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诊的过程十分烦琐,我一个人推着一张床,一会儿拍片,一会儿付款,再没有人帮助我们。姜申半是清醒半是迷糊,有一阵,他突然拽住我的胳膊,问我,我们这是去哪?他告诉我他哪儿也不去了。央求我,说,哥,送我回家……我要回家。只一句就把我的眼泪给逼出来了。 9 h# x2 x- J2 p/ ~8 P
! z6 s+ I1 Z/ |* N 我一路安慰他,说,我们要回去的,病好了就回家了。就跟哄孩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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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噙着眼泪,推着他哄着他,把医院跑了个遍,才在天亮时分把他送进了观察室。那时候,我几乎虚脱了。 # n: V4 R% ]6 H1 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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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伤还是很严重的,一侧锁骨裂了,断了两根肋骨,压迫到肺,引起高烧。先要挂水退烧,而身上的伤要痊愈就需要时日了。这般伤,在我背上颠了那么久,真够硬的,我都想象不出怎么能抗下来。后来我问过他,他凄然一笑,说,你是精神支柱。靠,这话说得我简直就想立马找个汤罐子火盆子为他跳。 - C4 W, V) o+ h. K5 Z# X&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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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观察室陪伴着,看着一滴滴输液进入他的血管,一步也不敢离开。兴许是虚弱的关系,此时的姜申显得特别脆弱,一只手一直握住我不放,我稍一动弹,他就一激灵,吓得我都不敢动。后来,累了整整一夜的我在病床边打起盹来,即便那时候我们还手心对着手心,紧紧相握着。快中午的时候姜申才似乎安静下来,我抽身出来,走到医院外的大树下,我突然憋不住号啕起来,毫无理由,就是憋不住。我怕人看见,双手捂着脸,久久没有放开。 1 e5 P1 c: `9 H.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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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终于平静了,第一件事就是给Sally打电话,我说事情处理得算顺利,但还需要一点时间,你替我向公司请两天假。Sally说,我很快要回珠海的,走之前你能回来吗?我说一定。Sally迟疑的半天,终于问,究竟是什么事,干吗非你要你帮着处理呢?Sally心里一定有很大的疑惑和不安。我无法解除她的疑惑不安,只能推说电话里说不明白,回去后会把一切都告诉她。 8 k- @! t. U) f) R" P
: d9 U4 S% L) N! O) y 我在昆山又呆了两天。两天里姜申从观察室转入了病房,胸口还箍了支架。在药物作用下,烧退了,胸口的痛也明显好转,整个人显得好多了。我小保姆似的给他喂饭,洗手擦脸,架着他上厕所。小便的时候他老让我把头别过去,说我看着他撒不出来。我说那天晚上我把着你的鸡鸡,你不也撒出来了吗?笼头还挺大的。这会儿我只能用虚假的轻松来缓解内心的忧虑。后来有人进来了,我不好再和他玩笑——我知道一个年轻的生命在复苏,而从死亡之境复苏全依仗着年轻,依仗着由于年轻而不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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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我离开了昆山,一是急着要回去送一下Sally,再则,公司里我也不能老请假呀,怎么也得去料理一下。第三个理由是,我出来的时候急,除了口袋里一张信用卡,什么也没带,连替换的衣服都没有,那几天,我就到昆山的浴室冲了澡,在那里平躺了半个来小时,再也没有横着睡过觉,再不回去真不行了。临走前,我和姜申说好,就回去几天,我不在的这些天让他一定好好休息。我说,我顺便回去安排一下,下回来就把你接走,你要住上海的医院住我公寓都行,这样我就可以既上班又照顾你,还和以前一样,我们把小红临时雇来给我们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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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1 Q. n) @4 }% d& C 姜申什么也不说,光是点点头。 0 D- g+ }& A, o5 ^$ Y& | J9 [
! n: c9 b2 `2 V4 G' x 我似乎是舍不得走,到医院附近给姜申买了好些吃的,还有饮料。等我回到医院时,姜申靠在床上,眼光怔怔地,看着我。一会儿,他说,快走吧,别忙乎了。 $ J" g2 y2 L: ~' n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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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他的神色黯淡,猜他一定也舍不得我走,就说,一转眼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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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j7 z, E# `4 H( h3 X 他说:“哥,下回你回来,送我回东北老家吧。” 5 d, U8 Q/ j- R2 x R- b! C; v
1 y) w) L, j" q0 h% ~8 D1 p3 \ 我一怔,随即说:“行,只要你能坐火车坐飞机了,我就买票送你回去。”我看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就俯身亲了他一下,和他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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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9 `* c/ s$ R9 b, I0 l1 q/ y) J 姜申突然拉住我,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哥,你能吻我一下吗?” 5 Q! k5 y, X( i) V/ z*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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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他双眼闪现出一丝阴郁,随即便是微微泛红,我有心回避,故作轻松地说“不是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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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y% `# X% m2 Z, C, }" P/ ] “不是,要一个真正的吻。”他执意说。“我知道你不会轻易送出吻,也知道我不配要,但我真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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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9 `: ~. Q: b" {1 r+ J1 Q' ?& t 我说:“你还病着,别放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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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他坚持。 ) q O; n" q. T3 d a
