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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jerrylee2204

爱人随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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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4 14:00:0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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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芃泽又接受了大大小小的几次手术,住在医院里的时间越来越多了。王玉柱请了一个经理人帮忙主持公司的繁琐事务,他自己一心一意地守在医院里照顾王芃泽。王芃泽有时候创口疼痛,睡不着觉,可是只要王玉柱坐在旁边,握住他的手,抚摸着他的头,他就能安静下来,沉沉睡去。这让王玉柱想起当年考中专之前,有几个晚上在医院里照顾王芃泽,也是这样的情况,如此类似,他在希望与失望中折腾了十几年,原来王芃泽一直都是属于他的,只是没有生活在他的身边而已。每到这个时刻,他都会在紧张与惶惑中感到一种悠长而深远的欣慰与平静,幸福地牵着王芃泽安安静静的大手,从王芃泽睡下到王芃泽醒来,整夜都不松开。+ B% ?7 K2 h. e8 q6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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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他紧张不安的是王芃泽看上去又瘦了一圈,每次都瘦得很明显。他猜测着王小川或许已经看出来了,只是没有把心里的难过说出来而己。他似乎能听到时间的脚步,行军似的从王芃泽的身边走过,义无反顾地越来越远。他不想睡觉,只是想一直看着眼前的人,那张沉睡的毫无防备的脸,沉睡的身体和沉睡的梦魇,似乎多看一眼,就能多挽留一些正在流逝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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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经常在王芃泽睡着的时候想心事想得眼泪汪汪的,他想到沙老师去世后的模样,对比着眼前胸口微微起伏尚在呼吸的王芃泽,觉得人的生命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了,只要生命还在,就算是在沉睡,这个身体的魅力也依然从最神秘处源源不断、生生不息地发散出来,让你疼,让你怜,让你忍不住想拥有,随时可以拥抱和亲吻,让你幸福地活下去,让你在痛苦的时候反而更能看清某种永恒不灭的希望。而生命一旦离开,身体就会立刻变得陌生了,他无法想象王芃泽也会有这样的一天,这注定会到来的一天似乎渺渺茫茫的,不可触,不可感,他想象不出那会是什么样,反而不会在此时为那一天感到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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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周秉昆来病房里看望王芃泽,当时王芃泽正在看报纸,把一天的重要新闻读给王玉柱听。王玉柱坐在床尾给王芃泽捏脚,感觉到王芃泽动了一下,抬头看到王芃泽放下了报纸,疑惑地望着病房门口,正要微笑着打招呼。王玉柱回头一看,周秉昆站在那里,一只手提着一袋水果,一只手牵着一个胖胖的小女孩儿。$ k1 ?$ O% r6 o" C$ F+ i6 i6 }

6 m, Q) k0 \* {% k  王芃泽笑着招呼道:"周秉昆呀。"周秉昆立刻呵呵笑着走近了,把水果小心地放在床头的桌子上,看见王玉柱警惕地望着他,就向王芃泽解释道:"叔,我早听说了你在这里住院,但是又怕王玉柱看到我后心烦,一直不敢贸贸然地过来。今天带我女儿来看牙,心想都走得这么近了,再怎么着也得来看看你呀,所以就过来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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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Y& w8 a' X5 G  王芃泽笑道:"怎么能说是打扰呢?谢谢你来看我。你和柱子以前是那么好的朋友,柱子怎么会心烦呢?"又微笑着向周秉昆的小女儿伸出手,问:"这是你女儿呀?牙齿怎么了?" 4 o* b3 U! Q% p5 l+ |9 K3 S0 O0 a

