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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jerrylee2204

爱人随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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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4 14:28:1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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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y5 r6 v7 U" _; E% j: t4 S: B    一周之后的一个上午,南京的大街上出现了一个体型异常壮硕的农村妇女,凭着一种淳朴、简单、愚蠢、笨拙交织在一起的,没来由的无惧无畏,逢人就问:“税务局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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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盲目而从容地从一条街走到另一条街,不紧不慢地仰起头来,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冷漠与空洞无物的傲慢,眯着眼向远处望。她长得高,让人误以为她一定看得远,于是越发觉得她高而壮的身材像一座小山,那安放在小山上的头颅一定也贮满了许多神秘的智慧。只是这种错觉一戳就破。她穿着自己缝制的黑色的棉衣棉裤棉鞋,胳膊上挽着花格子布的小包袱,脑后垂着两条枯黄而细小的麻花辫,她在同一条街上走过来走过去,三次向同一群坐在路边聊天的老头儿们低头询问:“税务局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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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里开始有人发笑,渐渐地有小孩儿围观,后来一些无班可上的闲散人们也跟在后边嬉笑着看热闹。她也不嫌烦,也不驱赶,看到一个水泥花坛那里阳光明亮,就走过去,用手扫了扫浮灰,坐下来,看到围观的人们站在两米远处充满兴趣地望着自己,又一次用浓重的西北口音大声问:“谁知道税务局在哪儿?”围观的人们同时开始哄笑,她重复道:“税务局呀。”- u% a. V% a% s$ L4 J1 ~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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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好心人过来帮忙,把她送上了一辆公交车,掏钱给她买了一张车票,把情况跟售票员详细地讲了,又对她叮嘱道:“待会儿下了车,你继续问税务局在哪儿,就问到了。”她不会说谢谢,只顾着低头问一个小孩子:“你是谁家的孩儿?你爹娘呢?”满车厢的目光都望了过来,小孩子噤若寒蝉,不敢说话,就站起来到一边去,把位置让给她。4 X, t+ W4 |1 {4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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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小时之后,税务局的门卫正坐在值班室里低头做事,突然觉得一个黑色的大大的人影正在旁若无人地走进税务局的院子,急忙站起来,走到门口,对着已穿过院门的那个壮硕的农村妇女大声喊:“喂,你干啥呢?”农村妇女在阳光下往这边看了看,停了一下,又继续往院子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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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卫大声喊:“你给我站住。”跑过去推了一把,竟像是推在一棵大树上,对方纹丝不动。门卫个头儿不高,此时才惊讶地发现这个小山似的妇女比自己高了整整一头,有点儿心怯了,冷静地问:“这是税务局呀,不是来玩儿的,你有事儿没有?”* X( Q7 A) E& P8 Q

" V* y) [0 E( P, v! j    高而壮的妇女用浓重的西北口音回答:“有啊,我来找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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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儿子是谁?”, r6 T% Q' y* l0 m/ y4 e8 M

$ ^4 Q2 C2 a- t* O( H; `    “就是柱子,在这儿上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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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卫想到了年前的那件在税务局里闹得风风雨雨的事,疑惑地问:“你儿子是王玉柱?”' [: i& _- c4 b% V* i1 _$ K4 ]

1 m/ r4 H1 O  H    柱子娘看也不看门卫,踌躇满志似的环视着税务局的院子,语气漠然地说了一句:“我叫他柱子。”0 y, q$ w& B- N) Q: R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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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卫有点儿担心,因为他首先想到的是这个女巨人是为了儿子的事来这里吵闹的,于是试探着对他说:“但是王玉柱他不在这里呀,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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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娘不知道柱子已经被开除了,以为门卫的意思是柱子暂时出去了,就说:“那我进去等一会儿,你不用管了。”说完就朝着最大的那座办公楼走去。门卫拦了几下拦不住,这一来越发觉得柱子娘是来闹事的,只好赶紧回到值班室,给贺主任打电话。8 Z. Z( i- B; _" |% d4 u0 n& U

9 H/ [! G2 e, ]    贺主任放下电话的时候,柱子娘正站在办公楼的走廊里,对着长长的走廊大声喊:“柱子——”这个声音响彻了整个办公楼,几乎所有办公室的门都吱吱扭扭地打开了,许多人惊疑不定地探头出来看。贺主任赶紧走出办公室,看到走廊里一片灰暗,矗立着一个高高的黑影,似乎蛮横逼人,看得他暗暗心惊。, K6 v3 s7 @# i5 O4 C

6 Y2 {6 _, @& d: `3 @    贺主任和柱子娘的谈话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贺主任小心地解释,谨慎地遣词造句,柱子娘往那儿一坐,只会“嗯嗯”地发出反应,眯着眼四处看,油光光的大脸上没有一点儿笑容,等贺主任解释完了,就问:“那柱子啥时候能回来?”贺主任纳闷,说:“王玉柱不回来了呀。”柱子娘说:“他在这儿上班,咋能不回来呢?”贺主任搞不明白柱子娘是故意找碴儿呢,还是真的糊涂,难道自己前边那番话都白解释了?贺主任一生气干脆把硬话撂出来,直白地把“开除”和“同性恋”两个词重复了又重复,终于明白这个农村妇女的脑子像木头似的,到最后忍不住训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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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N+ S9 p# `3 t! d8 E    其实柱子娘的脑子也不至于那么迟钝,只是她根本没有想过柱子会被开除。她一直以柱子在城里上班为荣,这次风风光光地来看望儿子,脚上的鞋都是新做的。过了好半天她才充分注意到“开除”这个词,惊慌地问贺主任:“你把柱子开除了?”贺主任怒道:“开除了,你去其他地方找吧,快点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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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那天上午,税务局大院里的人都听到从贺主任的办公室里突然传出一嗓子强悍的嚎啕大哭,一浪强过一浪,绵绵不断,经久不息。上午剩下的时间简直没办法上班了,许多职工忍不住地跑过来瞧热闹。贺主任厌恶地要柱子娘快出去,柱子娘不走,躺在地上哭。贺主任找来几个力气大的男同事,一起把柱子娘抬出去,刚开始柱子娘过于悲恸,一动不动地任他们抬出办公楼,到了院子里突然撒起泼来,哭喊中双脚一蹬,谁也抬不住,场面一时间不可收拾,大街上的人也都聚到税务局的大门口,隔着大门幸灾乐祸地往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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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主任担心这样闹下去影响可就大了,处理不好会让领导们看见。实际上那时候局长就在三楼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这一切,他往门卫值班室打了个电话,对门卫说:“你给贺主任说一下,找个车把这个妇女送到研究所去,看王芃泽如何处理。”5 S) D' a' I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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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吉普车直接开到了柱子娘身边。贺主任蹲下身,大声对柱子娘说:“别哭了,上车吧,送你去找王芃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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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I" Q  t; ]6 U    柱子娘止住了哭,问:“你说的是王老师?”& w- v5 {% N( o, f5 A

+ F5 ^; j! ^8 G; h/ t    贺主任不耐烦地说:“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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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娘又问:“他知道柱子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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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主任说:“他要是不知道,那就再也没人知道了。”说着招呼刚刚那几个力气大的男同事,共同扶起柱子娘,把她塞进吉普车里。吉普车发动的时候,柱子娘探出头来,当着里三层外三层围观者的面,大声问贺主任:“我问你,柱子这么大了也没结婚,是不是和那姓王的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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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似乎非常关键,惹得许多人心里犯嘀咕。贺主任点了一支烟,吞吐出一阵烟雾,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招手让司机先停下车,隔着远远的距离问柱子娘:“哪个姓王的?”5 S( k6 v6 G& i0 @+ e( N9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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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普车熄了火,四周安静下来,柱子娘唯恐贺主任听不到,在围观者面前大喊着回答:“就是王芃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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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3 \* [7 R0 ^- C: Q    研究所里,上午快结束时大刘提着暖水瓶下楼来接热水,热水冒着白色的蒸汽从水龙头里哗哗地流着,他站在旁边看着等,突然间觉得自己被一阵阴云笼罩了,急忙转过身去,看到是一个又高又壮的身影挡住了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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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愣了一下,才认出这是柱子娘,惊讶极了,急忙热情地问:“呀,大婶,你什么时候来南京了?”柱子娘说:“我来找你们王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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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C# e% r, Y. Q8 R/ Q    大刘笑道:“我猜你就是来找王所长的,我带你去。”提着暖水瓶,接过柱子娘的包袱往前走了一步,回头看了一眼,这时有阳光照在柱子娘的脸上,大刘看见柱子娘的眼睛哭得红肿。大刘心里疑惑,就问:“大婶,你找王所长有什么事呀?”. ^( t3 F! c3 C0 t$ a8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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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娘眼圈一红又要哭,气愤地大声说:“我来问问姓王的,为什么不让柱子结婚。”, x/ W# O" @! F% c" ^

' {- e# T* B" M    大刘心中一凛,急忙停下来,扶着柱子娘站住了,低声说:“大婶,这是研究所,人多嘴杂的,你不能在这里说这些。结婚这种问题,你可以问柱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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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2 }# n8 ~8 f* B5 Z    柱子娘说:“我还没看见柱子呢。姓王的把柱子藏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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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娘一向嗓门大,普普通通的声音此时此刻在大刘听来都显得骇人。大刘干脆不问了,心想到了王芃泽的办公室后再说。转过身去又往前走,却看见孟主任提着暖水瓶站在前面,笑着望着这边,很明显是听到了也看到了刚刚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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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主任笑着走过来向柱子娘点点头,问大刘:“大刘,这位是谁呀?”! A7 `* ^& c2 p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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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刘是个比较冷静的人,心想柱子年前刚刚发生过那场事,不太好四处向人介绍柱子娘,就说:“这是我们过去田野考察时认识的老乡,来南京了,就顺便来研究所参观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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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主任的笑容显得更热情了,立即向柱子娘嘘寒问暖,满脸堆笑地问:“老乡从哪里来呀?”柱子娘回答:“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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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刘说:“孟主任,刚刚我看接开水的人不多,不过你要再去晚点儿,估计就要排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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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刘拉着柱子娘往前走,孟主任想了一下,又快步从后边跟上来,热情地笑着问:“你是柱子的母亲吧?”柱子娘回头回答道:“是,柱子是我儿子。”8 G" w: |: a; L" H' I6 l& _

; K6 x& f3 }; r% E    这时快下班了,有人已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站在走廊上。大刘拉着柱子娘上到三楼,一路上遇到了小刘。小刘看到柱子娘,又惊又喜地迎上来,正要问候呢,大刘给他使了个眼色。小刘就不说话了,和大刘陪着柱子娘一起去王芃泽的办公室。5 L+ V5 u/ w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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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刘敲了门,王芃泽正在门口的脸盆里洗手,一手拿着毛巾一手开了门,笑着问:“小刘,啥事儿呀?”小刘看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就让到一边,大刘推着柱子娘的胳膊,让她进去了。; D7 p3 B2 c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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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然间看到柱子娘出现在面前,让王芃泽微微有些手足无措,心里纳闷怎么柱子没有说过柱子娘要来南京呢,让他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急忙擦干了手,一边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向柱子娘解释柱子的现状,一边扶着柱子娘往沙发上坐,笑着说:“大妹子,你要来南京,就让柱子跟我说一声嘛,我能去火车站接你。”) t4 r6 u- V6 J3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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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刘关了门,找杯子要给柱子娘倒水,却听到小刘惊呼一声,同时王芃泽站立不稳地倒退过来,撞在桌子上,桌子上的东西呼啦啦一阵晃,把他倒的满满一杯开水都晃出来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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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U; M, @- \0 k; Z. T  ^6 G* z    大刘气得“嗵”一声放下暖水瓶,指着柱子娘,强压怒气地低声指责:“你好好说话行不行?你怎么推人呢?这段时间你家柱子都是王老师在照顾着呢。”说话声中,小刘把门开了一条缝,闪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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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O0 o1 ~9 ?% Y/ N6 Z3 P  N% {    王芃泽推着大刘的肩膀不让再说下去,对柱子娘道:“推一下也好。大妹子,现在你气也出了,咱就坐下来说说话吧。咱好不容易见面了,都有许多话要说呢。”说着走过去,重新拉着柱子娘在沙发上坐下来。大刘无可奈何地继续去沏那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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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9 Q. r/ H5 w+ I/ i6 O: R    柱子娘说不成话,就是悲恸,在王芃泽面前低声地哭,还好声音并不大。王芃泽站起来把毛巾拿过来给她,她又是擦眼泪又是擦鼻涕,可怜巴巴地哭个没完没了。王芃泽和大刘坐在一旁,心情黯然地望着。6 W) l! ?4 t1 `) u  P

6 K/ s0 E0 ^3 i& r& s    突然小刘推门进来了,说:“王老师,快,老赵开车在楼下等着呢,现在送你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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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4 14:29:0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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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柱子娘在研究所并没怎么惹人注意,就被老赵开车送到了柱子的住处。柱子早上去批发市场进货了,回来后一直睡到中午,起来泡了一包方便面,又从橱柜里拿了一个冷馒头。坐下来吃这简单的午餐时,他听到走廊里一阵脚步声,像是王芃泽来了,慌忙把方便面和冷馒头藏到橱柜里,不想让王芃泽看到,又几步跨到门口去开门。这时王芃泽的脚步声已经快到门口,突然柱子娘的声音在问:“那柱子现在在哪儿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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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大吃一惊,眼睁睁地看着柱子娘随着王芃泽来到眼前。王芃泽笑着对柱子说:“柱子,你娘来了呀。”但是这句话根本调动不起该有的母子亲情,柱子没有笑容,柱子娘也没有笑容,昂首挺胸地走进去,往椅子上一坐,压得大椅子吱吱响,劈头就对柱子恶狠狠地说:“我要是不来这儿,还不知道你做了恁多好事儿,20多的人了还得我操心。”, {$ `! C- r. T! {' v& u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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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只有母子二人,柱子不怕柱子娘怎么说,但是这一切都被王芃泽看在眼里时,他会在意王芃泽的想法,因而感到深深的心酸。他关上门,背靠门站着,离柱子娘远远的。王芃泽在柱子娘的对面坐下来,笑着劝她:“大妹子,你可别这么说柱子。你不知道一个人在外面多难,柱子做得很好了,只是有些事情是没法控制的,说来就来。谁也不想遇到这些事,但是事情既然来了,就得耐下心来处理。你既然来了,就给柱子鼓鼓劲儿,不要再说这些让你和柱子都难受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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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s5 ~& Q5 {* R- O    “他又不是一个人在外,不是跟你一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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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5 _6 Y* V1 x- O9 b    柱子娘突然又想起了那个问了别人许多次的问题,现在终于有机会直接问王芃泽了,她抹着眼泪,当做一个重大的事情认真地问:6 y+ A+ X  M) Q5 c8 B3 @8 b

