夜晚，少棠开车一路飙过长安街，带小北去了大厦。往大厦里走时，周围没人，少棠难得讨好儿子，手伸过去，搂小北的腰，被孟小北抖着腰傲气地甩开。

    操，还跟老子耍脾气了？

    少棠伸手再搂，一掌捏到儿子的翘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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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北这回没甩开，步子略晃，脸红扑扑的，细眼一翻，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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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夜晚灯火辉煌，站在二十几层高楼顶上，放眼是一片流动的华光。

: Y9 A9 S0 b& n  |    那夜两人就没回家，互相都被对方“绊”住，勾出火，就在少棠办公室里，一夜奋战没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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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门反锁，一片黑暗，略粗鲁FANG浪的喘声充斥房间。玻璃大窗外，漫天星光与城市夜景和谐融为一片。孟小北像一头蛮横又凶猛的獒，一路追咬少棠的脖子、胸口，扯掉少棠的领带，把人压到桌边，头发乱蓬蓬的，脸色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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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a1 V, E- i, ^    少棠让着这人呢，搂了小北的腰，迎合各种粗暴的吻，一肘承受两人的分量，另手揉小北的头发。

    孟小北：“老实给我交待！旧相好还是新认识的！”

* F6 Q$ B& I/ ^2 z) i. N    少棠嘴角一耸：“以前熟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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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4 s+ [0 s  s7 \& x. ?    小北说：“我都想起来啦！以前在西沟我就见过，就是那个，把村里大姑娘给睡了，然后在枣林庄被人追着拿大刀砍的傻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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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l% l& ^* {" o    少棠乐道：“没错，就是那傻小子。”

    孟小北在黑暗中眼底透出光芒：“你不会跟他也滚过玉米地吧？你到底滚过几个，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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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说：“倒贴我我也得看得上他！”

' v. f% [  N! C( h* `: M    孟小北心里兴奋，嘴上耍赖，“别蒙我我才不信”！他伸手往下，一把抓住少棠的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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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 A: v; t4 h8 z  Y/ N    大书桌上东西被扫空，两人半靠半压着，上身皆西装革履，衬衫下摆半遮半掩，裤裆处一片狼烟！孟小北故意乱撸一气，自己呼吸却先乱了，西装裤包裹的臀胯在少棠身上一阵乱蹭，脸庞绯红，显得很赖皮。

) l' H3 H/ {/ A- ~* x9 J* h; x6 A    他的手，迅即就被另一只大手握了个满。粗糙掌纹摩擦到最敏感点，两人都低头互相看着，将饱满的凸起处握在一起，动情地磨蹭。喘息声此起彼伏，荡出节奏感，孟小北忍不住“嗯”了几声，电流在鼠蹊部乱窜，舒服得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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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W5 y2 r9 d( G5 o  a7 j, Y0 S    窗外不时晃过一束灯光，车流穿梭嘈杂，窗子轻振。黑暗与办公室庄重气氛相结合，介于ZUO爱与偷/情临界点上的刺激，更增添KUAI感，没有哪个男人按捺得住。孟小北勒住少棠的腰，一条腿从后面挺进两腿之间，还用大腿很坏地顶弄对方两颗蛋。少棠扬起脖颈，喉结上下滑动，无论小北怎么折腾，半闭眼不出声，领口系得严实，那模样，透出清冷禁欲的诱感。

    视线沿着挺拔的后背往下走，少棠裤子被小狼狗褪下，露出肌肉结实的臀。少棠也没什么扭捏害臊的表情，借着酒后撒疯的劲儿，愈发享受两人现在这种极致亲密的关系。小北身强体壮，已完全成年，XING事上逐渐熟稔，早不是当初那个把他凿出血的愣头青。少棠嘴上永远不会承认，他现在似乎，更喜欢臭小子在自己身上刨来刨去的爽绝感。小北每一回顶到他敏感处，整个人如被电击，战栗眩晕的快乐，只能体会，无法形容……

    小北狠命发力，撞进去，慢慢地楔入、捅开，顺畅地在他男人身体里徜徉，任由KUAI感迅速浸没四肢百骸。他眼睛弯起来，声音软软的：“小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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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w: a. m  q5 o& h) v" W    少棠：“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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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北命令：“你腿分开，屁股撅一个。”

0 h( {( e4 ]7 c    少棠懒洋洋的：“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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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z' E3 d0 u& P    小北耍赖：“我听说屁股撅高了能怀孕，我想让你怀上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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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发出一阵嘲笑，然后一手往后扣住孟小北后腰，用力挤压，让两人贴得更紧……

/ G9 [4 m* G2 R    两条黑影修长，相缠，强壮的臀前后相抵。少棠的外裤内裤随着撞击和摇摆，一寸一寸褪下，挂到膝上，眼神慵懒，模样有几分浪，很性感。少棠两手扒住桌边，微微侧头，孟小北迅速吻住，心理的充实和满足甚至超出生理快乐。

    他摸到少棠领口，一粒扣子，再一粒扣子……衣服一层一层剥下，两人同时陷入疯狂。

    什么段少爷，还有那陈文艺兵，孟小北心想。这么多年，除了他，谁能在少棠身上做这种事？谁干得动他小爹？谁能让贺少棠这种人，像现在这样，脸上冒出汗，发出低哑喉音，眼神逐渐凌乱。少棠粗声命令他快点儿，宝贝儿给咱操个最猛的，老子想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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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T4 h! s& f9 w5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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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凌晨回到同居的家，当天还打算一起去看足球决赛和闭幕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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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泛白，还没大亮，小胡同前后都没有人。少棠走路小腿左右打晃，小北体贴地揽住小爹，扶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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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N! L, x0 K" U& r; g    少棠：“不用扶，还没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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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你绝对没老，屁股特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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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低声骂，声音很宠溺：“小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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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道：“本少爷是‘三枪不过岗’，今儿都给你打三枪了，你怎么还没倒！！”

    少棠大笑，爱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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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户人家的门洞处，少棠回头，猛地勒过小北，唇边带笑意，眼睛水汪汪的，突然吻住他家生龙活虎的小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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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经历片刻的松弛和放纵，太大胆了，当街就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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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吻完迅速撒开手，肩并肩，一脸严肃平静地回家。穿好衣服系上领口，外表仍与街上绝大多数普通正常人一样，遵规守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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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p) n3 z3 S6 x6 e  W    俩人当时没有想到，也都没看见，在胡同口另一头，某个门洞里，一声不响坐着孟小北的小姑，孟建菊，怀里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儿子。她儿子还不到三岁大。

    孟小北以前最早对少棠提醒过，他小姑父家其实就住这附近。

    孟家小姑抱儿子在外面游荡一宿没回家，眼眶疲惫红肿。她遥遥看到胡同里那两人嘴唇贴在一起，动情地抚摸，亲吻，那是贺少棠与孟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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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姑在那瞬间陷入强烈震惊，喉咙梗塞，脑子里一片混乱、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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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o- n+ k* _0 C 第85章 多事之秋

    第八十五章 多事之秋

4 |, ~, p+ ?0 R: S    【上接前一章末尾几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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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甭提多么狗血，那女孩家是郊区边沿小县城的人,当妈的提着铺盖行李来的,直接把铺盖往祁亮家客厅一铺，往地上一坐，不起来了，不走,索要三万块青春损失费,你说甩就甩我们,没门,祁亮也怄出一肚子火，吵得焦头烂额。

, {" d8 \8 [" z  B* i  J    萧老师没有戳穿他与祁亮的关系,只说是租房房客。当时也是萧老师几句话,帮祁亮解围。

* s* A' N: d. ]4 N6 V1 r    萧逸对杨颖妈说，小亮的店和摊位，为什么亏钱，货是被谁拿走了，账目都在这里，你如果还不明事理，咱们现在就打电话报案，请公安到店里调查，究竟是谁亏空账目，是谁将店里的货私自挪用转卖，监守自盗。这事双方私下解决，名目上属于“借”和“拿”；倘若交予公安处理，就是“盗窃”，连带事后向我们小亮“敲诈”，我们现在报案么？假如叫来公安调查，查账，查查店里脚印指纹什么的，您家那位表哥，到底做了多少手脚，绝对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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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颖妈卷起铺盖，走人了。

# a/ @! l$ f# y  [6 e4 J$ h7 f    后脚紧接着，萧逸默默收拾自己的行李箱。在一起几年了，家里处处留着两个人相处的痕迹，一点一滴都有美好回忆，谁舍得就这么放下？祁亮傻呆呆站在门口，后悔又难过，就吧嗒吧嗒掉眼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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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都哭了，抱在一起。萧逸安慰了祁亮很久，说，最后再做一次好吗，然后分手吧，好女孩总归能遇到，将来去结婚吧。

1 E8 g5 a9 h; R    结果那天也没做成，祁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彻底萎了，两人就互相慰藉似的搂着，在一个被窝里睡了最后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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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祁亮从被窝里爬起来，拿萧老师的证件去了一趟银行，办了个存折，转账，署了萧逸的名字。

; m. Z3 \; ~. z) H    萧逸拿折子一看，递回：“给我钱做什么呢，我又不是那种人……我不会要你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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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I9 U; @) q3 W& d8 x3 \6 Q* g    祁亮说：“是我该你的！我跟我爸一个样的，我只会琢磨挣钱，家里守不住财，指不定将来又被哪个把钱坑走了掏没了，给别人我舍不得，不如都给你。再者，钱本来就是咱俩在一起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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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逸说：“不用，钱是你挣的，将来结婚用吧。我不年轻，我的青春年华早已经过去，并没有拖累在你这里。风景过了那一季，自然留不住你的脚步。你不用付给我‘青春损失费’，我们两不相欠。”

' Z$ U( w5 X- _- D0 ^# Y: ]    萧老师一句话，说得祁亮再次痛哭流涕。祁亮抱着萧老师哭，“就是我欠你一笔，当初你有很安稳的前途长远的好工作，是我把你饭碗搞砸了！我其实特后悔，可是后悔来不及了，小逸逸对不起……”

9 f2 k+ ~3 ]8 p. `' c3 R5 l" _4 {    这是祁亮头一回对萧老师坦白当初，憋到分手这天，终于艰难地说出口。他早都向他爸坦承了，就故意气他爸爸，气得祁建东暴跳，作为父亲遭儿子背叛尊严扫地，父子二人有两年没怎么来往，就是因为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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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临分手抱头痛哭，一个只存在于梦想中的“家”散掉了，谁不伤心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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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逸原来说过，他渴望的看重的是他与祁亮共同营造呵护的一个家，无论祁亮在外面沾惹多少野花野草，回到家在同一屋檐下，两人仍是“名正言顺”的伴侣，搭伙过日子。然而野花一家子都上门了，下一个搬着铺盖卷睡进祁亮家的可能就是女孩本人……萧逸平时温柔含蓄，一直忍让，但这次离开得绝决，没有回头，走掉就不给音讯。那张存折最终也没要，又给祁亮原封不动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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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亮亮那一阵特颓丧，整个人糙掉了，出门头发抓成乱乱的一蓬，胡子也不刮净，衣服乱穿，糙帅糙帅的样子。

- w& i: n5 S  b4 X    他以前衣服都是萧老师给他洗，叠好，按季节款式和颜色归置在大衣柜里。萧逸那人有强迫症，恨不能每天早上亲自为亮亮把衣服裤子搭配好，看着这人打扮得特帅的出门。萧老师不在，祁亮身材都开始发福，不是吃得好，是吃得太糟糕。家里没人给做饭，整天在外面胡吃垃圾食品；要么暴饮暴食，要么就饿着不吃。

    家里乱得一塌糊涂，孟小北去过，满地是卸货的纸箱包装，洗手间里毛巾皱巴，看着像被祁亮啃过。

8 _5 P. O6 g& Y3 P- c- M/ ?    祁亮有一回在写字台抽屉里翻到萧老师落下的檀香书签，用钢笔娟秀小字写的一首相思情诗。祁亮赶紧把那枚书签包起来，珍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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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t0 Z8 `8 Y/ K. v8 o    人都是这样，一个人的心是因为挣扎折磨而慢慢磨得厚实、深邃，失去才懂得珍惜，才能成长。一个长年在身边温存陪伴他的人，对于祁亮来说，就是他世界里的空气和水，没有耀目颜色，没有诱人味道，但曾经无处不在。没了空气和水，他都喘不上气儿，会窒息、糜烂、萎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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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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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夏第二件事，是孟家小姑与她男人闹别扭，离家出走，事儿闹大了，全家惊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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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姑有一回傍晚从幼儿园接儿子，在公车站附近，看到她老公的奔驰车，后座上堆放着高档女士时装的购物袋，副驾位上坐着那个女的。

    这一幕，最终成为碾压孟小姑脆弱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孟建菊背着皮包，拽着儿子，一路流泪在大街上茫然绝望地走。她不能回公婆家，又没脸回娘家，更不好意思去叨扰三个姐姐。姐姐们也都成家，以当年社会习惯，女人结婚都住各自婆家，谁家都没有富余房子，孟建菊怎么去投靠？这是要丢脸都丢到别人家去了。

" z# X9 G/ E0 ]5 e- \( q3 j, o    这人最后去哪了呢？

    孟小姑去到北京火车站，在站外小饭馆吃了顿饭把儿子喂饱，走投无路之下，做了一个日后回想有些不可思议的举动——她带儿子离家出走跑西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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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老太太这五名子女之中，大闺女二闺女三闺女皆是泼横爽快性格，遇事绝不憋屈不软怂谁不让咱痛快我也不能让你好过的烈性子，嘴巴厉害，遗传当妈的，家里家外一把抓。相反，儿子与四闺女随父亲，长得像孟家老爷子，性格也偏内向，不爱说话，凡事喜欢闷到心里挣扎发酵。孟小姑大约更依赖信任她大哥。她哥哥为人性情，不会嘲笑奚落她的窘境，绝不会拒她于门外。

    孟小姑带儿子一夜未归，男人和公婆能不着急？还能不出来找？

    小姑父第二天凌晨就蹿上孟老太太家门。当然，这回老实客气，进门三鞠躬两叩首，臊眉耷眼赔不是，不敢惹老太太。可是老太太哪知道闺女跑哪去了？！小姑夫再腆着脸皮去到大姐二姐家，敲门找人，又被几个姐们儿挨个骂个狗血淋头。这回全家都知道了，可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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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2 p0 [8 c* \# U' G" D/ h& `    小姑父那人，都到这份上，还没咽下一口陈年老醋，竟然还CALL了贺少棠，跑到少棠公司大厦楼底下堵住人。

    小姑父臊得脸通红，私下厚着面皮纠缠少棠：“你如果真知道孟建菊在哪地方，或者她给你打过电话，你好歹告诉我，我把人哄回家去呗！……你可别说我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少棠上下打量这人，郑重地摇头：“我真不知道她会去哪，这么多年她就从未联系过我！一个爷们儿成了家保不住自个儿老婆孩子，你缠着我有用？咱能别再犯糊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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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c: {% N8 t/ b3 H( O/ K' @    “小妹妹身体本来就不好，赶紧报警，别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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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这样建议对方。

! n( P9 A, b) r# T% P    贺少棠当时万万不会想到，孟建菊这次离家出走，会跑到千里之外，而且会给他与小北、给全家掀起怎样一场重大的变故。

- j' d5 E4 q& W; u    孟小北也听说他小姑跑丢了，帮忙出去找过，还给他奶奶出主意，“您和我爷爷，在老家不是还有亲人？我小姑会不会跑回山东老家？”

    孟奶奶打电话联系老家，无果。捱到第二天晚上，孟家大姐去派出所报案。

8 Y% g2 g# L& {) a9 o    孟小北这天在学校画画。现在正处暑期，美院教授开设成人业余素描班，画人体写生，收费很高。小北作为教授的得意门生，放假闲得没事，跑来蹭写生课。他随意画着玩儿的一幅画，就可以给其他学生做样本范例。

    教授推门进来，带着这堂课的人体模特。

7 v8 f: `+ i& {* J9 m% c    教室门窗关好，窗帘拉上，学生都很严肃专业，有模有样，然而一看模特是怎样的，还是发出一片惊讶呵气声，一阵窸窣。

    孟小北坐最后一排，脸埋在木头画架之后，猛一抬头，愣住！

    祁亮好像早起就没洗脸没刮胡子，眼眶肿胀，憔悴邋遢，一脸放任自流的情绪。祁亮没注意孟小北也在这教室里，眼神发直，仿佛也无所谓、破罐破摔似的，剥掉名牌T恤，就要脱裤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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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u# }! @" D6 x9 z9 i" F8 B+ B    学生们画郊区农村来的中老年妇女画得多，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年轻俊朗的一大学生，在讲台上做人体模特。一坐就是仨小时一动不动，每小时只给五块钱，一般人谁愿意来啊？

: ?8 C' X7 Y) Y8 p6 @. y    祁亮上衣一扒，露出几块腹肌和腰下两道漂亮的人鱼线，身上特别白。他乳/晕是浅粉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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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h# `% m, `! r1 |3 P& d# f    祁亮头低垂着，撅着嘴巴，眼神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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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0 t0 L4 e. g2 {4 A    以亮亮这相貌身材，去给《大众电影》这类杂志做时装模特，都够格了，一小时怎么也有几十元收入。下面一个班的学生都“惊艳”了，真没见过。

& J6 M9 j& _+ }6 t  _; X; ^    孟小北被这人弄懵，猛地高举起手：“老师，我我我有意见！！”

" x  K6 S# b6 E- e# t+ F! S    小北大步走出来，从讲台上薅起亮亮，生拉硬拽给拖出了教室……他在院子里对祁亮吼，“你脑子有毛病了么！你故意折腾是吧你这样有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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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撅嘴：“孟小北你甭管我你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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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W' {- M# ^% E8 }1 ~! `    孟小北说：“你想大庭广众玩儿LUO奔你去TIAN安/门广场裸，立刻被国旗班战士当场拿下！多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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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d4 |4 O& f* ^    孟小北：“去去去，别来我们学校瞎闹！……萧逸不要你就算了，咱再找一个，好好过日子成吗？你还真打算出去卖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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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脑子还没有抽个底儿掉，没有出去卖或者跑到东单公园搞一夜情，就是寻求途径想要发泄。人太寂寞，就需要找个存在感，亮亮本性就是长不大的孩子，越没人疼，越渴望有人疼。

* e5 [6 \* `$ ~; ?! c    孟小北简直想上脚踹，把这人踹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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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q9 e0 c. i, j" v/ Q6 ^+ ~2 D    两人去城里漫无目的闲逛，傍晚时分，在路边露天的大排挡喝啤酒，吃烤肉串、麻辣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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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N" ]4 a6 `$ x7 d1 b) r    祁亮喝了很多啤酒，鼻涕眼泪和酒水一切往下淌，说了许多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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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0 R: H( c% ^. C    两人干杯，孟小北说：“亮亮，现在北京那个圈子，都不去东单公园了，听说往北面亚运村附近的小公园拓展。你要不然去那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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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B7 ?3 i6 m: ^8 l+ o    祁亮别扭地说：“我才不去，我这么金贵，我还怕得艾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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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喷这人一脸啤酒沫子，痛骂：“该！后悔了吧！大傻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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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抹掉一脸吐沫，垂着脑袋，用力点点头，两眼因酒意而直不楞的：“还是小逸逸最好，对我最温柔体贴，也不惦记算计我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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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B9 V% i! r1 x; d    孟小北嘲道：“就你自己把你那几个臭钱当回事。”

% ~, ]. T1 S6 u    祁亮：“没有，我也不在乎钱，够用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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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1 Q. }% F9 i2 m    “其实对我来说，做生意赚钱，就像过家家，玩儿似的！就好比孟小北你这人喜欢画画，天生就爱好画画，我呢，我觉着，开个小店做生意绝对比你画素描石膏像容易多了，我又不费劲！……我真没把钱看那么重。”

    孟小北狠狠剜对方一眼，有时又不得不承认，人各有所长，祁亮就遗传他爸爸，这种人没别的本事，唯财运亨通。祁亮长了一对很有福的软软大大的耳垂，皮肤细白，团团的小汤圆似的脸，俊俏得像个姑娘。男人女相，且皮肤光洁，按照传统面相学，这就是一张大富大贵的脸！

    孟小北问：“如果萧老师对你还有感情，你去求他回来吗？”

    祁亮垂头发愣好一会儿，无法回答这种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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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逸对亮亮，一定还有感情。萧老师与其说是对亮亮“心死”，不如说是太爱亮亮，最终忍痛选择撒开手，不毁孩子一生，放亮亮去结婚吧，过正常人生活，不用再痛苦纠结。

    祁亮那晚喝多了，弯腰往路旁下水道里哇哇呕吐，全都吐到铁篦子上。

    兄弟并肩坐在马路牙子上，吹风，眼神迷离，眼前车马如流，如梭的岁月一幕一幕飞速晃过，千金难买青春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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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北说：“你和那个女的，到底上过床没有？”

; h6 F, d8 U2 |& [4 h: `9 p    祁亮说：“不算上过吧，没做成。”

    小北：“做就是做，没做就是没做，什么叫没做成啊？”

: Y% n1 V2 {. b0 b$ v    祁亮挠挠鼻子：“就是没那个，突然觉着别扭！我怎么每回跟女孩在一起，心里还总是想萧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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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Z5 Z- f: t% y$ t# c' k* t, Y    孟小北不屑道：“你是那玩意儿功率不行了，搞不定别人，也就只有萧老师能忍你，愿意包容你宠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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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捂着脸弯下腰，自嘲地乐了，然后慢慢地流下眼泪，一双漂亮眼睛充满水汽。

3 Z) S1 u  X4 G# _( Y    “他离开我那天，我特难受，那个时候突然就撕心裂肺似的。你知道吗孟小北，那感觉就像当初我爸我妈离婚，我妈离家一去不复返，不要我了，后来我爸也搬走有新媳妇、养二胎了……萧逸也走了，这是我这辈子第二回这样的感觉，我的家又散了，又分裂了，没人爱我。”

6 O5 V# C" I, q& [! r+ m    “我们俩抱着哭，我那个时候觉着，我可能真的爱他吧……我真的变成同性恋了我喜欢一个男人……”

* h+ R- G1 \: H8 x( U% A" M    ……

( g  g7 Y8 e+ r2 g( f2 z8 O    孟小北原本特嫌弃亮亮，花心大萝卜一个，现在又开始同情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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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1 o$ J  D3 s    祁亮就不能算是个同志，这两年心理上也经历一番剧烈挣扎吧，就像他当初与少棠的挣扎一样。萧逸对于亮亮，扮演着“母亲”的角色，亮亮就好像被妈抛弃了两回，虽然他自个儿难辞其咎，也是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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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B+ H  N2 `1 [9 h    孟小北想回家跟少棠说，要不然咱们把萧老师上课地点和租房地址告诉亮亮，再撮合撮合那两位破镜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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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逸仍在企业高管汉语班里授课，薪水尚能糊口，在城市的另一端租了房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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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o# w2 d# e0 c    呼机响了，竟然是孟小京呼他。孟小京说：【爸来北京了你知不知道？】

    孟小京和同学朋友去秦皇岛旅游采风呢，接二连三，一口气呼了好几条：【小姑好像去西安咱家了，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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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 U+ d1 o) W: n+ P    【你自己那个事，爸爸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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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是想提醒你，我觉得爸爸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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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q7 t- j9 y& ]    ……

    孟小北跟祁亮分手，自己坐公车回家，根本还没当回事呢。他在胡同口往他奶奶家打了电话，他奶奶电话里嗓门很大，“碑碑，你爸回来了，把你小姑也给俺们送回来了！你小姑抹油事的，你也放心啊！……”

    少棠听说孟建民到京，微微一愣，沉默片刻：“小北，你还是回你奶奶家。”

    孟小北说急什么，明天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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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3 m1 x$ ]. n/ ~0 [" s    两人一夜无事，孟小北睡得很熟。少棠夜里不太平静，翻了好几回身，半夜起来给小北肚皮上裹上毛巾被，怕儿子着凉。少棠到客厅阳台上站着，静静地抽烟，凝望半个北京城的夜景，天边涌动一层翻滚的浓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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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6 g9 ~  [7 s* U1 T/ Y% y) I. c' a    第二天一早，六点多钟，少棠醒着，转过头静静地看。孟小北四仰八叉躺床上，裤裆里立着。少棠忍不住伸手轻轻一弹，弹小鸡儿。

9 g8 M- m3 ]7 Q7 c: i! }4 x    孟小北被弹醒，也去摸少棠的晨/勃，说“让我摸摸你毛最多的地方”……

    孟小北起床解手，他们家大门响了，有人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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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早上嗓子哑，沙沙地问了一句：“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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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没人应。

    孟小北光着脊梁，穿一条家居大裤衩子，趿拉着拖鞋：“收电费啊？才几点，早不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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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i! M1 N) |7 G1 x+ x/ w" Z9 c    他凑近门上的“猫眼”，眼本来就略微近视，还一脸哧麻糊，看不清楚，猛地一愣……

    少棠从屋里走出来：“谁敲门？”

    孟小北猛回头，眼里瞬间掠过一片兵荒马乱，盯着少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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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对视一眼，少棠当时表情十分平静，没说话，仿佛早就等这一天，默默拎起沙发上两件T恤，让小北也穿上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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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3 ^! b6 q: K  I    少棠慢慢走过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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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突然按住少棠的手，表情有几分顽强又倔犟的悲壮，这就像宁死不屈准备架起铡刀就义了。少棠对小北摇摇头：没事，你让开。

    孟小北低声说：我开门，你先找地方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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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8 M6 `: E# d/ i9 r( y# D! c    他甚至瞬间想出个馊主意，让少棠系个保险绳，从厨房窗户爬下去，落到小平台上，然后再通过那层楼的窗户钻回楼道，金蝉脱壳。少棠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溜掉，让人捉不着奸。

; U) L8 Z, E. U0 _# }    少棠把孟小北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用眼神示意指挥：靠边站，回屋待着，没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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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出柜

    第八十六章出柜

    门外来的，当然是亲爹,孟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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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x" f+ M9 A1 k; u    孟建民大老远专程从西安赶过来,一天都没耽误，就为儿子。这人眼窝深陷，蕴含血丝，身体清瘦却仍挺拔自撑。两年间在家养病,像填鸭似的灌药,浑身都能闻出一股腐朽药气。他肺水的病症消褪了许多,已经很久不用去医院抽水,算是治好了，只需服用中药丸调理。

    孟建民也出人意料平静,克制,竟还不忘串门的礼数，提着东西上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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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S, P0 d( o: \& n    孟建民拎的是用红绳捆扎的两瓶精装西凤，还有一匣从西安饭庄买的点心，大老远特意带过来，让人暖心。少棠眼眶一热。孟建民对少棠点点头。少棠发觉建民的手还是随心悄悄抖了，酒盒把桌子碰得哐当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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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v1 L0 [% Y7 s% @+ C! q# A( t5 [    三人陷入难捱的沉默，四下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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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阳台，洒满客厅。沙发上扔着孟小北换下的长裤，茶几上摆两只渍有茶迹的马克杯，房间略微凌乱，一看就是男人住的，却又有家居的温馨。孟建民忍了片刻，压抑得自个儿肩膀后心都抖，突然欠身往主卧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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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大步上前，拦了：“建民。”

    孟建民说：“我就进去看看。”

    少棠：“别看行吗。”

