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听说,当时警察并不是要拘我,而是要我提供一个合适的人,把我连人带车一起弄回去。我说不出什么人能把我弄回去,在这座城市,我没有家,没有家人,同事我不愿意说,和他们胡闹了半天,警察无奈,最后在我身上找到一张名片——平悦心理咨询所,心理医师,陈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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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7 `+ N, S6 a, C w' G' y6 ?在车上,开着车的陈医生问我去哪?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去诊所!陈医生说:这么晚去诊所干嘛?我说:看病。我还大惑不解地问,不去诊所,不看病,干嘛你来领我?陈医生顿了片刻,叹了口气说,看你这样子也只有去诊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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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j& \# A* ?- s+ O; v早上,我醒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别人的床上过了一夜。 1 j4 \6 k; R$ @; ~* r
+ t3 U* t! x# N9 F( h% _$ R$ \环顾四周,我的第一印象,这肯定是位女士的闺房——色调素雅,气氛温馨,弥散着淡淡的香水味。再仔细看,茶几上像框里嵌着陈医生着夏装的照片,阳光灿烂,笑容却并不阳光,一贯地含蓄甚至是阴郁。没错,陈医生的闺房,陈医生的床,被我占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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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1 C; A) E7 d7 d O我现在必须来描述一下这里的情况——这是我们通常说的一梯两户式公寓,A座是平悦心理咨询诊所,B座则是诊所陈医生的私人寓所,也就是我此刻躺着的地方——两套房遥遥相对。 8 V% M+ w+ X: N& `8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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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准备下床,突然发现被子里的我是光的,不由大吃一惊。昨晚醉得很深,没准把衣服都弄脏了。脏脏的我当然是不能睡别人床的,可问题是谁帮我脱的?而且脱这么光,把私处暴露无遗?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陈医生,想到这,我唰地脸就烫了,她脱光了我,也看到了我,这是毫无疑问的,除非她先把自己的眼睛扎起来,然后再来帮我——这是绝无可能的——她有什么必要扮演二十一世纪的贞女?何况她是医生,医生是不避讳身体的。可我依然为此而难为情,于是赶紧四下找衣服,连浴室也找遍了,就是没有,我怕光着身子跑来跑去被人撞见,只好重新回到被子里,等待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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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医生进来的时候给我拿来了体恤和短裤,不是我的,但是是男人的。她说:“醒啦?你昨晚吐了,幸好还知道吐在浴室里……衣服我替你洗了,一会儿就干,这个你先换上。我那里还有病人,一会儿我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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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 u6 x1 Z9 L& m0 z _她临走又说:“你昨晚哭了,哭得好伤心——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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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J6 X2 D+ n E9 }) a我傻愣愣地摇摇头。 - p2 q0 S& A; K' V+ D; l
) G/ B7 R' K7 ]: K3 v/ o她走后,我发现被窝里的我竟然在勃起,好糗!绝对不是对陈医生,这我明白,可为了什么?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我赶紧闭上眼睛,在被窝里打坐,把呼吸放匀了,让自己慢慢地松下来。 2 B$ L1 |. D# a. ?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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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有点小,穿上后,肩线离肩膀一大截,短袖体恤被我穿成了无袖。裤子也紧了,蓝白条纹的居家短裤让我穿成了自行车运动员的那种越野裤,我只好把裤子尽量往下拽,不让自己显得太激凸。穿完衣服,我赶紧到浴室刷地,我昨晚在那里吐了,尽管浴室里并没有被吐脏的迹象,可我还是麻利地刷地,我知道,学医的爱干净,大多有洁癖,我不能让她嫌我,让她因为我而难受。 % p2 V, g* |- H0 {" L4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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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陈医生再次进来的时候我正在麻利地刷地,她站在浴室门口一个劲地笑,我那会儿一定很傻,衣不蔽体,笨手笨脚,否则她不会那么笑。 5 i8 u$ K3 N% ]0 d) _0 G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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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我带来了外卖的粥,她说,醉酒的人要喝一天粥。她给我盛粥的时候,说:“看不出你还是个挺愿意干活的孩子。刷地刷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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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我把一碗粥喝完,命令我去把嘴擦干净。我从浴室回来时,她在整床,然后要我躺下,我说:“干吗?” 0 S* ?. Z3 a, Z' W
0 n1 U- G4 t2 Z3 n; R! X& Z9 v" T她说:“看病啊——你不是来看病吗?昨晚到现在都没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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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好乖乖躺下,她坐在床前的沙发上,把我的病情卷宗放在膝盖上,然后神定气闲说:“好,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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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懵了,不知道何谓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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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你昨晚哭了,就说你为什么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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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u1 _$ l& w# ]$ C8 H. M' e我说:“我真的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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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7 F# ~! Q' b" @; C+ Y她掳起袖子:“你使劲抱着我哭,看,都被你掐青了——”我看见她手肘间真有淤青,猛地坐起来,愧意地说:“悦姐,太抱歉了,我一点都不知道,我手重,力气大……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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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A' j3 j" y. [! L6 a我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开始述说,那情景仿佛是在对自己自言自语,身边并没有什么心理医生,没有悦姐,没有她…… ! S: G) A3 \- f' T9 P& I: E(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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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终于发现他在干着出卖自己的行当,可他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是很优秀的。他落魄到这种状况,很大程度是由于我——我给了他去“银光”的建议,鼓动他去闯一闯,我对他说,人活着,机遇很重要,抓住也就抓住了,一旦放弃也许你这一辈子什么也没有。他就是听了我的鼓动才下决心休学的(这是非常关键的一步),而他以前真的是一个很纯很纯胆子也很小的孩子……现在想来我有什么权力这么说?我对这个世界又了解多少?我有什么人生经验,能在此岸看到彼岸的风景?能在今天能预测未来的输赢? 6 |' i' p# T: \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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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程度,是我的轻率改变了他的一生。 & y% Q6 L5 d# s. a: Y% s- R+ t