& k  b$ b' W# G; ~5 l  b  似乎王芃泽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取得各种各样的人的信任,周秉昆的女儿身材壮胖,这一点完全遗传了周秉昆,表情木讷,一直皱着小眉头,看到王芃泽向她伸出手,却突然害羞起来,害羞了一下又乖巧地笑着伸出小胖手让王芃泽握,张开嘴让王芃泽看她的牙齿,牙齿上带了矫形牙套。3 N- d& w) J*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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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秉昆惊讶地喊道:"哎呀,她平时可没有这么大方呀,看到这么慈祥的爷爷,一下子就变得懂事了。"然后呵呵笑着抚摸着小女儿的头发,向王芃泽介绍道:"我女儿,婷婷,7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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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T3 i; c- M# j! z7 F. e  王芃泽恍然有些失神,喃喃地道:"哦,已经7岁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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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外面阳光普照,王芃泽看天气不错,就提议去医院里的小花园走走,都坐在病房里多没意思。于是王玉柱让周秉昆带着女儿先下去,他小心谨慎地给王芃泽穿好了衣服,抱到轮椅上,推着去等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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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王芃泽穿衣服的时候,他总觉得王芃泽的眼神躲躲闪闪的,有些伤感地偷偷望他。他知道这是因为看到了周秉昆7岁的女儿,而他的身边没有、也不会再有儿子或女儿,所以王芃泽为他而感到难过。他有些恼火,搞不清这是不是一种失败感,总之对周秉昆的不请自来感到愤愤然,周秉昆刚才告诉婷婷说王芃泽是爷爷的时候,他已经有些生气,觉得"爷爷"这个词用在王芃泽的身上让人心惊,他还没想过王芃泽有一天会成为爷爷,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周秉昆说话的语气也让他不满,毫无对病人的怜惜之感,来的目的也不是看望王芃泽。. c- z' z6 Y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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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小花园里,婷婷立刻缠上了王芃泽,殷勤地围着他转,趴在他的腿上,兴高采烈地推着他的轮椅四处走。王玉柱和周秉昆站在阳光下望着这一切,看婷婷推着王芃泽的轮椅走远了一点儿,周秉昆就问王玉柱,说:"王玉柱,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 |+ K: T4 B* l! e8 Y! i

& G+ v! D) \5 q; j& {  王玉柱不太明白,问:"什么?"周秉昆说:"你自己呀,你不是一直没有家庭么?"王玉柱不高兴,反问:"谁说我没有家庭?"周秉昆笑了笑,又问:"你有家庭?你把和你叔在一起天天伺候他当成是家庭?"王玉柱心里反感极了,说:"你好像很喜欢打听我的消息呀?"然后转过身去不说话了。9 C3 d+ K) |: s4 b4 x7 q) N

3 @+ q/ a% r* T3 i  周秉昆呵呵笑道:"你一回到南京,我就把你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其实我暗中帮了你不少忙呀,你想想你们公司的税款,你们公司不是没有偷税漏税,可是从来没有什么麻烦事儿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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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仔细想了想,确实也是。周秉昆绕到他脸前,又说:"不是我说你,你有的时候太傻了,你和你叔算什么关系呀?他和你不是一样的人,不能给你你想要的,又不能一直陪着你。可是你却把你结婚生孩子的年龄都赔上去了,有些事情你过了这个年龄就不好再去做,很可能一辈子就这么错过了。" - _- j" @" r4 y& G8 K' g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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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还是冷冷地站着不说话,周秉昆等了一会儿,看他没反应,就说了一句狠的:"我看你叔也就是把你当成了一个依靠,年纪大了嘛,一身病,还残废,刚好捞到了你这根救命稻草。他要是有良心,就该自己一个人过,把你解放出来。" % n, |3 m: ^- L!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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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话让王玉柱怒不可遏,冲动起来,一把扯住周秉昆的胖胳膊,就要一拳打到他的脸上去,可是又看到王芃泽和婷婷都在远处面对着这里,这一拳终是没有打过去,于是捏着周秉昆的胳膊的那只手暗暗用力,疼得周秉昆"哎哟哎哟"地喊。王玉柱松开他,气愤却又无奈地说:"真是本性难移,过了十几年了怎么你的脑子还是这个样子,你不要问我问题了,我和你根本就没法儿沟通。" ) s7 q1 G( J2 ~$ P9 T/ G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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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生气,说明我问到你的心里了。"周秉昆仍是倔强地说了一句,看到王玉柱又不理睬他了,就圆场道,"好了好了我不问了,那你问我吧。"过了一会儿又催道:"你快点儿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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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问周秉昆:"婷婷是你的亲生女儿?"周秉昆说:"是啊,长得多像我呀。"王玉柱冷笑道:"你也能生出孩子?打死我我也不相信。" 5 m) ^6 G% ?# F. w% I. ~