    孟建民眼眶发红：“我就是想知道，怎么回事？……我不应该弄清楚我儿子到底发生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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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攥住孟建民手腕，扭得紧紧的，拦住。两个男人径直四目对视，眼神深深地看透，什么都不用说，一清二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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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爸爸同时厉声指着门口，把孟小北轰出门了，不让儿子搀和，要私下谈。

* b  v2 D0 Q: [# t. Q5 Q    孟小北被迫滚出家门，在楼下焦虑地转圈，胃里焦虑翻江倒海。楼下社区花园里有晨练的大妈大爷，慢悠悠地伸胳膊舒展腿，世间被一片祥和的光芒笼罩。然而头顶的阳光深深刺痛孟小北的眼，刺得他眼花，心像在海浪中漂泊翻滚的浮萍。这条路真的需要勇气，在浪涛中挣扎前行，不知哪一个浪头打过来，就被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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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干脆就围着他们家楼下跑圈，跑了好多圈儿，汗水浸透后心，发根处潮漉漉的。

    孟小北胸口振出粗重的气息。一直感觉自己长大了，成年爷们儿，然而在关键时候，仍然显得渺小，怯懦，把少棠一个人推出去面对接踵而至所有可能的责难与压力，少棠去扛炸药包堵抢眼，自己真他妈没用。

    孟小北从楼下早点摊买了豆浆和肉夹馍，又上楼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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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孟建民与少棠谈判，注定无法达成妥协。两人希望孟小北做出的选择决定，就是南辕北辙。两个都是爸爸，都爱这个儿子。对于孟建民，孟小北是他嫡亲老大，孟家长孙，一表人才才华横溢将来前途无量，他在乎这个儿子。而对于贺少棠，这是他亲手养大从小搁在身边看着成长起来的大宝贝儿，前半辈子预支了辛劳浇花施肥，后半辈子渴望共度余生，彼此就是无法割舍的依靠。

2 e+ o/ t4 ?( `& ~, u7 q. _    孟建民说，我没敢跟我媳妇说，马宝纯都不知道，我们家老太太也不知道，我就是一人来的。我就是想弄清楚！如果今天是我弄错，少棠你告诉我我弄岔了，没那回事，那我立马走人，咱两个什么事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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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双手交握攥紧，说，瞒你是我做得不妥当，感情的事我没有克制住，我对小北是真心。

    孟建民说少棠你脑子糊涂了吗？你也是孟小北他爹！你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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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N: y" V; E" W    少棠说，感情过界了……我真爱他。没有闹着玩儿，没有不尊重，我拿小北当我爱人。我希望你能同意，将来都不反悔。

7 X1 U* W+ j8 E3 t* F" U6 p7 r! {    孟建民眼神都乱了，你再喜欢他你也不能这么干啊！孟小北他即便是我闺女，他是个女孩子，你也不成，他管你叫爸爸！他当初喊过你一声干爹，他现在长大了你俩一辈子永远也是父亲儿子的辈分，中国人最讲究的家庭伦常，做人最起码的道德。咱俩这么多年兄弟相称，你喊我“大哥”，你这是打我脸呢吗？你打我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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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说，我喊你大哥喊了十五年，然后我爱你儿子爱了十年，我心里不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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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建民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掏烟，病好几年没抽过烟，手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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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F, q" Y& g! u    少棠给他点烟，淡蓝色火焰在两人瞳膜上灼烧，一片纵横缭乱的火……

, a0 z. ^5 q0 I0 M( X    孟建民一直以来，多么信任少棠，互相认识快二十年，一桌喝酒一床睡觉，是从西沟那段最艰苦岁月并肩走出来的异姓兄弟的感情。现在各家生活都慢慢稳定富余起来，人人日子都发达了，住着单位的新房，赚着翻倍的工资，做着生意，赚着大把钞票。果然人与人之间只能共患难，难以同富贵；饱暖思j□j，富贵生异心。

/ ~( u1 o  D* t$ P    这种状况，父子乱/伦对孟建民理智感官上的冲击，甚至超过男男同性之爱在当时年代的社会禁忌。他信任到把自个儿儿子交给对方抚养栽培了，以为这是将孟小北送上一条人生的捷径！

  j/ F$ ?* @- _    多么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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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 T( l& ?3 z    人到一定年纪，人生观价值观早已铸就成型，走上一条路就很难回头，互相很难说服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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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中年男人并排坐在沙发上，闷头抽烟，抽得很凶，心里都百转煎熬。

7 m, y* q( g& M: E: m9 I    孟建民艰难地说：“少棠，我一直相信你这人做事靠谱，为人正派。孟小北一个孩子，你毕竟比他大十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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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9 w+ E- R! A2 {* J% d$ N    少棠说：“我刚认识小北时，他是孩子，很活泼可爱一个男孩，确实没想过走到这一天。”

+ c5 d. [+ Q& ^. k' o    “和小北年龄没有关系，他就是那个能牵动我、让我动心、想要宠着照顾着的人，让我感觉这世上能有一个人从内心底、从精神世界上弥补我失落残缺的部分。有些话我甚至没有对小北说过，他让我感到感情上完整，精神上很快乐，生活有希望……我没有他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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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f$ {. Q+ d; R! b    孟建民不敢相信：“你这么多年不结婚，谁介绍你都说不要！所以你是那种，社会上所说的‘同志’。其实我也懂，陕北乡下插队的青年里有这样的人，我不是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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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H$ S9 q8 S$ a    少棠打断，摇头：“我真不认为我算‘同志’，不是你想象那样，建民。”

$ w) ~4 }: ?8 k0 z9 b: @    “我没有别人，这么多年就小北一个，相依为命过来的，我喜欢北北，他是大姑娘还是秃小子，我都没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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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n1 d  F, T* |    孟建民一巴掌砸在茶几上，几乎弄伤自己手。手疼，心也疼，心乱如绞。孟建民说“你再喜欢我儿子也不成这件事就不应该发生！你这不是欺负他小孩吗这不是猥/亵吗……”

2 u+ l+ p$ u, Z/ M, D1 `5 p    孟小北这时候进来的，大步进屋，站在客厅里，站直也是挺大的个子。

6 j8 p% y6 e0 h, ^: G6 ~) R* `    孟小北说：“爸您不许这么说，干爹没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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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U: j& \$ f2 ~/ k! D- S& g    孟建民：“你还管少棠叫‘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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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头一歪：“那我私下还管他叫别的呢！我喊他别的，也不能给您听么。”

- I2 |9 f  o( x( p' s    少棠：“……小北，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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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俩吃早点。”孟小北撅嘴，把豆浆肉夹馍往茶几上一放，“爸我也不小了我成年了，是我追少棠的，是我欺负他，当初我猥/亵他来着！！您别冤枉少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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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0 j' ?+ [0 u; x* _( ^    孟建民：“……”

1 O! _- c5 `* Z" I    少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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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直视他亲爸，毫不掩饰：“我主动的，都是我干的。当初就是我……我想要跟他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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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R6 K; c, R: h    少棠：“小北，别瞎说啊。”

    孟小北很凶地瞪眼回嘴：“第一回本来就是……我说的也是实话！”

! X# ~. K. z, z) m) z+ ]. Z6 n8 l    少棠用更凶厉的眼神把孟小北瞪回去，你给老子留个面子，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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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对孟建民说：“是我喜欢他，我干的我认，我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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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b2 w( Y( Q( w+ I- u' D8 ]# N    “建民你把孩子托付给我，我在乎你的交代我倾我所有付出了把孟小北带到这么大。我也是人，我不是没心没肺，是人都会动心！我养了他十三年我对他有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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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e# ^5 T# K# M  P7 ?$ P( u    “当初西沟村民暴动，全村人拎镰刀追着咱们厂里的人砍杀，我把小北从地洞里拎出来，那时候，我没想过别的。”

& M" G0 m# b. g& ^    “发洪水，渭河河沟里，差点儿就被水卷走，我扛着那箱奶粉爬上岸，那时候，当真是一丝一毫杂念都没有，绝对没有想过！”

    “小北十一岁生日那晚上，我人生最孤单灰暗那几年，小北抱着我安慰我，说全世界的人都不要我，他要我……那时候我开始在心里想，这小子怎么这么招人疼，他要是个姑娘，将来等他长大，我一定追他。”

( P8 Y+ N1 m8 T( f6 X8 ^3 @3 C    “我从内蒙回来，四年，他都没变，一直等我。他跟全家人闹别扭，那是我头一回看见小北对我哭，说他喜欢我……我告诉他，我也是。”

    “高考前夕他给我打电话，孩子压力太大了崩溃得直哭，说，为了我也一定考到北京来，我在哪他在哪……多少年了，感情这玩意儿就像源源不断流到心里的水，滴水穿石；融进我血管里的一滴血，血脉连心。”

    少棠想说，老子没有外人看到的那么坚强，男人都会孤独脆弱，会心软，再硬的石头被那一声一声“大宝宝”叫的，也就凿穿了、投降了。

/ X+ c; s$ q2 y. {5 {+ T# j    “那天就在咱家门前，小北替我挡一刀，两手全是血，小手指到现在伸不直。那时我心里把这人定下来，我娶他当我媳妇，照顾他一生一世。这世上能有那么一个人，能为你豁出去为你拼命，建民如果你是我，你无动于衷？！”

    “我真心实意想跟北北过一辈子，我想要你儿子，行吗，行吗建民？！”

$ }# F+ u2 J. F    孟建民后心阵阵发抖，脊梁就慢慢地弯下去，眼里充满泪水，被一句话戳到多年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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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 ^/ s3 u2 E    “我想要你儿子。”

# h. p4 e% _7 e" k9 U- @  |, e" H* m' Y    这时后悔吗？

    后悔还有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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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儿子送给别人照顾，欠下大恩，如今还想拿回来，磕头下跪求都求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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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代的悲凉，也是抉择注定，老大与父母分开十多年，就等于是两个家。这十年正是一个男孩青春期感情朦胧身体蠢动的年纪，孟小北仿佛理所当然属于贺少棠的，血缘抵不过养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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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孟建民，放弃小北放任不管，那是让他们孟家三代人清誉全毁尊严扫地。他作为一个固守传统观念的男人、父亲，万万不能背这个罪孽。

    而对于少棠，放弃小北就是放弃他过去半生，付出的全部感情心血，换谁谁能甘心？

    生活中的点滴琐事，亲生父母都没机会了解，孟建民一无所知，那才是少棠最熟悉的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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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满足了他作为男人的全部情感需要；他在小北面前，可以是一个父亲，可以是兄长，战友，爱人，生活伴侣，甚至也是个孩子，剥出最真实一面，不加掩饰，毫无保留。这样的缘分，没第二个人能给予他，孟小北就是那个“独一无二”。

' V! H( m4 Z7 v1 Z8 w    少棠更不可能放弃，刀山火海都要上了。

: \$ W& S( ?4 X5 L7 G0 r    孟建民当日离开，也没有松口同意这事。

    孟建民反复叮嘱二人，别告诉老爷子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了这刺激，别说。

- i1 N' h5 p- v  n9 z3 G    这时还是想瞒下来的，慢慢再劝，把这俩人劝分，不带这么瞎胡闹的，分开，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孟小北将来还要在社会上工作，生活，有家庭，过正常人日子。

8 r# x  {+ j9 G2 J    几天后孟家老爷子生日，七十大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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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杀鸡剖鱼，一桌子丰盛菜肴，全家三代老小齐聚。老两口本也以为孟建民来北京是给老爷子祝寿的，哪里知晓此中内情！

    孟小北被他爸爸圈在家里，私下做了两天思想工作，互相都不松口，死扛，较劲。他坐在屋里陪他爷爷说话，极力维持乐观的笑脸，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只是不停低头看呼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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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5 `! Y* ?. i! u1 M2 i. W    当天全家人都来了，都上桌吃饭，老太太顿觉不对劲，缺一个重要的人，少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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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平时隔三差五过来串门，就偏偏今天不来？少棠这个人最懂人情世故，很会做人办事，老爷子七十大寿这天怎么可能不来祝寿？

    少棠就是孟家的人，家里一份子，老太太没少棠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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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J4 E+ l9 D, @# `; U7 K' h    孟小北解释：“小爹这两天单位里有事，忙，我代表他给爷爷敬酒。”

1 d+ e6 b% f. e    孟奶奶：“电话也没打一个？这哪行，哪像回事？忙什么不能过来陪恁爷爷吃顿饭呢？！”

. N5 B% I# M, h, a    孟小北说：“我全权代表他，我在就等于他也在，足够了。”

    少棠其实大早就来了，一直坐在楼下车里，坐了很久，然后下车，提烟酒上楼。

    少棠就在门口把东西交给老太太的，端端正正地给二老鞠躬拜寿，随即欠身告辞。孟建民脸色憋闷焦虑，自始至终不看少棠的眼睛，不与对方讲话。

5 n* ]% `# P- C+ [/ ^/ F1 K' v    孟奶奶拉着人不让走：“勺烫啊，你咋连俺家门槛都不迈进来俺家让你不待见了？！”

5 Z4 N5 @" T8 S- i    孟小北也不吭声，从门缝里挤过去就要追出去，被他爸爸一把拽住！孟建民眼眶突然殷红出血，吼道“孟小北你给我回来！！！！！”

    全家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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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紧紧握着少棠的手腕，看着他亲爸。

1 Q- r8 h' S( ]* m' O    站在两个父亲中间，就是一脸决绝，没妥协余地。

+ n/ ^" z# o9 V6 Y* Y6 F    有些事说出来没人能相信的，一时半会儿根本接受不了。这就是老爷子生日宴上头顶青天一记惊雷劈下来，砸到孟家房顶上了，砸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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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建民上有父亲，下有儿子，尊严被掷在地上。他都想给宝贝儿子跪下，你还想不想要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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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z) |& Q5 T9 E    孟小北说：“爸我要家，少棠就是家，我和他已经成家了，您就点头吧，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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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P* c* v: K! J% ^: a+ D: g    孟爷爷孟奶奶根本就不相信，完全不接受这种局面。老太太转脸先把小闺女给骂了：“建菊你去西安跟你哥哥说剩么了？你看见剩么了你瞎说八道，你捣什么乱！！！”

! f, [, ^  Y4 F! J& Q+ b1 Y  C, Z( l    这回是全家哗然。

4 ?6 h5 Y2 g3 L1 I% z    在同性感情讳莫如深的年月，一般人无法想象这种事发生在自己家里，身边最熟悉亲近的人。倘若是对社会上不相干的两人，抛个白眼，嫌恶地给一句“臭流氓”，不解，鄙视，漠然，这就是大部分人的自然反应。根本都不会有人去挖掘深究，两个男人为什么相爱、怎么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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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当孟小北拉住少棠的手，在全家人面前坦白，大伙似乎好像也不用问这个问题，这两个人为什么“在一起”？

    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只可能发生在少棠小北这两人身上。就好像，一锅大包子上屉已蒸得烂熟，包子皮里裹的什么馅儿，大伙都明晰，早就该揭盖出笼，却一直捂着，今天总算拨开迷雾见了天日！下一步就是一家人你们点不点头、乐意不乐意吃下这笼包子的问题。这么多年，水到渠成，水落石出，一切解释都是冗赘的多余的。反倒是想投反对票的，需要拼命重复两个理由，“你俩都是男人”、“你俩差着一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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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当时，是进屋给老太太老爷子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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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v4 P" p9 I  a/ L# E+ Y2 V    男儿膝下黄金，少棠给他自己亲爸都没跪过，因为没有付出过也不屑索取，每人心里都有沉甸甸最在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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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坐床头，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她干儿子。少棠眼眶也红，双手撑在床边，对老太太说“对不起，我喜欢您的北北，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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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O5 d0 `* C8 @# A, E! s# L    孟奶奶眼泪就流下来，一句话说不出来，一反常态，竟然是全屋最安静一个，木然如雕塑，眼里有一重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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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乱中，孟小北听见好像是他二姑父在走廊里骂，贺少棠你要干什么？你这不就是耍流氓吗不是欺负人吗！你们家再有本事你有能耐你是高干子弟你也不能这么欺负我们平头老百姓！……就你们这一拨大院子弟、部队高干手最黑了，心更黑！当初文／革时候HONG卫兵打砸抢就是你们吧，现在倒买倒卖哄抬物价是你们，贪污变卖国有资产让厂子破产让我们工人都下岗的还是你们，大街上杀人放火横着走的是你们，你连孟小北一个孩子你都能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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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场面很乱，一家子不知所措，吵。大姑说“没这样的，从来都没听说过能这样”。大姑父说，“做人，就没这么办事的”。他二姑父从厨房拎了一根棍子，好像是一根挺长的擀面杖，老太太擀切面用的。二姑父拿擀面杖砸在少棠后肩膀上，少棠没动弹，骨头听见响。

) Q6 C9 Q) Q: w# A/ d) Q    孟建民拦着，“好好说，别动手”！孟小北扑上去夺，吼得脖子上青筋暴胀。打起来时，他二姑父一棍子抡少棠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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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2 T% w2 j/ `( J0 E. o+ F: f    少棠胳膊肘撑在床边，眉骨太阳穴处，血溅出来，流到衬衫领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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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R+ Y9 |. B* ^$ J 第87章 抗战

    第八十七章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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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p" q$ B- y4 e4 `    随后这段暑假期间，孟家一家族的人在极度震惊、愤慨与混乱中捱过,每个人都在探究、慢慢回忆、醒悟,坚强挺过阵痛。

9 H8 c. ^/ P" _3 W$ M- Z$ }$ Q6 `    生活巨变，天翻地覆。

1 s$ }# k; F* k- |7 r( k    孟小北被家人关小黑屋了，关了将近一个月没放出来。一家所有亲戚轮番上阵劝说，然而这时再劝还有用,孟小北脾气性格已经定型,强制的禁锢隔离措施,在这种情形下只能适得其反,周围所有人的反对就是最强效的催化剂，永远都会让年轻人的感情更执着强烈,从“情投意合”迅速就往“情比金坚生死不渝”的境地催化发展……

    孟小北就每天窝在他的小床上,反反复复听不同的人坐到他床边跟他讲道理，哭诉，或者分析数落少棠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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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对每个来劝的人说，我没有犯傻，我不蠢，我也没有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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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y, q  p+ I0 M8 O    我喜欢我小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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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R3 f5 U+ e" w4 x9 s% y' e    少棠是我老公，我跟他订婚了，有戒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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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跟他过一辈子，我们两人这么多年都过得很好，没有你们非要拆散我们，我俩明明可以过得更好、更滋润。

    后来说累了，烦了，他面冲墙躺着，背对所有人，两耳塞上耳机，就是拒绝与不合作态度。他奶奶每天给他送饭进来，揉他的头，哄他吃饭。孟小北没有胃口吃不下，心情恶劣的时候，整个人迅速懒惰抑郁下去，甚至许多天都不起床不洗漱，不刮胡子，在被窝里蒙住头把自个儿包成个大肉虫子，不吃不喝搞绝食了！处于与人交恶的精神状态，就是拼命想要断绝与外界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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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t$ O) ]: G7 G    他呼机被没收，无法得到少棠的讯息，不知对方现在怎样。

    少棠那天眉骨流着血离开的。就因为那几棍子，孟小北很长一段时间不原谅他二姑父，互相基本不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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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会上大多数性取向“正常”的男人，相当一部分人，完全无法接受那种事，也没有“腐男”这种概念。二姑父说：“孟小北你现在这样你是搞变态呢！小孩子不懂事，简直就是他妈有病！”

/ B5 V6 E. f: L    孟小北吼：“你才有病！活那么大岁数更不懂事，你凭什么管我和少棠的事，你凭什么打他，你有什么资格？！”

    二姑父说：“出这么大事儿，全家你的长辈，都有资格管教你，你做得不对。”

    孟小北猛地掀开毛巾被从小床上蹦起来，一把将竹竿架的蚊帐扯掉了，眉头漆黑抖动，眼里射出的愤怒火苗将周围人逼出丈外，与全家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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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x4 q) p' B, K    孟小北脸瘦下去，脖颈锁骨上方青筋爆出，指着对方说：“你生我了你还是养我了？”

6 a+ w% {$ i7 |    “你和二姑又没生过我没养过我，我没吃过你没住过你没有花过你一分钱你凭什么？……滚！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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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F+ P4 g% I4 F- X) x5 Q# m    大姑劝：“小北你也别这样，别急赤白脸。长辈都是为你好，怕你走歪路将来再后悔啊。你不要这个家么？你要跟家里人决裂？”

. W% J' Y" W0 A0 l    孟小北说：“我没有要决裂，是你们逼我放弃一个家，来将就另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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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姑说：“贺少棠那样做真不对，那就是对小孩犯罪，那种罪说出来可难听了，咱们可以上公安局告他的！”

6 a: ]% x8 O+ y* W    孟小北在床上跳，砸墙，“是我强/奸他的，就是我强/奸他，你去告啊，你去告我啊！！！！！”

$ |8 |0 n1 |' W6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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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也算孟小北状态最糟糕灰暗的时期，一塌糊涂。人在气头，脑子脱环儿，又年轻气盛，他也说过许多混话、伤人的话，说出来是一种发泄。感情的远近亲疏，在矛盾爆发之际，尖锐地凸显，天平一头倒的倾斜。孟小北是八匹马拉不回头，或者说，现在再想拆开那俩人，已经太迟，不赶趟了。

    孟小北二十岁，这就是成年了，离开家自立门户，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 ?' G7 A+ d. v! x    而且孟小北确实性格独立，他爷爷奶奶与父母根本拿不住他。他不是那种啃老的二代，脱不开父母扶持，容易受人拿捏。今天只要放孟小北迈出这道家门，撒出去就回不来。他是大学生，他有出版合同在身，他能赚钱维持最基本生计，和少棠有房子有家。或者说，孟小北这么多年努力奋斗，明修城池暗渡陈仓，每一步都趟得很远，前途开阔，就是在为这一天垫脚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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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S$ R. c5 Z  f/ G- f  C    真正感到无计可施、感到绝望的，是这家人。过不久就九月份开学，一旦开学，必然得放孟小北去上学，总不能就为这档子不能提上桌面的事，强迫小北休学？当一个家庭，父子之间亲情，仅剩血缘这一层薄弱关系勉强维系，这是多么令人悲哀的事实局面。

& h% p  w3 B/ N4 ]8 C* t    事情迅速演变，马宝纯很快也得知真相，赶来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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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宝纯跟孩儿他爸说：“其实我一早就觉着，咱家老大不对劲，和少棠的关系，好得离谱出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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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5 H1 n; g. _0 n6 f: X6 E/ o: w    孟建民说：“那你一直不说？”

% W+ R+ i. w6 B/ L8 @    马宝纯垂头想了想：“孟小北从六七岁还是个孩子，就那样了，我跟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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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F% |% b# s/ y. u) n1 E' W) B8 N    “这就命中注定的……孩子天生就那样……孟小北多么蔫儿有主意一个人，你真要弄得他将来翻脸不认咱俩？你何苦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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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建民急了：“那你是顺水推舟乐见其成？你怎么这么当妈？！”

  b1 e; U( A, S% p. u  g3 J+ G    两口子转脸一齐质问孟小京，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帮他瞒着，就耍你爸你妈两个大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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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京坚决不承认：“我什么都不知道，孟小北这种事会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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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宝纯感慨：“幸亏当初我生了你们哥俩，两个！有一个祸害了，好歹你将来是要娶媳妇，你可别给我出幺蛾子。”

    孟小京反而态度潇洒，很俊的眼皮下浮出一层浸到骨子里的淡漠：“孟小北不就喜欢个男的么，而且对方条件这么好，部队干部，孟小北又不吃亏，有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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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京一指电视，笑说：“您看电视里演的这个剧，家里哥儿仨，抢一个婉君！您应该这么想，我们哥俩幸亏没有喜欢一个女的，如果真抢一个女的打起来，你俩才应该哭呢！现在挺好，他喜欢男的，我喜欢女的，我和孟小北永远不会抢一个对象。您两位换个思路不就想开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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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建民气得一挥手：“你闭嘴吧！等你将来做了父亲，你就明白我现在什么滋味，我看你到时候能想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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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v' G* J5 k) A4 `    屋里，孟建民对脸冲墙挺尸的孟小北说，“小北，你再过若干年，就明白今天道理。外人永远不如你的血缘亲人真心对你好、对你无欲无求。这世上只有你亲爸亲妈，是永远不会背叛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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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现在怨恨我，老子不怪你，将来无论发生什么，我不会不认你这儿子……你爸爸永远不会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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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沉默，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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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里，少棠的位置远远摆在亲爹之上，但这些话不能拿出来伤他爸的心。

    楼里左邻右舍街坊，察觉到孟家老爷子做寿当日家庭起了战争、老太太的干儿子与亲儿子亲姑爷掐架了，大家却又不知内情。后来被添油加醋乱传，这段子就流传成了，孟家老两口岁数大了要分家产，干儿子夺产，于是一家子女因为财产分配矛盾展开大战！

    邻里三姑六婆的眼界思路，大抵就是这一亩三分田地。家里子女多，掐架还能为啥？争房子争钱呗。

    二姑说：“你看吧，这就是我当初说的，把咱家大侄子送给人家养，就养成别人家的儿子。这回可好，都养成别人家‘媳妇’了！！”

0 I+ z, ^' _  ?% S7 i7 v% ^    大姑说：“咱家欠了人家的情，什么废话都甭说了！都不提当初在西沟里，据说人家就帮过大哥家里好几次，单说在北京这么多年，每回给孟小北联系学校、花钱、买东西、给孟小北请老师送他去美院绘画班，都是贺少棠出力。实事求是地讲，没有他干爹那么有本事一个人，孟小北就没有今天，就不可能像今天这么有出息，现在怎么办？”

( j4 _/ Z# F; |  H. o8 V    二姑说：“那他也不能用恩情拿着咱们全家，把孟小北一辈子搭进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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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4 H! u1 k; W$ @; ]    “咱家造孽了，怎么会碰上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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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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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家老爷子寿辰没过好，气得肝病发作，无法忍家里一团混乱争吵，去医院看病。然而，医院住院部都不愿接收高龄病人住院，怕您老一身病住进来，就出不去了，白给我们医院添一死亡名额，不乐意收，又给打发回家待着。而且医院床位拥挤，哪有那么容易等到一张空闲床位？上回老爷子不舒服去医院，还是少棠走后门给联系医生，带去老干部医院瞧病……

9 ]& e8 m5 L8 T+ Q) \; R, o1 `    一家子中间，只有老爷子老太太，反而没有对贺少棠说过一句重话，双双陷入难堪尴尬，蔫儿了。

    老爷子一句话不吭，拒绝说话，不愿见人，把几个姑爷都轰走。脸上无光，心上更加不好受，不乐意和亲戚再来往。原本平时常在院子里跟几个老哥们儿下象棋，如今也不去下棋了；原本喜欢在家啃着螃蟹腿蛤蜊壳，喝一口小酒，这回连酒都戒了，每天憋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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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H9 c& f. M7 ?8 ?" P    老太太呢，最疼爱她大孙子，第二最疼少棠了，这件事对老太太也是很大打击。

    老人这种根深蒂固的情感，很难再反转，而且老人是不讲道理的。孟奶奶仿佛就从内心底下拒绝接受少棠有任何不是，拒绝相信，执拗地固守多年信仰。她一肚子恼火，以调转枪口转移目标的方式，撒到周围人身上。老太太后来将她小闺女臭骂一顿：“你没事儿跑去西安赶剩么呢？你到底怎么想的能跑到西安去？！跟婆家闹个别扭，闹得俺们全家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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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6 f$ U5 D* s9 e    “半年多前瞧见的事，你就一定瞧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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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u+ }8 R, i$ n; m    “这辈子，别的事没有一件你给我干成的，你就干成这一件好事——瞎挑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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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个儿日子捋不顺溜了，也见不得别人舒服好受，这事就怨你遮遮蝎蝎的，就你造的！！！”