. t) I/ t9 i( D- Y    “老王,你给我说实话,柱子到现在也没有结婚,是不是跟你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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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有关。”王芃泽笑道,“我还是劝得不够,其实我也着急呀。前段时间不是也催着柱子谈了个对象嘛,但是没有成。你先坐着,我给你倒杯水啊。”6 d# z) j! D/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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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站起来去橱柜里拿杯子,打开橱柜的门,愣住了。柱子以为王芃泽看到了那碗方便面,为他午饭只吃这些东西而不高兴,急忙在旁边解释:“我是刚刚起来,所以先泡包方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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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G2 K( M3 O; }, t2 P, C+ _: Z3 z    而实际上王芃泽的眼中什么也没看到,在打开橱柜的门的时候他突然想到柱子娘问的最后一个问题,其实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理解,得出一个沉重得让他难以承受的答案。那一刻他蓦然明白长久以来许多不该忽视的东西却被他轻描淡写地忽视了,那么多前因,那么多后果,他都没有充分地重视过。, r$ h) Q1 |- r5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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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怎么都无法笑着说话了,连给柱子娘倒水的事情都忘了,只转过头来迷惑地望着柱子,柱子也正在望着他,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有些心照不宣。" |$ T) v- ?4 H* N) U" j9 o0 j" v

/ b3 m+ ]% I- b; S2 P' e8 [    柱子娘听到“方便面”一词,就对柱子说:“柱子,有方便面么?让我嚼一包,我饿坏了。”柱子从橱柜里端出那碗方便面,放到柱子娘面前说:“你先吃方便面,我现在做饭。”柱子娘真的饿了,拿起筷子,呼噜呼噜地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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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说:“大妹子,你吃完午饭后休息一会儿。我现在得走,到了晚上你和柱子都去我家里吃饭,也让我妈妈和我的老婆孩子见见你。”柱子娘忙着吃方便面,“嗯”了一声。王芃泽又对柱子说:“你不是要去买菜么?反正顺路,你和我一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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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S! z$ c$ i4 w( Y    两人出了筒子楼,推了自行车要走的时候看到筒子楼前没有别人。王芃泽停下来不走了,柱子也跟了过来站着。王芃泽心事重重地对柱子说:“柱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柱子“嗯”了一声,等他问。但是王芃泽又觉得困难重重,问这个问题是需要勇气和时机的,愣了一会儿,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下午带你娘去买衣服吧。你娘好不容易来一次南京,你要好好孝顺。”8 v$ J: A5 E+ f  f$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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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要给柱子钱,可是掏遍了外套和裤子的口袋却没带什么钱。柱子说:“叔你干吗呢?你不用给我钱,我还有钱。”王芃泽说:“你先用你的钱,晚上到我家吃饭时,我再给你点儿。”说完立刻骑了自行车先走了。柱子望着王芃泽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纳闷:刚刚不是说要一起走,顺路买菜么?4 S$ [" |& j, \) m& }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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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做饭时,柱子娘在床上睡觉。柱子炒了肉,做了面条,端到饭桌上时听见柱子娘在卧室里很大声地打呼噜。那时候柱子心中恍然地掠过一种类似于幸福的感觉,他给柱子娘做饭,这还是头一次。这种感觉一闪即逝,接下来是越来越强烈的苦涩滋味,他在南京的艰难与失败,现在终于被家乡的人知道了。, {* b1 @6 z# D

6 z& e0 |4 K9 i" Y7 q# H( v    他喊醒柱子娘,把饭碗端到她手里,母子俩就在卧室里坐在床沿吃。柱子娘看到菜里有肉,就问:“你没有工作,咋还有钱炒肉吃?”柱子回答:“你来了嘛,我手里还有点儿钱。”柱子娘说:“你要是没钱了,就找姓王的要,当初就是他非要你来南京。”柱子听到柱子娘又是这样说话,有些不高兴,但这一次却没有愤怒起来,只是耐心地回答道:“不能什么事都找我叔呀,再说我还能挣点儿钱。”柱子娘问:“你咋挣钱的?”柱子不说,低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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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娘呼噜噜地吃了一会儿面条,仰起头来,拿身边的头巾擦眼睛,又对柱子说:“柱子,我还以为你在外面享福呢,来了一看连工作都没有。干脆跟着我回去吧,都过成这样儿了,你还留在这里干啥呢。”: m1 b; c/ w% [0 V

7 I7 o% M) P0 k    在柱子的记忆里,柱子娘的母爱很少如此直接而强烈地流露过,小时候他应该承受过,只是那时候的事情他已不记得,而此刻,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南京被母爱的光辉如此地抚慰,让他眼睛里很快变得湿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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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像是他记忆里最熟悉的冬天,坐在炕沿儿吃饭而不是规规矩矩地坐在饭桌边。阳光也是家乡的阳光,冬天的时候穿过窗纸投射到屋子里,照亮了吃饭人的手和脸。他的生活原本就该是这样的,埋藏在深深的记忆里如此亲切和熟悉,他原本就该活得如此简单而浅显,却为了一个王芃泽而让自己像一片树叶似的,孤单单地脱离了枝头,再也飘不回根的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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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吃不下饭了,愣愣地端着碗,承受着来自内心的汹涌的痛苦的潮水。冬天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他面前投射成一缕一缕,能看到尘埃在静静等待。# n- t: Q; R5 M; i- P7 J# l0 ]

0 A- r1 R( X/ A& h1 S: }& E    柱子娘问:“你咋不吃饭呢?”柱子说:“我吃饱了,吃不下了。”柱子娘伸过头来看看柱子的碗,说:“那我吃了吧,你做的面条还真好吃呢。”柱子把自己的碗递给柱子娘,又接过柱子娘的空碗,趁机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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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柱子带柱子娘上街,拿了钱想给她买件衣服。中午吃饭时的那种温馨感觉到了街头立刻就消失得杳无踪迹了。有时候柱子认为自己终于发现为何柱子娘让人厌烦了,最厌烦的不是她的人品,而是她丝毫不懂得文明礼貌,几乎每一句话都在宣泄自己的愚蠢与无知。柱子娘每看一件衣服都大喊大叫嫌贵,在大街小巷里像疯子似的向路人抱怨,很不得让每个人都知道那家卖衣服的店有多坑人。柱子又带柱子娘到集贸市场看便宜的,越是人多的地方柱子娘声音越大,她问一声:“这件衣服咋卖?”周围拥挤的人们会呼地一下全望向这里。  M+ j' W9 g$ R! |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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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硬着头皮陪着柱子娘逛到了半下午,一件衣服也没买。两人出了集贸市场,站在路边歇口气,柱子不耐烦地说:“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再进去,在这儿买一件好了,买完后赶紧回去,晚上还要去我叔家里呢。”柱子娘也累了,说:“行啊,你去吧,我就坐在路边等。”- h1 D' {,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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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回到集贸市场里,把柱子娘刚刚试穿过的格子呢布衫买了一件,出了集贸市场后却发现柱子娘不见了。他坐着等了一会儿,又担心地在附近找了找,还是没有。+ @3 B6 G; A) F: `+ @* _) L9 h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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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下班后顺路买了一些水果和熟肉,回到家时老太太已经把饭做好了,姚敏还让王小川换了新衣服,一家人在家里坐着看电视,等柱子和柱子娘过来。2 D, h8 ~4 q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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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左等右等也不来。王芃泽骑了自行车去筒子楼找,回来后说奇怪,他们不在家,一路上我也没遇到。王小川猜测说他们是不是拐到菜场去买水果了,王芃泽说没有啊,附近的菜场我也去看过了,估计他们下午逛街去了,可能要直接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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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王芃泽觉得姚敏有些不耐烦,就对大家说要不我们先吃点儿饭吧,反正柱子娘也是讲究的人,等他们到了咱再继续吃。老太太不愿意,说这算什么,就算柱子娘不讲究我们也不能这么做呀,这算什么待客之道呀?: r" e% r& [/ [7 M9 p+ o3 H, l

1 Q3 H# w: U3 I( |    于是姚敏去卧室躺着,老太太去厨房把一些菜热了又热,王芃泽坐在沙发上忧心忡忡地望着电视,王小川歪在王芃泽怀里哼哼唧唧地喊肚子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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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G9 X. l. u3 b5 o# _" x; Y    终于有人敲门,王芃泽兴奋地大声道:“来了。”王小川跳起来去开门。老太太也从厨房里快步走出来。可是门外只有柱子一个人,泪流满面地扶着门框站着,惊恐地对王芃泽说:“叔,我娘不见了。”/ @& }5 |% {# ^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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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在集贸市场找不着柱子娘后,柱子风风火火地把周围的大街小巷都找遍了,一圈一圈地扩大搜寻的范围,最后还是没有找到柱子娘。1 \  }; p, ]) G' ?5 P# j$ W* B

) e2 z* X5 I: G* q0 x    大家慌了,姚敏从卧室里出来问王芃泽要不要报案呀。王芃泽说一报案就成大事了,柱子娘应该是迷路了,再找找吧。于是让柱子骑姚敏的自行车,他和柱子分头去找,每隔半个小时往家里打个电话联系,这样如果找到了两个人都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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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外面找了一个小时,第二次往家打电话的时候,老太太说不用再找了,柱子娘被人送回来了。王芃泽有些疑惑,问是谁送的,怎么还知道直接送到咱家里。老太太说不知道,送柱子娘的人没有上楼,我下去道谢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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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和柱子先后赶回家,看到柱子娘正在大口吃饭喝汤,老太太坐在旁边帮她夹菜,姚敏和王小川一边望着柱子娘一边小口小口地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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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G) E5 p8 p$ {/ W    王芃泽没心思吃饭,追问柱子娘是谁送你回来的。柱子娘说那人人很好,开车带着我四处看,但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说明白,含含糊糊地解释了半天,最后说你问大刘吧,下午我在研究所也见过那人,大刘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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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u6 g( W5 h* X) E    王芃泽给大刘打了个电话,放下电话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可是柱子能察觉到王芃泽神色有异,饭后趁姚敏去厨房洗碗、老太太和柱子娘说话的时候,悄声问王芃泽那人是谁。王芃泽侧过头来,在柱子的耳边低语道:“孟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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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o& D; N4 a- L& I" p8 N    柱子听了有些担心,但又不明白这预示着什么,低声问王芃泽:“不会有什么事吧?”) J; u  f! q9 Q7 o, c

- \: H: |# V/ ]1 G- ?    王芃泽心里也纳闷着呢,低声回答:“应该不会吧。能有什么事啊?”& V+ U; \& R&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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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后回筒子楼的路上,柱子连一句话都不愿再跟柱子娘说了,快步走在前边。柱子娘大声喊道:“柱子你慢点儿,我跟你说说送我回来的那人,他侄子还开车呢,不是吉普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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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 k  E4 L! }9 [    柱子转过身来迎着柱子娘吼道:“你不要再说了,你什么都说,可能害了别人,你知不知道?你赶紧回西北吧。”! Y& Q) m4 E! u2 z) ]+ R1 ]

! ]" m0 ^" z9 L! ^" o4 w: S/ d    柱子娘看柱子这么大火气,没有再争辩,只是咄咄逼人地问道:“那你呢?你还在南京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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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_. Z0 p" x; S    “我也回去。”柱子望着空荡荡的黑夜里的昏黄的路灯,狠狠地大声道,“我原本就不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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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4 14:30:2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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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c! p! v; S( I( a' ^2 h' o3 z- G    回到筒子楼里,睡觉前柱子细细地向柱子娘盘问她和孟主任都说了些什么,问到最后仍没有头绪,问的过程中却越来越心惊。他有一种猜测,但是连自己都不敢去归纳成结论。他照顾柱子娘躺下,自己裹了一条薄棉被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前前后后地回忆着他遇到王芃泽之后,这五年时间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一夜不眠,无休无止地追问自己内心与现实的距离,心里满是懊悔与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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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恰好是个星期天,王芃泽打算上午和柱子陪着柱子娘出去玩,就带着相机,9点的时候到了筒子楼。他以为9点正合适,可是敲门后看到柱子睡眼惺忪,卧室里柱子娘还在打呼噜,声音均匀而猛烈。, \. x# n0 }'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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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要去喊醒柱子娘,被王芃泽制止了。王芃泽对柱子说让你娘自己睡醒吧,我们可以等会儿。柱子去洗了脸,回来也坐在饭桌旁的椅子上,和王芃泽面面相对,又无话可说,只是望着王芃泽的脸,一直望着,王芃泽也望着他,两人似乎在比拼谁的定力强。后来王芃泽先笑了,问柱子:“你昨晚没有睡好吧?我刚刚看到你的被子那么薄。昨晚我忘了,应该让你带床被子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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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W3 L4 r( a! _8 t    柱子说:“没有啊,我不觉得冷。你也知道,我体温高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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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M6 [5 r9 j+ p    王芃泽想找个话题来聊,就说:“运输大队工作,我还在问。你对运输大队的工作性质有没有一些了解呀?”- c0 w7 e. h5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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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鼓足了勇气,望着王芃泽的眼睛,轻声说:“叔,我已经做好打算了,我要跟我娘一起回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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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8 ~7 E. V( ]    王芃泽愣愣地望着柱子,疑惑地轻声问:“不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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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L7 N! \. R* }* W, z/ y    柱子点点头。5 i6 O! e" f/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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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都失去了直面对方的勇气,柱子低着头,王芃泽望着窗外,过了好久,看到一束阳光静默而孤单地落在窗台上,试探着不敢闯进来。柱子娘的鼾声仍在起起伏伏地从卧室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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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2 v: F& r5 ?3 p( u: w8 p% l    王芃泽就这样望着窗外,低声对柱子说:“柱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就是你娘昨天问我的那句话。你一直不结婚,是不是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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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S( Z( {& u6 }) I    此刻这个问题换了王芃泽来问,突然间有了非凡的意义。柱子感到震惊,望着王芃泽的侧面,立刻回答:“不是。”# T. j. n6 Z; N% e

" s7 ^9 r7 w8 N& R6 t    “不是?”王芃泽疑惑地转过头来,迎上柱子的目光,“你跟我说实话呀。”/ Q' x9 o: h) b3 T. c; ?/ o/ B

- I- W4 \6 N. H* D0 E& t1 A    “我说的就是实话。”柱子勉强地笑,“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一样不结婚,原因在我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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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 B) ^8 `8 J  ^) k7 x    “我以前也这么想。”王芃泽轻声道,“可是现在觉得这种想法错了。人心不是推测出来的,有就是有,你否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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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5 Z  l+ U5 w6 F: {* ^# M' `, s7 F! W    柱子还是说:“没有。”+ r2 e: v1 \2 E3 D