: e" o9 h% v, G+ a  N  周秉昆脸色阴沉地沉默了半天,最后垂头丧气地说:"好吧,我承认,是人工授精。" ! i# ?8 v% }: y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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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后又是沉默,王玉柱扭头望了一下,看到周秉昆难过得快哭了。于是王玉柱也懊悔起来,心里难过,就离开周秉昆,向和婷婷玩得正开心的王芃泽大步走过去。& b, h$ O" p. [+ `/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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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别时,不知是出于客套还是有意,王芃泽笑呵呵地对周秉昆说:"我挺喜欢婷婷这孩子的,欢迎你和婷婷去我家里做客。"周秉昆爽快地回答:"好啊,一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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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熬到了出院的那一天,回到家里后王芃泽感慨万千,用手指在客厅的桌子上摸了一下,对王玉柱说:"瞧瞧,都有灰尘了。好好的一个家不能回来,却天天躺在医院里。这辈子我再也不想去医院了。"王玉柱笑道:"我也不想去医院,你好好恢复,我们俩就都不用去了。" 6 H7 f: M/ J$ ?& _

: H! H2 \  ~' Z) I8 G% {/ H) i5 ?7 D  两人开始打扫,王玉柱拖地擦桌子,王芃泽把床单沙发罩揭下来丢到洗衣机里,又拄着双拐去阳台上浇花。王玉柱突然听到阳台上"啪嚓"一声,惊得回头一看,看到王芃泽倒在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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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吓坏了,在那个瞬间一度接近了绝望的边缘,大喊一声:"叔。"不顾一切地冲到阳台上去,扶着王芃泽坐起来,让他背靠着栏杆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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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D, l* V$ X# [0 z  王玉柱扶着王芃泽的肩膀,惊慌地问:"怎么回事?"王芃泽虽然瘦了,但是依然个子大身体重,摔出那么大的声音,估计摔得不轻,疼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忍了一会儿疼痛,才解释道:"看来我的身体真的是不行了,站得好好的,突然一软就倒下了。"王玉柱急切地问:"你身体有没有摔出什么问题?你试着活动一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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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3 d9 U% |& P5 L1 q, Q2 e  王芃泽慢慢地活动手脚,侧着身体活动了一下其他部位,忍着疼痛向王玉柱笑道:"还好我不是老人,骨头比较硬,没有事,要不然刚出医院又要进医院,就太痛苦了。"看到王玉柱还是一脸惊恐的神色,又笑道,"不过我的一只拐杖给扔到阳台下去了,希望不要砸到什么人。呵呵,待会儿你得帮我捡回来。"   z' h" {/ L7 n2 R