7 |# r3 d6 Q- Z    老太太养大孙子养了整整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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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t3 T% |' V& f' U1 b+ L3 u3 h    过去这十三年里，她亲生儿子陪她过年次数，尚不足三分之一的年份。每年的大年三十夜，只要少棠人在北京，雷打不动陪在二老身边吃团圆饺子、看晚会、听新年敲钟的“家人”，就是少棠和孟小北，不是孟建民马宝纯或者哪一盆“泼出去的水”。事情逼到眼前，最考验人心的冷热亲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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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v& J6 D7 [/ Q. `6 B+ i    孟小姑也委屈：“我大哥问我，我能不说么……这种事我难道骗他？……小北毕竟也是我亲侄子啊，我能看见他在火坑里不管……”

& e$ P2 q0 u' a    “你才在火坑里，就你活在火坑里！”老太太胸脯起伏如风箱，把绣花绷子上一对水鸟戳了个洞，实在想不出迁怒的理由，半晌倔道：“勺烫抹油看上你，看上俺的碑碑了，你不舒服吧？俺要是他，俺也看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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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P# c& E% t: T. i( f& o    家里只有一群娃儿最天真，少年人头顶的天空无忧无虑，纯净无暇。几个表弟表妹，来到姥姥姥爷家时，对家庭战争j□j无知无觉，吵吵嚷嚷着要找小北哥玩儿。孩子的心灵最单纯直接，价值观尚未受到传统礼法与社会眼光的暴力扭曲。两个男人“好”怎么了，有什么关系呢，就不能在一起愉快玩耍了么？大人们这是什么道理？

8 @# _# G  I* G" Q- A    各人有各的心思，人生百态，千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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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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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与小北那一个多月没有见面，分来是被迫，也是互相晾一晾，让距离考验热烈忠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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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N, m5 B; B, p2 W& k    少棠被孟家姑爷打了，没有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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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撑着楼梯扶手，慢慢走下楼，头特别晕，颅骨胀痛欲裂。

) m; A6 g' {4 x    他在楼下蹲了一会儿，呕吐。彻底没法开车了，后来好像是孟小京偷偷溜下楼，帮他打了一辆黄包面的。孟小京悄悄说，“我要是您啊，这种事，我就挑个家里人最少的时候，对老太太单独‘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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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这么多年都没挨过打，没这么狼狈过。拍片诊断是轻微脑震荡，太阳穴上方的颅骨磕出一块细微凹陷。

" _& r8 z. g8 A# Z* m& J4 W    挨两棍子，他心里舒坦好受一些。挣扎赎罪的心理绝对有，这件事说到底是他欺瞒了孟家上上下下，辜负了人家信任。他也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私心，倘若早几年坦白出来，他就是欺负小孩，无论如何都是自己没理，很可能这条路就断了，两人就走不下去。他捱到今天才坦白，孟小北终于成年自立，两人可以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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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J4 P( ?  x: H8 }  J1 ]    同性关系本身，对少棠并没有多么大心理压力，他甚至没有爹妈长辈管着，就无所谓。而且，这事倘若换做高干圈子里段红宇那一类公子哥，原本就不算是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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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男人，并不妨碍这些人结婚，部队里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风风光光大操大办，传宗接代，结了婚也不妨碍继续偷吃！在外面三房五妾，北京一房，香港一房，加拿大再养一房；北京有黄金苑水晶宫，香港有半山豪宅区，加拿大有温哥华富婆二奶村。这甚至是圈里众所周知的秘密，有一个特定的往来圈子，介绍和频繁交换性伴侣，男女通吃。就是为寻求刺激，体现阶层的优越感，享受金字塔下层普通人完全无法想象的奢侈与糜烂。

2 d0 W/ ]: }  k8 f6 L    贺少棠没有混那个圈。他在那方面其实比较别扭洁癖，一般人他都看不上眼，还嫌脏呢，不交往。

0 F$ s# v3 k5 w* G3 Y" P/ X" i    哪怕是交往男性伴侣，他原本可以选取一条更隐秘又轻松的路，却偏偏选了个最纠结最艰难的对象。父子辈分的禁锢，身份阶层的差异，就是两座大山。人人都说往上高攀不容易，事实是，往下娶，更加糟心和麻烦！你面对的是另外一个圈子的一家人，一个卑微压抑在底层、时常与权贵胶着对立的阶级。这一代人所遭遇的社会的不公、时代的摧残，所有矛盾，最终一股脑集中催化显现。

    孟小北他二姑二姑父曾经跑来大厦闹过，想找少棠说的说的。那俩人还没来得及找到楼上办公室，就在大楼门口，直接被四名便衣模样的男子两人架起一个，架走……

+ U. h0 [( f* Y0 `" r# {6 B    贺诚站在楼上，抽雪茄烟，隔着一层茶色玻璃大窗，没有表情，冷冷地瞄他手下几个保镖清场。

    贺诚对少棠说，谈感情，最好还是男找女，女找男。哪怕你当真决定和一个男人一起生活，你起码也要给咱贺家找个门当户对！就凭这一点，小棠，你还真不如咱大院里那两个孩子头脑清醒聪明！你是当局者迷，养十五年的干儿子，给你吃迷魂汤了。

    少棠那时并不了解，他小舅所说的两个孩子，是暗指楚小少爷与霍小将军，人家才是一对将门小老虎，多么般配。

9 c6 K* B) J' A# H3 j! Y" F    ……

    这段日子，少棠和孟建民见面谈过多次。

+ Q2 H- s/ r7 ^    这两个当爹的谈判，永远谈不出结果。两人互相抓着对方倾吐心事，掏心掏肺互相表白的话，本质上是同一个心思，都爱儿子，都希望对方放手、放孩子一条生路。

: }( X! ?3 Y5 H1 l5 @; n    少棠一人去到北海公园，坐在太掖池边喝啤酒。他去排那个云霄飞车的队伍。长长一支队伍，前后都是小孩，就他一个大人，傻老帽似的杵在一群小人儿中间。他坐在小飞船里在天上转圈儿，回忆那时与北北在一起的快活日子。

2 Q7 n' q( H: M" ]5 D    让时光在心里沉淀，再咬一咬手上的戒指，让自己更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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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4 P0 g) h' n( J  z    人生不过百载，城市流年变换，其实活得很孤独，难得求一知己。有孟小北在身边时，是成双成对；没有孟小北，他就是一个人过。

4 l1 [( u! U5 F; @4 G$ \/ c5 J    夏末有一天，孟小北又没吃饭，歪在床上画画，听窗外鸽子扑棱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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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家是养鸽子的。他听着听着，发觉有那么一只巨型的大鸽子，叫得实在太难听、太不合群，而且在墙根处不停徘徊蠢动，还不断拿爪子挠墙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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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I' ^5 z- O, A5 `$ r* Z    孟小北趴窗上一看，眼里迸出亮光，用口型喊：喂，亮亮！！！！

    祁亮叼着半截烟，做贼一样，躲在树丛后，拼命给他打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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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家住二层，孟小北那天是把床单、毛巾被、蚊帐、手头所有能用的东西，系一起连成一道长绳，从窗户顺下去。他趁着家里人没盯住他，将纱窗卸掉，跳窗户了。

$ X& M4 B1 Y" C$ A    这回跳楼，楼下可没有少棠张开怀抱接他。孟小北爬到一半时，被惊飞的鸽子用翅膀撩了脸。慌乱中，蚊帐被他扯断，他几乎是从一半的高度摔下去……他小腿戳在树丛里，骨头像针扎似的，半天没爬起来。当时就仗着年轻，豁出去不要命，心里就想的是，如果被家里拆散，不能跟少棠在一起，就一头磕地上碰死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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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一身灰土，圆领衫领口扯开，露出尖锐醒目的锁骨，五官深刻，明显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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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l, h/ v, Q7 V+ h1 O    脚崴了，走路一瘸一拐，却透着雄赳赳的昂扬的气势。

    祁亮揉着孟小北胸口：“我靠我靠，见识了，真他妈是为爱疯狂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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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甩开膀子，走在大街上，畅快地呼吸这座城市的空气。鞋都没有，他在路边摊现买一双球鞋穿上，方便跑路。他把祁亮身上的钱全部要走，揣自己兜里。

    祁亮给孟小北看少棠在他呼机上的留言。少棠说：【别冲动别乱来，别折腾绝食什么的，我慢慢求你家里人，求到他们同意。】

    孟小北一看，哼道：“少棠没见面都这么了解我。”

8 K7 P$ Y9 F  _9 [; K, t- \    祁亮说：“你真绝食啊？你不会想不开吧！”

    孟小北潇洒地晃动留长及肩的头发，上三路下三路都浑不吝的老样子：“不会，我不是那种人，我就不会想不开要死要活。我只在我们家饭点儿的时候绝食，然后我偷拿饼干馒头和油炒面吃了！”

    “我有少棠呢！我们俩这么恩爱，想不开我也不能撇下他。”

    孟小北笑着说的，下巴上胡子拉碴，像落魄街头的搬砖民工，双眼闪烁一片明亮灼然的光芒，眉头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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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家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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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 X% S& ~. F- L    第八十八章家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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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1 D) o% k8 g    孟小北终于和少棠见上一面。俩人见面,也没有那种千里重逢鹊桥相会忍辱负重抱头痛哭的悲壮感觉。见面互相一瞅，对方那副憔悴邋遢胡子拉碴的傻样儿，都乐了，又挺欣慰——都还没变心。

    孟小北摸少棠的下巴,左右端详,“我以前都没看出来,你胡子原来这样的，你再留一留就有连眉胡的感觉了，更有硬汉气质，干脆别刮，都留起来，我喜欢这个造型,”

    少棠挺在意地问，“这样显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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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也没看出显老，少棠留个刺儿头、有胡子的模样，就像个为爱痴狂颠倒的毛头小伙子，盯他的眼神都愣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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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笑嘻嘻地调戏某人：“我就喜欢毛多的男人……嗯……就你身上那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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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上再留一留，就成毛最多的地方了！”

5 t. E. m6 [7 X$ c    孟小北笑得很坏很浪，眼睛弯成小月牙。

    少棠“噗”一声乐了，露出一口白牙。分开快两个月，第一回笑出来。

* c8 z, h& z# z4 n. @    “毛最多的地方”，这条黄段子已经成为两人平时信手拈来互相调戏的典故，当初竹马时代也曾经“两小无猜”，多么纯情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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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两手插兜，闷头走路：“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我走啦。”

9 m! U( n9 K0 |7 N6 n    孟小北：“闪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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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骄傲地一翻眼皮，低声道：“我喜欢毛少的，不长毛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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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意有所指：“嗳，谁毛少啊？”

    这问题指向就比较下/流了，祁亮耳朵一红，拒绝回答，“走了走了”，掉头跑掉。

    少棠后来还是把胡子都刮掉，一见生龙活虎的大宝贝儿，立刻重新恢复起拾掇自己的心情，要帅起来。

    右眉骨上留了一道疤，与孟小北脑门上的疤互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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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k/ Y& y* k. x. E2 l    两人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当年少棠抬着那副担架看着肉团似的小北滑到地上，一生头带疤痕；今天是孟小北看着少棠跪到他爷爷奶奶面前求长辈开恩，血溅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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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Q- n: @& U+ s# i    少棠没带孟小北回家，而是去宾馆开个房间，刮胡子洗澡换衣服，让孟小北彻底洗掉三月抗战在身上留下的风雨沧桑，洗出原先模样。洗完在镜子里一照，整个儿就是两副模样、两个人似的，让人心疼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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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光着身子，赤/条条从卫生间走出来。少棠坐在床边，孟小北分开腿面对面坐到少棠大腿上，抱着，然后整个人蜷起来，蜷得紧紧的，像严酷的冬天盘起身子取暖的一头小动物，脸埋到少棠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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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后来两人出去吃饭。

    结果那一天，吃饭还吃出一场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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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 Q+ V. G3 |2 p9 }4 ?! s; F    少棠先是带孟小北去老莫吃俄式大餐，罐焖牛肉奶油鸡腿足吃一顿。孟小北一整天头脑和身体极度兴奋，又拖着少棠非要去簋街吃麻辣烫，喝啤酒，发泄一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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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O# E/ W2 T7 [# x, m. D    可能是街边个体摊贩的麻辣烫不干净，或者是孟小北熬了太久没正经吃东西，吃太猛，他一下子就不行了。

    孟小北那晚在宾馆房间上吐下泻，两手撑着马桶水箱，少棠从背后抱他的腰，给他拍抚。他吐得快要把自己胃给翻出来，开始吐时是酒气，吐到中途是胃酸，吐到最后就是一嘴的苦涩，苦不堪言，泪流满面。

6 v) f8 i2 X) D) `" }; {* G: z    少棠抚摸他后背，逗他：“这是老子哪回干的，让你怀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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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d( j5 q+ Y' B6 L    孟小北一边流眼泪一边乐：“真要是能怀上，我吐成这样他妈的也值了！……老公，我一定给你留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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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泻肚好几趟。他一开始尚能自己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后来走不出来，挪不动步子。少棠再冲进洗手间时，孟小北浑身是汗，头发和衣服浸透，瘫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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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5 k/ K8 Z9 E' I    深更半夜，去看急诊。孟小北从车上下来，就从停车场到医院大门这段路，当时他自己两条腿走不过去了，痛苦地蹲在柏油路上。少棠是把大宝贝儿扛起来，背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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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普通肠胃炎，这是急性痢疾。

    痢疾是十分凶猛的急症，越是成年人越扛不住那病来如山倒的迅猛危势。不及时治疗，会死人的，泻到最后人就昏迷脱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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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医生诊疗室里，孟小北自个儿都没办法坐，只能靠在少棠怀里，让少棠勉强把他撑起来。苦撑两个月，身体和精神状态皆是强弩之末，浑身气力全部被抽掉似的，仿佛就是突然间的，整个人不堪重负，要垮掉了。

$ p8 X7 E% K, f1 h! m8 _4 ]    他就仰在少棠肩膀上，极度虚弱脱水的状态，已经出离肉/体的病痛。人好像慢慢地飘起来，舒舒服服地飘在半空，俯视人群，觉着自己可能快要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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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g- s# o0 C: e    少棠焦急，小声哄着：“怎么能这么厉害？你还成吗？”

$ r3 {5 n4 ]5 L/ e- c    孟小北嗤笑，嘴唇遍布一层细密汗珠：“拉肚子忒难受了，我肚子里像火烧一样，屁股也疼。”

    少棠：“……怎么屁股疼？”

7 ]4 }9 {8 _) `& ]( ~5 I* f% k    孟小北虚弱，颠三倒四：“我拉次数太多了，屁股眼儿烧得慌……比跟你干那个都疼……哎呦，拉脱/肛了，以后不能操了，没人爱我了，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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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c& C$ ~7 n! ~7 S) c2 G! z* g5 `+ j    少棠想说小祖宗只要你能好，以后都是你操/我吧……心疼死老子了。

+ L0 K4 U. i! R: N    孟小北因为这场痢疾来势太猛，在医院住了两天，输液，身体里接连灌进数瓶消炎药、生理盐水和葡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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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N, k/ `, }# B* _    他躺在病床被窝里，脸苍白着，声音发虚，冒汗，还时不时嬉皮笑脸地逗少棠：“总算病一回，让你照顾我，真好，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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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问，“吃什么，你点，我出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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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x5 y0 Y; ]$ k! R    孟小北眼珠转动：“现在最红的哪家粤菜馆？我点龙虾三吃。”

    少棠：“行了吧！养养你的胃，喝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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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北一乐：“算了，不宰你了，簋街的小龙虾三吃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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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蹙眉回绝：“小龙虾是辣的，辣得你屁/眼儿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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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5 a! f5 {5 Q% }$ t: ?3 f    孟小北眨眼，顾及一屋子病友，用口型勾搭他男人：闲着也是闲着，你给我擦身嘛，擦身嘛……

: ~4 V1 ?7 r3 ^    少棠弯下腰伸出两手，很宠爱地揉乱孟小北一脑袋毛，结果揉出两手汗，脸上平静，心如刀绞。

    下午护士进来，又到了打点滴的时段，少棠先扶着小北上趟厕所，这臭小子每次一打点滴就走肾，总是折腾想撒尿。

    护士在小北手背上扎针，孟小北斜眼瞄着漂亮的小妞：“姐，我血管够粗了，你还找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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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r# T5 ~5 f( D% u! X    护士小妞埋头捋着皮肤：“别动别乱动，不摸我哪找得到？”

& g8 b! c% h& V6 s; E    孟小北很不害臊地道：“姐，你扎隔壁两床都特快，就扎我这么慢，我知道我手长得好看，修长修长的，你就是想多摸我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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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士笑道：“呸！省省吧你！一屋就你最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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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一个楼道就你最好看，姐，回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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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左一句姐右一句姐，小护士被带响的马屁拍得脸上红晕，笑着端盘子出去，可待见孟小北了。少棠一旁默默看着，然后过来翻过孟小北的手，指着手腕上伤痕：“……你手腕上，怎么弄的？”

    昨天发病太急，夜里也没看清，少棠在刚才扎针时，才赫然发现。孟小北左手腕子内侧，横嵌一道伤痕。伤口像已经嵌进肉里，手腕仿佛从中斩成两段，肉里隐约染着钢笔水的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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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震惊，难以置信：“你干的？……你他妈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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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抽回手，藏到被子下面：“没有没有，不是内什么。”

    少棠眼里有一阵凌乱，火冒三丈：“是什么？懂不懂事？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 K7 d# A. e4 J- I' T, Z0 X4 D" ]% D    孟小北知道惹祸了，赶紧安慰：“我没有想干什么，你别误会，我不会那样的！……我心里有数，没有划太深，不会出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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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V/ l! h8 u1 w- j. M    人在压抑痛苦时就想要发泄发疯，尤其是外放型表现型的性格人格。孟小北绝对不会把一腔喜怒哀乐全部隐藏到心里、进行自我折磨，他不是那样性格，他是一定要折磨别人的，剥开胸膛掏出红心，将最真实感情表达出来。更何况，搞艺术的，性格里都有几分癫狂和神经质，表现欲强，逮到机会就要寻找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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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z/ o! ?+ r9 I0 ]    有一小部分是想威胁家里人，大部分还是想少棠想得发疯，画画的时候，就用钢笔笔尖划自己手腕，戴戒指的那只手。皮开肉绽之处，一层小血珠慢慢地洇出来，混合着钢笔水。红与黑，就是灵魂最本质真实的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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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g4 t* R1 b& k$ Q: i' q, ]    少棠摩挲那道横贯的疤，缓缓蹲□，把脸贴到孟小北手上，亲了儿子扎着输液管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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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5 v' H- @0 g% W4 i# f' S    ……

1 ^; N; Q, u5 k- q, k6 V% M    随后，少棠还是打电话给孟家老太太和孟建民。

7 [; C/ o, V# d% i( B' Q    孟小北不让他告诉：“不想见他们，谁都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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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j; b; L+ X8 H& Z( S    少棠说：“咱俩这事，不是咱们两个人的事，跑也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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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n) B! U5 }/ s  o    孟小北说：“我都明白——在一起是两个家庭的事。可是我成年了，我恋爱自由，我能养得起你你也能养我，我怕什么？”

    孟小北当时确实有这个自信和底气，出柜出得很嚣张。更何况，他还有少棠这副铁打的靠山。人攀到一定的社会阶层，拥有足够经济实力，眼前的路很宽，真到逼不得已，大不了一起出国呢！

    少棠道：“你还小，没有经历过，有些事情失去了你现在不在乎，你以为现在局面是你占了上风、这仗你打赢了！我不愿意你因为我，将来后悔放弃了太多东西。”

    “我年轻时也跟我爸打架，当初痛哭流涕求我回头的是他，现在后悔想回头补偿的是我。我爸身上换掉将近一半的血。当我想要回那个家时，发现我爸已经不能住在家里，每年有多半年是住在医院，做各种透析、治疗……我的家永远都不存在了，我没家了，花多少钱能让时光倒流，能买回过去二十年一家人和睦团圆？”

9 j" B4 b% `$ [    孟小北确实还太年轻。他不在乎，活得极其洒脱，一路朝前看，大步地往前走，不会回头顾及到日益年迈被他逐渐抛在身后路上的他的父母双亲。一个二十岁大男孩，他脑子里就不可能提前设想到，将来自己四十岁、五十岁时候，每个人人生必然要经历的一段生离死别，总有一天，黑发送走白发，子欲养而亲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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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建民和老太太随即就过来医院探病，急坏了，以为孟小北真的想不开，闹自杀什么的。

    孟建民当着儿子的面，仍然不和少棠讲话，调开视线，不愿正视。彼此之间平辈兄弟的感情彻底天翻地覆，孟建民都不知应当如何看待和称呼对方——以后是我把你当儿婿，还是你管我叫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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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3 b; x9 q' x7 Q    孟建民一月间白头。这人从西安来的时候，仍是黑发，两鬓飞霜，现在坐在孟小北病床前，就是满头雪片，全都白了。这般模样一端详，确实能给少棠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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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6 B( {& W9 ~- l5 |; y$ f: [    没几日就要开学了，孟小北迈回大学门槛，天高任鸟飞，孟家长辈极力挽回的努力恐怕就要付诸东流，儿大不由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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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建民最后又规劝了儿子几句。孟小北脸埋在枕头里，眼瞟向窗外，油盐不进的状态，还有意无意将输液的左手摆在身前。他一只手苍白修长，消炎药液一滴一滴流淌进血管。淡青色血管和无名指上的K金戒指同样醒目，刺眼，令人无法回避。

+ z' B" p% B* P& [    孟小北当时表情冷淡，大约是说了一句，“爸，我这两年挣的钱，还存在你那。您说不会贪污我的，留着将来我结婚用。有几千块钱吧，您把我的存折给我吧，以后我也不会再管您要一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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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M( `% c3 _% n    孟建民呆怔，心口上有什么东西，生生地撕裂，被扯成两半。

5 K: m; g9 `7 p6 M0 G    孟建民声音断续沙哑：“你要跟我和你妈妈划清界限吗，以后还是一家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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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威胁道：“您点头同意我们吗。”

    ……

    孟奶奶在大孙子病房里，眼窝红肿，一直抹眼泪，嘴上絮絮叨叨，心疼，偶尔扭脸对她儿子发几句牢骚。“现在着急有剩么用？你自己不养你儿子，别人帮你养了，现在把你自个儿子养成别人家儿子，你赖谁？……不如赖俺没用，没有替你把大碑碑带好！！”

8 u0 ]% I) ^1 _+ C0 W$ {3 ]& h% V    孟小北脸上阴霾尽扫，换成一张猴孩子脸讨好他奶奶：“奶奶，不赖您，您对我最好，最疼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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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y0 t" l# f  u9 q" |1 |    孟奶奶虎着脸，瞪他：“小混蛋，没良心的！你还敢跳楼了……”

    老太太在家里碗橱上面藏了饼干和油炒面，左藏右藏，都不放心。藏太严实了，怕大孙子找不见；藏不够严，又怕别人发现孟小北偷吃。每天大清早还要摸出来偷偷地数，饼干被吃掉多少块，大孙子吃饱没有啊！……

    孟小北说：“奶奶，以后我和少棠好好孝顺您，我俩对您绝对不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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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o+ Y" [. A. F# y  p0 K' X, m! x$ X7 K    老太太眼神黯淡下去，像蒙了一层雾膜，叹气，半晌道：“咱家肯定是上几辈人造了孽，子孙遭报应，才发生这种事……报应在俺的大碑碑身上，怎么不报应俺呢。”

# J% g  u6 D# T2 x4 [7 J    孟小北问：“奶奶您唠叨什么封建迷信？”

+ v  r, @( P) F0 D* g% U    老太太说：“俺跟你爷爷，欠了家里的债。”

    孟奶奶拉着大孙子手，这也是平生头一遭，跟孙子讲五十年前家史。孟小北从来没听爷爷奶奶提过，完全没听说过有这样一出！

6 R$ R$ P5 {3 Y+ B0 R- @/ i    孟奶奶说，你爷爷，以前在老家，还娶过一房老婆。

    话说孟家老爷子，解放前出生于乡下富农家庭，家里有房有地生活富足，自幼在私塾由先生教授，是个有文化的青年。年轻人生得英俊，仪表不凡，去过大城市开阔了眼界，头脑里就灌进新式自由思想。

5 w. ]$ a9 a# X  `$ C5 g% `4 t' F    打小家里给订过一桩娃娃亲，到了岁数该履行婚约。一对新人压根就没见过，完全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孟爷爷亦就是当年的孟少爷，并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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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4 ?& S7 K7 A: n: @) F    山东农村一些地方结婚规矩极端繁复传统，双方三媒六聘，彩礼嫁妆往来若干回合，新人婚礼前却不准见面，各住各家村里。

    结果，待到婚礼拜堂进了洞房，一撩盖头，孟少爷发现他娶了个瞎子。

    农村流行娶大媳妇，娶进门来就能给婆家干活儿的。新娘比他年长几岁，双目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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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少爷当然就不干了，他念过书年轻有为一个青年，一辈子娶个媳妇，是个完全没有感情基础的瞎子！孟家人也发觉上当，去质问亲家怎么回事呢，这姑娘订娃娃亲时明明是好的，怎么盲了？！新娘家父母哥哥三跪九叩地恳求他们，闺女以前确实是好的，十几岁时生一场大病，眼睛就慢慢坏掉。新娘家刻意隐瞒了女儿失明的事实，自然是理亏的一方。这闺女也可怜命薄，嫁不出就只能砸自家手里，因此只求孟少爷不要休妻，就当她可怜，赏一口饭吃，以后纳妾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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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少爷没有休妻，也坚决不与新娘洞房，心里大约是极为愤慨父母的荒谬安排，婚礼后即离家出走，一个人跑到青岛去了。

    青岛当时是山东顶大的城市，沿海工业贸易发达，又是殖民地占领区，属于很新式时髦的城市。孟少爷有文化，于是就在一家德资纺织公司上班，民国时期正经也是一名“白领”职员，在公司分的一栋小洋楼里自住一间，收入颇丰。他每天穿西装皮鞋出门，拎皮质公文包上班，走在青岛城内高低起伏的坡道上。数年后，经人拉媒介绍，认识了从农村进城、那时给纺织公司定做手工绣品的一名年轻绣女——这就是孟小北的亲奶奶。

2 s' t: |% S6 V  i  I/ ~    孟奶奶年轻时是个匀长脸，杏核眼，标致型的山东美女。

    孟小北后来看老照片，他奶奶当年绝不输巩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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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结婚。四十年代一场婚礼，新郎戴礼帽穿燕尾服，新娘子穿西式白色婚纱，郎才女貌一对璧人。身侧还有男傧相女傧相，在照相馆里留下一双年轻姣好的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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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k+ p2 |% J4 q" ^3 f/ b    一年后，长子孟建民出生于青岛德占区的小洋楼教会医院。

. r3 {# S5 P( j" S  q    解放后五十年代，首都建造国营大型棉纺织企业，一家人随公司数百职工迁入北京，从此在帝都繁衍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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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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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o0 q& T: @- I) G0 {2 Y% s) n4 W    孟小北简直难以相信，捶床大叫，他的英明神武威名远播巾帼不让须眉的奶奶，竟是他爷爷纳的“妾室”，根本就不是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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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3 }# T8 O9 `% o$ ]) y    “这么重要事情，您一直瞒着，没告诉我！”他赶忙追问：“那我爷爷呢，后来到底离了没有？那个瞎老婆呢？”