# t; k, q$ r  z7 ], a7 s0 o/ x( X8 @9 S    两人心情沉重地静静坐着,那束阳光缓缓地游移着,一点一点地爬到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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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越来越伤心和悲痛,终于泪水忍不住地夺眶而出。为了掩饰流泪他低下头去,却又压抑不住地啜泣起来。他伸出双手,抓住王芃泽放在桌子上的大手,握在手里,用尽力气紧紧地握着,仿佛这双手就是他生命中那些若有若无的希望的尾巴,一旦松开,就会永远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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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哽咽着说:“不管有还是没有,我都不会继续留在这里,我该去过我自己的生活了。”6 ~2 Q$ k0 A, B$ ]  |+ Y" g"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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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望着眼前这个在痛苦中颤抖的身体与灵魂,眼睛里渐渐有泪光闪动,最后叹了口气,说:“那你走吧。不要再回南京了。”7 q( {$ q( P& I7 }

( B7 Y' l( g; ^    两人陪着柱子娘去了雨花台,整个行程沉闷极了,两人都无心说笑。好在柱子娘并不懂得这是沉闷,她以为出来旅游就是如此,一个人走在前边,昂首挺胸地东看西看。9 I' ?8 h4 s( d&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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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给柱子拍了好多照片,胶卷上几乎全是柱子的影子。两人有着一种默契,每到人影稀少的景点,柱子就停下来,王芃泽必定已经举起了相机,在镜头里望着他,一张一张地记录下柱子忧郁的眼神。1 i" ^& @) W! l( Y

- t* n' m+ G! V) B, q0 u    星期一的上午,研究所里的领导们在所长办公室开了个小会,会后所长悄悄地让王芃泽留下来,关上门,坐下来对他说:“老王,我跟你说个事儿,昨天北京那边有人打电话给我,问你是不是真的和未成年的同性有不正当关系,我立刻否定了。可是这件事让人担心,会不会有人要暗中给你来一下子,所以我给你提个醒,你自己小心点儿。所里人多,关系复杂,许多无聊的人都和上面沾亲带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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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愕然呆住了,一下子想到了孟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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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t  T$ k1 E6 n5 D+ }$ l    整整一天王芃泽都压力重重的,中午回家吃饭时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疼得额头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姚敏一直在厂里食堂吃午饭,中午很少回家,老太太端水拿药地在旁边着急地照顾着。$ i, i4 i7 h$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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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川趴在床边看着王芃泽难受的样子,不停地喊:“爸爸,爸爸……”喊着喊着就哭了起来。王芃泽无奈地笑着说他:“你哭什么呀?爸爸是病了,又不是死了。”这句话让老太太心里沉痛,责怪道:“你瞧你怎么说话的,我这么大年纪了,听到那个字会怎么想?你考虑过没有?”3 V1 P% w% ~* M* t2 a# ^8 ?8 E6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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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上班时王芃泽还觉得难受,坐在办公室里不停地用手按压腹部。小彭进来汇报工作,看到王芃泽脸色苍白,犹豫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两瓶药,说:“王老师,我这里有养肝护肝的药。你得注意压力别太大了。”把药放在王芃泽的办公桌上,又提起暖水瓶给王芃泽的水杯里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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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讶异地望着小彭,迷惑不解地问:“怎么你也需要这些药么?”可是看了看药瓶,封口的蜡还没有剥掉呢。& J# m$ l1 |4 h; b: C8 w*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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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疑惑了一会儿,王芃泽猜到了一些东西,于是低声问:“小彭,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事?”; Z' k* i# G. Y5 T& v* C

7 z( u3 j; R+ v/ }" }    小彭点点头,说:“王老师,好多人都听说这些谣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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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9 C2 C0 J6 q' W) {% p: Y6 `/ Y    王芃泽急忙问:“这些谣言究竟是从哪里开始的?”4 i) E: d: \2 q4 o" l3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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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彭回答道:“税务局。”/ i) W) k3 a# Z% c( `$ f2 k4 B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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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皱了眉头,心想这下有好看的瞧了,怎么又多了个税务局,净是和自己作对的人。% c% {& }6 ~$ U

" I  K' H1 k# \1 P1 U4 N) ~" k8 h    下午老赵也来找王芃泽,说:“这得怨柱子娘,在税务局里大吵大闹乱说话。那里又是一帮孙子,抓住一句话兴风作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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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 f2 e4 n" Y# g7 X/ o    王芃泽无奈地说:“也别怪柱子娘了,只能说我不是个适合做领导的人,比不过别人勾心斗角,我的心思放不到这里。老赵,跟你说句心里话,我从小的愿望是像我爸爸一样做学问,可是如今距离这个愿望越走越远。这个时代变得太快,我都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活,我越来越糊涂了。”% f. h9 i2 `9 Q" v. M%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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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是什么意思?”老赵担心地问,又严肃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人看你当了副所长,心里不舒服想污蔑你,你就得站起来反击,不想说的话该说还得说。说白了所里那么多小领导,每天的工作不就是去所长面前说说这个不好说说那个不好么?有人说你,你也得说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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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心里懊恼,把小彭送的药倒出来几粒,皱着眉头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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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下午柱子和柱子娘在筒子楼里整理行李,决定星期二就走。没有多少行李,很快就收完了。剩下的时间柱子陪着柱子娘坐在床上,把自己那些没有卖完的货物拿出来摆了满满一床铺。柱子娘对柱子说把这些货也背回去吧。柱子说太重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送给邻居好了。柱子娘想了想,觉得确实也不好拿,就先挑出一大堆自己用。柱子也给王芃泽一家人挑出来几件,剩下的柱子娘拿出去送给筒子楼里的其他住户,顺便也串串门说说话。柱子一个人在屋子里坐着,察觉到心中深深的失落。2 \: ]. G+ V# M) A( Q3 ?5 }6 a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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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还好,因为以前曾想象过离开南京时会承受更为强烈的痛苦,或许想象得太痛了,相比之下现实反而比较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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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c, w( F& l( {  e5 G1 X    吃过晚饭后他要去和王芃泽告别,这时柱子娘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包袱里还有一包带给王芃泽一家人的葡萄干,到南京后诸事不顺,竟然给忘了,急忙取出来让柱子捎过去。7 s- ]% U  h/ o1 J$ w' L0 n

, y3 k4 S& D; d) t    柱子要离开南京的消息惹得老太太和王小川都哭了,姚敏比较平静,礼貌地邀请柱子以后来南京时来家里玩。王芃泽坐在一边不说话。老太太觉得王芃泽的反应过于平静,就问:“芃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柱子要走了?”王芃泽点点头,又摇摇头,解释说:“也不是,我昨天知道的。”又对柱子说:“明天上午,我送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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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4 V" q3 n3 D4 a# l    柱子下楼回家的时候,王芃泽一定要陪他走完小巷。这是乍暖还寒的三月,天黑之后小巷里行人稀少。两人沉默不语地并肩往前走,两只摆动的手臂偶尔相触的时候,王芃泽突然握住了柱子的手。柱子看到远处还有行人,惊慌地想挣脱,低声制止道:“叔……”王芃泽没有回答,却紧握不放,往前走了几步,眼看着两个骑自行车的人从身边过去了,还回头看了一眼。+ k0 F" {/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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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心里慌张,忐忑不安,觉得自己陷入了不敢面对的窘迫中,眼睁睁地看着从前方又过来了几个人。王芃泽旁若无人地牵着柱子的手,一直走到巷口的路灯下,松开了。柱子把手藏进外衣口袋,躲闪着王芃泽的目光,不知该如何开口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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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6 r) m1 Z0 ]    王芃泽面无表情地说:“你回去吧。明天上午等着我,我开车送你和你娘去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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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6 T/ j& D: s( C    柱子犹犹豫豫地转身走了,他搞不明白刚刚王芃泽的举动究竟意味着什么,也分不清这样的告别算是怎样的感觉,走了一会儿又急切地回头望去,巷口的路灯下空空荡荡的,已看不到王芃泽了。# n+ F  f9 t& s* L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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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王芃泽向老赵借车,老赵警惕地问你借车干什么,一听是去送柱子,死活都不把车钥匙给王芃泽。王芃泽说老赵你不要阻止我,就算你不借,我还可以借别的车。老赵关上门,对王芃泽说没错,你现在是副所长,所里的车你想开哪一辆就可以开哪一辆,可现在是关键时期,人多嘴杂,你找别人借车是会被抓住把柄的,还就我老赵的车最安全。4 O  O; s% I! b

* s5 b$ }7 B. U+ M    老赵使出浑身解数,找了大堆理由,一定要阻止王芃泽去送柱子。王芃泽说不过老赵,时间又紧,就打电话给研究所里别的司机,但是这一天偏偏其他的车都有事。老赵说你别忙活了,如果你信得过我老赵,就让我去送,我一定把事情做得很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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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上午是老赵开车去送的柱子和柱子娘。在车里,柱子疑虑重重地问老赵:“今天不是星期二么,怎么我叔又要开会?你们不是星期一开会的么?”老赵笑道:“你不知道,你叔现在是副所长,事情多了,他得给别人开会,临时的。”* N9 V  c8 N/ x) |  s: |6 J" L; t. L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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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柱子并没有问多少问题,把筒子楼里房间的钥匙交给了老赵,让他带给王芃泽。老赵偷偷观察了一下,看到柱子直直地坐在座位上,眉头紧攒,冷漠的眼神盯着街上匆匆的行人,似乎在紧张地想着什么。( |( d# [) G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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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车站,老赵不着急下车,拿出一个信封给柱子,说:“这是你叔让我交给你的,你拿好。”柱子打开信封一看,是厚厚的一摞钱,又还给老赵,说:“我不能拿我叔的钱了,我又不是没钱。”老赵说:“你叔交代我一定要给你,你要是不接,他肯定怨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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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收了钱,疑惑地问老赵:“我觉得,我叔不可能不来送我呀?这么多钱肯定是早就准备好的,我叔准备好了来送我,怎么会又临时开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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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V5 u3 X% l' ]  h# T3 F    老赵哑口无言,只得说:“开会都是领导的事了,我也不清楚。你叔也是很想来的,没法来,觉得很抱歉,嘱咐我一定要把你们送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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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6 y2 i# q) ]5 n1 F* Q6 ?    柱子去买了两张火车票,半个小时之后的车。候车的时候老赵陪他们在候车室里坐着。柱子没有再问,沉默着想心事。柱子娘问老赵:“王老师做的什么官呀?这么有钱。”柱子娘要柱子把那个装钱的信封拿给她看看,柱子不给,冷冷地坐着。" X! G( t$ d1 A) g1 U8 I

4 Y4 a7 a, c$ z( Y0 o3 \    老赵一直把柱子和柱子娘送到站台上。这趟车停留的时间只有两分钟,老赵站在车窗外等车开走,一边和坐在窗口的柱子娘唠家常。火车开动的时候老赵觉得奇怪,问柱子娘:“柱子是坐在你旁边么?怎么我一直都感觉没看到呢?”柱子娘回头看看,没看到柱子,又看窗外,突然“哎呀”一声喊起来,指着老赵的方向大声问:“柱子,你咋没有上车呢?”3 a+ M7 q3 o6 t! Z2 [' _& }"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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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赵一回头,看到柱子站在自己身后。柱子眼神冰冷,对柱子娘说:“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等我做完了我再回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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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4 Y) E# B7 E: A0 v    老赵急忙跑过来想抓住柱子,柱子一闪躲开,飞快地混入人群中,转眼间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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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4 14:32:4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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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2 k( c9 `. x! R0 U    老赵在火车站附近找了好大一会儿,找不到柱子,回到研究所后急忙把这情况给王芃泽说了。王芃泽安慰老赵说:“不要紧,都20多岁的人了,不会有什么事的。”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的喧闹的世界,却心急如焚,一想起柱子眼中经常流露出来的那种凶光,就觉得出事的可能性太大了。  ~8 w: G* P6 D4 t/ L( [

. I7 w! C* @/ c& Y7 h: W2 G; k1 i# G    贺主任的家距离税务局不远,每天也不骑车,走路穿过一条小巷回家。这天下午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天快黑了,他走出税务局的大门,又从大街拐入小巷,没走多远,就看到柱子在前面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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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主任皮笑肉不笑地走过去问:“哟,王玉柱。”柱子说:“贺主任,我想问一些事情。”说完先走到小巷旁边的一块闲置的空地上。贺主任显得有些不耐烦,跟过去几步,说:“有事儿快说,我得赶紧回家呢。”柱子说:“我要扒了你的衣服,让你光溜溜地从这里跑回去,看你以后怎么见人。”$ l! E, g+ d! l' A: N

2 R3 y; d5 h' y' Z+ u9 a6 v  Y/ M    “啊。”贺主任怒道,“王玉柱,你什么意思?”; P: n) F6 W9 U;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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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说:“你会造谣,我也会。”* [" H# W& T( r4 S$ }+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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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主任吼道:“你试试看。”. j1 m, ?#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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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立刻上前几步,死死地把贺主任按在墙上,伸手就扯开了他的皮带。贺主任没想到柱子的力气这么大,身体一下子被控制得无法动弹,感觉到裤子已经掉到了脚面上,柱子的手又在扯他的秋裤。贺主任脸红了,又急又气地说:“王玉柱,你再不住手,我要喊人了。”柱子说:“你喊吧,人越多越好看。”: p9 d6 w" f" j7 ?( e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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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主任用上全身力气推开了柱子的手,手忙脚乱地抓住差点儿被扯到膝盖处的秋裤。柱子看到贺主任的样子,忍不住要笑,强忍住了。贺主任穿上裤子,指着柱子说:“我今天先饶了你。”说着就要走。柱子说:“你要是现在走,我明天在大街上再脱你一次。”% X6 X. O. D8 B5 K" h. b

( C) J( i/ `/ L0 C  P* \8 n    贺主任头也不回,大声说:“我身正不怕影子歪。”- Y& x0 R" D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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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冷笑道:“你也算身正么?你连下边都是歪的。”$ }  T4 d% R8 b& J