; \* S0 Z3 O* S4 @, K9 B  "回头我找人把阳台给封一下。"王玉柱回过神来,又说,"以后你不要一个人来阳台,把拐杖摔到外面是小事,要是把你自己摔下去了怎么办?"王芃泽说:"你真有想象力,我怎么可能会摔到阳台外面去。你要是把阳台封了,以后小川看月亮就不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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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h) m: K- m' t  王玉柱忍不住恼怒起来,大声呵斥道:"看月亮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王芃泽被这一嗓子吓得有些惊慌失措,坐在地上不安地望着王玉柱。王玉柱突然间眼泪夺眶而出,双手把王芃泽的肩膀和头紧紧地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的斑白的短发,哭着说:"叔,你快把我吓死了。要是再也找不着你了,我该怎么办呢?"   M, {: l  ?& s: [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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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以后,每个夜里王玉柱都要王芃泽枕在他的胳膊上睡觉,这样他会感觉到王芃泽时时刻刻都在他的怀里,在他的怀里入睡,在他的怀里醒来,每天凌晨他睁开眼,都会看到王芃泽在他的怀里安详而平静地睡着,温顺的,暖热的,发出细微而均匀的鼾声。于是他总是觉得很幸福,微笑地望着这张既藏满了沧桑的人生故事、又如孩子般需要依赖的熟睡的脸,把鼻子凑过去闻从王芃泽的身体里呼出的气息。他从不急着起床,就这么凝视着,一直到王芃泽自然地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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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4 14:00:3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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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早上醒来,王芃泽怔怔地望着王玉柱的眼睛,过了一会儿笑着问:"柱子,我想看一看你们经常会看的那种黄色小电影,你能不能找几部回家来看?"王玉柱疑惑不解:"我经常会看的黄色小电影?什么电影?"王芃泽解释道:"就是男人和男人的。"王玉柱明白了,有些尴尬,辩解道:"我不经常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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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王芃泽一直笑着望着他,也笑了,把王芃泽暖暖的身体抱紧了一些,贴近耳边轻轻问:"叔,你怎么突然想看那些东西?你昨天晚上做梦梦见什么了?""我能梦见什么呀?"王芃泽笑着说,"我是觉得我们天天这么躺着有些单调了,看看小电影,学习学习嘛。"王玉柱忍不住嘿嘿地笑出了声,说:"我可以手把手地教你呀,我们俩就是两个大男人,还用得着看别的男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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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虽这样说,这毕竟是王芃泽提出的要求,王玉柱是一定会去做的。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买,只好打电话让周秉昆帮忙。第二天周秉昆就给王玉柱回电话,说:"我刚好在你家附近,给你送上去吧?"王玉柱犹豫了一下,心想怎么周秉昆居然连他住在哪里都知道。周秉昆在电话里笑道:"你别紧张嘛,我要是不送到你家里,就送到你公司。我又不是坏人,去看看你又怎么了?婷婷跟我在一起呢,咱叔不是挺喜欢婷婷的么?" / Z: ?. O- t! q7 a9 p7 L- Q* c& G

3 q' @# W: m1 w, [+ B  王玉柱扭头看王芃泽,王芃泽正在客厅熨衣服,把王玉柱的白衬衫仔细地熨平了。王玉柱在电话里对周秉昆说:"好的,你来吧。"挂了电话,转身对王芃泽说:"叔,周秉昆带着婷婷要来我们家。"王芃泽抬起头,笑道:"好啊,我们家里很久没有客人了,有人来是好事呀。"想了一下,又笑着说:"不过家里没有什么菜了,你过会儿出去买点儿菜,中午留周秉昆在家里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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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去门口迎接周秉昆,电梯门一开周秉昆胳膊下夹了个皮包,牵着婷婷的手出现了。婷婷快乐地向王芃泽跑过来,大声喊:"爷爷。"周秉昆笑道:"是真的,婷婷在她爷爷奶奶面前都没有这么懂事过。" # P& P5 d. q0 y& c: ~