. u4 v1 X# |; f9 B    孟奶奶说：“哪有离啊，一直都没有。大姐也怪可怜，休妻是不仁、不义、不孝。”

    孟小北：“那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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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w5 U6 g/ k" j; W    孟奶奶：“还在你爷爷老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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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7 l/ `7 A7 u! k    孟小北：“……啊还在？！”

    孟小北在被窝里抱枕头摇头乱蹭，颠三倒四，无法接受：“那那那我爷爷这不是犯重婚了么？事实上他娶了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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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奶奶皱眉，否认道：“什么重婚，解放前结的，就没有重婚这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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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很较真地问：“奶奶，那您算我爷爷二房？……我操，我还有个‘大奶奶’呢！”

    孟奶奶顿时大怒：“胡说八道！老头子就一房，就只有俺一个！恁也只有俺一个奶奶！”

    孟小北嚎叫：“我怎么有一种本来我是贾宝玉突然一夜之间老子忒么变成贾环的滋味儿啊！！！！”

- h, b5 [; }1 A- P, G    孟奶奶抽她宝贝孙子的贱嘴：“胡说，打你嘴！恁就是俺家的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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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用被子蒙脸，超乎想象之外的事情，编小说他都编不出，需要时间消化消化。

8 e/ H  o! Z- O/ [# n8 E  M8 y    孟奶奶一直对原配称呼“大姐”，互相打过电话互致“问候”。打从成亲第一天起，老爷子从未与原配共同生活，如今屈指一算已有五十年。老爷子大约心中存有亏欠，每年往老家寄钱，供给父母妻子生计。孟奶奶也每年打包些穿的用的，往农村寄，算是她孝敬长房大姐的。

9 D: @+ }* h) M: q2 H    解放后，那盲妻就一直与公婆一起生活，相依为命，一辈子独守空房，却也不愁吃穿，在孟家养老。上辈人相继离世后，瞎婆子事实上继承了孟家老家一应的家产土地。
8 f; I" |& Z8 Q# z2 r0 A$ N+ m3 L
3 a1 g* J1 O( E) V    孟小北问：“奶奶，您跟我爷爷结婚多少年？”
   

   

午夜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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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N3 e7 k) @9 I! Q7 }1 K7 ]    老太太说：“过四十年了。嫁你爷爷时，俺才十八，他三十了。”

3 p. }) J4 w- f6 R, w    孟小北嚷道：“那是红宝石婚啊，多么不容易，您俩能到金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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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哼道：“那要看老头子能活多少岁……他活到八十，就是金婚，他倘若活到九十，俺俩还能搞个钻石婚呢！”

    孟奶奶说着，自个儿也乐了。

* X+ r9 P1 _2 Y! ]' {# J* w    孟小北说：“奶奶您看，幸亏我爷爷当初从家里跑了，没有遵从父母之命，不然他就不会遇见您。”

    “您俩如果没凑成一对，也就没有我爸爸，啥都没有了。今天也就没有我这个人，咱们整个家都不存在。”

    “所以幸亏当初爷爷抗婚逃跑了，多么英明、睿智、有勇气、有传奇色彩！……不愧是我爷爷啊！”

5 b  o( Q; ^# A0 y  B  I. W    老太太被大孙子这马屁拍得笑眯眯，眼角眯出一片深邃纹路，四十年人生风雨，成就一家人，多么不容易。

9 \; g# T. u- ~" @    孟小北说：“奶奶您也不用愧疚，没什么的。”

; f; j+ a) c: }: I% U% j' E/ `: X    老太太说：“农村大姐这么多年一个人生活呐，也不改嫁，没男人挺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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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说：“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就是错误结合，是她上一辈人腐朽观念导致她守了活寡，又不赖你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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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q  [0 X* s. {1 W  `& J5 f    “奶奶，您跟我爷爷十年生出五个孩子。”

& a+ Y0 }4 ~4 f+ Q+ x+ y& A  I6 m    孟奶奶搪塞道：“那时候的人都不懂避孕么，每家都这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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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I1 T5 [  }. K* f. h! R& v    孟小北反驳：“不是！您一定特爱我爷爷，你们俩就是特别、特别的相爱，所以不停地那啥那啥，最后生出一堆孩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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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U5 Y2 E+ F& N+ `    这种话题，老太太顿时就不好意思了，脸膛红润，瞪眼：“那时候懂个剩么爱不爱的……小混蛋！！”

6 r' T; F7 E. Q1 C# K/ W* ]    孟小北眼睛微弯，嘴唇蠕动：“奶奶，我也特别爱他。”

! ^% D" d$ W! V  f" o2 r    孟奶奶沉默，没有应声。

    老太太脸仍然板着，心其实已经软了。但她没法开口承担这种事。不是亲爹亲妈的，都负不起如此重大责任。这关乎孩子一生幸福。小北将来年纪大些之后，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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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y+ ~8 z8 U; m7 |* D% o3 Y 第89章 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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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九章喜事

+ n% d* E" f, K3 J- k% A/ T$ g9 t/ T    少棠和建民两人垂头坐在病房门外,一个坐门口左手边，一个坐右手边，还不肯坐到一条凳子上。肩上仿佛都压着过去二十年风雨飘摇沉甸甸的重担，都不愿弯腰低头，坚强地支撑。

    孟建民以前知晓农村“大姐”来历，还帮忙跑邮局寄过东西，如今再听老太太讲家史感情,却完全是另一番感受,心头百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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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两肘置于膝上，头微微侧过,凝视楼道尽头一点，双眼闪动幽暗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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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W2 G0 A# W4 b1 P, J3 V    少棠说，“建民，让我再照顾小北几年。”

) n/ d9 R  h4 T. I    孟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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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s8 I7 z+ c" r" _; A  W    少棠：“等他二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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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建民：“什么意思？”

4 U* H3 M5 \$ e6 x# g% ]4 a$ Y    少棠说：“孟小北毕竟才二十，对很多事情想法、人生观，没有完全把握。他现在对我有感情，拼命阻拦他让他伤心、犯倔，男孩都有逆反心理容易出事。再过五年，等他二十五岁，到那时让他自己做决定。”

    孟建民惨笑，反问：“你逗我吗？你们俩再拖五年，更分不开。”

+ k9 A+ @  x& W. \6 f8 \    少棠摩挲双掌，眼底深邃，唇上的黑痣显眼。少棠说：“谁告诉你，两人相处年份越久，感情就一定越牢固，就分不开了？两口子结婚七年十年，渐行渐远分道扬镳的也有的是……再过五年，我也快四十了，他到时一定乐意跟我过下去？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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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P+ b: }1 |* ^    孟建民眼底一恸，艰难地说：“如果那时候，小北他，想过正常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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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干脆道：“如果他到时后悔了，想分开，我放他走，绝不纠缠。”

8 |+ }- X) |7 O7 Q( m+ v' G    “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说话算话。”

    “他将来想……找个女孩结婚，我让他去结婚。”

    少棠说这话时表情极平静，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许下承诺，然而两手攥在一起的暗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肉里。

    孟建民当时没说出话，没有当面点头应承同意两人继续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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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3 ~$ ^( }( I4 i' L0 c    少棠后来回想这段，建民约莫也是从医院见面这时起，内心深处防线慢慢崩塌，骨子里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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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T- V# _  C( T9 U5 P& y% _    孟小北躺在病床上输液，四面墙壁惨白，亲爸爸心疼了。但凡为人父母者，终究拗不过强硬反抗的孩子。长期拉锯互相折磨，一家人互相言语和肉/体伤害，冷暴力，最终结局十有八/九仍是长辈一方妥协，含泪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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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好比，将来如果有一天，孟小北对他说，我不爱你了，不想再坚持，我要结婚去，少棠能死缠儿子不放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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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离，我便不弃；他要走，老子让他走。

    ……

/ _1 |& I; O3 P, @3 B8 b- X$ p    孟建民一时之间，没有那么容易松口，然而这时，发生另一件变故，令小北少棠两人很幸运地松一口气，暂时捱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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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C: |) z% o8 q    孟小京暑假与几个朋友，包括聂卉，去秦皇岛海边旅游一趟。后来两人一起回西安玩儿去了，根本不搀和家里一堆焦头烂额的事，不管，也不操心。

+ i# f' a0 G0 y- q( L* K    随即，孟建民在北京接到老二的电话。孟小京跟他说，“爸，我惹一个祸。”

! x4 B- ^; x3 |+ O9 p9 S0 J    孟建民现在满头白发，心情焦虑脆弱，就怕听见他儿子又惹祸！

+ f' q3 F0 R" a$ f' w    孟小京说：“爸……聂卉可能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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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口子这叫着急上火啊，火苗都窜上房了，满头都是火。

    这事，简直比孟小北的事更加严重。少棠好歹已经是自家熟人，互相了解底细，双方急了能打能吵能骂，聂卉那女孩家里，是什么样的人家？而且那两个年轻人也还是大学生，大学没有毕业呢！孟建民马宝纯两口子这回更没敢对老太太说明，丢人丢大了，赶紧买车票火速赶回西安。

    回西安，就是陪那两个不省心的大孩子，上医院，做检查。

6 Z* R5 g0 Y$ v( j    而且，聂卉竟然也不隐瞒，毫不在乎，大大方方地直接告诉她家里了。她的妈妈，作为省里某厅领导，一路陪着，准亲家之间在这种情形下，在西安医院妇产科门口正式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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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G- M7 T5 L6 V$ v+ W& J' i    孟建民两口子快被两个儿子坑死了，忍辱负重，甭提多么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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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T7 |% E4 R6 H- \# A    结果这事发展过程十分戏剧。聂卉在医院轮番做过各项检查，又发现不对，并没有怀上。她两个月没来例假，自己用验孕棒验出两道杠就以为有了，特激动。医生查完说，你这不是有了，你不来例假是因为减肥过度，不好好吃饭吧？回去赶紧吃饭，女孩总是不来例假以后都不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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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5 A2 c6 R" H  l& V' T& R    聂卉明显流露失望，对孟小京说：“我还以为在秦皇岛那回，中奖了呢。”

; ?6 p2 s5 A/ b* g    孟小京说：“以后你别减肥成吗，一惊一乍的，吓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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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2 K- O6 l( c8 M8 T    聂卉说：“我太壮了嘛！我分量快要比你都沉，你都抱不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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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h7 y; t$ K. Z% i    聂卉确实属于丰满型美女，从小营养好，白白嫩嫩，高大性感。孟小京说：“我就喜欢胖的，摸着手感好，杨贵妃不胖么？”

. ^6 K. g/ O/ h2 Q- g" b    聂卉撅嘴：“杨贵妃那样也太肥了，一屁股能把皇上坐死！”

    孟小京逗她：“你比杨贵妃好看多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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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2 o( M, p  h) A. o) G3 x1 E% u    医生给开了几付中药，打发回家喝中药去，把月/经调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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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o5 O7 S; m; R' l    虚惊一场，孟建民还是给女方家长鞠躬道歉，是自己儿子办事不检点。没想到，聂卉的妈妈却是极大方豪爽且通情达理的人，完全没有计较。而且，准亲家特别待见孟小京，没说孟小京一个字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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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U7 S* \9 t8 U5 F    饭桌上，聂卉妈妈说：“你们看啊，两个孩子情投意合，谈朋友也谈了三年多，眼看大学快毕业了，哈？”

) x6 t. z# C/ r' m    孟建民忙点头：“是，两个感情不错。”

    聂卉妈说：“我很喜欢孟小京这孩子，来我们家好几次了，每回都给我买东西！脾气性格好，又上进，将来无论在北京还是回西安，事业发展前景都不错。咱们陕西省文艺界出来的人才，我很看好！”

    孟建民客气道：“我们也觉着聂卉是很好的女孩，我们家孟小京配不上，高攀了。”

3 U6 U" G- k, t) ^    “可别说配不上这种话！”聂卉妈爽快道，“您二位要是觉着可以，宜早不宜迟，咱们干脆把这事就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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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8 d, S0 f6 I- i9 Q7 w, x: Q    “依照我的意思，我是希望他们俩大学一毕业，赶紧就把婚结了！”

4 J' B/ X% U, i7 X8 {& v- `+ T2 K! _    “你看，两个孩子现在关系已经很‘深入’，将来就应该结婚的！我认为这样，不如先摆个酒，两家坐一起正式吃顿饭，双方再请些人做个见证，咱们两家就算亲家了！……您有意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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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_9 y& m1 c: I& i    孟建民：“……”

1 s0 S9 C/ q1 n    聂卉妈又转过脸问马宝纯：“亲家母，您对我们家卉卉有意见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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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f4 L% N! Z6 u- [, H) Y    马宝纯：“……没有没有！卉卉这姑娘特好，我们一家子都很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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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建民一个工厂普通工人，他能说他对省领导家的独女千金给他孟家做儿媳妇还有意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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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卉妈在饭桌上燃起一支女士烟，吸了几口，从公文包内掏出一只大哥大，当桌开始打电话。这就是领导的风范，开始麻利儿布置下一步日程，专门指派一名秘书跟进这件事，订场地，订酒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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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9 c3 H3 T) m2 [8 N4 P8 E$ D# t    孟建民两口子只需点个头，后面的事基本说不上话，几乎是被催着赶着，事到临头，挡也挡不住。订婚宴一应事务，由丈母娘一手指挥操办，出钱又出力，租下西安最好的酒店的大包间，摆了三桌酒，没用孟建民掏一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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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尚未正式结婚，阵势已经相当不小。越是地方上当官的，越讲究这种排场。酒席请了孟小京的恩师，本城文艺界一些人士，话剧团和电视台的领导，无形中又帮孟小京打通了一些关节门路，很露脸。席间宾客纷纷祝贺，都说这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就是天生的一对。

    孟小京与聂卉这桩婚事，由此就定下来，将来没有反悔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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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完这顿酒孟小京就回北京开学了。孟建民与马宝纯两人关上门说悄悄话，孟建民说，我这才回过味儿来，咱这是让人家一家子下了个套，结果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儿子给“卖”了！

- s' x: c# J' D$ B; U1 A    马宝纯就是大大咧咧不走心：“算了，也挺好的，大学毕业赶紧结婚，总归不是一件坏事，省得夜长梦多。”

    孟建民说：“她们家这也太急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迫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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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宝纯捂着嘴，嘎嘎地乐：“我早就看出来了，聂卉就特想怀上！一听是诈和，还挺失望。结果咱这位亲家更麻利儿，管她闺女怀上没怀上呢，三句两句把咱俩一忽悠，咱俩立场也不太坚定，结果就这么从了！”

    两口子合计，聂卉这姑娘，归结起来还是对孟小京很上心，怕孟小京大学毕业在花丛中开阔了眼界，万一拍拍屁股跑了，她就吃亏了。于是趁着孟小京还没毕业，两人现在好着，先就订了婚，收了心。聂卉妈也满意这个姑爷，看好孟小京年轻英俊又是中戏高材生，是省里培养出的优秀文化界人才。这支潜力股可不能放飞，得帮自家闺女抓住、套牢！这次有意在圈内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们家挑中的姑爷，没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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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京将来不敢不娶聂卉。

+ B8 v& T, R/ e% z7 F- F    他如果敢变卦，以后一辈子甭想再回西安混，甭想再踏进这块地界，自己掂量轻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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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扫掉道旁金色的浓云，银杏树的落叶窸窸窣窣在半空飘荡，一地秋黄，思念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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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5 r. l1 s  o' m  O. z    少棠有一回帮祁亮带东西，有意无意的，或者就是故意，在里面夹带一张小广告，是某国际学校汉语班的彩印广告招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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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捏着那张广告贴，那时内心也挣扎很久。他曾经好几次去到那间私立国际学校，远远地站在马路对面，偷窥大门口情况。他贼贼地躲在树后，还怕暴露出目的心态。然而去的几次都不巧，没碰见他想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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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心情是矛盾的，他与萧老师分手，断得干净，没有再纠缠牵绊，也没再交往男人。他甚至开始寻觅女朋友，结识一些女孩。终于跳出同性恋的大火坑，卸掉心理上沉重负担摆脱社会上一切可能的异样的眼光，仿佛终于回复到人生的一条正轨，一个正常年轻男人应该有的生活状态。

+ l. w1 C. I, u, v  N    然而心里空落落的，内心仅有的包藏感情亲情的那块柔软处，被人掏空。

5 `! G+ H6 p' o3 J2 ]    家里好像少了个温柔的“女主人 ”，生活里乱糟糟的。做生意遇到挫折与不顺心，回家也没人能求个安慰。孤独，苦闷。所谓正常人的生活，甚至还不如以前不正常的生活。这就是做个正常人的代价吗？祁亮那几年特别迷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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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1 E+ W- Y0 b8 G' e: I  p  y9 P    寒假期间，祁亮与他一个叔叔辈生意伙伴，一起跑了一趟南方，联系印刷厂看样品单之类。他认识广告圈内老板，又看好一项商机，为帝都一些国营私营企业印制宣传册。他计划大学毕业出来做文化广告行业。而且那时就筹算好，找未来大艺术家孟小北合作，好兄弟共同致富，一起发财。

5 ^  V. U( h9 @* V" p    九十年代初广告业是新兴，彩印很贵。给企业设计制作高档漂亮的宣传册，凭关系拉生意，做一套就划拉几万块到手。对于会做生意的人，只要掌握熟练套路和关系网，做什么都能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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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9 a: @' S& |    从南方回来，正值春节前夕，车站极其拥挤，浩浩荡荡的人群是反方向流动，从京城往外地赶各班次列车。祁亮拖着小拉杆箱，围巾捂住鼻子，抵挡恶劣的柴油味道和雾霾尘埃。他从车站出来没打到出租，只能挤地铁。拉杆箱的杆被人一脚踩断，他只能把箱子拎着抱着，羊毛大衣衣扣还被扯掉一粒，别提多么狼狈，气喘吁吁。

: I  u  m5 {( {7 g& t. y    他挤进地铁车厢，拖着破掉的箱子，闷头往里走。羊绒围巾被挤得缠他脖子上，差点儿勒死他！祁亮脸红脖子粗在人缝里钻：“我操别他妈的乱挤！……我……的……围巾……啊……”

0 k0 [0 I, p  }7 s+ j. g    旁边有人好心地帮他把围巾扽回来：“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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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一头狼狈的汗，撅着嘴，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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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坐在座位上，抬头。二人对视，双双愣住……

5 `; Z" G' c# K% w2 n    萧老师是千年不变的模样，仍穿灰色大衣，围乳白色围巾。头发剪短些，大约还经常去发廊修染鬓角，显得很干净，也没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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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逸愣了片刻，恢复常态，起身：“你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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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推辞：“不用不用，你坐你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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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 A  O6 f% `/ l    两人目光互相回避，尴尬。祁亮下意识按对方肩膀想把人按回去，手指碰到围巾，“啪”一声打了个大静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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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J2 ~2 M! B% n9 ^5 M0 N    车厢暗处爆出醒目的静电火花，打得两人都吃惊。祁亮手指疼坏了，疼得他把指头含嘴里吸了半天，真的好像触电一样……

: `$ l+ K  C2 ]8 Z2 X    后来，两人就并排坐下，聊天，互相汇报近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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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d! k5 q( ~& I/ I# D- K) W    萧逸讲他现在在国际学校教课，工资比普通学校高很多，然而班级里大部分是有钱老板的小孩和外国小孩，很难弄，远不如正经学校学生容易沟通管教，压力挺大的。祁亮发牢骚，谈他最近做的买卖，现在下海捞金的个体户越来越多，大家都跑路子走关系，钱他妈的越来越不好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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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5 j7 e/ H6 P; ?) {; s    萧逸认真地说：“做生意要留心，交朋友需谨慎，投资要分散开，别把本钱都放到一个篮子里。”

    祁亮点头：“嗯……你现在，一个人住？”

1 t" w7 ]( B% L7 Z3 Z$ f    祁亮试探着问，萧老师没有正面回应，祁亮猜测萧逸可能有新男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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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逸：“你呢？”

- h: l: C: m* l* C, L1 L    祁亮：“我跟杨颖早就分了，以后再找合适的吧。孟小北跟他那位，回家公开了，闹得鸡飞狗跳都打起来了！他真有勇气，我佩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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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5 G: n3 P7 a+ Q& y    萧逸：“孟小北不是一般人，非池中物。”

    祁亮小心翼翼提议：“到长安街上新开的咖啡厅坐坐吗？或者，我请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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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老师婉拒：“算了，不用了。”

    两人再次沉默无言，任由列车车厢不停在轨道上晃动。路过很多站，周围乘客起起坐坐，换掉一拨又一拨。萧老师没有热络地答应祁亮的“邀约”，却又谁都不主动起身下车。两人就这样尴尬地耗着，早都坐过站了，都不知道坐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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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逸问：“过年跟父母一起吗？”

    祁亮耸肩：“我爸给我打电话了，让我回家跟他过年。我想，可能，回去试试看吧。”

    萧逸说：“我父母也希望我回家一趟，他们年纪很大了，或许也是想开了，想要原谅我吧……那个国际学校计划在杭州开分校，如果近期建立分校，我可能就回杭州教书，方便照顾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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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逸声音委婉，眼神平静。祁亮蓦然愣住，凝视对方的侧面，心口一片失落情绪慢慢地扩大，将他整个心房包裹住，纠缠着，难受极了。

    萧老师终于“决定”要离开，彻彻底底地离开他，再也不回头。两人不会再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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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o& |- k' J- o" t    他们坐的环线地铁，环线没有终点站的，可以就这样一直坐下去，一直坐到末班。窗外一片黢黑，地铁隧道的墙壁从两侧快速掠过，这一生的纠结仿佛看不见尽头。

    两人那天就在环线上坐了大约两圈。祁亮难过地抬头，这时想起对方种种的温存好处，心里很不舍，想要挽留，又想不出挽留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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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8 U% n; ?9 I# S* `8 M& p    他两手紧紧攥着箱子把手，捏得手痛。到站了，门开了，也不知道是哪站，他的脑子被一段感情的彻底失落碾压得痛不欲生。

    祁亮一声不吭，突然转头，贴上去亲了萧老师的脸，大约亲到嘴角处，告别之吻。

    蜻蜓点水，周围也没有人注意这个小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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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抱起箱子，低头大步冲出车门，像逃一样逃出车厢，在地铁站台上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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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门敞开，人流晃动，再回复平静。

, B5 s/ ]5 t6 _9 F0 m3 A    萧老师突然从座位上起身，挤开身边人，在一车人异样眼光注视下向车门冲去！电动门猛地咔嚓一声，萧逸连忙后退躲开。门抖动两下，迅速闭合，把他关在车厢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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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_& ]3 O0 _    祁亮没有回头，后背抖动，可能是沮丧地掉眼泪了。在感j□j上他和孟小北性格处事完全相反；他永远这样摇摆，熬不住，又舍不得，难以自拔。孟小北是自幼离家断奶，瞄上个成熟的硬汉子，而祁亮是打小就没断奶，极度缺爱，因此恋上个“母爱”的替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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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车启动离站，驶入隧道。萧老师没喊出来，没有砸门，隔门相望，看着小亮身影淹没在楼梯尽头，茫茫人海，万水千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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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T6 x  G# q/ b5 m) O, ?: W6 D5 m0 v8 K& }    第九十章天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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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孟小北这边的故事,他这年是念大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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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狼狗重获自由，年轻人身体精神上都恢复很快，迅速又生龙活虎意气风发。经历过一轮人生磨难，没被压垮,整个人反而更坚实耐操。孟小北现在脾气又倔又臭又硬的，盐酱不吃,死不悔改，准备新一轮的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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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期拉锯冷战的双方，同时面对一个尴尬棘手处境。孟小北念大学,必然不可能被禁闭在家里，父母栓不住他。也恰恰因为上大学,无法长期离开北京，他也跑不了,事事处处仍在家人眼皮底下监控着，他目前不能跟爱人私奔、跑到香港或者跑出国去。

8 B+ q5 ?! i0 U1 W$ g2 d2 T. a    孟家集中攻坚的火力，暂时告一段落，双方转入持久战。当初打成那样，动了棍子，见了血，这时让孟家长辈亲友一下子接受，面子里子上都过不去，只能就拖着。

% K1 e% E0 `' F  d3 S    大姑偶然明白过来，有一回问：“妈，孟小北是不是周末来过您这？”

# w8 c3 d8 A) V/ ~    老太太：“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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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k$ M6 g% o& S3 g6 P+ \" ?    大姑问：“贺少棠是不是也来过啊？……您也不告诉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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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闷不吭声，装傻呢！

" Q8 M4 X9 E$ f/ ]    孟奶奶的态度，这时已软化转变，就是太疼爱溺爱她大孙子了。以老太太这暴脾气，将来孟小北给她弄个孙媳妇回来，她未必看得合眼。贺少棠至少是她这么多年看惯的，一直器重倚仗的干儿子。人老多情，面对身边最亲近依赖的人，原先为人处事那些顽固倔强的棱角，慢慢就消磨掉了。

    孟奶奶心疼孙子，却也心疼儿子建民，无论如何不能当面拆建民的台啊！她不好意思让其他人知道，她胳膊肘已经开始往外拐，悄没声响地招大孙子和少棠上家里来。

    双方再见面，绝口不提糟心事，一家人仍像以前那样处着，彼此心照不宣。少棠提着烟酒上门，陪老爷子喝酒下棋，饭后四人一桌欢快地打麻将。当然，少棠在二老面前表现稳重，绝对不在家里跟孟小北腻歪，坚不发生身体接触，更不会同床过夜，避免挑战老两口承受的“底线”。

& A- M! ^3 c+ v/ z    孟小北大部分时间住宿舍，周末和少棠同居。他通常周六中午回爷爷奶奶家吃顿饭。现在每次再去他奶奶家，事先一定打电话确认，坚决不和他二姑二姑父碰面，脾气很倔的，互相不来往。就因为这个，老太太也不太愿意让她二闺女两口子过来，有事打电话，电话里说，“俺家里乱，心烦，恁两个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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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姑发觉自个儿最后弄得里外都不是人，我帮您管教您这出格的大孙子，最后您跟那个外人亲亲热热又和好了，反过来埋怨起我们了？！

    二姑追着老太太说，“果然您大孙子最重要了，比我们谁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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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理所当然地说：“本来就是，俺老两口这房子，将来也都是留给大碑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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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姑一撇嘴，撇出两片瓜子皮：“算了吧您呐，孟小北人家有高干对象，衬的是房子和钱，将来住大别墅，还看得上您这五十年代建的小破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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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5 ]5 p( J2 B8 E% T: G    老太太气坏了：“滚蛋都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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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在新家安了一部电话，后来又花几千块钱给孟奶奶家也装上电话，方便奶奶电话找大孙子。

    孟小北大三逐渐忙起来，尤其每学期期末，交考试作品、结课设计之前那一两个星期，全班都忙疯了，赶交作业。楼道里每间宿舍都是点灯熬油，晚熄灯之后，男同学们将画架摆在水房内，摆成一排，熬夜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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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身上套一条围裙，手上、围裙上全是油彩，熬夜困了就在水房用凉水猛搓脸，抽一根烟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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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1 M0 ^( C; b6 p: m    王宇辉说：“孟小北你头上绑那个小红发箍太逗了，早知道我不画林硕，我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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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o1 V  _  x  n4 z6 J    孟小北晃晃脑袋，一乐：“爷这么帅气，我恐怕你画不出我独树一帜的气质与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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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L6 [8 J% b! e* P- v4 ]    一群人“吁吁”地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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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硕坐椅子上拿本书看，一动不动，抖着眼皮道：“王宇辉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老子为你坐两小时了，我不帅吗？你什么时候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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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L3 w- v3 _) `- r6 r  Q5 S' u& D8 Z    王宇辉：“是老子的兄弟吗？你催什么催啊，你作业已经交了，你不当模特谁当模特？”