0 R0 b0 G/ K; B2 C9 {1 p9 D3 |/ M8 B    这句话让贺主任再也迈不开脚步了,转身走回来,恶狠狠地说:“我警告你王玉柱,你要是惹恼了我,以后别想在南京市里待下去。”5 l; E' r- N# S- M* E& i$ K

  d6 p* d8 K+ B    柱子回应道:“我也警告你贺主任,在我离开南京之前,我要搞得你身败名裂。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丑事,我知道多少,我就让全南京市的人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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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y) e6 d. t1 H& o    贺主任没办法了,和柱子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了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退后几步靠在墙上,问:“你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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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I) I% y  N! r5 z/ l    第二天,王芃泽一上班就接到了贺主任的电话,贺主任似乎嘴巴不方便,声音嗡嗡地,含混不清地说:“老王,我知道外面有许多对你不利的传闻,但不能因为这些传闻是从税务局开始的,就认为是我在造谣。柱子娘在税务局大院里说的话,听到的人多了,这事儿应该怨她才对。如果你也觉得是我造谣,那我真是冤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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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Y" U" Q3 ]& j6 m    王芃泽不明白贺主任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试探着问道:“贺主任,你的声音好像不对呀,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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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主任怒道:“还不是被你家的王玉柱打了两拳。我打电话就是想问问你,我看在我们是熟人的份上,先征求你的意见,你说我要不要报警?王玉柱他是在骚扰我,还动手打人。”0 d6 P0 m  G' L" O* P7 i0 t$ z)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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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昨天到现在,王芃泽一直在等柱子给他打电话,可是一直没有消息,此刻突然听到贺主任说到柱子,不免有些激动,但又不好直接问,只是说:“贺主任,你把这件事具体讲一遍,到底怎么回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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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K2 A8 o: T7 L9 D2 f( p) {    可是贺主任不想讲,恶狠狠地在电话里说道:“我不想再讲了,总之态度粗暴,手段下流。我就想让你帮我出个主意,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报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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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 t6 V6 b0 u2 o- k  N    王芃泽心里不高兴,皱了眉头对贺主任说:“贺主任,你报警的话我没有理由阻止,可是我希望你能够拿出良心来想一想,王玉柱变成今天这样,你是不是可以不用负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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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n! k4 s. r' d* e0 G1 x+ [    放下电话后,王芃泽走到窗前,眉头深锁地望着外面的城市,感觉到肝脏又开始不舒服了。1 J2 U4 q, I6 W. u6 w

6 r, r) H. F2 C9 {) g# n( z4 H6 z    上午的时候,小刘来到王芃泽的办公室,关上门,坐到王芃泽的对面小声说:“王老师,所里已经有一些无聊的人开始打听你的事了。以前咱去西北考察的时候遇到了柱子,那次我、老赵、大刘、小彭,不是都跟着你去了么?现在他们开始问我们几个了。我、老赵、大刘都不会说什么,但是小彭就说不准了,他一向挺有心机的,天天不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我来给你提个醒,你得防着点儿小彭。”5 D$ N. V0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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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望着小刘一本正经的样子,笑了笑,劝道:“谢谢你啊,小刘。不过你不必把这事儿看得太严重,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也不要这么想小彭,小彭也是很善良的人,你越是想着别人有问题,就越来越看着不对,人都是这样的。想多了还影响同事关系,让自己也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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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刘要争辩什么,张了张嘴,王芃泽摇摇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小刘,你为我着想,我很感动。但是从长辈的角度来讲,我还是要叮嘱你,以后碰到什么事,先为自己想一想,你得先把自己保护好,才谈得上去帮助别人。千万不要为了我让你陷入困境,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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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刘点点头,说:“记住了。”# w* C  g) n3 N+ v% s-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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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望着小刘,微微有些发愣,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恍惚觉得眼前的人就是柱子,他记得几年前他也曾对柱子说过类似的一番话,不知道柱子是否记在了心里。. ?% b/ x. t; Y: w! k) Y

4 t- G* Z0 {: e. U2 Q1 l. p# ^    下午的时候小刘又进来了,神色愤慨地对王芃泽说:“王老师,我上午提醒你你还不相信,现在小彭自己都承认了,他把什么都跟孟主任说了。枉你在西北的时候对他那么好,事事都保护他,他却背叛你,真是个白眼狼。”3 j, K8 L/ T2 B0 N; x1 c'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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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笑着问小刘:“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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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4 n0 A( h3 `4 P+ ?! Y    小刘说:“我问小彭了,他就坦白给我说了。”8 Z" _( O# |. T8 D0 v3 N

( e( {$ [5 [' k! P+ c# {% h    王芃泽皱了眉头,不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喃喃地对小刘说:“你别用‘背叛’这个词,太严重了,小彭对我没有坏心,他只是有点儿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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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了一会儿,王芃泽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疑惑地问小刘:“你刚刚说小彭把什么都跟孟主任说了,这句话有点儿奇怪,难道你也认为当时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f: y% P: p. V: v7 v. s, j9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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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刘支支吾吾地回答:“没有吧。”  d5 w$ V4 z7 P+ K, \; u6 c& e

  V' X. X0 a9 l0 D' }2 K    王芃泽盯着小刘的表情,越来越好奇:“可是你这个神态明明在告诉我,你认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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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刘一边想一边犹犹豫豫地说:“好像是有一点儿。”, H/ N3 W+ b7 p4 S7 i4 r

' s; L1 v3 _& `; y0 {4 p) Z    “哦。”王芃泽急忙追问下去,“小刘,你现在不要把我当领导,就当做朋友,你快告诉我是哪里不对,我现在迷惑极了,我也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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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a4 t& M. }9 z9 H- |( W    小刘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回答:“可是一定要说的话,我又觉得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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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Z& ~- b$ G+ y    王芃泽无奈地坐着发愣,愣完了对小刘说:“当时你怎么不提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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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刘委屈地回答:“当时没感觉到呀。”( c$ P1 o7 @9 \8 `3 j

3 H% p: [; a' Y) `" n; m    王芃泽快没有耐心了:“那你什么时候觉得不对的?是有了谣言之后么?”0 C  S, @# o% h

; i0 c* y7 ]) A5 m& P2 |# H    “也不是。”小刘似乎想清楚了,“王老师,你对待柱子,一直都比对我们要亲密。”7 }" \# J5 }- `$ `8 l

/ ]0 `4 w6 l+ [) D    “是啊。”王芃泽立即回应,“那是因为他救了我的命啊,于情于理都应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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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W% h  w1 |' y+ Y) t    两人又开始沉默,王芃泽一时找不到问题来问。小刘想了一会儿,焦躁地挠了挠头皮,哭丧着脸说:“王老师你不要再问我了,我也糊涂了。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说完站起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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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思前想后,更是对柱子放心不下。整个白天还是没有等到柱子的电话,下班后他骑车回家,在十字路口等绿灯时他望着那条天天经过的街,蓦然觉得有些陌生,这个熙熙攘攘的城市,可以潜伏多少秘密,如此轻易地隐藏起了一个近在咫尺却又无从寻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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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A1 \; {! A* W- G, G  r" H    吃过晚饭后他还在想这件事,突然有种把握,他觉得柱子一定会留恋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那就是他家的楼下。他换上鞋要出去,姚敏从大卧室里走出来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王芃泽说:“我去楼下走走。”姚敏转身回卧室去了,但是王芃泽觉得姚敏的语气不对,跟到卧室去,看到姚敏从阳台上收了全家人的衣服,正坐在床上耐心地叠。王芃泽低声问:“姚敏啊,你是不是也听到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姚敏不说话,匆匆地叠着王小川的小裤子,但是眼角有泪光闪动。王芃泽心情沉重,解释道:“你不要相信啊,那都是谣言。”- v( o) S/ a$ q8 j6 h1 H9 ]+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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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隐藏在楼下的黑暗处,呆呆地一直站到夜里10点半,也没有看到柱子来过。4 o- `9 S, c& S9 Y: P% O4 _4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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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王芃泽骑车上班,一拐进研究所的那条街,就看到研究所两边的墙上贴了许多白色的复印纸,排成长长的一列,贴满了差不多一条街。许多人都站在那里看,王芃泽注意到每一张都是同样的内容,就凑近一张细看,惊讶地发现内容是孟主任的小饭店偷税漏税的明细表,一笔一笔写得证据确凿。  R( e4 b* c$ P

: s5 h# K- t/ y; q2 L2 H    王芃泽知道这一定是柱子干的,急忙一张一张地从墙上撕下来,走到研究所门口时,看到孟主任也从另一边撕着墙上的纸往这边走。孟主任又累又气地撕到研究所门口,扭头看见王芃泽正在望着他,顿时气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嘴巴也歪着。- ~0 N( m# [. M5 p, Y/ z1 p! \0 ]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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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不知该如何解释,急忙把手里的一摞纸递过去,看到很多同事在旁边看着,就对孟主任说:“孟主任,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5 _& h9 u* q" ?: s$ T

0 k; q. [. g. P8 C# U, w# L9 i    孟主任已失去了往日的风度,气急败坏地大声喊道:“我知道,我知道是谁干的,可是他找错对象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把话说清楚,你是副所长,我现在哪儿还有能力去欺负你,我只要不被你报复就觉得万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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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4 14:35:2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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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 T! w: E4 |) ~9 f    一连几个晚上,王芃泽坚持不懈地在楼下等,站在偏僻的最黑暗处张望着楼前的空地,眼睛累了,就收回目光,背靠在墙上把眼睛闭一会儿。他心想是不是应该从家里带张椅子下来,坐着等待或许不至于如此心烦意乱。他想抽烟,伸手进口袋里摸出一盒烟,这时突然听到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悄悄看了一下,一个熟悉的黑影正低着头穿过从居民楼里透出的昏黄的光,直接走到他身边,却没有抬头看,转身望着三楼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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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没想到这个隐蔽处还有别人,突然听到背后有人悉悉索索地划着了一根火柴,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去,看到火柴微弱的火苗映亮了王芃泽的脸。王芃泽扔了火柴,站在黑暗中抽烟,语气冷淡地对柱子说:“我还以为你多警醒呢,身后有这么大一个人你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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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b: X9 Y+ \2 n" u# K    柱子无话可说,低声问道:“叔,你等我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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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吃晚饭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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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6 |8 y2 B4 B! m$ K; l)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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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想吃?”# j6 G; H5 {% r3 |

8 j6 A' W0 O' s3 f    “想。”) ?6 C: `! _5 K$ Z%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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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跟我来吧。”6 v( [9 G' i+ Z; D6 F) f

) u  _" j2 `- k5 h, w6 r    王芃泽从柱子身边大步走过去,走在前面。柱子急忙跟上,不知道这是要去哪里,看到王芃泽的神情明显是生气了,也不敢问。6 n, ?6 F( m# N4 V- l4 }% z

0 ^4 K! M2 I' m3 b$ @' F    路过了好几家小饭店,王芃泽都没有进去,一直往筒子楼的方向走,在路上买了许多熟肉和凉菜,又买了一瓶酒。开门进屋后也不去开窗透气,也不拿抹布擦桌子,从橱柜里拿了几个盘子咣啷几声丢在桌子上。柱子把买来的菜装在盘子里。王芃泽坐下来开了酒瓶盖,对柱子说:“上次你说要走的时候我没有陪你喝送行酒,今天补回来。”) D0 `! ^: Q1 D: w  J8 h5 I6 j" _# J

! ~) ?+ ~/ n7 E( A    柱子望着王芃泽,觉得他这会儿怪怪的,有些担心,低声劝道:“叔,你怎么又要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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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冷漠地望着柱子的眼睛,问:“你倒是说说喝酒有什么不好?”" t. ?8 O+ v3 T7 A7 g: r# t

4 N; \4 W" y7 J0 K    “喝酒伤身体?”/ q# x5 G# l* P% L( \1 O/ {

2 b. a! C! T" |) |/ F& J* q4 V    “生气伤不伤身体?”( j* ?1 f- |/ Z3 D-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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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啊。”7 ^% \5 @" u3 Y/ ?. X& h5 g( U$ n

0 ^( D3 g6 l' C6 V& F+ d    “我现在很生气,而喝酒可以让我不生气,你说我该不该喝酒?”" ^; d# y) {$ e( K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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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要看喝酒和生气哪个更伤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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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办法衡量么?”% W$ N+ Q# i4 j/ j

8 t& [4 p$ i& {$ ]7 J7 R2 v    “没有。”) d" {$ Q5 s% t- Z

9 @" M& x3 l1 G+ m( G    “那你觉得阻止我喝酒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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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B: E: G$ [+ Y2 }6 S* N4 K7 P" F    柱子警惕地望着王芃泽,说:“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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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觉得自己笨不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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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不高兴了,大声问:“叔,你怎么回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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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不说话了,只喝酒,和柱子碰了一杯又一杯,后来柱子觉得头晕,仿佛意识正在跃跃欲试地离开大脑,想独自飘走,看桌子上的菜都看得不清晰了,脑袋里只有酒精在晃荡。柱子问:“叔,这是什么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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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问柱子:“从小到大是不是没有人敢打你?”' k' |/ M% w! X# @

6 ?& A& U  j5 ^( s% D* b: _1 D    “不是啊,小时候我娘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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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现在想代替你娘再打你一顿,你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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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p" x$ B* q$ K* s, y- N: a    柱子被酒精刺激得没了感觉,呵呵地笑道:“那你打呗。”, P3 W7 p: L8 }2 J

2 @) j; K0 |/ R    “那你去趴在桌子上,把裤子脱了。”& l" ]8 @+ Z/ e+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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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呵呵笑了几声,觉得不对,止住笑,疑惑地望着王芃泽的脸,问:“叔,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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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大声道:“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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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F2 b4 ?) i. w2 v    柱子还是不明白王芃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犹犹豫豫地摇晃着走到沙发前,趴在大茶几上。王芃泽站起来,在书柜顶上拿了一个鸡毛掸子,走到柱子身边,催促道:“你还不把裤子脱了,让我打哪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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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8 Y' y- O3 \- r! Z! c2 n. }  {" o+ J    柱子把裤子往下褪了一点儿,露出半个屁股,扭头去看王芃泽,只见王芃泽手中的鸡毛掸子在灯光下挥出一溜影子,毫不迟疑地抽了过来。& i3 |- f. L3 {& _: ]: h: y

6 f& K7 S! Q# Y( {/ v    这一掸子凌厉至极,抽得柱子火辣辣地疼。柱子这才清醒过来,忽地穿上裤子站起来,气愤地问王芃泽:“叔,你真打呀?”' b! R% T5 [& P5 Q. C: n

* r  d! V$ X+ Z$ s    王芃泽厉声喝斥道:“你要是不服气,你也可以打我呀。”' l2 ?( o0 d; ^, P# ^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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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迎着王芃泽的目光望了一会儿,说:“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打你。”然后愤然地把裤子脱到膝盖上,往大茶几上一趴,大声道:“那你打吧,打死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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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并不因为这句话而心软,毫不迟疑地一下又一下地抽下去,鸡毛掸子带着风,在空中嗖嗖地响。王芃泽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心狠手辣,怒气冲冲地在柱子的大腿上抽出了横七竖八的血棱子。柱子咬着牙忍受着,一声也不吭。后来鸡毛掸子中间的竹竿裂开了,软软地颤动着,王芃泽就当鞭子来抽,抽着抽着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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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Y  n+ x( o- ^5 R2 o    王芃泽也累了,把断了的鸡毛掸子扔到地上,走到一边去,把一个痰盂踢到柱子的脸前,疲惫地低声道:“吐吧,柱子。”柱子就那样趴在茶几上,张开口,“哇”地一声把胃里的食物和酒吐了出来。7 o. |! X' L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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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柱子吐得再没有什么可吐的时候,王芃泽把痰盂拿到洗手间去冲洗干净了,回来后看到柱子还趴在茶几上不动。王芃泽点了一支烟,坐在沙发上问柱子:“你还能站起来么?”- g$ {- s1 ?0 C4 t8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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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忍着疼痛慢慢地爬起来,在王芃泽面前艰难地穿裤子,眼睛里泪光闪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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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边抽烟边问:“哭了?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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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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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b# u, Q5 R9 H* Z, d# P2 I" ^    “那我替你说。”王芃泽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你为我做了很多事,你帮我教训贺主任,帮我教训孟主任,为了我你被狼咬断手臂,为了能和我在一起你来南京上学,还千里迢迢跑到东北去陪我过年,可是我最终却不领情。”$ o) k8 K( I! [(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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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扭过头去,不让王芃泽看到自己眼中的泪水,倔强地说:“我哭是因为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以前你不会这样对待我。”0 F4 r' Y0 U- w' o' {6 t' h# U4 P