$ [8 T6 t& r( ? 面对他恳切的请求,当时我想到的就是去关上病房的门。我关门是想利用短暂的瞬间考虑一下自己该怎么做。关门可以理解为我打算就这个请求和他好好谈一谈,打消他的念头;也可以理解为我将答应他。必须承认,在我关门的时候确实没有想好该怎么做,他是个MB,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他已经不是当时我在“大江户”看见的那个干干净净纯纯粹粹的小男孩了,在他看似洁净的唇上不知印下过多少污秽的来路不明的烙印,吻他是需要有勇气的。但是当门关上以后,我突然就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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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近病床,轻轻抱住他……顷刻间,我们四目相对,双方都感受到了对方急促的呼吸,鼻尖几乎触碰在一起……姜申将脸稍稍侧一点,主动将唇贴上来,转而湿润温热舌尖就无畏地顶入我的双唇间,在他的冲撞下我不得不将双唇微微开启,当他拼命勾卷我舌尖的同时,我也情不自禁地用力吸住他,随即便是疯狂的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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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深的一个吻,那么投入,那么如胶似漆难解难分,抛开一切凡间俗事、恩怨情仇,就像献出初吻的那样,情怀激荡,难以磨灭,永久烙在了记忆里…… * y( v3 M" G1 e$ R
. t. z+ v- r# }2 U! M 然而这个吻来得太迟了,我又无尽的懊悔……本来在“大江户”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应该有的——他主动靠近我,一个温顺青涩的男孩,那么干净,我要吻他,几乎是随手拈来,唾手可得。后来在我车子里,也是可以有,他的态度太明确了,只要不傻,谁都知道送上来的,不吻白不吻。再一次,在我办公室桌子上他主动献身了,处男的身子任我采摘。狂放之下,什么都不缺,偏偏就缺一个吻。也许就是从那时起,他就有了一个心结:希冀着一个能窥视到我心迹的吻——实实在在的一个保证。越是得不到,越是稀罕;越是遥不可及,越是容易产生幻想——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小白屋”同居的日子,在那样私密的场合,在那种声色氛围中,我们居然没有完成一个吻,说到哪儿都让人无法置信。他说我无意中吻了,我不承认——那是讹我。无论是,还是不是,那一定只是游戏的一部分,不作真的。在杭州,想疯了的我们理所当然应该有一个激情油然的吻,然而在泳池通往更衣室长长的甬道里,我们只顾上触摸对方的身体,性的渴望霸占了我,我们竟然又一次遗失了一个吻。最后那个做爱的晚上,我清晰地记得他主动索取一个吻,然而我回避了,那瞬间,我拧过头去的样子看似无意,实际是非常用心的。为什么我要回避,到今天我也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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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前的这个吻是什么?是施舍?是无奈?是怜惜?还是爱?我不知道。我只能问自己,你动情了吗?我说吻会让我动情,所以我不吻!我不吻的原因就是不愿意动真情。然而,病床前深吻着姜申的片刻,我迅速地勃起,坚挺到一发不可收拾,这是事实,这是动了真情吗?我依然不知道。我无法告诉你,也无法回答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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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K7 J( t3 K 很久以后,我回答“病床前的这个吻是什么?”,才找到了再合适不过的四个字,那就是“生、死、吻、别”。也许,那时候我潜意识里是有预感的;也许,那是上帝的旨意,冥冥之中我接受了上帝的旨意。 1 H' m% e'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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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最终也没有聚焦或者说是定格或者说是凝固在一个“爱”字上是姜申的悲哀,也是我混蛋之所在! 9 Z f# s8 Q& d$ O; [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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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一个吻不值当生发那么多感慨,我们还是来把故事讲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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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昆山回到公司,立刻陷在了事务堆里。Sally要回珠海,有许多客户样品要带,我忙着给她打包、装箱,甚至买新的提物袋。走的这些天,公司里业务囤积了一大摞,回来后忙着补救,整天电话不断,无法分身。姜申那儿我只能每天去一个电话,问一下病情,说我一时去不了,关照他好好养病,一定要听医生护士的话。几天以后,我再重复这样的话,自己都感觉假了。特别虚伪。后来,一接通电话,姜申干脆主动就说,哥你今天还是来不了吧?我听了顿时脸红,吱吱唔唔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而这样的事是不能解释的,越解释越不真实。尽管他反复说自己没事,挺好,让我别操心。我还是感到愧对于他。 6 s! N4 {( a2 w1 H$ ?
! [: k6 x, ?! H3 @* K( y2 h Sally自从在电话里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后,再也没有问过我,似乎是有意要履行她曾经给我的承诺。但她心里什么都明白。我知道。 8 v2 a. ^( w% B* }2 `5 R8 r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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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会儿公司正在争取T氏企业一本杂志的代理权,要派人去北京和T氏谈判。T氏的董事长刚去世,少东当家。少东家年龄和我一般大,却已经是几亿身价,刚接管公司,不懂行,因而特别谨慎特别顶真,好像什么人都要坑他似的,比较难缠。于是,公司觉得这次去北京非带上我不可,说是便于笼络感情,便于对话。我知道我是公司养着的外交武器。Sally也同意,我当然就不好推辞,没理由推辞。“好在要不了几天。”公司和Sally都这样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