, \7 Q/ c5 _/ j/ o* l    林硕闷闷地，粗声道：“老子还想回屋睡觉！”

. b! P7 Q+ U/ m$ Q    孟小北笑：“大硕硕，跟哥儿几个招吧，分手了伤心呢吧？男人也有伤心泪，哭吧哭吧不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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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b) Z0 S$ o  ?, ~( H( |  Z    王宇辉道：“高中的初恋，上大学以后山高水远、两地分居，理想和人生追求逐渐上升到不同高度层次，早晚都要分嘛！你看咱们班，六对高中时有朋友的，林硕你是坚持最久一对，果然最后全部成为旧爱。”

( g3 I5 W: e/ |    孟小北手腕移动，画笔沙沙地在画布上描摹，完成最后一片渲染色。

' X$ }" F  w6 ~; N$ D8 d) l    自己很幸运，掐指一算，这是他认识少棠的第十五个年头。他和少棠才是坚持最久一对，背靠背坚守至今，从未想过要分开，每天彼此都是“新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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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宿舍六个汉子全部耍单了！”王宇辉兴致勃勃提议：“改天咱们勾搭国画系的女生宿舍搞联谊吧！国画系出气质型美女，妹子们都特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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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一本正经道：“你们几个去吧，我就不去联谊了。”

    王宇辉：“为什么不一起？人多势众才好向妹子开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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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说：“我一露面，人家一屋六个美女，肯定都看上的是我，你们五个还有份儿吗？算了，我谦让给你们了。”

' b! Y+ ?0 [6 |    众人怒吼，“不要脸！滚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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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帅哥惨遭围攻，被泼一身颜料汁，滚出水房。

  e" M! b6 `' ]# h* r7 i9 z9 A    孟小北心想少棠我对你多么忠贞，小爷在学校吃亏受委屈了，又不能和女同学搞联谊，回家统统在你身上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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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l% Q) B8 k9 D! g: V3 j0 I- I2 [    有一次回奶奶家，正好小表弟也在，缠着北哥和棠棠叔教他打《超级玛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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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 ?- K6 @! b" Q6 ~    孟小北两脚翘在茶几上，指挥他表弟：“吃绿蘑菇绿蘑菇，傻小子别吃那个紫的，那个是毒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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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骷髅龟！打掉那只骷髅龟你就能喷火球了！”

    “管道里有食人花食人花快跳过去！！！”

    孟小北指挥的凌厉度赶不上一大波食人花凶残来袭的步伐，小表弟迅速挂掉。孟小北让表弟闪开，和少棠玩2P，两人配合默契，手指都极灵活，少棠每次打游戏也像个大孩子，认真，专注，时不时吼一嗓子招呼同伴火力加持。玛丽夫夫打怪破关所向披靡，这是多年培养出的契合度。

# e1 M6 J& {* W% D( |    家庭关系巨变，滂湃之后缓缓归于平静。然而在海平面下看不见的地方，仍波涛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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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农历新年，孟建民破天荒回来了一趟，陪老太太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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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 K. Z' Y& `8 F    少棠当天也在奶奶家。老爷子在屋里慢条斯理儿地给凉拌西红柿剥皮、挑蛤喇肉，少棠帮老太太在厨房杀鱼呢。那鱼在池子冷水里游了一早上，不停吐泡，越游越活，也是一条倔种，坚不肯就范投降。少棠伸手把鱼捏出，两刀拍下去，鱼从砧板上顽强地蹦起来了！

( A7 I, S3 C1 ^+ ]    鱼满地蹦跶。

; W, F  ]1 i& {- W" |3 J    一家人乱蹿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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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靠我靠，这肯定是一条鲤鱼精啊！”孟小北摩拳擦掌，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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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L1 z# s0 G: @) w- ^$ b    “我来，我来抓！”少棠撸开袖子，跪在走廊里，趴着从碗柜下面摸那条鱼。

$ U) C' J& W8 y4 M$ F  G( S' D    少棠其实根本不会杀鱼，他哪干过这个？摸一手黏糊糊的鱼鳞，手忙脚乱。这就是在老太太面前逞能，装大拿呢，哄爷爷奶奶开心。

( Z- ~$ g* ?1 i    大门敞开，孟建民拎着行李和烟酒进来。一家人打照面，都怪不自在的。孟奶奶诧异道：“俺还以为，你明天才到。”

    少棠喊了一声：“大哥。”

    孟建民硬着头皮点点头，调开目光，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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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趿拉着拖鞋，裤腿挽着，袖口撸开，衬衫后襟从裤腰里扯出。那种既邋遢又很随意惬意的感觉，就像是出入自己家，居家汉子模样；好像在这家里，他才是老太太亲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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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e1 ]9 r3 u9 [2 G5 r  r0 V, {    少棠把鱼捞回来，在砧板上剁死，收拾完毕，擦净手，穿上大衣主动告辞了。大过年的，不触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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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不开心，眼皮一翻，那个爸来了，这个爸就一定要躲吗？少棠用眼神叮嘱臭小子：老老实实陪你爸说话，哄哄你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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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奶奶夹在中间也为难，不忍令建民伤心，然而以往这些年除夕，都是她大孙子和少棠陪伴她左右，看晚会，听放炮仗。少棠和小北都能聊，那俩人一唱一和，逗得老两口特开心……少棠杀完的鱼，还没吃就要走？！一家人，什么时候能真真正正像一家人的样，坐下一桌欢欢喜喜吃顿团圆饭呢。

    少棠离开时，与孟建民在走廊处错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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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r, c" U! J+ c+ i    建民盯着少棠的手，突然说了一句：“你手上戴那戒指，也是‘地摊’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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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不知道“地摊买的”这典故怎么回事，坦白：“是我买的，买了一对，我送给孟小北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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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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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靠在门框边，昂着下巴，倔倔地目送少棠离开。

    在孟小北印象里，事后反复的回忆中，这大约是他爸爸平生对少棠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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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n8 W$ B; ^- \1 R! t    除夕夜，孟建民坐在孟小北床上，看小北的画册。

    这是祁亮帮孟小北印的一本个人画册，精选了孟小北这些年素描钢笔水彩和漫画作品。不是拿出去卖的，只印三十册，送亲戚朋友看着玩儿。孟建民从前翻到后，再倒过来仔细端详欣赏。其中有几张素描，显然是画的少棠，形似且神似；成年男子穿上军装，就是爆气场的，英武逼人。

8 ~4 m) r/ z4 z  Y3 q  @, ?& ~    孟小北后来画风越来越抽象动漫。写实流的人物写生之中，他只有画少棠画得最好最妙。其他人物在他这里，全部被猪马牛羊卡通化。

    建民说：“送你爸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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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北耸肩：“您喜欢就拿走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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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视里歌舞联欢，热热闹闹地拜大年。老太太拉过儿子的手，“建民啊，这些年病好些没呢？俺多么记挂你，别的事情都不要太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养好身体好好地生活，比啥都重要！你这头发，比俺的都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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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4 V% u; V& m4 k    ……

    之后这半年过得非常快，时光如飞般流逝，孟小北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的，没心没肺就把日子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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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终于不用再念数理化和外语，孟小北应付绘画类设计类的各科考试，游刃有余，从未感到吃力。他一直是他们系教授的得意门生。少儿出版社的童话书出版了，业内小有名气之后，很快就有新的出版编辑联系上门，找他画动漫本子。他与瞿主任谈好一个五点档的少儿节目，他自己编了脚本，只要台里资金到位，就立即建组开拍。如果节目成功投拍，他就上央视了，他才二十一岁一个在校大学生，这个起点已经很高。

    孟小北这年的生活状态，一步步迈向他为自己设计的人生目标理想，轨道正确，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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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假，他随系主任和班里同学，去河北内蒙两省的交界地带，旅行写生。

, u) t5 f  R; v! T8 ~    画架立于山巅，面对一望无垠的透蓝色的天际。辽阔的大草原上腾起一股烟柱，红色的太阳，美丽得不真实。孟小北可以耐心地在山里一坐一整天；早上坐在那是画日出，傍晚时分，仍然坐在原地，画日落。晚上，他在招待所里给少棠打长途电话，告诉少棠，旅行途中边走边画，在山里混得像个野人，这日子多么逍遥快活。

    他亲爸又打电话来，问，小北，什么时候能回家，回西安家里一趟。

    依孟小北平时没心没肝的性格，他爸只要不找他，他绝不主动回西安，从内心抵触逃避，怕他爸又要试图阻挠他和少棠。他心里有不安全感和不确定，平静的幸福来之不易！

    少棠说：“回去吧，你爸可能有事找你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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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咕哝：“有事不能在北京谈么？过年回来又谈过一轮，还是那些话么！你陪我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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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摇头：“你自己回去，该怎样就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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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E0 D. t, M    孟小北认真地说：“西安毕竟不是北京，不是咱俩人的地盘！万一我爸我妈把我扣下，不让我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你这意思是准备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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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Q+ e: y* P    少棠说：“你爸就不是耍心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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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暑假期间，孟小北回了一趟西安。少棠当时，嘴上说得平静而通情达理，心里当真做好思想准备，孟小北可能会被家里扣下，不准回京。小北大四这一年，指不定还要出幺蛾子。

8 o: h, A- u3 j" W9 p6 N# O7 w    孟建民骨子里是极倔强的，在少棠面前，一直没有软化，没开口同意两人感情，维持着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最后的底线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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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  h' Z' B& x- u; X" U, B" X+ d    亲爹只要一天不点头恩准、缓和关系，他与小北就名不正言不顺。少棠在他大哥面前，总觉着像在作奸犯科，而且是监守自盗，养着儿子还偷儿子，每一天都是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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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b+ f) o2 U9 I" `0 j    孟小京这个暑假不在家。圈内熟人介绍，有一部民国大戏找他演男二号，档期正好在暑假。这是个绝好机会，系主任给他开了后门批准他去拍戏。于是，孟小京这几月就在甘肃某影视基地，吃着漫天黄土风沙，艰苦拍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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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7 Z2 J; y9 R: @: {. f5 r5 @    家里冷清清的，就一家三口，每天早中晚三顿饭上桌吃，相对无言，就怕谈要紧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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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建民私下仍劝老大：“这五年，好好思考一下将来怎么办。毕竟男人活在这世上一辈子，肩膀上扛起的，不仅仅是一己之好，还有对社会家庭的责任。将来年纪长了，还是要有家庭，有孩子，人生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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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态度坚决：“我对我的感情也有责任，我不辜负他。没有爱情人生能完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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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z  B/ [3 N    孟建民说：“别把你爸当作你人生对立面，不是说我反对什么，你就偏要逆反着，一定要那么干，一条道走到底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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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P: L" p9 `* c" d' l    孟小北调开视线，否认：“我也不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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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U! w3 j# `5 h/ E: a( y    孟建民反复回想，艰难地问：“……你们俩究竟什么时候开始，你从多大喜欢你干爹？”

    孟小北不假思索：“从小，在西沟里，他总是来咱家吃面条，陪我玩儿，带我去山里打野猪打狼，带我去军营看西洋景，那时就最喜欢他。”

    孟建民难以置信，你那时几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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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t5 L1 s' D  \8 U! e# b3 U, n6 L3 }    “后来，您让我认他当爸，喊他干爹，您征求过我的意愿吗？”孟小北压抑着喊了一句：“我从来就没真正把他当作我爸爸辈的，我喜欢他很多年了！您为什么就看不出来为什么就不能同意啊！！”

, x' s* b2 B- f0 |5 \- F    建民满面震动，望着儿子。

7 C9 W5 m9 A) V. q( Y. n    回想当初，私心为帮儿子挣前途而打了个盘算，拉拢少棠认小北做干儿子，阴差阳错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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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建民眉宇间突然黯淡，仿佛全部的坚持和希望在刹那间，顺水流空一去不返。他艰难地说：“别让学校里老师同学知道，我怕你因为这件事，影响你毕业分配，将来走到社会上被人用另类眼光看待。回到家里来，你爸怎么说你骂你，其实全无所谓，我是你亲爸我不会迫害你。到了外面，你爸永远还是站在你这边，想要保护你。”

: T! C7 G( x3 [    孟小北侧过头凝视窗外一片绿色，沉默不语，年轻人一身铮铮反骨。

2 z% ^5 `: [: Z% o1 M    他也知道他爸不会害他，心里觉着辜负了爸爸，然而不想在这时松口服软，怕一年的努力抗争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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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孟小北记得，天空有些发阴，远处北城外笼着一层灰色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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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大早借口买早点，悄悄溜出去打电话，把少棠迷迷糊糊从被窝里拎出来。“少棠我爸又找我严肃谈话了，老子顶住了巨大的压力和炮火攻势，我过几天就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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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建民忽然提议说：“小北，今天咱们一家三口出去转转？城里景点多，找个你想去的地方，想吃的饭馆，爸请你吃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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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n  q( s5 i1 f8 r: I& w8 }: Y5 Y    孟小北心里一闪：“……我不去了，您俩去吧，我跟同学都约好了。”

    他揣摩，他爸爸这是又准备发动下一波柔情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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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宝纯私下也劝孩儿他爹：“两个儿子都太有主意，根本管不住，算了，一家人和睦为上。别说孟小北了，当初你不赞成老二跟聂卉交往，老二听你的吗？那你觉着孟小北他能听你的？”

$ d- @: p8 |+ i' E    孟建民心事重重：“我怕儿子老了将来没人陪。”

    马宝纯说：“你老了有人陪不就完了吗！反正儿大不由爹娘，那俩孩子爱干嘛干嘛去，咱俩老两口过一辈子！孟建民我好不容易把你这个病伺候好，差不多痊愈了，别再操心了……”

    俩大儿子皆名草有主，而且都很有本事，攀上很不一般的家庭。哥俩在感情/事上，甚至将来婚事，完全不给父母置喙的余地。两口子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惆怅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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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建民长久地坐在两个儿子曾经住过的小屋里，看着孟小北睡过的上下铺，用过的书桌、台灯，木桌边缘还有钢笔留下的岁月的刻痕。或许也在回忆当年，抱在怀里的那乖巧可爱的小肉团子……

, Z; }& a4 M; q3 b: A3 E$ l0 c    马宝纯说，咱俩出去哪转转，散散心？

/ a8 X5 r( R. @5 i/ e5 S; o3 y    孟建民说，去华清池吧。以前不收门票的时代就去过，现在重新修葺了收钱了，还没再去过。

. t6 U% y! u% E( E* i3 O    孟小北捏着一张油饼，啃着早点急匆匆出家门。他其实没有约好同学，是现出去约的，叫了几个高中哥们儿，打台球去。

    高中常去的那家录像厅，自从老板坤子带男友小文离开之后，就关门了，台球厅也换了新老板。一重重陌生身影在大屋当中晃动，烟雾缭绕，谈笑风生，却又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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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淅淅沥沥飘起小雨，雨丝在灰色的天空里盘旋，纷纷乱乱，扑打在行人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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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戴着毛线手套，神情潇洒，一次次弯腰下杆。他打球赢下好几局，拿一瓶啤酒仰脖吹了，一头乱发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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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T: m) K4 b; Z5 {9 m    孟小北不知道外面下小雨了，他头发上一滴雨水也没沾到。

7 h# A' W7 F8 X) D' w    那一天的华清池，天空阴霾，游人稀疏，大门口晃着一群兜售纪念品和旅游照相的小贩。车来车往，路面湿滑，北郊呼啸而来的大车在路面刹出尖锐刺耳的轮胎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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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N* `- E# o* z" D5 q    古城西安，孟小北的第二故乡，这座城市久经风雨龙脉峥嵘的容颜，在那一天在他脑海里永远定格。

    ……

    少棠那天是去医院干部病房瞧他爸爸，带了营养品和果篮，病房内坐陪片刻。他继母家几位亲戚也在，弄得少棠不太自在，不愿和生人寒暄。尤其他继母一见面，总是很关心他有没有对象什么时候结婚这种事。继母是个善良的好人，他不忍对老人摆一副冷脸。

    少棠出去找主治医师攀谈，询问病情，主治医说，“他这个肾病，是积攒多年病根，而且器官随着年龄增长肯定是越来越衰老，将来除非做器官移植，不然很难治愈，我已经让家属做好思想准备。”

! `3 D) r! }, C2 M3 n    少棠面色冷静，问：“移植器官需要配型吧，需要找直系亲属？”

    医生道：“那是肯定的，直系亲属的排异反应小些，成功率高，不然就在全国找了。现在全国尿毒症患者很多，排队等几年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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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1 e) w: ^    少棠递上一张名片：“如果有这方面计划和安排，您随时联系我，我可以来做配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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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治医诧异，看名片上姓贺，问：“你是他什么人？”

. x  D- x% _' }' Y, X7 ]! N    少棠说：“我是他儿子。我父亲没有兄弟姐妹，他只有我一个直系亲属了。”

    医生恍然：“他和他夫人对我们说，他没有血亲，所以不考虑移植，就选择保守治疗，治不好就放弃了！”

+ r# \+ k* R9 M5 g6 L2 S    “这种手术一般都是父母给孩子捐，我们通常不建议子女为老人做移植，这道理大家都懂……而且一般是要求捐献者已婚，已有子女。你结婚生孩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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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S/ N% k) G2 s    医生很认真负责地询问记录。

    少棠说：“我不准备生育，以后不要孩子。”

9 a, ]. |8 o9 {% y    ……

" h( `# f# D0 N- r8 k% _    贺少棠从医院出来，沿城里的街道行走，环绕护城河，看河面风景。落日熔金，夕阳如血。

( J: ?( {4 v  R" V7 _) T: L    想儿子了。

    将来有一天，自己坐在轮椅上走不动时，终生相伴忠贞厮守的那个人，一直会是小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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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W7 F- p3 s, i4 r. x7 q$ Y* H$ {    一个人闷，也不想回家，少棠那晚在办公室里熬夜来着，加班看文件，写东西。整栋大楼灯火阑珊，窗外一片灯影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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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h3 V8 Z( U1 {% T$ J8 @- o- g  g$ R    半夜，他大约是在沙发上迷瞪了，身上盖着西装。呼机响，孟小北疯狂呼他：【少棠你在哪啊！给我回电回电回电啊回电啊……】

; J+ f/ e* g. ?# W$ e    少棠往那个号码打过去。

    他读不出那是个什么号码。

4 p+ m3 W  o" y- s3 j% o$ Q4 G    那是西安最大医院的重症抢救室的办公电话。

3 X$ Y) X( K/ a- G    孟小北：“小爹……少棠……”

    少棠问：“怎么了，大半夜的？”

    孟小北声音嘶哑颤抖，完全就不是本人声音。孟小北断断续续说，爸爸妈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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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惊问：“出什么事，到底怎么了？你在哪啊？！”

7 m+ j1 L: ?2 t. K! m# y- I4 p: I    孟小北好像是在哭，声带颤抖，颠三倒四语不成声，周围脚步人声嘈杂：“在医院，抢救，我在医院，我爸我妈……被车子撞了……”

8 _" s0 y: D2 W5 T! }    “我不知道，我没跟他们出去，被车撞了，那车跑了……”

+ K( c; G3 B8 M: C& k, @  a    “少棠你能过来吗，我不知道怎么办，你别问了你能先过来吗，少棠……呜呜呜呜……”

) x0 d9 \4 `1 ?- Z1 s    少棠完完全全震惊，大脑一片空白，手指僵硬在话筒上，这时只能不停安慰：“小北你别着急，别急，你在医院待着别动窝，别乱跑。”

% d# M6 u; r& R, x2 @  {    “我马上就到，我先通知你家里然后我立刻过去。”

    孟小北说：“别告诉我奶奶，我害怕，千万别告诉爷爷奶奶，少棠……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孟小北是这时开始哭出声音，少棠听见小北在电话那头捂着嘴嚎啕，嚎得他脑子都绞了。他没时间跟儿子废话，又强烈叮嘱几句，“你就在医院别动，需要动手术让你签字你就都签，如果需要钱你就先让他们抢救一定不要耽误，我现在带钱过去。你爸妈肯定没事儿，你不要担心！别哭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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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c5 j9 t  _# q- N* r* S3 t    少棠赶紧联系孟家的人。他想到不能给老太太打电话，脑子里快速一琢磨，决定打给孟建民的大妹。孟小北这几个姑姑，就他大姑平时说话办事是个利索明白人，在姐妹间也有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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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姑亦十分惊骇，追问车祸到底伤成怎么个严重程度。大姑随即又联络几个妹妹，半夜开会商量去西安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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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心里焦急，口吻仍然沉着：“必须赶快过去几个人，毕竟西安现在只有孟小北一个。我大哥嫂子都正在抢救，小北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他一个孩子，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他一个人没办法处理！”

0 F$ O$ K: }2 Z3 E3 G& J% O    少棠深夜打电话订票，打到他小舅秘书那里，让那秘书给他弄到凌晨最近一班去西安的机票。

. c& K6 |* N' N1 I! P( Y& ^( B3 y    订好票，临走时，少棠系上衣扣的手指抖动，衣扣脱落掉在地上，灯下影子模糊，窗外深渊如墨望不见底。内心阴影缓缓笼罩上来，少棠冲回办公室，奔向电话，在电话里逼问：“小北，你跟我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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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r7 w: Z7 y  m3 a    “你告诉我实情，我才能跟你姑姑们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将来怎么向你爷爷奶奶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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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爸爸，现在，这人到底还在不在？”

    少棠问出这句话，像用一把刀将自己心口割开，剖心掏肝血流如注，浑身血管快要流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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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没有回答，说不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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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3 c0 H9 `# P- a$ d    孟小北在电话另一头放声嚎啕大哭，哭出的不是人声，精神近乎崩溃。他的家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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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S! Y0 z+ a: |5 t0 ?6 K+ v    少棠两眼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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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哽咽：“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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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宝你等我一下，凌晨飞机就到，坚强些，等我过来处理。”

    说话时，少棠的眼泪就流下来，瞬间流了满脸，无法抑制全身的痉挛，天地没有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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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f/ L: H$ I! ~    窗外墨色浓烈，夜空中仿佛一道明亮凌厉的闪电从天而降，光芒照亮整座睡着的城市。他就直挺挺地站在桌前，那道闪电当头劈落，将他从头顶中间劈成两半。天打雷劈，撕心裂肺。

   
6 ~4 n; d: Z' N8 C# d    第九十一章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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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再次给孩子他大姑打过去，说,“我大哥可能人已经,不行了，或者人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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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又说，孟小京能联系上吗，通知他回西安吧,孟小京从小是亲生父母带大的,别让孩子留下终生遗憾。

    第二日凌晨,少棠赶到当地,奔赴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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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P! r0 _( P    孟家几个闺女连夜开会，所有人都哭了。小北他大姑大姑父和三姑是后面一班飞机赶到,当时就只瞒着家中二老。

% Z  t4 t# ^/ `$ |/ I    少棠第一个到的,凌晨楼道内寂静，一辆担架车载着戴呼吸机的病人，从他身边匆匆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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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8 r0 k; O1 E- Y4 ]; x    ICU门口安静，孟小北一个人坐在墙边角落的地上，脸埋在膝盖之间。少棠弯下腰捏住儿子肩膀，孟小北脸上没有表情，双眼充血呆滞，快要哭瞎，脸上好像曾经一遍又一遍覆盖眼泪，凝结出一层晶莹的带白盐粒儿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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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r6 K; \* q  P) z8 j! W    少棠拎了一箱子钱，当时手头能拿出的全部现金，还有数张存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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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抢救很及时，这方面并未耽误。厂里家属大院的人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工会领导亲自过来交涉，恳请医院全力抢救，大家七凑八凑帮垫付了押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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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慢慢了解到当时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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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建民马宝纯夫妇是从华清池景点出来，傍晚走在大街上，过马路时遭遇一辆进城的大车。大车超速，司机约莫也是疲劳驾驶，不看行人，直冲斑马线……司机逃逸，路人报警。孟建民两口子身上都有证件和职工卡，可以证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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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h/ i! v% u* n! f- O5 ~$ t    孟小北傍晚回家时灶台清冷，家里已经没有人，找不到爸爸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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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3 X$ C2 @2 a1 u    西安城下雨了，天空突然阴下来，像遭遇一场奇异骇人的天象，又好像天上有一口大锅倒扣下来，突然就黑暗、压抑下去。孟小北赶到医院时，站在抢救室门面，医生告诉他，他爸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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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建民大约是被撞当场就脏器破裂，全身器官衰竭，没有的救。

  S! H! i3 n! `" k, ~8 C# H5 d    他妈妈一直在里面抢救，处于危重状态。早上医院两个科室的专家会诊，准备进行第二轮第三轮手术。

, y# _& h% ?& u7 L8 F    孟小北一晚上，就是看着医生护士不断进进出出，都戴帽子口罩，晾着双手，有护士抱着一袋一袋血进去，然后又说没血了，从别的医院调血来。孟小北自己血型不合，工会来的几位叔叔伯伯撸袖子给输了血。

    手术大夫走出来，遗憾地说：“我们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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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厂里来的领导含泪道，尽力也要救啊，这人活大半辈子多么不容易，好不容易把两个儿子拉扯成人，俩儿子现在都有出息了，都是大学生！还没来得及享子孙福，无论如何要留一命，人活着，就还有希望。

    主刀大夫将口罩挂在一侧耳朵上，眼镜后面神情凝重，摇摇头。

( p) Q% D1 u' C9 g    大夫说：“这人现在已经没有意识，就是弥留了，靠仪器维持，大概还能撑个把小时。”

    在场的大院邻居同事，几位叔伯汉子，都难过得眼红掉泪。

7 G7 S5 z0 |6 H( R7 V    大夫询问：“你们哪位是家属？我们需要家属同意。”

5 G( }5 O8 }& |# N    领导表情沉痛，指着孟小北：“只有他是亲属，孩子还年轻，家里其他人都在北京，来不及赶到，无论如何你们再多维持一天半天，让建民等一等他家里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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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I& s) k, y/ o1 u; i) H8 ]    大夫坦率地询问孟小北：“你是直系亲属？只能你决定，如果你同意现在拔掉仪器，签字，终止……我们就终止了。人确实没有救了，家里商量准备后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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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6 v8 x8 Z  i5 ]    孟小北失声痛哭，哭着跑去给少棠打电话。

' `5 @, |5 `- u2 k/ n; C6 G    他没办法决定，无法接受现实，为什么由他来经历和决定这种事？

    孟小北那一夜陆陆续续签了很多次自己名字。

    那是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人生最切肤刻骨的恐惧和无助，生离死别。家里没有其他人在身边，就只有他一人面对、承担，他血缘上最亲近的两位亲人横躺在那里面，等着他。他在外面拿着一堆东西，一页一页地为他父母翻篇、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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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j0 j! Y: T3 O7 y# o& v- `    他人已经傻了，木然，也弄不清签的都是什么，好像有手术决议书、输血同意书、医院免责单什么的。