8 O6 ~+ Q* I8 f5 ^- k& F' J) L: _1 v    “那是你没有看清我。”王芃泽不客气地立即回应,“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是你自己在骗你自己。我和你是不同的人。”/ S1 \. q3 x9 ^2 T$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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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忽地转过身来,眼神里满是惊讶与愤怒,似乎不敢相信王芃泽说出这样的话。他指着王芃泽大声道:“你和我没有什么不同。”9 h: g/ |"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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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再一次说道:“柱子,我和你是不同的,这是事实。”' Y- ?1 n( t- K$ ]9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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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抓住王芃泽的手让他站起来,把他高大的身体按在墙上,坚持道:“我可以向你证明,你和我是一样的。”说完立刻紧贴着王芃泽的身体,迫切地去吻他的嘴唇。0 U$ p0 P2 c+ s$ k: c2 Z; y; N  ?5 X

, j, @' n" k: ]4 J( @' B    柱子伸手隔着裤子去摸王芃泽的胯下之物,果然没有反应,懊恼地松开了,向王芃泽解释说:“现在气氛不对,可是我趁你睡觉的时候试过好几次,你明明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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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冷笑了一下,无奈地对柱子说道:“那好,我让你彻底死心。”. Z4 S) R4 Y4 E' M! m

# e% K6 h2 x$ c    说完闭上眼睛稳定了一下情绪,主动凑过来吻柱子。柱子感觉到王芃泽柔软的舌如此主动而真实,带着一种生命深处的甜香启开了自己的牙齿,刹那间激动得浑身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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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j- W' ^# V8 _& w/ p    柱子试图抱紧王芃泽的肩膀,可是王芃泽吻了两下就停止了,望着柱子惊慌不定的眼神,说:“你再摸摸看。”柱子隔着王芃泽的裤子又往他的两腿之间摸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时间太短了,当然没反应。”, Q5 _2 R$ ]: m' d

/ C2 f0 l# I$ h) w" g    于是两人继续吻,三分钟后转移到了床上。柱子要走的那一天把床上的被褥都放柜子里了,现在床上只剩下一个草垫子,两人不在意,也没有注意到,连鞋都没有脱,摸索着倒在床上。柱子吻得心急火燎,趴在王芃泽的身上,手脚并用地把王芃泽的身体抱了又抱,摩挲了又摩挲,任本能的欲望凶猛而放肆地燃烧着,火热的渴望一浪又一浪呵护向王芃泽的耳根,吻得王芃泽有些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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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 o; `6 r. m# y    足足吻了有十五分钟,最后王芃泽握着柱子的肩膀用力推开了,说:“行了,你就算吻一天一夜我也不会有反应。”柱子伸手去摸王芃泽的身体,失望地闭着眼睛喘气,停顿了一下又说:“我还是不相信,一次根本说明不了什么。”9 {- |+ c- w; k3 z(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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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已用手解开了王芃泽的皮带。王芃泽急忙抓住柱子的手,大声呵斥道:“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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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b5 @4 S2 ]0 \    柱子问:“你敢不敢让我吻你的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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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R. G, {2 ~3 x3 s! B& V+ @$ o# d    王芃泽冷冷地望着柱子的眼睛,说:“我都不敢相信你会说这样的话。刚刚是我能够忍耐的最大限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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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q6 H! K# |* E5 q" ~    柱子无力地躺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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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t  ?% y& X$ H* l& L. N' g    王芃泽伸手抚摸柱子的头,慢慢地问:“你终于明白了么?”! c) _/ |1 Y$ ?# q$ z

; V1 p. z  @& j6 m( r    等了等不见回答,看到柱子眼神木然,带着绝望,就让柱子侧身躺着,枕在他的胳膊上,轻声问:“刚刚打你是不是有点儿重了?还疼不疼?”+ u" b; t9 c% q5 F/ @

, t: `2 y6 z( k1 n# y    柱子失魂落魄地躺了很久,最后说:“没有反应又有什么关系,我在南京四年了,我在乎的又不是你有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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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呵呵地笑,想了想,坐起来,拉着柱子也坐起来,面对面地问他:“王玉柱,那你告诉我,你在乎的是什么?”% j) _0 w3 A( ~1 }1 M

1 [! w9 @$ S% c2 p+ \0 F    柱子愣愣地坐着,低声说:“我在乎你是不是关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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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仍是呵呵地笑,柱子低下头去,这种刺耳的笑声让他觉得自己的尊严正在一片一片地凋落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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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表示疑惑,笑着问:“你想清楚了?我可以每个月来看你几次,而你没有家庭,没有事业,没有未来,只为了我的关心而活着,这样平等么?”) c5 N' l; v# P# W4 t

, q  q" r- j; X% Z) _. p$ ~    “我不在乎平等不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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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么?那你为什么不把你摆地摊的事情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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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W/ m+ N1 J0 x" d    这句话准确地刺到了柱子的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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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挪动了一下身子,离开王芃泽远一些,抱着膝盖坐到窗口,望着窗帘外沉沉的黑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王芃泽说:“叔,你想打你就打,想骂你就骂,可是你再用这种语气问下去……”" X+ B- t' i, l; H9 B: T4 W/ J/ d

  u) B/ c4 `+ A    他找不到一个准确的假设来表达此刻内心复杂的绝望与痛苦,不争气的眼泪又要往下流。他狠狠地说:“我知道,你也知道,但我绝不说出来。我宁可它们死在我心里,也不愿把它们拿出来讨论。你根本就不明白我心里有多痛苦,你再多问一句,我就会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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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王芃泽不问了,神色凝重地呆坐了一会儿。( J! O, \: r8 P, R) v$ q9 U& b

6 G3 R* N) D0 y( Q: Y2 \! i4 Z9 i    觉得柱子的情绪平静了,王芃泽又说:“我宁可你恨我,我也要跟你说,你做事从来都不考虑后果,从我在西北遇见你的时候,从你带我们去老鹰峡,一直到今天。你做的许多事情都与现实中的可能性相背离。人并不是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去做的,你想和我生活在一起,可是你却因为自己的失败而在我面前感到羞愧,你为了我的一些无足轻重的利益,而让你自己越来越孤立,这不是生活的态度。你从小就带着一种绝望的东西,不是让你越来越快乐,而是一次又一次地让自己滑向毁灭,到现在仍然没有消失。柱子,你还是没有勇气面对你自己,你让我很担心。”* i. {; O8 C% C& j5 T: g: t

# y& b# e# X  d" e0 Q* v3 E# N. v7 o    柱子听着这些话,蜷缩在窗前一动也不动。5 f% {/ u0 ]- a8 a0 C

; h6 u; T2 Q- \5 {1 ?- y    王芃泽看他没有反应,就在床上挪坐到他的身后,伸出大手扶着他的双肩,柱子立刻低声啜泣起来,眼泪扑簌簌地沿着脸颊往下流。* o# f" h5 F/ _% M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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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问:“我认识你,有5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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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x" c4 t" \9 N    “不到5年。”* }& H% Q  Q9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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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5年吧。”王芃泽唏嘘不已地说,“最初我没有在意,可是后来越来越明白。你累了5年,也该有个解脱了。”. i5 ~2 J/ C7 C/ z+ l5 E9 i' A

8 C" C0 }" R  r6 }9 A/ w9 h) m    “不是累。”柱子哭着说,“真的不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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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4 H6 |# N: e; I. J    “我知道啊,比累还要多。”' D3 a- _) j9 s3 m# k4 e

% d6 p! N/ `( M, I: h* }    柱子觉得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又说不明白,只能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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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说:“等你有一天不再绝望了,你再回来看我。”+ C* p. U& J5 ^3 U! |6 z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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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一直陪着柱子坐到夜深,离开之前,先打开柜子把被褥拿出来,和柱子一起动手铺好了,说:“你睡吧,明天等着我,我来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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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还在伤心,哽咽着说:“不用你送,我要自己走。”% |9 E% y.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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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定要送。”王芃泽说,“我要亲眼看着你上火车。”) s# O' h  _- Y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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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送王芃泽到门口,王芃泽拉开门,犹豫了一下,似乎要回头再叮嘱一些什么。柱子突然又一次感觉的深深的离别的痛苦,忍不住唤道:“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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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回过头来,问:“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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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b9 Q; I9 \9 e) ~    柱子大着胆子请求道:“我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晚上你能不能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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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怔怔地望着柱子,犹豫不决。过了一会儿,柱子觉得王芃泽似乎要答应了,就试探着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但是王芃泽也在这一秒做出了决定,往后退了一步,“啪”一声关上了门,顺手拿锁从外面把门反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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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扒着门缝,不停地小声哀求:“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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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最后说了一句:“明天等着我。”便从门口消失了。柱子怕惊醒邻居,不得不压抑着声音喊:“叔,你把门打开呀,我还有话对你说。”可是耳听得王芃泽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一怒之下柱子也不管会不会吵醒邻居了,把门摇得“哐当哐当”响,又悲又怒地大声喊:“王芃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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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E) r, \3 Y* f5 a9 f0 ~4 [    王芃泽愣了一下,他觉得这个声音非常熟悉,从他的记忆里面绝望地传出来,让他想起年轻时在西南大山里的那些无望的年月,林慧珍也曾用这样的声音向他呼唤过,如此相近,如此刻骨铭心,让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去细细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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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b1 b( S" Y' Q: ~    他没有停留,一直走出筒子楼。深夜的冷风吹过来,他匆匆忙忙地系上外衣的扣子,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刚和柱子亲吻时那些袭到耳边的温暖。他恍惚觉得自己有点儿欣赏当时的感觉了。他多回忆了一会儿,蓦然察觉到身体有了一些反应,急忙警惕地摇摇头驱除头脑中那些不合时宜的杂念,走到筒子楼前的水池边,拧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洗了洗脸。 & c4 p& r$ T4 f4 S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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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4 14:38: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jerrylee2204 于 2025-1-4 14:40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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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一夜没睡好,凌晨醒来后头重脚轻的,没有吃早饭,先去了筒子楼,打算带柱子出来先吃早饭再送他走。和认识的人们匆匆打着招呼穿过筒子楼的走廊,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钥匙怎么都插不进去,低头仔细一看,门上的锁已不是自己昨天用过的那一把。柱子又跑了。% k( E# @( W* E; N! n% H

- j: c6 Q6 T; a% n6 V, A+ z    他不好声张,推了推门,在门口茫然若失地站了一会儿。! M8 K8 G) V! M-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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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中午,周秉昆家的门被人“砰砰”地敲响了,周秉昆的妈妈从门上的猫眼向外望,没看到有什么人,纳闷地开了门,却又看到柱子站在外面。周秉昆的妈妈似乎很生气,对柱子说:“对不起,我们家不欢迎你。”说着就要关门,柱子推着门不让她关。* b8 B- o1 F3 i'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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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秉昆的妈妈不耐烦地大声道:“周秉昆不在家。”; F, q8 K: T" N$ ?& Z

: o- ?( d) i2 Q$ m    “我知道。”柱子诚恳地说,“我是来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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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e  t1 k% x7 v7 K% Z4 b- T    “找我干什么?我和你没有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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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B. Z; `/ K6 f3 U3 z    “我们有很多话可说。”柱子请求道,“让我进去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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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5 B0 Z( X( X' ]3 L$ {' r- |    周秉昆的妈妈不让开,警告柱子道:“如果你要闯进来,就是强闯民宅了,我可是要报警的。”) S4 S7 I. n8 w' N3 E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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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不理睬她这句话,一闪身进去了,直接往客厅走,几步走到客厅里,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相貌富态,一脸严肃地望着他走进去。柱子听到身后传来周秉昆的妈妈的声音:“王玉柱,你给我站住。”这时中年男人很随意地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周秉昆的妈妈阻止了一下,喊:“老周。”中年男人不理睬周秉昆的妈妈,对着话筒淡淡地说:“是啊,有人闯入……我家……现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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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e# A  k- {# G    显然这是周秉昆的爸爸,在柱子的印象中周秉昆的爸爸是个颇为神秘的人,以前只听过他的声音,现在终于看到了庐山真面目,不问缘由地就把来人当成坏人来报警,轻描淡写像是翻过了一页无足轻重的书,这样的人让柱子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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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5 g6 z' T5 T% V: c  }    柱子恼怒起来,冲动地闯进周秉昆的房间。周秉昆的妈妈跟进去,着急地大声说:“王玉柱你要干什么?你要是在这里搞破坏,罪名可就大了。”说话时柱子已挪开了周秉昆以前藏黄色录像带的那个柜子,伸手往柜子后面一摸,什么都没有。周秉昆的妈妈在问:“你要找什么?”柱子继续在周秉昆的房间里四处找,把床下桌子下都找遍了,也没有看到周秉昆藏有什么东西。周秉昆的妈妈也不阻止了,胖壮的身子倚在门口,平静地说:“王玉柱,你不要白费心机了。”9 c3 g1 G! M; C1 ^6 c

# D: Y# D8 Z. l' r* s- I    柱子不再找了,对周秉昆的妈妈说:“我全明白了。以前我以为你们是蒙在鼓里,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原来你们全都知道,可是你们不去为周秉昆着想,反而往我和我叔身上泼污水。”8 I; P" S( ^: R+ m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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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秉昆的妈妈怒道:“那是你和你叔之间的事,不要拿来怨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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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我叔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我和周秉昆之间才是真正的有事。”柱子压抑着怒火,竭力耐心地劝道,“阿姨,你们做错了,你们只会让周秉昆越来越紧张……”$ t: n) ?5 U, \( ?- C*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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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要再大放厥词了。”周秉昆的妈妈不让柱子再说下去,抢过了话头,“你已经害了周秉昆一次了,周秉昆现在还不够可怜么?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接近他,也不要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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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K& T5 n+ Q    周秉昆的妈妈说着说着眼眶都湿了,周秉昆的爸爸仍然坐在沙发上,看都不看这里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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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周秉昆的妈妈哭了,柱子心里也难过,停顿了一会儿,低声说道:“你们都是有知识的人,关于我和周秉昆之间谁害了谁,我不相信你们心里就是这样想,这个问题讨论起来也没有意义了。我和周秉昆本来是好朋友,又是一样的人,我最能理解周秉昆生活在什么样的困境中。你们应该多关心周秉昆,和他多说话,重视他的想法,不要再把目标放在我和我叔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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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t& h. b/ k, x- Z9 Y5 u# k    周秉昆的爸爸又拿起话筒拨了号码,在电话中用低沉的话语简单地催促。周秉昆的妈妈过来推柱子,说:“你也看到了,警察很快就要来了,你快走吧。”6 ?7 m* K7 P+ E! S8 v