0 h8 _. P" Q& P  王玉柱提防着周秉昆,按照以往的印象,他觉得周秉昆的到来会带有许多窥视的目的,如果周秉昆在他家里东瞅西瞅地四处观察,他有可能会发火的,一想起自己和王芃泽的生活将会落入周秉昆的眼中,被周秉昆评论或讨论,他就忍不住一阵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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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n2 D6 ^8 L8 v8 n1 ~0 p  可是十年后的周秉昆成熟老练多了,进门后只礼貌地坐在客厅里和王芃泽说话,夸这个客厅整洁大方,关心地询问王芃泽的健康,在王玉柱面前特意地避免接触到王芃泽的身体。婷婷喜欢依偎在王芃泽的怀里,后来又让王芃泽坐在轮椅上,她喜欢推着轮椅在大客厅里转悠,然后又推到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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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秉昆把带来的皮包交给王玉柱,说:"给,这都是你要的。"王玉柱惊讶地低声问:这么多?"周秉昆低声笑道:"当然需要这么多,我多了解你的需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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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W) f- w! V# r! P  去买菜的时候,王玉柱不想让周秉昆在家里待着,就拉着他一起下楼。在超市里,王玉柱问周秉昆:"你说你了解我的需求,什么需求呀?"周秉昆笑道:"当然是性需求。"王玉柱不理睬他,提了购物蓝去看青菜,周秉昆跟着他,只管说下去:"你让我帮你买那些小电影的时候,我就明白你的苦衷。我了解你,你的需求不是一般的强,可是你叔恰恰相反,根本无法满足你,所以你只好看小电影来自己帮自己解决,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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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还是不说话,又去拿牛肉,周秉昆就跟在后边继续说:"我去你家里看了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你们这叫什么生活呀?当然我也并不是说生活就是天天在床上,像这样两个人逛逛超市呀,一起买点儿日常用品呀,就像我们两个人这样,也很温馨呀。可是你叔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就会天天在家里收拾收拾屋子,你看那个客厅收拾得多干净,我看他抹桌子的时间比抱你的时间都多。" 3 z" }$ _3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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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阴沉着脸去收款台付钱。出了超市,超市距离家不远,两人步行回去,周秉昆又跟在王玉柱旁边问:"你觉得你和你叔之间的感情是爱情么?" , ^( v$ y+ d; d+ @3 U* ~

) q2 K3 v: i( b8 ^" P  再问:"你叔对你说过他爱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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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问:"你对你叔说过你爱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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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j8 M) U- |( H: [3 m  走到了人多处,王玉柱突然大声笑着问周秉昆:"周秉昆,你是不是满足不了你老婆的性需求?"周秉昆惊慌失措地扭头四顾,周围许多人都听到了这句话,纷纷扭头看着这里,望着周秉昆的胖身材偷偷地笑。& u& z9 ]0 _4 q- H. o8 @5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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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秉昆拉着王玉柱匆匆地往前走,懊恼地低声责备:"你怎么在公开场合跟我说这些?"王玉柱笑道:"原来你也知道不能说,可是你刚刚在超市里跟我说的什么?"周秉昆说:"我是关心你。""你是挑拨我。"王玉柱怒道,"你以后不要和我谈论这些问题,也不要用你的猪脑子来衡量我和我叔的事情,你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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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 K* r" {" d4 v  周秉昆似乎有些生气,板着脸,下巴上的黑胡子微微颤抖,说:"平时要是有人说我是猪脑子,我是要生气的。"王玉柱拉了一下周秉昆让他停下来,面对面地望着他的脸,狠狠地说:"你是个人渣,你是个废人,你生个气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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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s: V+ u. E0 F. q$ K  他就这么挑衅似的等着周秉昆生气,周秉昆气呼呼地站了一会儿,别过脸去,难过地说:"我就在你面前生不了气,你是我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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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两人闹得如此之僵,吃饭时周秉昆依然是谈笑风生,和王芃泽讲了许多南京的趣事,谈笑风生的时候,周秉昆笑得眯缝着眼,一把大胡子倒是蛮有魅力的。看到王玉柱给王芃泽夹菜,周秉昆也把王芃泽专门给他和婷婷炒的肉菜夹到婷婷的碗里。王玉柱看在眼里,突然有些唏嘘,心想周秉昆怎么说也是一个父亲,在外面受尽白眼与屈辱,回到家在婷婷面前依然要树立父亲的形象,从这一点来讲,周秉昆比他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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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大包碟片被王玉柱藏了起来,不想让王芃泽看到。过了几天,晚上睡觉时王芃泽又问起这件事,王玉柱就去另一个房间,随便抽了一张,拿回卧室里放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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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P3 K; L1 D! T3 [5 ^1 N# ^! M& R  这一张里尽是欧美的强壮男人,四五个人在车库里各自挺着长枪去插别人的屁股,每个人都是对付了一个又一个。王芃泽看得目瞪口呆,皱着眉头问王玉柱:"就这些么?"王玉柱也觉得不好看,就把碟片从影碟机里退出来,丢进垃圾桶里,又去挑了一张日本的回来。  l- ]# O# k4 Z# u$ G