    他直直地坐在走廊长凳上，回想他爸爸早上对他说过什么。孟建民温和地对他说，咱们一家三口出去转转吧，你想去哪，想吃什么饭馆，爸请你吃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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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又过来问了一遍，要不要拔管子这种事，孟小北神经质地摇头：“不拔管子，我想让我爸活过来。”

    他问他爸爸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护士说，人送来就那样，早就说不出话，一句话都没有留。

7 ?/ Z, w% t9 g: k3 t3 j! K, M2 n    孟小北作为在场唯一直系亲属，被准许穿上消毒服戴着帽子进入房间，见他爸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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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h) K/ w4 p, E1 w; w8 M1 e    他立在他父亲的床头，望着床上那张熟悉而沧桑的脸。孟建民看起来十分平静，脸上完整，没有任何破损，就像睡过去了。也确实没有意识了，胸部起伏极其沉重，缓慢，心脏检测屏上那条波动线走势危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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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1 Q2 W% X/ y4 h7 f    孟小北低喊：“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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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T2 g1 _  l4 V7 z! R, F    四周安静，几种仪器和管子交织发出单调低哑的声音。孟小北说：“爸，对不起。”

    孟小北肩膀抖动，声音沙哑，哭着说：“爸，我认错了，你能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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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士在屋内走动，行动路线和脚步声规矩，仿佛每天走过千百遍，看过无数次这样亲人弥留告别的场面。护士在身后提醒：“你不要哭啊，眼泪容易带出细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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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用力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哭出声音，后退几步，不让瓢泼如雨的眼泪落到他爸爸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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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7 k+ h4 |# B' M. B" b8 C    房间里突然暗下来，灯火飘摇，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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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2 V* f2 x, ~4 L" I+ W    ICU重症室里是不应该刮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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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b8 J+ @6 W& ]! W0 a    但是，孟小北那夜绝对感觉到头顶身边刮起阵风。他直立着，身体被风一打就透了，像薄薄的纸片，一百二十多斤的体重都没有了。风从他耳边吹过，盘旋，耳畔恍惚有阵阵脚步。这可能是他爸有话想对他说，嘴上却已经说不出来，只能灵魂交流。

    孟小北看到他爸爸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 H' l9 [8 |' _    孟建民两枚眼角都流出眼泪，现出两行湿润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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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北哽咽着说：“爸，天还没亮，少棠说他凌晨时就能赶过来。”

. |  T/ C3 {3 |- r) n; v6 Q    “爸，您再等一等少棠，可以吗。”

9 y' g6 k1 g8 K4 H8 Z: }- L2 |    “爸爸，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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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认为，他爸爸绝对是听到他说话，听到他恸哭认错。

) S+ A, [2 ~' f; M5 G4 a/ B    孟建民给了他回应，胸膛明显起落，勃/动。每一次的呼吸，都十分艰辛、沉重，努力地支撑和拖延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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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j' j) t0 e    中途曾经心跳停止大约三分钟，孟小北都快要崩溃，觉着没有希望了，他要独自送走他的爸爸，一个人承担一生无法摆脱的痛苦愧疚。医生护士围过来检查，已经准备宣布死亡。然而这时，孟小北看到仪器上那条线又跳了。

    大夫说，这人原本只能维持一两个小时，坚持不到多久。

8 c5 W$ `& u& x" W" R7 `6 \    护士都很奇怪，怎么这样了，怎么还没有停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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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q9 [6 s5 V, V) X& u    凌晨时，孟建民又开始呼吸，撑得十分艰难，仿佛就是心事未了，舍不得走，也知道这个时辰是不应该走的。他儿子现在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多么的可怜，怎么能撇下儿子一个人、让儿子孤苦伶仃无人照顾？无论如何也要等来一个能托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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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B: S' E2 M0 l    眼角再次流出眼泪。孟小北永远都忘不了那样场面，他爸爸眼角有大颗大颗泪珠滚落。

0 a$ ?& ~4 S+ B# s    ……

9 i3 [. [( C+ }4 M- n! F- S    少棠到达医院之后，向主刀大夫问明情况，为他嫂子交付了手术押金，办好一应手续。少棠叮嘱大夫，不要告诉我嫂子实情，两口子患难夫妻多年恩爱，就说我大哥还在抢救，人还在。

    少棠是最后一个见孟建民的人。他站在他大哥床前，垂手直立，孟建民脸颊瘦削却骨骼坚硬不损，前额和眉骨坚/挺，面容完好端庄。

    少棠喊了好几声，弯下腰凑近，求问遗嘱，孟建民却说不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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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建民就是在等少棠，顽强地又撑了六个小时，等到早上，天亮了。远处钟楼仿佛从远古八荒荡涤着尘埃传来深沉的喑鸣，雾霾散去，露水润泽，令这座城市焕发新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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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当时哽咽说：“大哥，如果你不同意那件事，你告诉我，我尊重你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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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l; R! A1 W$ E7 X6 P/ S7 {    “大哥，你给我做一个表示，不同意就摇头，我能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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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3 ?- f7 ?- s5 L    孟建民既没点头，也没有摇头，很努力地想要对少棠做出回应，想说话，胸口起伏，分明就是想要叮嘱什么，眼角扑簌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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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X( S% j4 x5 P$ g9 V- |    少棠眼眶通红，也流泪，哽咽无法呼吸。少棠说：“大哥，我一定替你照顾嫂子，照顾小北一辈子，将来不会让他吃苦受罪。我给咱爸咱妈养老，他们就当作是我亲生父母，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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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 S' K0 ?1 T8 o" ^! }% i2 Z    孟建民等到了少棠这句承诺，终于心安，当真就慢慢平静下去，不再挣扎着喘息，眼泪竟也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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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民面容安静平缓，一生无数艰难坎坷，都在那一刻戛然而止，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牵挂哀伤。孟小北远远看着，在模糊泪眼中凝视他的父亲从容的神情。事实上孟建民一个字都没吐露，或许这就是孟小北一厢情愿，内心底下彷徨期盼。他觉着他爸在那一瞬间是同意了，眼泪是为他而流，他爸爸仍然爱他。

    ……

    ******

2 K, N! M; O, C5 D5 ^' C    孟家亲眷的航班晚到一步，没有能够赶上最后一面。姐妹在门外抱头痛哭。

    他大姑也心疼大侄子可怜，又抱着孟小北哭了安慰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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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N( S% ^% `2 ~/ \6 |5 A) u: A    中午警察来过一趟，少棠出去与警察交涉。当时有人报过警，交警在现场勘察留下事故报告，已发出肇事通缉。

7 o4 V" V5 I* O1 Y: k0 e, F    小北他三姑哭了半晌，偶尔爆发出几句：“少棠你说这事是因为谁造成呢？！如果没有你和孟小北那样，我哥会出事吗，我哥能突然这活生生一个人就没了吗他就没了！……”

    少棠靠着楼道墙壁，嘴角紧闭，挺立无言。如果孟建民在弥留之际，对他是摇头，要求他和小北分开，即便一时间再痛再难过，反而就是解脱。

# j$ y5 O, p7 y* M0 u4 O    他是那个活着坚/挺着要承担责任的人，假如在这样的关头放弃孟小北脱离关系，作为男人也是一种懦弱和辜负。

' J9 a/ W- |9 O# \. F    大姑当时制止了其余人：“你们都别这么说，以后也不许这样说！”

' d9 J) `% U8 K* t6 |* f    大姑严厉地说：“这就是意外，完全就是一场意外！你没听刚才警察说的吗，事故报告都出来了，是那个司机超速不看人行道，咱大哥和嫂子当时走的是斑马线，大哥嫂子完完全全无责，对方负百分之百责任！咱们家的人，都没有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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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道内四下无声，一家人伫立。大姑说：“将来大伙跟咱爸咱妈说这件事的时候，也要这么说，这就是意外，谁都不希望发生的！要责怪就怪那个肇事的，抓着人把他判死，我都想千刀万剐了他！孟小北没有责任，咱们全家绝对都没有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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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抱着他大姑哭得不停粗喘。

    大姑后来搂着孟小北断断续续讲了很多故事，“你爸小时候对妹妹们就很好。其他妹妹都小，家里就我和我哥年龄近，我哥就带我一起玩儿，在二厂合作社捡菜叶子捡水果吃，所以我和我哥感情最深。我哥就是一生命不好，这辈子事事不能遂他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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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事，最忌一家人互相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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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k! K+ O" P; x5 u  R0 ~8 j    “人没了，家不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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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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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z) ~% S- B$ R- e; @    家里当时想尽办法，通过学校系主任辗转联系剧组，通知孟小京回家。孟小京可惜还是回来晚一天，从西北戈壁滩影视城坐车出来，赶不及，没能见上父亲最后一面。

    孟小京来时，聂卉就也跟来了。那两人在医院楼道抱头哭了一场。聂卉看起来是真伤心难过，脸色通红，大约也是惦记起她孟叔叔生前的和颜悦色各种照顾。随后亲家派了秘书过来，找医院领导询问马宝纯手术救治的事。孟小京攀上的这位亲家母，平心而论，很仗义很会做人，懂得雪中送炭的道理，当时帮忙协调医院，安排当地最好的主刀大夫，上最好的医疗条件，给马宝纯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度过危险。

    就凭这一点，孟小京也得记他丈母娘一辈子恩德，不敢不报恩。

) D8 p2 {( s: Z2 ?. N( W7 K    聂卉妈说，我们家总之没有儿子，以后就是拿孟小京当我们家“半子”。孩子年轻丧父，多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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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家人探病，没有告诉嫂子家里男人已经没了，都不说，拖了一个月才说。

    马宝纯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出神，有时悄悄抹个泪，却也十分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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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X: B9 F8 a' V+ P    她有一回问少棠：“我其实猜到，你大哥是不是不在了？”

  n5 V: H0 z3 Z- g" u3 M1 T( M    马宝纯说：“我记得清楚，当时他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开，先撞的肯定是他。你大哥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永远都是这样，他不愿意让家里其他人吃苦受罪，最后一家子所有的苦，都让他一个人吃了。”

    孟小北孟小京哥俩开学都被打发回北京，为了瞒住爷爷奶奶，得继续在北京念书，大四还关系着毕业分配。

" v3 `4 j5 V& @; t  M+ V2 W7 f    少棠有半年在北京和西安两城之间奔波，给他嫂子雇了一名护工在医院里照顾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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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H( |: @- h$ z* g    事故的肇事者，在事发之后一天即落网被抓，就是一辆手续不全的违章渣土车。少棠往交警局和法院跑了几趟，处理繁琐的善后，又去孟建民厂里谈伤员在西安的后续治疗费用，以及找保险公司扯皮。在当时混乱状况下，孟家也没有别的能打能吵能扛事儿的男丁，亲戚都在北京上班，只能少棠去跑，为他大哥嫂子讨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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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a6 B- ?3 _' {( L    偶尔觉着难受难撑的时候，想想头顶青天孟建民盯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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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z3 O1 o1 @' @+ p    保险公司不厚道，原本想赖账，说你这是刑事责任案件，抓到了嫌犯，就是肇事者赔偿，我们不管赔，不能让你拿双份，出个事故你还有的赚？少棠急了跟保险公司的人抠法律条文，说老子他妈的这么些年都是跟人签合同的，以为我不懂法没见过合同？条款上怎么写的你就怎么给我赔，不然我叫我的律师跟你打这个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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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7 K1 P! _& K- c! |+ M    保险公司欺软怕硬，看过少棠名片上的台头，那间公司名字，权衡利弊，估摸惹不起，于是赔了。

    也是因为这样状况，原本有可能针对到少棠身上的怨恨与责难，就没人顾得上了。建民不在，一家之主就是老太太，别人轮不到。再者说，如今这情形，谁把贺少棠撵走，谁就顶上来负责孟建民留下的遗孀老小，将来孤儿寡母有个需要，谁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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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子后来判决比较顺利，该伏法的伏法，该赔钱的赔钱，依照当时情况，算是给一个普通工人家庭争到一笔巨款。然而多少钱能挽回一条鲜活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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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j- y* R; U4 M  M    此前，母亲住院恢复期间，孟小北孟小京回家一趟，整理父母的东西。

    大屋酒柜上，摆有孟建民一张黑白相，两只香烛。孟建民年轻时英俊端正，双眼极有神。经大姑提醒，头七当晚，两兄弟在他们大院门外，大马路的路口处，烧了一盆纸钱，算是烧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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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5 U( s" b& t1 ]    孟小北从衣柜里给他妈妈收拾出一些衣物和日用品，准备带去医院。

" `  [1 r& F; L    聂卉一直安慰着男朋友。女孩安慰人的方式，大抵就是哭，掉眼泪，柔情攻势。由这种方式来减轻另一方情绪上心灵上的痛苦，也不失为一种有效方法。

* Z0 R; W  _& T  m    然而少棠不能也哭。少棠和孟小北两人自始至终没有互相说话，就埋头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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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O" U! g" |$ i0 }# {1 }# a) |    孟小京侧身坐在他们家窗台上，眼望远处一片空旷开阔地带，发呆片刻，转过头道：“孟小北，爸爸这么多年永远还是更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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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3 U; {& Q- b2 K# p2 W6 |    孟小京逆光的身形在窗前化作一丛剪影，眼睛黝黑，说：“爸爸就是没有等我，没理我，他最后心里最惦记的人是你。”

    孟小北仿佛就是从那一年，经历了这许多事，性格变内向稳重很多，说话口气都变了，一下子长大。

    他天生不是那种多愁善感自怨自艾的人，不会过度自躏苛责放逐人生。他不会认命，他从来都是遇挫折而更强，他可以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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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p, V' B. Z3 c7 r& G* G3 x4 r    孟小北往北京给祁亮打了个长途，在电话里说：“亮亮，没事，我问问你怎样，好好过日子，别再晃荡。”

    祁亮：“你干嘛啊，莫名其妙的，我日子过得好着呢！你真够操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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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说：“我家里出了点事。我爸我妈出车祸了，我爸爸不在了。”

    祁亮在电话里半天没说出话，需要一段时间反应，二十岁男孩，没有“爸爸不在了”这样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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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祁亮对孟小北说，挂断电话之后，他立刻就给祁建东和他妈妈分别打了电话。祁建东当时特激动，电话里嗓门贼大，豪气地谈笑风生，以为他儿子主动找他和解、向他低头了，父子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祁亮给萧老师打电话，鼓了勇气对萧逸说：“就是想问问，你过得好么？以后还能叫你小逸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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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5 S& O; C# q1 W    萧逸也诧异：“小亮你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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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撅嘴小声说：“我心里一直特想你，不好意思跟你说，怕你嘲笑我没有人要了。”

- B+ b6 i/ w& B1 d    大屋窗台上有一排盆栽，夏天一个多星期没浇水，集体打蔫儿，那盆文竹纤细的茎杆直接萎了快要枯死。孟小北赶忙拎了喷壶浇花。这都是他爸，养病期间平日里侍弄几株花草。种的有吊兰、君子兰、文竹，皆是清雅气质一类的植物。

    回想住在这个家的两年高中时光，孟建民当时确实病得很重，夜夜咳嗽。孟小北自己反省，他好像没有帮他爸倒过一杯水。他妈妈总是不好意思指使他。双方隔着一层，马宝纯每次都喊孟小京倒水倒痰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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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5 h- Y) u: ~    大衣柜里有相册，孟小北拿相册出来看。这是那种装黑白小照片的老式相册，每一页贴有几幅照片，布局随意，再以一层薄膜覆盖上，黏住。孟小北挑中一张他们一家四口的老照片，揭下来揣在自己钱包里。那时还住在西沟，老的厂房宿舍大院里，孟小京很乖地让妈妈抱着，而他自己像个小泥猴子，顽皮地骑在他爸后脖子上，威风霸道地占据他们家制高点，快活得眼睛眯成两道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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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去小屋整理他留下的课本杂物，装了两大纸箱。

: `3 R" C5 y6 Q0 L$ U: k/ E: l    他在他书桌一角，发现两张红色存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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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8 Z5 ?6 T! V7 J    存折都写的他的名字，一张是他高中两年挣到的微薄酬劳，另一张大约是大学几年陆续挣到的钱，他自己都记不清，不太在乎钱。存折里是一笔一笔小收入汇起来的；孟小北每次上交稿费，孟建民立刻记账，存到存折里。另付一个小记事本，记录每一笔入账的数目日期，可能是怕和家里别的钱弄混，特别细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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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建民当日临出门前，在大儿子书桌前坐了挺久，然后在记事本空白页上留了话。

    【小北，这是你这几年画画辛苦挣到的稿费，我们一直为你记账存着。大学即将毕业，就都交给你自己保管……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如果受了委屈，那方面发生变故，还是回家来。爸爸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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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是少棠先掉泪了，站在屋子当中，眼眶慢慢殷红，觉着自己已经够爱儿子，或许可能还不够深沉深刻，偶尔自私。

) [& W! R$ n1 ^: W  b    孟小北捏着两张存折慢慢蹲下去，掏心扒肺的，抖得喘不上气，被少棠从后面用力攥住肩膀。

: x- o+ q% U5 k    十五年前少棠与这家人相识，他夜里去爬孟建民家窗台，想偷腊肉吃，结果被小狼崽子无情地浇了一身狼尿。那时的贺班长多么年轻无畏，浪/荡洒脱，脸皮也厚，他就拎着两瓶西凤，哼着小调，跑到人家里蹭臊子面吃，一来二去，吃出十五年交情。他赚回个干儿子，大宝贝，一生作伴。

# N3 ^8 K- L) y1 R9 ]    贺少棠后来跟他嫂子商量着，在西安南郊某一处新建的墓园，买下一块墓地。

    马宝纯叮嘱买夫妻双人墓地，先放进一人，过些年后还能重启一次，安放另一个人进去。

- k1 l2 `) ~1 y( T9 E    这一年秋，孟小北孟小京哥俩失去生父。孟建民下葬，埋骨于西安，看灞水凄凄，西风长啸，想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一生抱憾，没有能够再回到北京。

5 Z* Y6 W$ {4 y3 X; s3 f* }2 Q7 H8 q4 o   
; C& `# L8 F; K0 [; s, Z    第九十二章尾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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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某年的秋,满城金黄。岁月的节奏脚步飞快，这座城市时时焕发新鲜动人的容颜,活着的人忙碌而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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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U* i- g# |  X    孟小北穿米色风衣，黑色长裤皮鞋，身材瘦高,走路偶尔还是当年肩膀轻晃不修边幅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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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仔细看，他的仔裤后面两个后屁股兜上,露出很别致的丝绣抽象图案，腰上挂一条金属银链，有叮叮当当的装饰吊坠。那是他自己设计，他奶奶给他绣出原始图样,再到外面找人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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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o5 j) v" `+ s    这是电视台的大楼，敞通的大办公间内人头密集攒动。女士抬眼一招呼，“小北，你来啦？稿子节目组已经审过。”

2 }8 B& p( |* l/ v8 l4 m! J    “姐。”孟小北笑一下，没找到椅子，身形麻利，抬屁股坐到旁边小桌上，两人讨论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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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大姐说：“嗳小北，说好了你帮我做那条裤子呢！我要一条你设计的、后屁股兜带丝绣的，你一定记着给我做啊别不拿我的事当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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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笑说：“台里订单太多了，我奶奶都忙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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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视台里无论领导前辈，还是同龄年轻工作人员，都习惯喊他小北小北，姓氏自然省略，可能也是孟小北这人平时随和亲切，健谈，和谁关系都不错。前些年少儿部主任找孟小北筹划投拍的那个节目，因为台里资金和宣传侧重等等考虑，原本是黄了。那几年，资金都拨去购买进口动画片了，一部接一部在收视人群中火爆，唯收视率至上，严重挤压国产动画的生存空间。

1 A# m: z$ J! K4 D4 g8 N    拖了两年，瞿主任又打电话叫孟小北来，制作一档新节目，真人出演，结合动物与各种童话场景道具，做一个中国版的“绿野仙踪”。

    孟小北身上套着连体的道具演出服，脚上踩着老虎掌，戴个老虎头。他就是个孩子王，身后领着几名活泼伶俐的小演员，他与导演亲自到蓝天少年合唱团挑的几个俊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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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北京的秋老虎厉害，摄影棚里闷热，头顶几个大灯灯光交错射在他脸上。他是在人前见灯光兴奋的人。

    节目开机前，他呼机又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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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G1 a7 f! Z8 f, i    他两手套在连体衣里，两只大老虎爪子没法拿东西，满头热汗，喊人帮忙：“姐，帮我看看呼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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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演说：“谁整天没事呼你，你媳妇查岗呢？”

    孟小北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 x# |: C( c. g- s2 ]    他用老虎掌端着呼机拨弄，应道：“可不是我媳妇查岗么。”

( f+ F( P3 h" U7 d: I    摄影师大哥乐他：“小子，甭吹了，你有媳妇了吗！”

; V' X& x. O% ?2 d2 ]    某人呼他：【出差回来了，今晚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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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嘴角微弯，眼里有光彩。

6 ^/ s& c9 S4 f  o6 r    少棠嘲笑过他，大艺术家，整天业务这么忙，学校、工作室和电视台三个地方跑来跑去的，把咱家大哥大随身带着，方便联系您的业务！

9 t# f% u/ \8 @# O5 L- f% u  b    孟小北说，才不用你那个大砖头，我们部门几个领导仍然用摩托罗拉，大家开会，我猛地掏出个大哥大，招人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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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D% ?/ g9 r$ R+ ^, y1 T    孟小北在镜头前滔滔不绝，随即振臂一招呼：“小虎们，和大王一起出发，今天去动物园巡山！”

    几个穿连体衣的小老虎扑过来，欢欢喜喜簇拥到他身后：“大王大王，去巡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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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即音乐一响，“啪”、“啪”迅速站位，孟小北在正中，身后一窝小虎一字排开，倍儿认真搞笑的，踩着节奏来了一段说唱。“我知道我能我知道我们能，成为理想的自己理想的自己，只要我们不断追寻不断追寻，到达梦想的彼岸我们一起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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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摄像的哥们儿扁着嘴忍笑，伸个大拇指：好！

7 t# \: ]1 D0 O2 f, |& c8 y    ……

    孟小北并非台里正式员工。电视台这种事业单位金饭碗，多少能人和背景后台过硬的人，打破头往里钻，编制很有数的，一般人进不去。

    他是瞿主任邀请来的熟人，与节目组签订合同，合作制作节目。

    这档节目他付出了相当精力心血，边做边拍，同时就在频道上开始放映。本子由他自编自演，而且，这个节目在棚内使用的所有道具、家居装饰、布景，全部是他亲手制作。筹备的那几个月，一宿一宿熬夜，房间堆得像批发市场玩具城仓库。他设计了全套玩具纸样，亲手缝出各种小狮子小恐龙小绵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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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一个场景，摄影棚内布置成房间式样，墙上挂了许多充满童趣的老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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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自己精选相片，有他幼年在西沟与孟小京的合照，还有少年时代他与亮亮大伟戴着绒线帽子勾肩搭背三人行的美好回忆。他惦念的朋友家人，就以这种方式进入镜头，跟他一起上了电视。

    拍摄一整天，三幕戏，小演员都累坏了，孩子换了三拨，棚子后面休息室里呼呼地睡着一群孩子。孟小北是男主，没有替补，累得喘成狗，嗓子沙哑，狂喝胖大海。

0 z* F  n# l6 k2 z5 ]: [; J    每次拍完节目，部里主任领导携一个班子的人出去公款吃喝，犒劳辛苦有功的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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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n# `! Y+ k) D- }- R    饭桌上，孟小北大大方方和人敬酒干杯，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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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A+ {$ @' N: |6 Y    台里一位领导偶然间问：“小北，看你在棚里设计的那面照片墙，有些是以前在大西北山沟里拍的？你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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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点头道：“在陕西岐山山沟里拍的，我出生在那儿。”

    领导问：“你在那里出生？父母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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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q" S0 m0 ?& o$ a) r' p2 Y8 q- p    “你父母也是最早参加大三线建设那批老职工？”

5 l  a: s  e$ q! O! c5 }$ ]    “都是老三届啊，我和我的哥哥也是，我们这一代人啊，咳！”

    领导再次端详孟小北，那眼光就不一样，充满同路人的感怀知遇。这也是文/革过来的历尽波折的一代，如今在社会上混出头了，就想要提携后辈。领导说，“我大哥当年也是响应国家号召，去到四川大山沟里一座枪炮厂，干了二十多年，身体都垮了，一辈子没出来。他为了让他孩子能出山，把他儿子送出来交给我们带，所以我侄子一直跟我们家过，像我半个亲儿子。”

+ M3 U$ u% r  ?6 A- S( z    “你父母现在还好？还在山沟里吗？”领导很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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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J4 U9 p/ j  r    “他们厂子工人后来都出来了，家属宿舍搬到西安。我和我弟考到北京的大学，我父亲前两年交通意外，已经去世了。”孟小北说话时，非常之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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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导略吃惊，面露遗憾：“啊，是这样……”

    孟小北现在已经能很平和、镇定地，在饭桌上向旁人讲述家里二十年间的际遇，淡淡然然，也看不出特别的压抑悲痛。席间一片静默，只有筷子碰撞杯盘发出的清脆心声。几个同事静静地听，偶尔发出嗟叹唏嘘，感叹人间悲欢，世事无常。

. r  B/ A- _. O) K, U    领导都是见过世面的人物，会识人相面，喝酒，点点头：“你父亲也值了，养出两个儿子都争气，没给父辈丢脸。”

    “小北，咱们台里旅游部，准备做一个野外旅游风光互动式节目，在陕西甘肃新疆取外景，需要几名能吃苦又活跃的外景主持！我认为你最合适，你来找我！一定要来啊，我一定要用你！”

0 W* w' g: T! n3 V  E7 x    孟小北坦白说他主持这方面没有经验，不是广播学院出来的。然而那位领导只吃过一顿饭，就看上他了，认定他谈吐阅历气质适合这类节目，一定要找他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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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8 ]" H" B# m5 d' ?- T6 `    结果，孟小北又认了一个“干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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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3 `9 l) F0 \5 s0 v, |    孟小北觉着，他爸爸建民这个人，一生劳心劳力，特爱操心唠叨，人都过世了仍是这样，可能一直在天上瞧着他呢。他爸爸仿佛是拥有某种人格魅力，这种父辈坚韧性格的影响力，绵延深远，润物无声地打动许多人。无论对他，还是对孟小京，冥冥中像是一直在保佑他们哥俩，毕业后这两年一切都顺风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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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两兄弟，甚至仅仅因为父亲意外身故，业内前辈们同情怜惜，就无形中获得许多额外工作机会，孟小北自己都不曾料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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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1 K& F/ l; ]( j, X    孟小北在大学最后一年，基本足不出户，不迈出校门，就用专注疯狂的上课考试、赶各科毕业作品，充实自己的时间精力和情感世界，抵消内心隐隐弥漫的煎熬。丧亲之痛，是后劲十足的，因为每个人都有爸爸，无论这人在与不在，心里一定空留着那个位置。每个男孩内心都埋藏着深刻的景仰崇拜，父亲地位重如泰山，是人生的偶像。小北少年时对待家人的别扭隔膜，归根结底，也是因为在乎自己在山那一边的地位。

  \6 i6 Y7 `9 \/ |    孟小北平时也看不出任何异样，不悲悲戚戚。他性格仍是活泼开朗的，额顶开天眼，有一束光芒照亮属于他的天地。

    班里女生偶尔在背后谈论，孟小北家里有人去世了吗？孟小北胳膊上一直戴个黑纱，戴了有一年吧？

) @! g; g$ P; g' Z; P0 B    每每夜深人静时回想，他会忍不住想描绘一下父亲年轻时模样。所以，孟小北是自从孟建民走后，开始比较多地画他爸爸，以前没画过。