1 g+ y) d+ e# H0 c- W: ]; Q& t2 C    柱子说:“我还不能走,我要你们一个答复。”; g. `  I/ o7 \# q6 f5 |

4 V$ q3 Y2 C) {! o; b! `    周秉昆的妈妈说:“我能给你什么答复呀,如果你叔的事情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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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认为周秉昆的妈妈还是在装聋作哑,一生气,话语又变得凌厉了:“如果要事实,周秉昆的情况才是真正的事实,你们也改变不了。我最了解周秉昆的秘密,我知道他最需要什么,也知道他最怕什么。”) S8 ?9 h( P, u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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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秉昆的妈妈呵斥道:“王玉柱,你这是在威胁我们么?”5 ?) n' O9 Q$ \6 ?; A( F0 ^1 M1 H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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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在威胁你们。”柱子狠狠地说,“我一向都是说得到做得到。”0 I2 |" p* I. {

+ J3 Q( [0 Q$ m  V8 e% ?0 j    说完他愤愤地转过身去,走到门口,却没有力量开门走出去。他搞不明白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究竟会引起什么后果。他用手撑着墙壁站了一下,眼泪懦弱地往外流,又转过身来,在周秉昆的妈妈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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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T) i4 B; J$ P# K2 S    周秉昆的妈妈愣住了,看了看周秉昆的爸爸,周秉昆的爸爸厌恶地站起来,疲惫地进到卧室去了。周秉昆的妈妈过来扶柱子,劝道:“王玉柱你起来,你怎么能把我们想象成坏人呢?”3 \- e+ y2 `  h, D- M% S' A5 }" W- f" i

- W% b$ B# O, Z2 |1 [3 C    柱子哀求道:“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要你们答应不针对我叔,我就离开南京,以后就再没有人知道周秉昆的秘密了。”9 }% h8 @7 b; @; M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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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秉昆的妈妈叹了口气,耐心地说:“王玉柱,我来给你分析一下,你叔所在的研究所虽然在南京,但并不属于南京市管,自成一个系统,外人要想介入他们的人事变动是很难的。你叔现在面对的阻力主要还是来自于研究所内部。”) `! e+ K( g  k( W, W

/ W9 \4 ~" K% {; v( y* A    “哦。”柱子茫然了,喃喃地问,“那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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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 L0 U3 |5 C- c# c2 M    “你不懂其中的复杂关系,帮不了什么忙。”周秉昆的妈妈说,“这事和你无关,你离开南京吧。”5 K6 g  \3 j8 m( G# k5 O- D

1 ^* W. g1 N) a/ G4 p    下午放学后,王小川和班里一个女同学一起往家走,都是一年级的小孩儿,心无芥蒂地互相牵着小手。% C$ w7 M6 G% F

4 p4 X5 b8 t1 n( Y7 o* P    出校门走了不远,王小川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扭头一看,看到柱子站在路边的偏僻处向自己招手,兴奋地喊了一声:“柱子哥哥。”又对那个小女孩儿说你先走吧,然后撒腿跑到了柱子身边。- j: s4 c$ @9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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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笑着蹲下来,指着那个小女孩儿的背影问王小川:“小川,那是谁呀?”王小川回答:“是我同班同学。”王小川问:“柱子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了?”柱子一愣,才想起在王小川的印象里自己是已经离开南京了,就说:“才回来。”王小川说:“那我们回家吧?”柱子笑道:“我就是来接你回去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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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牵着王小川的小手往家走,一路上阳光明亮,春天的风暖洋洋地吹着。王小川系了红领巾,在领子下微微地飘动。柱子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头看王小川,觉得这一刻无比地让人留恋。柱子笑着说:“小川,你的童年真幸福呀。”王小川抬头望着柱子,“嗯”了一声。柱子又说:“因为有你爸爸关心你嘛。”王小川说:“我爸爸,也是你爸爸呀。”柱子跟着笑,笑得泪都快出来了。( W$ M% y! B& a$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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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走到回家的那个巷口时,柱子牵着王小川的手走到路边的花坛后,蹲下来笑着说:“小川,我突然想起有件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做,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明天晚上才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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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川听话地“嗯”了一声,柱子又说:“但是我有些东西,需要你先捎回去。”柱子拿出一把钥匙和一个鼓鼓的信封,把钥匙塞进信封里,又把信封装进王小川的书包里,嘱咐道:“小川,这信封里是钱,路上不要理睬陌生人,直接回家,记住了啊。回家之后把信封拿出来藏到床下,千万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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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川问:“不交给爸爸么?”柱子笑道:“先别给呢,要是我明天晚上还没有时间回去,你再把信封给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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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川说:“好啊。”柱子站起来,笑着对王小川说:“那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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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p9 V$ I' c! f0 J    王小川和柱子挥手再见,往前走了几步,柱子又喊道:“小川。”王小川回过头来,柱子走过去,蹲下来望着王小川的眼睛说:“小川,你把信封交给爸爸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对他说句话?”王小川说:“我能。”柱子说:“你对爸爸说,我希望他能保重身体,这些钱,让他多买些养肝护肝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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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a7 S" m2 ?- g2 f" w" _% {% P, i    王小川说:“好啊。”和柱子说了再见,又往前走。柱子站在街头,目送王小川一步一步走到巷口,拐进去,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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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G+ V) r  g# s/ f+ c    王小川回到家后,爬到床下把信封放在最里面,用鞋子盖着。王芃泽注意到王小川有点儿神秘兮兮,但是懒得问,他自己心事重重的,满脑子里都是柱子的事情。" q' x0 o8 }. w4 j' o/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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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午王芃泽和老赵开车出去办事,王芃泽心烦意乱地想开车,让老赵坐在副座上。沉默着经过了几个路口,老赵觉得王芃泽神色不对,试探着问:“这几天你见过柱子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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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懊恼地回答:“见过了,人又跑了。”老赵“哦”了一声,惊讶地问:“柱子还没有走么?”! ~. Q; V* b2 G: E6 d

" l5 Y' w. i" Q; N    王芃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皱着眉头慢慢地问:“老赵,你说,我是不是把柱子这孩子给害了?”" P6 l# k8 }* v6 K& m

4 N& r) h5 D7 H$ I* {8 N    老赵笑道:“怎么会呢?你带他来南京,供他上学,这都是对他有好处的事。”7 h- ~& X% \! U3 K

8 ~) z! v2 h2 j8 B+ G4 j% x; R$ R    王芃泽摇摇头:“不是这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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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身体不舒服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往下滴。老赵看到了,急忙说:“你把车停到路边,咱俩换换位置,还是我来开吧。你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研究所里那档子事儿,真叫人看着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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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把车停到了路边,没有立即下车和老赵换位置,趴在方向盘上休息,说:“自从当上副所长之后,身体就一直不舒服,这个职位有点儿背呀。”老赵在一旁嘿嘿笑。王芃泽扭头望车窗外,突然讶异地问:“怎么现在就有人卖冰棍儿么?”! L5 K- d5 m+ L+ h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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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赵顺着王芃泽的方向往马路上看,对面有个年轻人推着自行车在走路,自行车后座上驮着一个白箱子。老赵说:“现在怎么会有冰棍儿呢。你看错了。”* m+ X4 p* ]1 T+ q5 o#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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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探出头去盯着那边观察了一会儿,对老赵说:“老赵,我越看越觉得那人像柱子,柱子卖冰棍儿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老赵笑道:“柱子卖冰棍儿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别瞎猜了。和我换位置吧。”" C  n! ~0 h% F#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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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把头从车窗外缩回来,擦了额头上的汗,面色凝重地说:“不行,我要过去看看。”老赵拉住王芃泽的胳膊,制止道:“王老师,你别犯糊涂了,那根本就不是柱子。你看你现在难受得都直不起腰了,别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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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X* j+ \2 p* s" s5 g$ A. O    王芃泽不听,挣脱了老赵的手,开了车门出去。老赵无奈,只得坐在车里等,用手撑着椅背往驾驶座上跨,这时突然停到“嗵”地一声巨响,惊呼声纷纷传来。老赵急忙向外看,看到王芃泽被一辆卡车撞出了老远,仰躺在路面上,缓缓蠕动着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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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赵心惊肉跳地大喊一声:“王老师。”踹开车门,心急火燎地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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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还剩下最后一点意识,静静地望着眼前颠倒了的世界。他看到那个像柱子的人推着自行车慢慢地从自己的头顶经过,后座上驮着一个白箱子,一步一步安安静静地走着。他的思维稀里糊涂地回到了四年前,他想问问柱子的冰棍儿卖得怎样了,就含糊地问:“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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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t! Z4 J& I    然后眼前一黑,完全失去了知觉。! N; @, d! K. I1 G* E&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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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刻,在一辆开往西北的火车上,坐在窗口的柱子突然觉得胸中有种汹涌的东西在翻腾,他用手掩了一下口,“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N3 Q$ R! @. }( z- o6 c: P) p

3 q  ^5 \2 d, F# q: O- |    旁边的乘客都吓坏了,纷纷站起来躲避。柱子也吓坏了,不明白自己的身体怎么突然间变成了这样。他举着血淋淋的双手站起来,穿过别人惊讶地为他让开的一条路,走到车尾去用水洗,穿过了好几节车厢,才找到一个有水的水龙头。6 F' @$ w; g% I; d- d$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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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洗掉了血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面对着旁边的镜子怔怔地望着自己。0 Q. j1 e7 E' e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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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火车上开始播放歌曲,是邓丽君的《漫步人生路》,柱子静静地听完这再熟悉不过的一首歌,眼睛里渐渐有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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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下午火车上的喇叭里尽是邓丽君的歌,第二首是《月亮代表我的心》,邓丽君的声音像是拂过耳边的一缕柔风,在这辆穿行了千山万水的火车中荧荧烁烁地回荡着,“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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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踉跄地闯进洗手间,面对着车窗外飞速流逝的世界哭了起来,开始时极力压抑,到后来放声大哭。火车在此时驶入了山洞,隆隆的回声恰到好处地掩饰了他的哭声。柱子的泪水尽情地流着,比他过去20多年的生命里所有泪水的总和还要多。过去他也听过这首明明是温情的歌,可是此刻却发觉歌词竟是那么残酷,那些爱得痛苦的人,有谁能经得起如此的追问?0 g7 e8 u( r4 p: S* }7 f! w2 W

& D4 v' U- x3 _8 y/ s4 @    柱子回到了西北老家,重新陷入了柱子娘催促他结婚的唠叨中。他不声不响地听,一言不发地沉默了好几天,然后开始打包裹。柱子娘在他身后走来走去地说:“你可别又是吓我说你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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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说:“我真要走了,去南方打工。”柱子娘说:“那你赶紧走,现在就走,别回来了。”这是下午,柱子娘以为柱子怎么都不可能在此时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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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_& L) F2 S3 t" B- z    柱子捆好了包裹,想了想,去把从南京带回来的沙老师的油画放进箱子里,又从箱子里拿出一本书,这是王芃泽为他买的那本《无名的裘德》,五年了,还是平整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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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把书塞进包裹里,往肩上一背,出了家门。柱子娘、柱子爹和英子都追了出来,柱子娘问:“柱子,你真要去打工?”柱子点点头。柱子娘又问:“你啥时候回来娶媳妇?”柱子回答:“不回来了。”4 O& Y. N! T6 `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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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子开始哭。柱子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看到一家人站成了一排,都在抹眼泪,心里不忍,就说:“我给你们寄钱。”说完转身再也不回头地走了。' B- d) Z6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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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村,经过田野时看到曹老头儿正扛着猎枪四处转悠。曹老头儿在路上拦住柱子,不怀好意地笑着问:“柱子,又要去找你王叔么?真的不结婚了?”; e4 D5 d3 {# x; f(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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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冷笑一声,劈手夺过曹老头儿肩上的猎枪,双手用力,“咔嚓”一声折断了,扔在农田里。曹老头儿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声呵斥道:“好你个柱子,你赔我的猎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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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A% S! j: R) R9 f6 d    曹老头儿扑过来要抓住柱子,柱子闪开了,冷冷地说道:“你积点儿德吧,我等着看你这辈子怎么遭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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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转身奔去,矫健的身影很快便跑上了一个山岗。6 s* x& a' x3 a# e$ b

; q8 O4 C$ l( }( t    这一走,就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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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4 14:43:22 | 显示全部楼层
前半段的故事更新完了  f, {0 p( O7 i- V  z" ]- ^" r
下周要出差,所以这次一次性更新多一点,让大家看个够。
8 y7 D0 x- O! G& A& Z  r出差回来继续更新故事的后半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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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3 09:09:3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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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x$ h7 e1 R) J) F3 W* Q) T, t  十年后,从湾子村往西再走一里多地,可以看到一片很大的厂区,政府在这里建了矿场,开发天然碱。职工很多,宿舍密密麻麻地分布在一片低缓的山坡上,临着湾子村。" e& `+ e& o5 i- c& _( B

0 b/ ?: b9 J/ o$ _" j9 e! H7 {  矿场的建设给附近原本闭塞的村落带来了巨大的变化,湾予村更是处于变化的中心,当年队长率领村民为科考队修的那条从柱子家门前开始的土路,成了远远近近人流量最大的路,村里的人从这里走出去,矿场的人从这里走进来。每天柱子娘走出院门,总能看到有行人正从门前经过,一边经过一边扭头来看铁塔一般显眼的柱子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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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早矿场还是一片建筑工地的时候,曹老头儿就率先挽着篮子去守在工地边上卖东西,卖馒头葡萄羊肉羊骨,每天早出晚归的,惹得村里人议论纷纷。有村民试探着问曹老头儿每天能卖多少钱,曹老头儿不说,但是两个月后曹老头儿的两个女儿也加入了挽着篮子卖东西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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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湾子村的妇女们纷纷模仿,那两年里,每当有大卡车碾起腾腾的灰尘驶进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的时候,还没有停稳,车上的工人们就会被一群举着篮子的妇女们立刻包围。柱子娘长得最高,手里的篮子也举得也最高,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卖的最好,工人们看到她如此突出的身高,多是哈哈大笑,却并不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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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老头儿总是能比村里的其他人走得超前一步,第一个扔掉了那些篮子,率领女儿女婿在建筑工地旁边搭起了一个草棚,卖羊肉汤,自家的羊不够了,就收购柱子家的羊。柱子娘看到自己低价卖出去的羊,被曹老头儿一碗汤一碗汤地挣回来了好几倍,心里有气,就多次厉声呵斥英子不要上学了,也跟着柱子爹去卖羊肉汤。英子不去,哭了一次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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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矿场建好之后,修了一条柏油路一直通到县里,每天都有汽车来往,十里八乡的人渐渐地有了出远门的想法,年轻人开始外出打工,人们都习惯了到矿场来乘车。于是慢慢地在矿场宿舍和湾子村之间形成了一个集市,越发展越热闹,很快就有了比乡里还要旺盛的人气,各种店铺应有尽有,饭馆旅馆澡堂理发店录像厅......虽然破破烂烂,却也熙熙攘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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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V5 o0 ~) ]; s! z( `  曹老头儿因时而动,带着全家人都在集市上做生意,他自己开了个店卖小百货,又催促着大女儿和女婿开饭馆,二女儿和女婿开澡堂,一家人趾高气扬地成了湾子村里最有钱的人。  m/ `( U- G9 {# r3 D