& ~5 F. G: f7 P" `9 Q/ @# x我甚至充老大地告诉他,我的手机24小时都为他开着,有什么事我都可以帮他,可事实上,我没有一点能力可以帮到他,我不能为他做任何事……他也许是知道的,因此在最困难的时候他几乎没有求助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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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t* U" F8 x, n/ H2 P我从床上坐起来,我觉得这样也许更好些,我担心直挺挺躺着,身体会不规矩,因为,姜申开始充斥我的脑海,我眼前到处是他的影子,那些暧昧甚至是情色的场景历历在目…… ' ]; u0 I" K) K5 A" W1 u0 R8 h
- k1 ]2 j/ O$ V B) G我说,他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我,那是在他准备放弃尊严也就是将要失贞的前夜,可见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可我把这当成了一场游戏,把他当作一块温润无暇的玉,沉缅在把玩中,根本没觉察到这一晚他的复杂情绪,甚至是怀着和我、和青春诀别的苦痛;更没意识到这一晚以后他所要面临的危险。我本来可以帮他的,至少可以阻止他以这样的方式去效忠去逢迎他的老板。我说得话他会听的,这一点我有把握。可我完全疏忽了,我甚至对他说,一次还清了欠你的债,以后别来烦我。当我进入他身体的那一刻,其实已经断送了他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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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疏忽把他推上的危险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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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b, ?% m u0 j* H这一次,更是由于我,他是我的替罪羊,如果不是我,不是我要讨那些人的欢心以换取我大哥的合同,他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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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0 R1 H* @& a r1 m! z说到这,悦姐突然问:“你说的那个人是男生女生?我有点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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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Q/ ]! {1 c i0 u% ?# {我脑子并没转过来,还在继续说:“……至少不会让我发现他在做MB……” * V* }7 a5 {% x: _3 O7 I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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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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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d" l5 k; E. o6 B悦姐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说:“我明白了。这次你终于把自己内心的秘密和盘托出了。” 5 @! c7 y3 ^' t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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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i2 r' d8 W, [' F& t! s; h* P悦姐——陈医生一直没有往那儿去想,她想不到我这么个又高又健硕的人会纠缠在一个男生的情感漩涡里,以致不能自拔,她说,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她很失败。她说,这个世界太不可知了,人的情感机器太精密太奇妙了。她说这席话的时候,把我的脑袋紧紧搂在胸前,表示出她的同情和理解。为这温暖的环抱,我流泪了。 3 R* R6 Q2 q7 P" _6 P' m1 S
+ i T8 [. u: ^! ^悦姐说,这是她第二次看我哭,这么大的个子哭让人挺不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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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我是和悦姐在一间小饭店吃的,吃饭的时候她问我:“你确信自己爱那个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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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x+ {" {, Y3 p9 q' Z“没有。”我坚定地回答。“我甚至确信自己没有爱过任何人。所以从来没说过‘爱’这个字。对于姜申,我只是觉得在他的生活中,我起了很坏的作用,因此我对他有负疚感……至于他有没有爱过我,我说不好。现在谈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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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姐把菜夹到我碗里,说:“你和所有人犯了一样的毛病,把爱看得太抽象,甚至是自己把她神化了,给爱戴了一顶又一顶桂冠,让她神秘,无法捉摸。其实爱没有那么崇高,也决不是纯洁的代名词——她怎么可能纯洁?爱仅仅是性的学名而已,就像一个小孩,除了叫‘狗狗’‘毛毛’这类不雅但挺上口的小名外,必须有一个学名,有了学名就显得正儿八经拿得上台面了。没有性就没有爱,爱是性的寄生物,当性发生了,爱就存活;性的吸引和美感消失,爱就死亡——就这么简单。独立存在的爱,超然于性的爱是不复存在的。这也许会被认为是天大的悖论,但我接受这种悖论,这种理论至少把世间事变简单了。我也接受人类以各种形式存在和发生的爱,或者说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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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言以对,她把爱说成是瞬间而不是永远,是和喜怒哀乐一样,依附于事件存在的情绪而不是独立的情感,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的,这一切对于我太过深奥,我通常只是凭感性做事,许多事是不去深想的。 9 r5 g, {+ @/ K. S! I" |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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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姐看我傻傻的样子,问我:“吃好了吗?”她把车钥匙放在我面前,“吃好了就回家吧,记得每星期二来做治疗——我要重新给你制定一个治疗方案。” 1 g" c. E2 Z; ^5 S |4 ]
( l6 G: ~* X& Y# C5 f& u I; z' S我拿了车钥匙正准备开车门走人,突然说:“姐,要不我再在你那里住一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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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H8 V$ K b* Z' E N! G5 J悦姐说:“我已经在诊所睡了一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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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今晚你不用睡诊所,我睡沙发,你睡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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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X+ R8 }* D4 M$ U悦姐说:“我没有长的可以睡人的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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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打地铺——”我像个小无赖似的坚持要在别人家里借宿,我说,“几天没回去,公寓里一定又潮又冷……我没发睡。” ( t% \4 M. i- j0 n2 I) P! r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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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姐说:“你没法睡跟我有什么相干?我的病人要都像你这样,我就成了收容所了,哪还是诊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