    孟小北大学毕业之际，孟家四女找了个适当机会，围在二老身边，慢慢讲出事情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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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家老爷子老太太，是在长子过世一年之后，才最后知道真情。知道得太晚，人早就没了，归于一抔黄土，老太太甚至没有大声哭出来，填满皱纹的眼眶里光芒黯淡，望着她信任的大女儿：“你说，你哥哥，人抹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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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_$ J7 G( r: ^    老太太慢慢掉落几行眼泪，叹道：“俺还以为，他是病又重了，病得不好了，所以你们都瞒着。”

    老太太只是人年纪大，心思还是细密的，亲人之间永远有那样一丝心灵感应。她儿子一年没打电话来，任几个闺女怎么编瞎话糊弄她，她是有感觉的，其实早就察觉建民出事了。她原本以为儿子病危了，所以是有思想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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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o6 Q. J% d  l( d$ R1 W    这是孟奶奶唯一的儿子，一辈子没在父母膝下尽孝，她也一辈子没机会再拉扯扶持她这大儿子，留在世间多享受几年子孙的福祉。

    两个老的还是相当坚强，沉默地捱过丧子之痛，只在夜深没人处偶尔掉几滴泪。老太太迅速将全副感情转移到她大孙子身上，她的大北北就是生活里全部乐趣希望。放手那些留不住的，紧紧抓住那些仍在身边的孩子！

: B4 I7 \6 x% J" o& {. }; e    孟小京中戏毕业，当时学校推荐他留京，有希望进入北京某著名话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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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权衡再三，考虑家中情况，孟小京最后决定回西安。他把人事关系放到西安的剧团，后来若干年就一直在当地。一半原因是方便照顾他妈妈，另一半原因是丈母娘那边儿一直盯着他，家有娇妻，速归！

    马宝纯车祸后逐渐痊愈康复，身体没有大病，唯手臂留下一点残疾，不太灵便，生活基本能自理。

: m4 ~% e/ D. Q" _# H    马宝纯后来，就一直仍住在他们厂的家属大院，没有搬家，也不愿来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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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倘若来北京，就一个人儿，人生地不熟的，无论回娘家还是住在婆家，都是个凄凄惨惨的寡妇。寡妇最触人霉头，久之再与她婆婆相看两厌，还不如住在自己家，落个轻松自在，厂里有退休金和医保，衣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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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京毕业后开始大量接戏，演员青春有限，二十几岁就是最美时光。

& `1 G1 J" n( q6 N: g, n! Q    这一接戏，难免与媳妇发生矛盾——聂卉不准他跟女演员拍亲热戏！

    演戏，尤其是进入到九十年代的国内演艺圈，哪有不拍情情爱爱镜头的？不是文/革排样板戏。

  _5 m9 H1 m: m3 @1 s& ^3 D    大量的琼瑶剧武侠剧偶像剧生活剧，陆陆续续兴起，电视屏幕上越来越开放。甚至就连主旋律抗日剧，都要为英雄男主身边一左一右至少配两个女的，打仗之余，在阵地后方乌烟瘴气地搞个三角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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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卉说，反正不要让我在电视里看见你有亲热镜头。

    孟小京说，我还不是大牌呢，人家陈道明那个级别，敢跟导演发飙摔剧本，当场就在现场改本子，他说怎么演导演就怎么拍，全组听他一人调度指挥，我不是啊！导演让我怎么演我就得怎么演，我没权力说我不演这个那个的！

    聂卉说，那这个戏你就别接了，你接别的剧。

9 Y+ n9 _- e7 X5 T    孟小京说，按你这个标准，所有的言情剧偶像剧生活剧，我都不能接！

    聂卉撅嘴道，那你就只接那些不给你配女炮灰的军旅剧抗日剧，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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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京说，我长得也不够“军旅”，我就不是张丰毅周里京那型的粗犷硬汉。媳妇，你这样，你老公这辈子就别想红了！

    聂卉说，我本来就不想让你“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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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C+ E6 w* M# P    聂卉这一句话，给孟小京事业定了调子。她原本就反感演艺圈里那些事儿，这也就是与孟小京是高中初恋，彼此对待对方仍保留一份初始的纯真。倘若是后来认识个演艺圈出来的帅哥，聂卉还未必看得上眼，觉着都不干净。

$ t  k/ C7 ?7 `" y" X; r    经纪人有一回琢磨将孟小京和他们当地一个年轻小明星凑一对，搞个稍微有爆点的绯闻，炒作一下，让孟小京从一个“演员”的位置往“明星”那圈子里钻一钻。结果还没等聂卉发火，丈母娘先发话干预，咱们本地还有人敢和我们家姑爷搞绯闻？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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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 U3 r$ n( @2 d    因此，孟小京几年一直默默无闻演戏，大红大紫是甭惦记了，倒也不愁没有本子。他拍了许多民国剧，抗日剧，主旋律的，还有西北风的乡土农村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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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京这时仍是未婚。按当地习俗，孝子应为父亲守孝三年，三年未到不宜结婚，亲家母心里挺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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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应酬完，孟小北踏着一地月色星光，迈进家门。

, i8 V% A. F' B    客厅小灯开着，椅背上搭着某人的风衣围巾。孟小北心头一热。

    他男人仰面躺在卧室大床上，衣服都没脱，正装西服，四仰八叉一躺，呼呼地睡着！

. @% D% P) v8 `/ h: w3 Y    屋里乱着，两人都忙得不着家没人收拾家务。孟小北跌进大床，半边身子立刻砸到少棠身上，砸得少棠“嗯”了一声，眯眼瞟他一下，老虎没发威，继续睡。

    于是，这俩人就一个仰，一个趴，都懒洋洋不想动弹，就这样一声不响，又睡过去一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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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B* {5 w* E0 Q7 v' j    孟小北支起一只眼：“嗳，眼瞅着迈向老夫老夫七年之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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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l; i2 ?5 E. k6 ^( y; |7 z9 j$ n    少棠闭目养神：“哼。”

    房间里光线昏暗，孟小北趴着，端详少棠平静的侧面，问：“咱俩在一块儿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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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0 o) F. N; ]& f- d    “从十六岁我跟你说我喜欢你，快八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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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自问自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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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犯个小贱，抬起一条腿，搭在少棠腿上，用自己大腿轻轻地蹭少棠XIA身。挺久没做，蹭了几下，少棠就有反应，西裤下面BO起，看起来挺逗的。少棠闭眼笑了一下，伸开手臂，孟小北慢慢移动，将自己全部分量移到少棠身上，四肢贴合，就这样趴着，听胸腔里的节奏，互相有力地呼应。

    身体一贴合，那种感觉奇妙，脖颈胸膛处的皮肤迅速融合到一处，心房互相轻轻地刮挠磨蹭，分不开。

% q' {3 X; D9 {9 V; {    两人在床上搂了一会儿。少棠抚摸儿子后背，给小北讲最近几年公司上的大项目。前两年因为申奥，短期投资上马大量的设施场馆，原本寄予了厚望，结果中国作为申奥大热门不幸失利，上面极其失望，底下一片不服气和不甘心。最近，又开始查市里的贪腐案，可能要变天了。

    孟小北不太知道这些秘闻：“查到副手了？贪了多少？”

1 a+ ^/ T8 X0 e    少棠说：“其实没贪多少。他得罪人了，就是要办他。而且他儿子有经济问题，跟李的儿子一起做期货集资，两个混蛋败家的玩意儿卷钱跑了。”

    两人又搬了一处新家。原来那处房子，住久了少棠嫌房子小，他施展不开，打算换个大的，给自己留出一间训练房，挂上沙袋，每天练拳脚踢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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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说：“你拼命健身干什么？不用，你练不练都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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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板着脸道：“肌肉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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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k, N+ V* y6 n% g- {$ o    孟小北颇有深意地笑了两声，结果当晚就被某人狠狠地QIANG暴了。

- [( B( \/ [( e/ ~6 l+ P# M    人到中年，多少都有危机感，孟小北认为这就是少棠的“中年危机”，某一年度过三十六岁本命年之后，就开始折腾。

; T& H, h9 u* M$ O3 V: c( S8 V8 M: e    少棠添了些钱，将原来那套两居室换成一套三居。他的书房兼训练房是一间，另一间空房，迅速被改造成孟小北的画室兼玩具厂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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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j) |* d$ a    厕所里原本想装个浴缸，然而空间不够大，只能勉强装下一个瓷砖的整体浴室。

; O4 u  Z5 P' i) j    两人站在花洒下面，洗澡。少棠给小北搓背，捏一捏儿子愈发结实的屁股。然后少棠坐在浴室的坐位上，孟小北托着少棠下巴，用小剃刀，认认真真给他小爹刮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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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u! N# P* g( f8 a2 E    刮刀刮出来的下巴，光滑好看。

; Q8 c1 W1 D/ ]  N* n    孟小北用小刀往少棠下/身处一比划：“都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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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一笑，透着自信：“那地儿不刮，有人喜欢。”

! m5 C. ]1 ]" k" t    孟小北有自己单独画室，经常熬夜，穿一条黑色塑料布围裙，半长的头发绑成马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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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r2 p9 p# Q1 g6 g/ W! L    屋里四面都是画，孟小北向后退开，距画架三米，眉头微蹙，神情专注，手指夹烟，屋里荡着烟雾。

    少棠半夜起夜，赤/身穿短裤进来，突然从后面勒住儿子的腰，往怀里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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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说：“以后别这么熬夜，烟抽太多，对身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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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北说：“习惯了，职业病。”

" E% _0 i3 s% X' Y# _/ v    少棠严肃地说：“你再这样，到五十岁你身体绝对就垮了，肺都没法要了！”

    孟小北神情一直专注在画布上，眼里光泽没有一丝波动：“五十岁正好。我五十岁时候，你六十四，咱俩一起慢慢地变老！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求同年同月生……我觉着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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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O9 I% `- }" U    孟小北笑着说的，特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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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k2 L: D; i/ |7 ]7 a9 `* r4 ?3 R    少棠一愣：“……混蛋话！……你以后别这样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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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M8 T. e; R- R. F* ^+ x    就因为孟小北这句莫名欠揍的话，少棠后半宿仰面瞄着天花板运气，憋火，没睡着觉，半夜里干脆飞起一脚，把孟小北踹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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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0 h! A, ?5 I" A    孟小北爬回被窝，搂了少棠的腰：“大宝宝我不说了，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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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不看他：“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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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现在长大了，难得服软撒个娇，声音突然低哑下去：“我珍惜你。我就剩一个爹了，我绝对不跟你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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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h5 n* e( q2 D, t7 l# a    第九十三章尾声二

    三年热孝将满,孟小京该结婚了。

, Z& z% S1 Z3 i1 C- O* w5 t  `    孟小京选择回西安，也是两方面情势所迫。他心里有数，如果两兄弟之间留下一个，在西安照顾母亲,那么这人一定应该是他,这是他应尽孝道,义不容辞，不能推给孟小北，他爸爸也在天上盯着他呢。反之，将来在北京给爷爷奶奶养老送终，就是孟小北自己的担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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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丈母娘催好几次，而且就在临近三年之期时,聂卉“又”怀孕了。

% n  }' g+ u* S4 D0 i    这回不是诈和，这回是真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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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迅速去登记了，婚礼迫切提上日程，聂卉本来就是凹凸有致的丰满身形，肚子再隆一些，就不好意思捧着肚子穿婚纱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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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L8 P; o9 [! z# D    省领导千金的婚礼，在西安最上档次的酒店举行，摆了几十桌，酒店门口停一溜黑色进口轿车。车前窗系红色锦缎，红毯两侧鲜花铺地。以当年西北城市的消费水准，这是一场排场浩大的烧钱的婚礼！

) {0 w* j5 l6 `  o4 t    孟小京在他丈母娘面前特乖，很懂事，平时只要有他在，他丈母娘都不用司机，姑爷亲自开车，拎包开道，鞍前马后。

    孟小京也确实模样俊朗帅气，走到哪很拿得出手，给他丈母娘长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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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婚礼，没有用孟家花一分钱，女方包办了酒席全部花销，以及新房。聂卉妈不会管婆家要彩礼，没有必要计较了，因为孟家仅有的家底儿就是孟建民拿命换来的赔偿金，马宝纯后半辈子的养老钱。若以普通平常人眼光，两家就是门户不对，好像孔雀女下嫁凤凰男。婚礼上男方家长只有身残的寡母，女方宾客尽是省里市里有头有脸的人士。

* v( i2 M, ?, T( \4 S/ m: x' E" R    结婚前夕，孟小京和聂卉又为接不接某个电视剧吵了一架。那个剧是当年比较早期的青春言情剧，少年少女校园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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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q( y1 w$ K! p: G; P    孟小京最后还是屈服了，放弃了那个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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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卉的心理情有可原，女人被家庭孩子套牢了，就与青春年少娇养小姐时的心思有所不同。这时千方百计筹算的，就是尽一切努力维持这个家庭的持久和完整，未雨绸缪，提防一切可能出现的不和谐，让你想不和谐都找不到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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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的寻常百姓家夫妻，多是为柴米油盐生计发愁，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孟小京娶这媳妇，就是他的家庭荣华富贵的保障，然而付出的代价，就是这辈子，要在一个男人往更高处发展的志向野心与维持一个和睦圆满养尊处优的家庭这二者之间挣扎、角力。事事没有完美，人生总要有得有失。

    孟小北赶赴西安，参加他弟的婚礼，本来男方亲戚就少，势单力薄的，他一个人五人六的大爷们儿，露脸就是去帮他弟撑个场面。

% L! l; n. G3 j3 Q    孟小京原本想让孟小北当伴郎。

4 ?; v% w& W0 v% g+ \8 B    孟小北挺傲气地说：“伴郎应该是未婚的吧？你找别人吧，本人已婚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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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京不屑道：“你这样能算已婚吗？你别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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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1 H: V% [" ]6 g0 I( N( ~    孟小北一笑：“我都婚好几年了，我是咱们家长子，我要是还没结，你就不能结，永远都是我先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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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k. @+ V0 x7 z    婚礼前两天，马宝纯带两个儿子，去给孟建民扫墓，三年之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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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P% A/ ~  n# {2 L& P: ~! ^    孟小京在墓碑前摆上花束和香烛，点燃一盆纸钱，香气烟火缭绕。孟小北给他爸爸摆了他从北京带去的二锅头和稻香村点心匣子。

    马宝纯站在孟建民墓前说话，开口不到一句话哭出来，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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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宝纯说，建民，我带你的两个很有出息的儿子来看你！老二马上就要结婚，快要有他自己的孩子，这两年演了好几部抗战的民国的电视剧，都已经在电视台里播出。老大也上电视了，他自编自导自演的节目，建民你如果能看着电视你记着在电视上找你两个儿子！你这个人为什么就走那么早呢，已经熬这么多年，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等两年看看你俩大儿子现在什么模样！……

7 L; ?4 b1 m2 D) X$ B- D2 {+ A    马宝纯恸哭失声，墓地里烟火缭绕，令人眼前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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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U8 p1 F- u1 t: d! M+ s4 W    孟小北垂手而立，默默与黑白小像中的人对视。阳光穿透头顶的针叶树冠，洒在他额头肩膀上。他爸爸就是一个人扛起属于这个家庭的全部磨难厄运，一切可能加诸在儿子身上的责难、罪债，与命运挣扎搏斗一辈子，蜡炬成灰泪始干。然而又有多少父母，能等到他们最牵挂的孩子，真正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这一天？当孟小北经历他后来人生中每一步幸福幸运时，都忍不住回想父辈一代人二十载的坎坷苦难。他的幸运攥在手里是沉甸甸的，他无比珍惜。

) B- Q% r! ]% ~  n: y, y& C    一对新人在西安办完婚礼，随即又上京宴请北京的一众亲戚，请爷爷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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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去参加孟小京的婚宴，其实特别不乐意，坐在床头闷闷不乐，突然对她大孙子说：“碑碑，恁啥时候，也能结婚，让恁奶奶抱上重孙子！”

% o! [1 {5 i( }8 `( z/ z    孟小北乐着一皱眉：“怎么啦，车轱辘话怎么又说回几年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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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瞪他：“哼！”

    孟小北：“日子过糊涂了奶奶？”

    老太太：“没糊涂！俺清醒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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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S: K$ E+ K5 u    孟小北笑说：“让孟小京给您生重孙子，您想要几个，让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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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s5 P# r+ ~: i. U" t2 s' W    老太太一翻眼皮：“哼，景景生得那不一样，跟俺没多大关系，俺才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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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K! G& U, w3 @% T# j    孟奶奶触景伤心，难免心里不平衡，那个娶得美娇娘怀上重孙的，不是她最疼爱的大北北，孟小京竟然占先了。

, B+ j4 D* C- A; b7 v" C6 Y6 M    孟小北在他弟婚宴上临时客串一把主持人，没有请专业的，他自己挑大梁，在台上插科打诨，迎送来往宾客。他很仗义地替孟小京挡酒，结果自己喝得有点儿高了，眼眶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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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V7 K' X& j! K$ ^, ^    他从亲戚那桌溜了。七大姑八大姨来的人很多，难免有不知情者，开始追问他个人问题，你弟都婚了，你怎么一棵帅草还没主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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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N+ V9 N  k# j    他跑到他哥们儿那桌。祁亮道：“我跟大伟子讨论半天了，我俩讨论比较你弟娶的媳妇，和你嫁的老公，哪家更阔气，更像豪门！”

1 _8 z' O0 C; |6 ]5 J1 s    孟小北：“真无聊啊。”

4 Q' n* N' G: j6 o% ~- @* G$ {    申大伟说：“讨论结果还是认为，你的那位更豪门，如果真要办婚礼的话，排场肯定更大，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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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w' c- c6 ~0 X9 K    祁亮描摹着眼前盛宴繁花：“弄得我都想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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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T' e! W2 J% _0 h1 |    孟小北说：“你赶紧结。”

; r* f' h, h- B2 }* X    祁亮：“我跟谁结？”

! q5 p* N; v2 L5 @% j8 `+ W$ D    孟小北问：“你新交的那女朋友，你爱人家吗？”

    祁亮：“……谈不上爱不爱的。不爱。”

    祁亮答得很干脆。如果问亮亮你究竟爱谁，这小子恐怕还要左摇右摆犹豫半天，问到他根本不爱的人，答案是很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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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 B6 X& P( F    “你不爱你还和人家姑娘瞎折腾，浪费两个人时间生命！要么你就找个真喜欢的，要么你就……”孟小北当桌又对祁亮讲道理。祁亮不服气，说孟小北你现在的状态，在很多人眼里也是瞎胡闹，一辈子都不能名正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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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大伟默默听着，举手：“暂停。我能说个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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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大伟：“……老子要结婚了，今天正式通知你们。”

    孟小北和祁亮当桌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狼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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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A& f% I) ]1 b9 ~- j    孟小北揪着大伟子的领带，祁亮勒住对方脖子拼命摇晃！你小子他妈的，什么时候突然就要结婚了！我们两个帅得惊天动地惨绝人寰的大帅哥名义上都还单身着，你竟然要结婚了怎么能这样！！！……

; P3 Y5 |9 j* |" @% [    申大伟说，小门小户人家，普通人看对眼了，互相性格合得来，合适就结呗。

) J% y1 ^4 n  N  X. h    “你们俩就趁年轻使劲折腾吧！所以你们还单着，就我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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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着，你们俩这样耗下去，都是在浪费生命！”

8 K) Z5 s% C0 q* h  p9 z    申大伟严肃笃定。他一直不赞成小北和亮亮与男人交往，他可以宽容看待，但是无法理解这样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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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x( ~, |+ Q# A  Y+ k4 M) }! S    年龄增长，岁月流逝，身边许多熟悉的人，一个个都相继迈入婚姻围城，有家有业有了孩子。如果说孟小北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完全感受不到周遭一重一重的压力，那不可能。他时不时会感到社会异样眼光对他的探究与刨根问底，有时难受，有时逃避，也有倔头倔脑的反抗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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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f, h( H" O    后来他弟妹生了个大胖小子，孟小京有儿子了，他妈妈在西安晚年生活就是帮老二看孩子，享天伦之乐。到那时，孟小北肩上承受的压力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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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都有从众心理，从众才符合自我保护的生物天性。特立独行走自己的路，当真需要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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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从饭店里出来，孟小北和祁亮进城，去到一家高档商场的金店，首饰专卖柜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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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在戒指柜台上琢磨研究很久。黄金在时髦年轻人中间已经过时，如今结婚都得送白金镶钻！孟小北拿了一只白金嵌碎钻的男款指环在自己手上比划，想要买一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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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说：“你手上不是有个戒指？还要花钱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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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Q  J& g( T. a8 G' Y! z    孟小北说：“手上这个是他送我的，我还没有给他买过戒指，想送一个，周年纪念。”

    两人并肩站在柜台前，仍穿着婚宴西装，无论远望或是近观，都是两名俊朗潇洒的年轻男士，外观颇养眼。周围柜台的售货小姐都盯着他俩。祁亮抬头无辜张望，摆手：“别误会啊，他不是买给我的啊！”

3 G. |- P3 l% A9 }# @    孟小北买了一对一模一样的碎钻白金指环，挺贵的，花掉他几月工资。他毕业以后这两年挣的钱，除了孝敬他爷爷奶奶给奶奶家换家具换门窗重装厨房厕所装空调，寄到西安给他妈妈一些，剩下就是给少棠买这个贵重的礼物，表达心意。人在感到压迫和情绪彷徨的时候，就有逆反挣扎心理，需要用行动一遍一遍确认，彼此心思仍然忠诚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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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同时也挑了一只钻戒，反正他不差钱，想买就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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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式的。

    孟小北惊叹：“你不会是今天受刺激了准备闪婚吧？！”

' ?  r. n9 a2 l( s  b/ C1 Z. s0 Z    “你不爱，你还要结婚？老子太看不惯你这德性，对你自己感情人生和前途不负责任！”

2 k9 C& C  L4 [: K$ F& V    祁亮不吭声，眼底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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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D- @0 N1 W0 x0 w3 a/ o    孟小北很确定，他看见祁亮买的是一只女式钻戒。女款的，不然还能送给谁？！

2 u* L9 [- u1 [1 j8 V! f# r( X1 `    孟小北为什么突然想起买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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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l% B. i' f8 z    他挣钱了，有自己的收入，男人难免就想要对爱人表示表示。而且，他小爹又快要过生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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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E: _7 v  ~. r2 E" N* q! a    如果按虚岁计算，少棠年底就四十了。

) A% m& g* j  V; p    少棠夹着手包，穿长大衣，从大厦里出来。出门前呼儿子：【晚上有空吗，带你出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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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 q& y! l, |' ?$ \    这两年，少棠帮祁亮和小北搭起了广告文化公司的架子。他为那两个能折腾的小子向银行担保贷款，注册资金，祁亮开起一间小公司，在写字楼里租几间办公室，人员配置十分精简，就是几个最可靠朋友，专门承接北京公司和学校的彩印宣传册业务。他们那时还和报社合作，搞起一份娱乐杂志，凭借那几年国内通俗影视音乐的火爆热潮，在校园书摊上卖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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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z0 L; ?4 G- K- t0 I8 Q, d8 f    孟小北自己的工作室也依托在广告公司内部。他画漫画，画插图，做图书封面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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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r' `8 }& V) Y    一幅手绘彩图的行情是八十、一百。然而到月底时，经常是画笔颜料材料费都填不平，入不敷出，因为他交出去画收不回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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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做事大方随性，有时稀里马虎，对钱不是很在乎。

    少棠后来终于忍无可忍，让他做出账目表，收回一个账就打个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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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h, H  B1 z, J# p# @' W: h2 g    少棠拿账目一看，零零散散，十个单子能有两个收回钱就算不错，都是他妈的一群业内老油子，欺负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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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己给人平白出力干活儿没关系，他见不得孟小北受这种委屈。

+ j( F' h5 \* t* `3 \    孟小北打电话过去要账，出版社编辑永远就是这些话，“你再等等”，“我们年底资金不够要等下一年预算”、“已经给您付了定金后面迟早都是要付给你”，然后就一家家无耻地一拖再拖，拖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拖得孟小北月底没钱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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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2 B( ?" _9 D9 o$ {  R    贺少棠开一辆吉普，停在出版社楼门前，车身一横，直接将那家出版社大门堵了，谁也甭想出来。

8 a8 n( n$ t* H+ @6 B8 y% J$ d    少棠直闯总编室，把门一关。总编苦着脸说年底真的没有钱，少棠说你们出版社年底就别发工资年终奖，把拖欠的稿费付了。总编想打电话，少棠伸手把电话线拔了。总编说大哥你逼迫我也是抹油用滴，少棠说你喊我大爷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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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3 p2 C5 Y; T. D; {2 m5 @4 A. m    总编总之就是两个字，“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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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c7 ~5 u; v2 ]" v2 F- y+ r; A6 f    业内很多人都是这样耍无赖的，坑作者版税，坑画手酬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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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l. W$ Z# \/ E+ u    少棠不是坐椅子里，而是坐在大书桌上，直视对方：“你们出版社是财政部下属单位吧？部里每年财政拨款资金富裕着，钱都流哪了，我现在打电话，找部委审计部门进你们单位，查查你们这几年账目？你们每年赚钱的大头是往学校卖各种大白本练习册和翻印卷子吧？有教委的合同吗有正式出版号吗你们有版权吗？试卷是从哪弄来的你们几个主编主任吃多少回扣？你说，是我找上面的人过问一下你们社目前经营状况，会让你损失大，还是你现在麻利儿地把这一千五百块钱的稿费付了，你的损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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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8 C* |0 }! A' X! y+ ^    总编嘴巴微张：“……”

    少棠面无表情：“兄弟，你算明白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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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z+ W: A; [/ o* k. D5 I    总编愣着，点点头，好像算明白了。

% A  C# {/ l) v$ W# }! N    少棠将烟蒂往桌面一摁，用手指碾熄最后一丝火星：“付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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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P1 e, v& `6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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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S- j, y- v' A) }    少棠开着车出去跑一趟，拎一兜子钱回来，办事利索，孟小北没有他小爹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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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v) W. S9 g2 g% t  a    孟小北叫道：“少棠你怎么在外面那么横？平常你不是这样的！”

( B- U- h) h, D2 g) w0 n    少棠说：“对付一群流氓，就得用耍流氓的办法，不然你就被别人流氓了！”

5 j0 ?& y% `2 V+ L. Z    少棠等了半天，儿子竟然没有回呼他，根本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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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打电话到工作室，申大伟说，小北和亮亮逛街玩儿去了！

3 U5 H9 }, T; W: k  L    少棠对大伟没说什么，心里淡不唧儿地哼了一声，不高兴。两个男孩整天腻腻歪歪在一起，还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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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3 V' S, l+ s3 s9 ~4 l) w+ b$ h    他快四十岁了。前些日子，自己在书房里弄个多功能**一的椭圆机，拉力健身器，晚饭后消耗卡路里。早上天一亮就出去晨跑，孟小北还撅腚在被窝里睡得呼呼的，他出去跑步，再给大宝贝儿买早点回来，对小北是越来越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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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向是那种很自信而且生活自有一套的人，不在乎旁人眼光，不怕老。然而偶尔夜深人静一翻身，凝视枕边熟睡的健壮的儿子，或者清晨醒来，悄悄掀开被子，欣赏他儿子结实的小腹、腿间有力的晨/勃，那种抵挡不住的岁月年代的差异，愈发显得凌厉尖锐，时常蛰疼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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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3 g. X0 s6 v6 i4 O    心里没有起伏波动或者小心眼儿，那绝对是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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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t  _$ O) J+ X    当天傍晚，祁亮跟着孟小北去到新家，在屋里转一圈，啧啧称叹：“你俩小日子真美。”