1 ?3 u7 f! k. Q4 K1 L" k  湾子村的民风明显不如以前了,柱子家的羊圈一直在大门外,羊接二连三地在夜里被偷。柱子娘气得哭,白天也不去集市上转悠了,搬了椅子坐在大门口看守,门口一有熟人经过,她闷得无聊,就主动和人搭话,痛骂那些偷羊的人。谁家的狗生小狗儿了,柱子娘就去要两只来养,打算养大了看守羊圈,可总是养得又瘦又小,一不小心就得病死亡。所以柱子家的羊圈门口拴着的总是两只瘦骨嶙峋、萎靡不振的小狗,旁边坐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柱子娘,时间长了,渐渐成了人们口头的笑话,人们经过时,总是望着柱子娘看稀奇似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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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l% z6 o$ \) G# k& W; o  笑得最无礼的是曹老头儿和他的两个女婿。那时候曹老头儿的两个女婿各自都骑着摩托车在柱子娘面前来来往往,青出于蓝更胜子蓝,曹老头儿一直以来还只是对柱子娘冷嘲热讽,打击她本来也不在意的自尊心,可是两个女婿却敢于对柱子娘嬉皮笑脸地动手动脚,把她当傻子一样来戏弄。柱子娘要比曹老头儿的两个女婿高一辈,可是两个年轻人竟然在柱子娘面前公然讲猥亵的话,看到柱子娘并不生气,就从她面前经过的时候挑衅似的捏一把,拍一下,然后骑着摩托车屁股冒烟地跑远。气得柱子娘在后面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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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z/ `' D7 d: {2 T" O* P6 a+ N4 @  柱子娘向曹老头儿告状,曹老头儿也只是敷衍过去,却会停下来不怀好意地笑着问柱子娘:"你们家柱子现在怎样了,跑那么远挣钱,一定比我在集市上挣得多吧,也不寄点儿钱回来让你这做娘的享享福?"柱子娘说:"寄了,上个月还寄来好几百呢。"曹老头儿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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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G+ z# I9 q5 ^& V0 D" F  柱子娘也不生气,继续走回去坐在门前的椅子上,什么都不想地看着路上的行人。许多年过去了,柱子家在众人的印象里渐渐成了湾子村最穷的一户人家,没有壮劳力,也没有人去集市上做生意。村里有钱的开始盖楼房,没钱的也在修门楼,唯有柱子家还是柱子当初离开的样子,院门被时间剥蚀得更为破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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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那一年离开家后一直陆陆续续地往家寄钱,前三年每个月寄一千,家里人都以为会越来越多,可是恰恰相反,慢慢地变成几百块钱了,中间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一分钱都没有寄。家里人反应不一,柱子娘狠狠地抱怨和唠叨,柱子爹不说话,英子有一次忍不住和柱子娘吵架,说:"你是做娘的,老是想着让儿子孝敬,你也不想想我哥会不会是在外面出啥事儿了,我哥可不是只为自己着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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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4 d2 y' ^8 y; U  英子给柱子写信,把家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给柱子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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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年柱子寄回来的钱突然变多了,前半年稳步上升,越来越多,最高的数目是五千块,可是之后又刷地回落下去,从此以后每个月固定在三千,在固定的日期寄来,英子和柱子娘去矿场的邮局取出来,又存进矿场的银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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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湾子村的队长来找柱子娘,说了一个让全家人都很诧异的消息。队长说你家柱子花了五万块钱把你们家西边的那个院子、还有院子西边的两块地买下了。柱子娘一听五万块钱,心疼得要骂柱子,说要那个破院子干啥,还有那两块地,在路边天天被人踩,都没有人种了,柱子是要干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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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娘对队长说你把钱退给我吧,地和院子我都不要。队长不给,说柱子都打电话和我说好了,钱也寄到了,我也给那两家人说了,人家也同意,我今天是把买卖合同拿来,你们核对一下签个字。柱子娘气得抹眼泪。队长劝道:"你也别哭了,你就这样想嘛,你把那个院子好好修修当羊圈,也省得你天天在外面看了。"柱子娘这才不哭了,让英子签字,英子仔细核对了,代替柱子在上面签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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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湾子村,曹老头儿和两个女婿积极地跑来问消息,猜测说:"柱子买那么多地干啥,还想回来种地不成?"曹老头儿对柱子娘说:"我一眼就看出了你家柱子的心思,那两块地一直通到集市边上,我估摸着柱子的意思是想盖门面房,可是也不想想这地儿就这么一条破路,人都往矿场宿舍那边聚了,这边没人会来。" ! X- T( G3 Q8 b' O1 B: b4 B+ R

4 p- ?7 Y* V3 g& q6 M" E. i  柱子娘也不懂,但是觉得曹老头儿说的有理,她听得气呼呼的。曹老头儿和两个女婿大笑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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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娘和柱子爹张罗着修西隔壁的院子,把中间的墙开了个门洞,真把那边当羊圈了。5 H' q; A+ H" n3 l, i/ Q5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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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到了柱子离开家的第九年,也就是1997年,湾子村的队长突然又宣布了一个轰动的消息,在外地挣钱的王玉柱,为村里捐了20万,要修从湾子村到矿场的路。曹老头儿这才明白过来,集市距离湾子村就那么一点距离,只要路一修好,两边的房子可不就是可以做门面房用。曹老头儿赶紧去和路的另一边农田的主人家联络,想买地,但现在人人都知道修路的事,谁也不卖。' d, L. `" u4 z. L

7 S+ f, Y: A9 }  半年后路修成了,整洁而平坦,非常气派,是这个地方唯一一条两边有规规矩矩人行道的
3 ~8 Q1 e5 [! \路,一下子聚足了人气,一步之遥的集市上的摊位本就拥挤,纷纷往这边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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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9 f- W2 R+ J$ H  路修成后,那一天晚上队长又来找柱子娘,说这条路怎么说都是柱子为村里做的贡献,捐那么多钱,还是头一次,你们在买来的那两块地里盖门面房吧,你要你们的钱到位,我帮你们找建筑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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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F- m& P& }' E. P) M% ^  第二天柱子娘就催着英子给柱子写信,半个月后,柱子的40万便汇到了家。5 z7 ^& ^/ h8 S/ A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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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到了1998年,柱子家就可以依靠收房租过日子了。柱子娘和柱子爹依然种地和放羊,空闲时,柱子娘挎了一篮子葡萄,在集市上从头走到尾,一串葡萄也没有卖出去,又回过头来再走一遍。她没有做生意的才能,只是喜欢在集市上走来走去,看到哪个摆摊儿的闲着无事,就过去坐下来唠家常。她有一搭儿没一搭儿地和人闲聊,可是人人都知道这个说起话来没头没脑的壮硕的妇女是个有钱人,接整一排门面房都是她,还有个儿子在南方挣大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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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这个儿子已经有十年没有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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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的南京,退休后的老赵有一天信步走进一家茶叶商店,望着一个相貌清秀的女孩儿正在向一个顾客卖茶叶,用纸袋装了,拿订书机封了口,又放进一个硬纸手提袋里,乖巧地微笑着双手交给顾客。送走顾客后,才转过身来望着老赵笑。4 J+ y$ u& r(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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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赵问:"小惠,我给你找的这个活儿还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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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2 z/ e4 ^! U2 b5 Y2 N; c  小惠微笑着点头。老赵又问:"你王叔呢?怎么不在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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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叫小惠的女孩儿是个哑巴,用手语向老赵解释,老赵问:"又去后边照顾老太太了?"小惠微笑着点点头。. X. D+ C  [" C  i! N# [: o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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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茶叶店里空间相当大,除了卖茶叶之外,还有喝茶聊天的地方。老赵走过去坐到几个喝茶下棋的老头儿旁边,有人开玩笑地对他说:"你这辈子没去人事局工作可是国家的损失呀,不仅善于安排工作,还做到人尽其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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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赵笑道:"我可是在帮老王的忙呢,老王最近忙不开,小惠又不是不能工作,让她来这里不是正好么?" & F: v% @* ^& l, I5 W6 T  T

! Z$ m* I' B; u: k' ]+ D  旁边看下棋的人笑着低声问老赵:"小惠在这里工作,能拿多少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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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_% C* M: Z+ e  老赵收敛了笑容,不高兴地回答:"这种消息我不好透露,但是我可以这么说,老王给小惠的工资,比你儿媳妇上班拿的多。" 2 B5 ~$ K* z$ _8 P) y1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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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不相信地嗤之以鼻,说:"那我也让我儿媳妇来这儿卖茶叶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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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赵不客气地回应:"哟,那你得先通过我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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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n2 ~8 u" I- N% j9 l  这时有两个穿制服的人进来了,大声说:"收管理费了。"看到小惠,又问:"换人了么?老王呢?" . J! Q) n/ A- I/ _, R&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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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惠微笑着用手语向他们解释。两人看不懂,其中一人不耐烦,说:"又是一个残疾人呀,你去喊老王出来吧。" . d8 n/ l* y8 B1 s7 X

0 t$ Q% M' D" V  老赵看不过去,站起来说:"同志,你当面说人是残疾人可是不文明呀。"然后扭头向着通往里间的门喊了一声:"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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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回应了一声,声音不是很大,像是距离很远。大家都朝向那个门望着,王芃泽摇着轮椅在那里出现了,到了柜台旁边,用双拐支撑着身体站起来,从容而坦诚地笑着问:"什么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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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O. z# N9 ?: [5 R* y  王芃泽熟练地拄着双拐在店里走动,缴费,签字,将两个工作人员送到门口,转过身来笑着对小惠说:"小惠,你舅舅来了你怎么不泡壶茶呢?不至于这样为我节省嘛。"小惠微笑着去拿茶杯,老赵摆摆手不让她去拿,对王芃泽说:"泡什么茶呀,我又不是来喝茶的。"说着扶王芃泽坐在轮椅上,说,"我来看看老太太,她现在情况怎样了?"王芃泽神色顿时变得黯然,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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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y0 H  [+ l8 Y# g4 @  老赵叹了口气,从王芃泽手中接过拐杖,挂在轮椅后边,推着王芃泽往里间走。; }! T1 Z" ~- ?" A6 P; @

6 U2 x5 z6 z5 e  U  F  十年前的车祸之后王芃泽的双腿骨折,几乎完全残废了,无法用力,行动吃力,走路得靠双拐和轮椅,不得不丢掉了工作。因为是在工作途中出的车祸,算工伤,所长又怜惜这个人才,就帮他申请了较高额的抚恤金,可是十年间的物价如雨后春笋,节节攀升,如今再看这点儿抚恤金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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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去了研究所的工作,王芃泽又不甘心后半辈子在家养病,就听从老赵的建议开了这家茶叶店。王芃泽以前根本不懂做生意,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的信用好就能一点点地做好。王芃泽从前在工作中交往过的人敬重他的人品,出于同情纷纷过来帮忙,最初两年每到夏天发降温费,好几个单位都会来这里订购茶叶,王芃泽也是薄利多销,把分量给得足足的。然而同情是种最容易消失的情感,特别是在讲究利益的商业行为中更是难有存活的可能,两三年后,最初那些纷至沓来问候和帮忙的身影中,只有两个人一直认真地坚持到现在,一个是退休了的老赵,一个是在研究所里己升为主任的小彭。' ?7 ~; ~3 k+ x* f

6 L  @3 R& c: Z4 Z4 y% f- r  不过王芃泽毕竟是个爱动脑子的人,那时候也总结了一些生意经,他最终发现自己薄利多销的观念是狭隘的,要挣钱养家,就得提高档次,卖高档茶叶。于是拿出积蓄装修了店面,印制了专用的包装袋和包装盒,扩大了店内茶叶的种类,虽然一直没有挣大钱,倒也平平安安地经营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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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u) C7 J  \5 E  车祸之后的第三年,姚敏和王芃泽离婚了。那时候茶叶店已经经营了一年多,渐渐稳定下来,似乎姚敏认为过去所忍耐的一切终于累积到不得不放下的时候了,就向王芃泽提出离婚,两人都很平静,王芃泽说:"你有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利。我知道这几年你是出于责任一直在坚持着,我得谢谢你。"两人悄悄签了离婚协议。王芃泽要把房子给姚敏,姚敏说什么也不要,趁夜里老太太和王小川睡熟后,提着行李流着泪离开。那一夜王芃泽没有睡觉,失魂落魄地坐在轮椅里一直想到天明,不知道该如何向老太太和王小川解释:为何一觉醒来后家里只剩下三个人了? + ]/ ]5 {# s: l$ u8 x4 {, q$ N

9 q; V3 X, X5 K; |: N  考虑到每天要在茶叶店和家之间来回往返不方便,姚敏走了之后,王芃泽就把家里的两室一厅和筒子楼里的房子全都租了出去,带着老太太和王小川搬到了茶叶店后边的房子里。茶叶店的门面房本来就分为里外两间,外边的大间是店铺,里面的小间可以住人,再往后是个院子。王芃泽陪着老太太住在小间里,可以随时照顾她,又在院子里向房东租了两间小房子,一间给王小川住,一间做厨房。才住进来的时候王小川上四年级,王芃泽不放心,每天晚上都要望着窗外,看到王小川房间的台灯熄灭了,自己才能安下心来躺下睡觉。  P' G' Q( }6 @! B1 z

& ^) e! n) W1 f/ X7 k2 {* T  王芃泽离婚之后,老太太的老年痴呆症越来越严重了。王芃泽需要对老太太进行全面照顾,开始的时候老赵担心王芃泽照顾起来不方便,说:"要不我帮你去农村找个小姑娘来照顾老太太?你毕竟是个大男人,许多事不方便。"王芃泽不让,说:"我照顾我妈妈,哪里会有什么不方便?"王芃泽一边忙着店里的事,一边把老太太照顾得无微不至,有时候他望着老太太茫然无知的表情,会庆幸老太太得了老年痴呆症,避免了一遍又一遍地想起儿子的遭遇而继续难过。6 y+ m  B' T& v% ]+ N6 a(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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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赵推着轮椅,和王芃泽一起走进里间的时候,看到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坐在床上,干瘦的手正在认真地织着一片儿毛衣。老赵笑着向老太太打招呼:"婶子,你还认得我么?"老太太抬起头仔细端详了一下,用微弱的声音笑道:"是老赵啊。"说着放下手中的活儿,试着掀开被子下床来。老赵急忙过去坐到床边,扶着老太太不让她下来,觉得老太太的两只胳膊像枯柴一样,没有一点儿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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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只得坐回去,充满歉意地说:"你是客人呀,我现在起不来,就让芃泽给你倒茶吧。""不用啊。"老赵说,指着那片儿毛衣问,"你在给孙子织毛衣呀?"老太太笑道:"小川的毛衣我已经织好了,想再给芃泽织一件,我得织快点儿,说不定那天就不行了。"老赵急忙说:"怎么会呢?你可得长命百岁呀,我还盼着你给我也织一件毛衣呢。"老太太笑着回答:"好啊,只要我能活着,我就给你织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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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赵回过身来悄悄问王芃泽:"老太太的思维不是挺清楚的么?"王芃泽低声告诉他:不是啊,这片儿毛衣已经织了两年了。" 9 O0 z, P) B  W5 s# x+ s/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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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继续低头织毛衣,老赵和王芃泽沉默不语地看着,老太太渐渐睡着了。王芃泽摇着轮椅到老太太的床前,伸手轻轻地要把那片毛衣拿过来,这时老太太又醒了,惊讶地对王芃泽说:"芃泽,你要干吗?我得赶紧织好,天越来越冷了,你得穿毛衣呀。"王芃泽笑道:"妈妈,现在是春天呀,天是越来越热的。你不用着急,来,给我。" 0 ~: q5 w, [$ R. a1 q) Y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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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里间出来的时候,王芃泽对老赵说:"我这几天提心吊胆的,总觉得最糟糕的事情会发生。上次我妈妈心脏发病,在医院抢救过来时,我就觉得是捡回了一条命,要是再来一次,我怕她会挺不过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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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S' t& ?# Z/ B. h  老赵深深叹气道:"我这几天哪儿都不去,我就在家候着,一旦有事,你赶紧给我打电话。我知道小彭也是时刻准备着过来,可是他比我远。" 1 t3 R; p1 W7 B3 r# c$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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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说:"小彭比你有力气呀,到时候你来陪着小川就行了。" & K4 ^; K8 t; V' h  M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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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赵想了想,对王芃泽说:"老王,你不能老想着别人,你也50多岁的人了,我怎么看都觉得你脸色苍白,你自己也得注意身体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想想小川可怜不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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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着王芃泽的眼圈红了,老赵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向旁边"呸"了一下,懊悔地说道:"唉呀,你瞧瞧我说的算啥。算了,我先回去了。不过我说的话你还是要想想啊。" # c, u4 `1 X7 B$ s

2 w, _' G$ |! `# c( w% b) b! o  王芃泽摇着轮椅把老赵送到店门口,目送他走远,看看天色就要黑了,刚刚在这里喝茶的人们也都已经走了,就对小惠说:"小惠,你也下班回家吧,待会儿小川就要回来了,他能帮我看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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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惠把茶壶茶杯都洗干净,放好了,才离开。王芃泽拄着双拐站起来,坐到柜台后的一张活动椅上,望着门外浮动的暮色发愣。过了一会儿,一个挎着书包的人影低着头慢吞吞地从外面的暮色中走进店里的灯光下,王小川回来了。% R0 E4 S/ x. r5 v5 ^$ `

. c  W: e2 }( A% W4 }  每次面对王小川,王芃泽的内心都会涌起深深的自责。有一种郁结的伤痛,王芃泽觉得就算用上自己剩下的全部人生也没有力量去化解,他不知道该怎么做,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布满伤痕的年轻心灵在这十年里迷失得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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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3 09:10:3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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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芃泽出车祸的时候王小川上小学一年级,王芃泽和姚敏离婚的时候王小川上小学四年级。之后的几年里,附近的人们经常看到王小川低着头推着王芃泽的大轮椅出门,遇到上坡或是上台阶,就弓着小身子用力推;下雨的时候,轮椅里的王芃泽把手里的大伞倾到后面遮住王小川,自己身体的大部分都暴露在雨中。看到这一幕的人都觉得这样的父子亲情很能感动人,而实际上并非如此,王芃泽很早就发现在他和王小川的父子感情中有一道深深的裂痕,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难以弥补。. q1 I! I: W6 ~+ I1 W" o4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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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川在学校里总是沉默寡言,对各种事情都忍气吞声,回到家里也不说话,但是暴躁易怒。王小川发怒时从不在话语上表现出来,不和王芃泽顶嘴,仍是一句话都不吭,也不拿眼睛狠狠地瞪谁,他避开王芃泽的目光,但是身影中会蓦然散发出一种冷酷与绝望,让王芃泽不寒而栗。每当这时王芃泽总会想到柱子,他觉得王小川的性格与柱子是类似的,可是问题要比柱子更严重。很多时候王芃泽想和王小川谈谈心,回顾一下家里的事情,嘱咐他不要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他想开导王小川,却又小心翼翼地不敢多说,因为很显然问题的根源在他身上,他的话越多,越容易引起反作用。* u! x, G3 Y% W2 ^2 Z' \7 P; Q' x; \(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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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身高一米八几,而王小川长到一米六二就不再长高了。王小川很为自己的身高感到自卑,虽然他不说,这几年来他很少和王芃泽说话,也很少有笑容,但是王芃泽仍能感觉到王小川很在意自己的身高,这种在意又与对这个家庭的复杂难解释的怨恨纠缠在一起。王芃泽明知身高是个生理上的事,但有时候他也怀疑会不会是家里的情况给了王小川太多压力,由心理影响到了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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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到店里后王小川习惯性地走到柜台后王芃泽身边,他一向都是低着头不看任何人,默默地拿出作业铺在柜台上来写。平时都是这样,王小川看着店,王芃泽去做饭,可是这天王芃泽有点儿心慌,对王小川说:"小川,你去看看你奶奶吧,再出来写作业。"王小川又把课本一本一本地慢慢塞进书包,提着书包低着头去里间了。/ v+ ]4 z7 m. @/ ^; }2 M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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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望着王小川的背影,怅惘地回过头来,心想小川毕竟还是个孩子,只要懂事和善良不变,性格中的暴戾与怨恨、自卑与绝望是会随着时间慢慢改变的,只是发生改变的那一天不知什么时候会到来?这让他又想到柱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柱子现在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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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X7 J4 ?# d4 W8 M6 h- P  吃晚饭的时候,王芃泽把轮椅摇到床边,端着碗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老太太。他没法坐到床沿,必须把探着身子把胳膊伸得很长才能够着老太太,他觉得王小川在偷偷地看他的这个姿势,眼神冷冰冰的,转过头去看,又发现王小川是坐在门口吃饭,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店铺。; e& d4 u% I2 h  M'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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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后王芃泽小心地问王小川:"小川,昨天你不是答应了要去看你妈妈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啊?" - r3 e1 ^2 q! P4 Y$ W: o

2 s- j: X, b- p7 O  王小川没有回答,把所有的碗碟堆成一摞,要去洗碗。这时老太太突然低声唤道:"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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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川抬起头来,望着老太太喊了一声:"奶奶。"走过去坐到床沿,问:"什么事呀?" ) M: c# |. w# A8 A) w5 \3 z

) e9 S# F1 r* ^2 _2 [  老太太问:"你怎么没有穿毛衣?我给你织的毛衣呢?"王小川轻声回答:"我明天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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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J# n, y2 D. p: J' _  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这件毛衣,是老太太想象出来的。老太太又用微弱的声音嘱咐道:"你记得穿上啊,不要着凉了。你得听你爸爸的话,他的毛衣我还没有织好呢。" % }- F1 E$ l: a! c+ u

; |5 |. C, `" [9 X# X  f3 o  老太太望着王小川笑,用手伸进他的袖子里看他穿得够不够厚。王小川转过身来,眼泪汪汪地端着一摞碗出去了。王芃泽担心地望着他,很快又听到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王小川在洗碗,却又似在发泄。" A, b6 c! m# o; T+ H/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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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停止后,王小川又去店里的柜台上做作业,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王芃泽拄着双拐去厨房,看到碗并没有破,整整齐齐地摆在橱柜里,只是案板上有许多水,就拿了一块干布,默默无语地擦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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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间为了预防出事情时措手不及,王芃泽总是穿着衣服睡觉,这一晚也是,看着老太太安静地睡着了,也去床上躺下。凌晨的时候,王芃泽敏感地醒了,觉得老太太的呼吸声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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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n5 T" M8 J2 d  很快院子里响起了王芃泽推开窗户的声音,大声喊:"小川。"王小川也是和衣睡的,房间的门"砰"地一声打开了,晃动着矮小的身影飞快地跑出来,闯进王芃泽和老太太的房间里时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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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正坐在床上,拿着电话听筒飞快地拨号码,急匆匆地命令王小川道:"快,帮你奶奶穿衣服。"王小川冲到老太太的床边,握着老太太干瘦的手焦急地大声喊:"奶奶。"王芃泽不耐烦地呵斥他:"你快帮你奶奶穿衣服。"又急忙对着听筒说:"彭主任,我妈妈情况危急,你开车过来帮我一下吧。" $ e: j2 p, w* i1 A2 }6 @

, _1 ^+ \, ^# K% }0 s1 u  王小川抱着老太太坐起来,把厚衣服披到她身上,听到王芃泽在打电话求援,厌恶地回头看了一眼。王芃泽注意到了,他一直都知道王小川的这种怨愤的心理,但是情况紧急不容他犹豫,立刻又拨通了老赵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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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赵和小彭很快就赶来了,两人都急急惶惶地开着车,老赵开着他儿子的两厢车,小彭这几天一直把研究所里最好的车借出来停在家门口,预防紧急情况的出现,接到电话后立即动身,几乎和老赵同时赶到。那时候王芃泽和王小川已经用轮椅把老太太推到了店门口等着,房东和同院邻居都在旁边帮忙。, t" N. D: F7 H# i% Q: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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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彭30多岁了身体也并不强壮,仍是瘦瘦弱弱的,但毕竟年轻,还是比老赵有力气,跑过来抱起老太太就往自己的车里送,匆匆忙忙地向老赵解释说:"老赵,我的车稳,用我的车。"老太太身上的毛毯滑落到了地上,王小川跑过去捡起来,跟着小彭钻进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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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Y+ V* O0 ^% D  K8 l& t  老赵扶着王芃泽走过去,帮着他坐在老太太旁边。老赵怕王小川会再一次受到打击,随口说:"小川,你来坐伯伯的车吧。"王小川只顾扶着老太太的身体,狠咬着嘴唇望着那张昏迷的脸,对老赵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小彭匆匆忙忙地发动了车子,老赵急忙关上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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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9 [0 L( B. [4 {7 c  一路上小彭把车开得飞快,路两边的广告灯乱纷纷地在车窗玻璃上滑过,在车里老太太的身上投射出光怪陆离的晃动的影子。王芃泽握着老太太没有知觉的手,感觉到生命的迹象正在慢慢模糊,心里一酸,眼眶里噙满了泪水。王小川紧紧抱着老太太的身体,傻愣愣地呆坐着。" L8 K2 S; j. ]# k) D3 K9 G' b)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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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被送到急救室里抢救的时候,王芃泽、老赵、小彭都默默无语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消息,王小川远远地离开三人,倚靠在远处的墙上,在昏暗处独自落泪。& n; D0 m0 F4 e. D

2 B' x: k& \6 }. \  等了好长时间,没有任何消息从急救室里传出来。王芃泽有种不详的预感,他不能不去担心即将到来的结果会加给王小川怎样的伤痛,这孩子把生活的不幸承受得过于早了,当初王芃泽在研究所做主任的时候,楼上楼下的邻居遇到王小川都会夸两句,这种虚荣与骄傲,在王芃泽出车祸之后很快就抛弃了王小川。以前许多人来求王芃泽办事,车祸之后王芃泽不得不经常拄着双拐去求别人帮忙,这一切王小川都看在眼里,小小年纪就尝到了人情的冷暧。" v- ^: h+ [# w) |7 d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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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拄着双拐站起来,慢慢走到王小川的面前,低声唤道:"小川。"! X# t, S% p1 O2 n3 `6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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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川没有反应,低着头看着窗外楼下的夜色中的街。! j. d! k1 D& M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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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说:"我们很久没有谈过话了,爸爸想和你好好说会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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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p5 ^% X# q6 Q. q  看到王小川依然没有反应,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王芃泽就继续说下去:"小川,奶奶可能要离开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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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川抬起头,转过脸来望着王芃泽的眼睛,不是震惊,不是怨恨,而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漠然与忧虑掺杂的眼神,与往日不同。可是王芃泽没有注意到,他反复地考虑着该说的话,小心翼翼地说下去。8 @' h6 m  J+ |/ u. w4 ?: a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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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真的是这种结果,爸爸怕你会太难过。生老病死是很自然的事,奶奶80多岁了,如果这一次挺不过来,那也是时间到了,这个年龄,应该算是个没有遗憾的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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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川哽咽着想哭,又转过脸去低头看窗外。王芃泽又走近一些,他以为王小川或许会需要父亲的爱抚和拥抱,可是他拄着双拐遥遥欲倒的身影早已不是个可倚靠的形象。王小川依然是自顾自地擦着眼角的泪水,小小的身影可怜巴巴地靠在墙壁上。' }5 f0 @/ L- I, A: m; i

8 t6 e5 v! n* S$ i: N1 y  王芃泽说:"小川,事实或许很残酷,我们都要做好准备。你从小都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家里出的事情又多,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你必须得学会化解,要不然这些压力会继续伤害你,爸爸不想看到你再承受更多的压力。爸爸知道这些话对你来说可能不会有什么效果,只怪爸爸一直以来做得不够好,不像个爸爸。你就想想奶奶嘛,如果她现在还有意识,如果她要对你说话,也会是这些。" , F1 T& F# u  u6 i

# Q# R% J  s" }: l  王小川低声啜泣,极力地压抑着哭声。王芃泽把拐杖夹在腋下,伸出手去想抚摸王小川短短的毛茸茸的头发。如果不论身高,王小川其实遗传了王芃泽的很多特征,头发黑黑的密密的,总是王芃泽给他理发,理得短短的贴在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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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时急救室门上的灯灭了,有医生开了门走出来。王芃泽急忙转过身,和王小川一起往那边走。医生问:"谁是病人家属?"王芃泽大声回答:"是我。"一边拄着双拐用最快的速度往前移动。医生说:"抢救无效,病人已经死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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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 l3 N- e; l% [  g# a, L/ d  王芃泽双手一抖,站立不稳,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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