    孟小北说：“你原本也可以过这么美的日子，你自己放弃了。”

  Q4 v& _( o7 P  q    祁亮撅嘴不语，当时太年轻，愚蠢，虽然现在仍然不怎么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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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1 ^& w; J3 N  }  w    祁亮在孟小北画室里看了很久，突然灵光一现：“孟小北，你给我画一幅素描吧！”

    孟小北说：“少棠叫我出去吃饭。我还没回电，我琢磨怎么搞个浪漫的，把戒指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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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说：“你帮我画一幅人体的，裸/体，素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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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嗤笑：“你要干嘛？上回跑到我们美院裸/奔，还不过瘾，想让你北爷爷亲自调/教调/教你？”

  {0 A' q8 {8 D( F    祁亮板着脸，严肃地：“你帮不帮我？你不帮我我找别人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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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o3 T$ b8 D# X% c. L    孟小北忙说：“我画我画，你要卖也只能卖给我，外面很乱的！你不要随便找别人画，有些画手是骗色的！”

    祁亮脱掉毛衣，解开皮带纽扣，叮嘱道：“你把我画得好看一点儿，要身材特别好的，有质感的，大卫雕塑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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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反嘲道：“小马猴，你身材长成大卫那种质感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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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问：“你画人体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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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动情地低声道：“萧逸也快过生日了，我送给他当生日礼物，看他能不能对我回心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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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d$ f7 S; c4 G- n* ~    孟小北喷了亮亮一脸口水：“……你脑子烧坏没有啊！神经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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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X/ d/ W* r# u% d" d    孟小北原本不想给祁亮画，拗不过这人死皮赖脸地纠缠。画室里有一个红色的破旧沙发，祁亮很豪放地就脱了，嘴上还嘟囔：“你看我不会有生理反应吧？”

    孟小北在画架前准备纸笔，冷哼：“不会，从小看惯了，而且你身材太差，无法满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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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h  S* [# W$ ^4 c4 J2 i    祁亮脱得剩一只小裤头，脸绿：“我靠，太踩我了吧！我怎么不能满足你了？！”

# c; n  W) ?4 l6 w    孟小北绷着脸道：“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肌肉健康结实的型男硬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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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嘟囔：“哼，直说你就喜欢你小爹么，没品位……我多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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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5 ]- u! T) `( e! Q    祁亮四仰八叉往红沙发上一趟，两腿大敞，一条小腿还翘起来乱晃荡。祁亮皮肤极白，略瘦，骨骼细长匀称，就连手指都是修长修长的，就是个病态美少年。红色绒布衬托白肤，皮肤上隐现淡青色血管，那种感觉很奇妙。孟小北忍不住盯着看了片刻，从欣赏艺术品的眼光，亮亮确实是个尤物。

    孟小北凝视画纸，已经准备下笔构图，打比例线。

% {: B, ^, X2 K0 @+ c5 U$ F    大门轻磕，然后哐当一声撞开，像是用膝盖顶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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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莫名抬头，少棠大步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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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7 E6 l- j8 E; w- V2 g) B, Z# g    少棠脸色淡淡的，面无表情，看着屋里俩人。祁亮惊讶，下意识飞速用两手捂住裤裆，他其实尚未脱光，等孟小北指挥他摆姿势构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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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t# K8 Z& C: E# e4 i    孟小北：“少棠……我画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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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冷冷地问：“画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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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_* Q0 T( n8 H8 ^7 T/ Q6 r% ?& Q    孟小北说：“没什么，亮亮让我给他画个写生。”

) G$ F5 B5 V2 [3 S    少棠眼底漆黑，眼光瞄在孟小北脸上，然后转头问祁亮：“你刚才说你满足他什么？”

    祁亮腾得从沙发上弹起来，拽着两条大长腿，扑棱到地下，拎起长裤，单脚着地乱蹦，手忙脚乱穿裤子：“没有没有！是孟小北说他最近特别的不满足！我本来都要走了他非要让我给他做模特！”

5 y# x# O8 t! H    孟小北怒：“我捏你啊！滚滚滚！”

% L6 A" t" Q3 d" m+ z0 A0 e    少棠一条胳膊撑门框，另手一指大门：“亮亮你先回去，我找孟小北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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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A, Y0 ?. K4 S/ {    祁亮真的麻利儿滚了，穿上衣服裤子从少棠身边一溜烟跑走，想要勾搭萧老师的人体画，也没有画成。

    少棠重新关好大门，再关上画室房门，拉好窗帘。

    孟小北歪头，哭笑不得解释：“开玩笑画着玩儿的，你不会这样就吃醋生气吧？你也太容易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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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j% C; P5 t9 M6 U& Q. M- \7 a    一句话戳得，少棠眼球一疼，站在画室正中，解开围巾，脱掉风衣，然后是毛衣。

; k0 B- L- h8 }- W# n    少棠默不吭声，手指利索迅速，一粒一粒扥开胸前纽扣，将衬衫从肩头一剥而下，露出结实健美的手臂和胸膛！小腹八块肌肉微微颤动，暴露下/身憋的一丛火苗。

    孟小北瞧出少棠手指还是抖了，情绪不稳，眼底露出一丝雄兽受伤时的表情，仿佛憋屈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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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脱到半裸：“需要摆什么姿势，你说。”

# }& K; m1 E# {0 u    孟小北被吓到：“……少棠，别生气。”

    少棠眼底两丛火焰铺天盖地罩住孟小北，口吻强硬：“你想画画儿？你画我啊，我让你画，老子全身上下给你随便画！”

$ m" [$ i" ^5 N7 q! V! T# ~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嘻！少棠吃小醋啦北北你兜着！大家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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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尾声三

    少棠解掉衣服,站屋子正中,胸膛腹部溢出男性荷尔蒙味道，让孟小北都能闻出属于少棠特有的气息,整个房间气氛都不一样。

    少棠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神情，脾气也是很冲的,像受伤又似发泄情绪,利落地将长裤也剥掉。房间里开着灯，灯光扫开一室昏暗，照亮大腿上匀称阳刚的肌肉。

    少棠说，“画站着的还是坐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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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Z: I9 i. j, f& Q7 u* p& {    孟小北一步上前抱住人，低声撒个赖，“我不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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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H$ k( @& s; g* n. Q! T& ]# @' O    少棠哼道,“画别人可以，画我你就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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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i7 v5 x/ T9 @  ~( t    孟小北耳垂发红，坦白招认：“别人脱GUANG了我无所谓，和看石膏像没有区别！可是你脱，我真的有生理反应把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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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仿佛故意现出紧身内裤包裹的下半身，露出彰显男性雄风的部位，裤裆处饱满，隔着布料一团雄物若隐若现。男人都介意这方面，这露出来，就是给孟小北看的，跟刚才跑掉的那只小马猴比身材呢。他并非把祁亮那小子真当作一个威胁。他心知肚明小北和亮亮永远不会有什么，凑一起就是俩熊孩子。如果孟小北真敢有外心，他绝不是现在这种反应。

    祁亮和他的北北站在一起，同样年轻、帅气，眼前有大把青春可以消磨挥霍。少棠时常感叹生不逢时，总是比儿子先走一步，这辈子不能真正与孟小北两小无猜、一同长大一起变老，永远是个遗憾。

    少棠脱掉内裤，坐进沙发，身子潇洒斜靠，全无所谓，定定地盯着孟小北。

    少棠没脸红，孟小北真的脸红了。不是害羞什么的，而是看到少棠坦荡荡一SI不GUA的模样，视觉和生理上的冲击，无法忍耐！

    少棠一条大腿搭在沙发上，腹肌华丽，胯间毛发黝黑浓密，荡然绵延至大腿内侧，很性感。

    孟小北低声道：“真要画？”

5 u( E- f- V* _( h- l    少棠冷眼瞄他：“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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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n& I1 w: D" o9 c+ I3 j( Y    孟小北尴尬地干咳几声，喉咙干哑：“那，你，你放松。”

    少棠瞪着他：“老子已经很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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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p  a/ B+ j" V& e2 {    少棠肌肉绷着劲儿，心里憋火，还在运气呢，二头肌鼓鼓的。孟小北视线流连，用手比划指挥：“嗯，胳膊，抬一下，放扶手上。”

3 o4 C# A4 [" a4 d. b* w' a' z    少棠顺从照做。

4 V9 P! m! g/ w1 d) J0 R    孟小北：“腿，右腿，分开，分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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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2 W, U% M4 R. g    少棠一声不吭分开双腿，按孟小北的要求摆出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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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腿轻微颤动，毛发覆盖下的BO物隐隐地激发，昂头，像箭在弦上，却极力压抑着YU望。少棠眼珠漆黑沉静，一动不动，就是一尊完美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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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静心屏气开始构图，手指捏不住铅笔，手腕抖，思维情绪混乱跳动。

. N8 F1 Y# f$ N. ~    少棠斜睨着他，揶揄道：“嗳，心思不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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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啃自己嘴角：“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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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你下面那玩意儿，冲我晃了。”

( i! b! D* K+ V9 W' V    孟小北一低头，迅速捂住自己XIA身，面露悲愤难耐！

    这写生是画不下去了。他丢下铅笔，以几乎一头将画架撞翻的势能大步疾行，扑上，两下骑到对方身上，胸膛起伏急促。少棠突然笑出来，笑得很俊，眼底射出心安理得的满足，嘲笑他：“闹什么？不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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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1 K% _2 ?8 p) ~7 M    孟小北居高临下睨着人，粗喘道：“我想在你身上画！”

    画不到一半就扑到模特身上想要ZUO爱，这种窘事，也只有当模特是少棠时，才可能发生。孟小北毫不迟疑挺身剥衣，毛衣才脱到一半，视线被毛衣裹住眼前一片黑暗，这时突然腰部被勒，一痛，少棠翻身而上，将他生生压到沙发上！

    “嗯嗯！……”孟小北挣扎，什么都看不见，双手被缠成一团。

    少棠动作粗暴，不容分说，没给他脱衣服，直接扒裤子。皮带都不给解，外裤连同内裤一起剥掉！孟小北是年轻男性身材，腰部细韧，臀窄而翘，裤子剥到胯骨最宽处仍是有些费劲，卡在丰满的臀肉上。少棠狠命将裤腰拽下，手指撸过臀缝时力道粗鲁，用力揉搓他的屁股，手指嵌入。孟小北挣扎嘶吼了一声，“啊——”

; ~- _: P- j" V; d7 b    ……【和谐分割线】……

) I: l% K# t! a! d5 C- f! U: x* m    少棠前后做了两趟，孟小北被撞昏了躺在地上，眼神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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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用脚趾蹭弄他XIA体：“赖在地上，还不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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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6 L. N; T5 G4 u$ `& W9 c    孟小北享受地眯起双眼：“被你CAO死了。”

, `2 H9 U  U' s; g4 u    少棠笑说：“我给你画一幅，你现在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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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懒洋洋的：“你画啊，画啊！……”

: p( }" s; g8 R- c1 O/ x    两人做完后进淋浴间洗澡。人的手指随年龄增长会变粗，发肿，戒指卡到关节下面。少棠用肥皂搓了半天，才把旧指环弄下来，戴上新的，心里挺甜蜜。

    两人晚上十点多钟出门，吃夜宵。

, A! i% p' C7 b1 M2 ~0 h    帝都的夜晚，城内街道店铺灯火辉煌，充满人间烟火的温暖。簋街的饭馆和音像店晚间客流盈门，老板叼烟坐在门口与熟人打牌，大音箱里放着罗琦的《选择坚强》，嘹亮的女声穿透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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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B# r3 i! E9 t6 ^    孟小北带他小爹到店里挑卡带。正是国内原创音乐与各种通俗文化兴起繁荣的年代，江山代有人才，豪杰辈出。京城市井坊间，这些走在时代潮流尖端的年轻人，早已不满足于听主旋律HONG歌或者晚会歌手，听李谷一韦唯毛阿敏的都嫌太俗气！那时划分流行与落伍，是看你听不听魔岩三杰、黑豹、罗琦，走在大街上对陌生人嚎着“姑娘，漂亮！”“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3 s) ?% f$ E4 \. D. D5 X! q/ M    少棠以前不听摇滚，就不属于这个时代。然而现在被儿子感染，这方面很乖很听话，紧跟孟小北步伐，努力学习着接受流行的音乐。孟小北在店里把大耳机戴到小爹头上，两人凑头听。少棠挑了几盘张楚丁薇，喜欢清澈的能令人内心安详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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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少棠心里，他的大北北，就是站在这个时代瞬息万变的浪潮最尖端的风流小子，上进，无畏，洒脱，而且永远能让他感到新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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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d- M7 ^# `5 D" p6 p. b; m; w    两人在小饭馆里，点了一锅麻辣小龙虾，喝着啤酒，大快朵颐。“麻小”从这以后，开始逐渐火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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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n! s0 V8 g& |% R- c    少棠掏出钱夹结账时，孟小北偶然看到对方驾照：“嗳，你怎么改名字了？你没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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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淡淡道：“告诉你干嘛？平常还像以前那么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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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 O  x1 y    少棠的正式身份证件上，全部改姓了，改回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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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n4 A. h5 s; ]    他爸拒绝了他捐器官的提议，这方面也确实极少有子女捐给父母的特例。他爸说，你以后总归还要结婚生育，男人的肾多么宝贵。

    他的继母，私下含泪对他讲，“他肯定不会要你捐献什么，或者让你为他花钱。你愿意原谅他、愿意回来，他就很感激。你父亲还是有一个未了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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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少棠悄悄去公安局改了名字，证件和正式签名都改过来，然而平时外人还是喊他“贺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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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两年之后，他的父亲尿毒症不治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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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用手指和牙齿灵活利索地剥龙虾壳，吃得飞快。一锅小龙虾迅速变成一锅红彤彤的虾壳。

7 \4 s: a  u# t* a1 W( `: L& P    少棠吃这玩意儿吃的不多，剥出虾肉，顺手喂给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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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l8 i- h" @% i7 [; E' O+ F% Z    少棠从锅里捏出一只：“这个大，你吃这个。”

5 S4 W  }+ f' v9 C' w    孟小北夹起来端详，评价道：“还是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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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挺大的，你以为你吃澳洲大龙虾呢。”

    孟小北：“澳洲大龙虾算什么啊？也没你的鸟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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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I( b" p# _3 Z    少棠笑出声，眼睛弯起来，口里有啤酒泡沫的爽气。少棠深深凝视小北：“想吃回家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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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对刚才家里吃到的一顿肉餐，显然意犹未尽，当桌边吃边寻么：“赤红赤红的，颜色也像，你那地儿再带两个大钳子，我就更喜欢。”

4 R0 c/ Z; r: }( H    少棠大笑，心情快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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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幸福生活，仿佛只是一切的开端，回到原点。人生在世，未来仍有无数波折与机遇。

    孟小北后来脱离祁亮的公司，开办自己的图书公司及设计工作室。那几年京城地下摇滚和原创音乐正火，祁亮与几个朋友合作搞录音棚，投资烧钱，给本土音乐人做唱片。祁亮赚过钱，但大部分都赔掉了。赔完他再重新赚。酒楼，家具城，灯具店，还有建筑包工队，各种行当他都赚过。

7 d  Z3 R' _2 w! {    祁亮自己吹嘘，老子就是能烧钱，懂得怎么花钱的人，才能出去赚大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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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亮亮这些年，一直未婚，却并不“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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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后来对少棠讲述他听来的艳/闻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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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1 M8 W  d) T  t/ v5 R7 W1 \% E# W' n    当初，祁亮也被他父母催婚。他爸妈逐渐年纪大了，开始惦念大儿子，相继回来找他，又都想和他共同生活。最可笑的是，父母两边为他介绍了不同的女朋友，都十分积极地撮合。他爸怕他中了他妈妈的“套”，被勾到那不三不四的男人家里的亲戚那边，将来吃亏被人耍；他妈妈又怕他被他爸忽悠了，娶哪个土财主大老板的闺女，将来就跟亲妈感情生分了。

    祁亮自己绝不主动，然而也没有坚拒抵抗父母的撮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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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土豪家的那闺女，听说他身上哪处哪处生过毛病，当时就把他否了，说，“男人根上有病，还是男人啊！二十几岁就不中用，到四十岁怎么办？”

" s8 i8 Q: n$ p* K    祁亮一听气坏了，“谁说老子那里不行了，我好用着呢！”于是两人迅速掰了，老死不相往来。

    他妈妈这边给他介绍这个女孩，名叫杨明华。

    祁亮一听就先不乐意：“姓杨？姓杨的我不要。”

    祁亮妈说：“姓杨怎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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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X2 v+ P6 U4 I    祁亮嘟囔道：“听着不舒服，姓杨的跟我姓氏犯冲，影响我做生意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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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m' q8 p* @7 b8 |    这个杨明华，和以前的杨颖可不一样。同是小门小户出身，杨明华性格温柔，会伺候人，特别听男人话。就因为这样，两人交往过一阵。杨明华还没嫁进门，就在祁亮家里洗衣服做饭，收拾家务，站在凳子上擦抽油烟机，扫窗扫房，极其勤快，俨然女主人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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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申大伟也见过那姑娘，帮着“把关”。杨明华全程小鸟依人，走路都和祁亮贴成连体人。他们在饭馆里吃烤串，杨明华细致地用筷子将烤串上的肉撸下来，喂给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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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冷眼瞄着，悄悄对大伟子说：“来了个跟萧老师一样温柔的姑娘，又是个做保姆的，我看这回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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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v8 c3 s+ C; n5 d0 J  \    两家原本已经坐下来谈结婚，就在准亲家见面的那顿饭局上，女孩的妈妈冒然狮子大开口，管祁亮要十万块彩礼，一套新房，一辆新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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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l4 e; v4 {. Z4 M5 q    祁亮一听就火大了，十万？新房新车？你嫁公主啊，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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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n, f1 m6 a3 u1 k# N0 ]    准丈母娘说，我们养大一个闺女容易么我们？将来给你家生孩子操持一辈子，管你要十万块你不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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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说，我没有十万，您宰太狠了，能让我杀个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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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准丈母娘说，你做生意呢，你还杀价？

    祁亮说，您可不就是在跟我做生意么，您都开价了，不许我还价？我们生意圈里谈价格有来有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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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1 N, D/ v: B5 m% y    准丈母娘说，你如果掏不出十万，你父亲总出得起嘛！我们知道你爸爸很富裕，祁建东只有你一个儿子。

( V$ Q; d0 q" E) s    祁亮他妈也说，结婚差钱就管你爸要，你爸白赚一个儿子？儿子结婚他敢一毛不拔？！

    祁亮当时看着一桌两家亲戚，上下嘴皮一碰：“我有十万，我有房有车，我自己赚的钱，够我结婚过日子的。”

    准丈母娘微微一愣，皮肉发笑：“呦，那你还挺能挣的，挺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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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如今脾气也牛：“这婚我本来就不想结。谁愿意娶你家千金公主就让谁娶吧！我宁愿娶个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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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2 A  i$ V; n: H# R8 W    说罢他当场离席，撇下一屋子亲戚，跑了。

    当然，那一屋子亲戚当时也没听懂，“娶个男的”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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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 m5 S* l1 c; j    祁亮又干出这样一件不负责任的事，悔婚。他原本就心思摇摆，惦记旧人，彩礼风波不过是压上心理天平的最后一根稻草。

0 u. i+ e$ q8 a& }1 B. m    他手里攥着跟孟小北一起去买的那枚钻戒。他打开绒布盒，拿出戒指，端详硕大一枚光彩夺目的钻石。这样漂亮贵重一枚钻戒，戴在他完全不爱的杨明华手上，当真是亏了，无论如何不能甘心！

7 h! N* u6 ]) \% @! t    祁亮开车直奔学校，在学校门口等了两小时。

    萧老师从学校礼堂里出来。开完大会，他这学期课程和考试结束，下学期就不在这里教书。有学生给他送挂历和贺年卡，萧老师笑笑，温柔地接受，挥手告别。女生们在背后议论，“咱们学校最帅的男老师要调走了，以后上语文课没意思，可以睡觉了。”

+ \/ e7 x, A3 e; P0 W    祁亮风风火火奔进校门，等在礼堂门口。萧逸一抬头，略微惊讶，身旁一群一群学生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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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X2 s7 s+ M/ `    祁亮上前，一把攥住萧逸的胳膊肘。别人他不敢惹，他就对萧老师最嚣张蛮横，见面就动手动脚，不管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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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9 ~. I* s+ G, O/ }; r; Z, s+ h    萧逸低声道：“学校里……你不要拉扯我。”

1 D$ V( ?% a( ~    旁边的学生瞄他们俩，“这人是谁啊？”

2 x& f) [  [& Y    祁亮对小孩们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是你们萧老师以前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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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x8 M9 J5 l1 ^* ]! }  G2 `2 N    萧逸一听“以前学生”这句话，被戳到心口脆弱处，脸侧突然红了，怔怔望着祁亮。祁亮终究曾经是他的学生，两个男人在一起，本已是社会边缘禁忌，师生恋这三字也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肩上，被传统道德礼法所不能容。与祁亮相识一场，也无法逆转地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在他生命里刻下烙印。

$ c) D! |6 Z, `4 P% Y6 m    祁亮一手拎着礼物纸袋，有模有样地道：“没事，没事啊，都别看了，我回学校看望老师！”

    萧老师几乎被祁亮这小子挟持着，从校园里劫走，劫到他车上，将车门一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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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不由分说迅速将车开走，开到小公园僻静处。两人处在狭小空间内，咻咻地喘气，那气氛一下子就不一样，透着暧昧，分明彼此都旧情难抑。

    萧逸年纪大些，心态成熟，主动开口：“亮亮，我过几天就回杭州，车票已经买好。”

: ?4 ~& Q5 D, a* D    祁亮气鼓鼓的：“不准走。”

    萧逸平静温存：“你永远不能下决心的事，我帮你做决定，免得你总是为难，又不能对你父母亲开口。”

" q0 v% v. |# h    祁亮突然转过头，质问：“你介意这个啊？那你是逼我跟我爸妈出柜，像孟小北那样！”

    萧逸愣住：“……不是，并不是那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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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心有灵犀，同时联想孟小北父亲孟建民的突然意外身故，顿时觉得出柜这事不是闹着玩儿的，足以令一个家庭天翻地覆、亲人离散！赶紧打消这一念头。

0 X6 o( f4 \  B( W( n/ M3 _    祁亮拉过萧逸双手。两人手攥着手，彼此十指相缠，仍有当初心灵那份悸动。

# W" k+ y+ ?0 ?    人与人之间，关系很奇妙。有些人，天生就是互相顺眼，适合在一起生活。

    萧老师就是个安静淡泊的人，生来是个男儿身，心上却是给人当媳妇当妈的温柔劳苦性格；祁亮命里风流，从脑顶上开出一朵一朵桃花，喜欢出去折腾。然而，他愈是出去见过世面，愈加发觉这世上仍是他的这位老师对他最好，体贴入微且无欲无求。甚至他爹妈，都在借谈对象这事拿捏他、算计他！只有他的小逸逸，从来就没算计他什么。

    萧逸关心地问：“身体还好吗，没再犯病？”

    祁亮毫无羞涩道：“甭担心，QIAN列/腺炎，没有影响XING功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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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猛地凑近，嘴唇贴上，几乎将人逼到后脑贴在车窗玻璃上。萧逸面红耳赤，两腿都没地方放，被挤住，却没拒绝，就这样吻了。

    祁亮说：“小逸，你对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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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逸：“我，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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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凶恶地说：“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是处男呢！你把我处男身夺走了，凭什么就不跟我好？你这样甩我，你这是耍流氓不负责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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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逸：“我耍流氓？当初，是你，非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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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5 v" L% c/ `7 |    祁亮反问：“你那时候是雏吗，你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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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逸不答。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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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s8 {" v6 z+ z# r" y5 w: C! A7 I    祁亮歪头，嘴角翘起来，耍个无赖：“当初是你勾引我，然后我顺势把你QIANG暴了，你要对我负责任。我们现在和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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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V$ d, X( h    祁亮说，你不答应跟我和好，我将来追到杭州去，我纠缠你！你去哪个学校教书，我就缠到哪个学校，我阴魂不散，你敢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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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逸低声叹口气：“你……唉……小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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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N2 G8 g7 Q6 B8 ^    祁亮很混地说：“你骂我吧，你再说一句，我现在就在这车里QIANG暴你，你信不信？”

    萧老师还真的相信，亮亮这小混球抽风的时候敢这样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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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抱着人，又吻上去，故意一只手伸进萧逸的羊绒衫，摸进衬衫，摸到腰上光滑细致的皮肉。好久没摸到，太久了，两人都像过电一样，噼噼啪啪起静电！萧逸腰上被摸，脸和脖颈就泛起红潮，也激动得抱住亮亮。四片嘴唇贴交吻分不开，祁亮尝到萧老师口里有薄荷糖清香，这么些年喜欢吃的牌子，都没有换过，像个固执又可爱的老古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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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7 u; W6 ~  g/ J, c0 T; N    祁亮欢欢喜喜地从衣兜里掏出小绒盒。

    萧老师吃惊，这一回是当真没想到。这辈子无论将来结局如何，曾有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孩，向他求婚。祁亮说两人曾在最艰难的那段岁月相依为命，就是患难之交，祁亮说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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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亮把大钻戒套到萧逸无名指上，强迫戴上。

    祁亮煞有介事地解释：“我真是给你买的！你不要以为这是给女孩买的，我当初买的时候，脑里想的就是你！！”

4 o3 m$ s. z9 A3 q  X' H    ……

    少棠问小北，后来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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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E- K0 B* j' v    萧老师竟然同意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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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Q' U1 q, S8 C/ n    孟小北说，祁亮特别黏人，死皮赖脸，后来将人劫持回家，至于到家里发生了什么不必言明，丫小混蛋肯定动手用强了！在一个被窝里睡过一晚，第二天就分不开，又甜蜜地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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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就是没有节操的生物，抵不住肌肤亲密及XING事的放/纵愉悦，更何况确有感情。

    孟小北问少棠：“你认为，亮亮和萧老师这次能长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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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棠答得模棱：“萧老师是最适合亮亮的那种人，唯一可惜，生就是个男的，将来永远会有压力。今后，亮亮扛不住周围压力的时候，就只有萧老师替他背负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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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O+ q0 B1 }$ d8 V) O* \    十里长街华灯初上，黄瓦的赤色城墙在人心中仍沉淀着它最初年轻的容颜。这些年身边人来人往，陪伴的那人始终如一，承受生活滋味，岁月变迁。灯火在夜空爆开，自眼前划出几道绚烂轨迹，内心感慨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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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小北攥住他小爹手腕，拉过手掌亲了一下，说：“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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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君莫言

这算是结束了吧……挺好的，羡煞旁人，就是前面写的还差点以为是悲剧了

5iwuhan

不错的文章，，，现在不多了。。

swdman1

要是能排成电视剧就好了

烟水

也只能这样了，以后谁能知道!

黑狐王子

很棒的，顶起来……楼主继续……

jiuye

很棒的文章，赞一个。

wanglch911

非常喜欢，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

baihuishigao

这么好的文没人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