2 c5 U  I5 n2 r& {/ M2 D  这张碟片里的两个日本人也是互相插屁股,但是温柔多了,加入了许多亲吻、抚摸与挑逗的内容。两人屏气凝神地看完了,王玉柱差不多要欲火焚身,侧着身子抱着王芃泽的身体,努力控制着情绪。% p' m7 R1 |$ o  n5 u  ]

: g! X" z& J% d; o9 H3 @  W1 Y  王芃泽愣愣地没有任何反应,叹了口气,发觉王玉柱激动不已的下体硬硬地顶着他的大腿,就模仿着碟片里的方式去抚摸。王玉柱惊慌地把王芃泽抱得更紧了,喊道:"叔,你别碰我。"他压紧王芃泽的身体,不让他的双手伸过来,他大口呼吸着,似乎慢慢地平静了。闭着眼又静了一会儿,王玉柱说:"不行,我得去洗手间,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 o) |/ X2 c, F# h: Q; r" y- L

1 M' \: a0 \; ^. @( q, ^  这天晚上,王玉柱在洗手间里忙活的时候,王芃泽拄着双拐在外面敲门,喊道:"柱子,让我进去。"王玉柱在里面头昏脑胀地回答:"等会儿行不行?"王芃泽说:"不行。"王玉柱只好拼出一点清醒的意识,摸索着把洗手间的门打开了。王芃泽走进去,看到王玉柱满头大汗地坐在马桶盖上,用手紧张地握着胯下那根难以驯服的男性器官,抬起头来求救似的望着王芃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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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w& i: V4 t1 l' F: [* ]* V  这情景让王芃泽蓦然想起了许多年前在老鹰峡的山洞里的那个未成年的柱子,那一晚,那张神志不清的脸上也是这样一副求救的神情。王芃泽艰难地用双膝跪下来,拿开王玉柱的手,大手温暖地握了上去。王玉柱"啊"地一声喊了起来,感觉王芃泽正在把身体弯过来,睁眼一看,看到王芃泽正模仿着碟片里日本人的方式,把头低下去,要用口来帮忙。王玉柱突然间觉得极不习惯,双手捧着王芃泽的头,急匆匆地说:"不行,不行,叔你用手就行了。"王芃泽用手套弄了几下,感觉到手中暗流劲涌,王玉柱闷哼一声,"唰"地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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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笑着对王玉柱说:"你跟以前一模一样呀。"说完后越来越觉得好笑,扶着王玉柱的腿嘿嘿地笑,又哈哈地笑,笑得无法站起来。王玉柱不动声色地用卫生纸擦干净了,穿上短裤,蹲下来望着王芃泽的脸,生气地责问道:"你刚刚想干什么?你为什么要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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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4 K0 l5 I9 p! ?  王芃泽纳闷地解释说:"我是不懂嘛,所以学一下别人的方法。"王玉柱依然咄咄逼人地问:"你是你,别人是别人。你根本就不喜欢,为什么要模仿?"王芃泽闭口不语,王玉柱有些厌恶地说:"你刚刚那个表情,与平时完全不一样,跟个陌生人似的,我差点儿就认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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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觉得这句话难以理解,王芃泽想了一下,问:"柱子,难道你冲动的时候,还在意我是什么表情么?"王玉柱立刻回答:"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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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2 `+ |6 u' ]4 n+ ~. {  两人愣愣地对望了一会儿,王玉柱又说:"叔,你有点儿不对呀,是不是周秉昆那家伙跟你说什么了?""没有啊。"王芃泽回答,"周秉昆和我说话的时候你也听着呢,他说什么你都知道。"王玉柱生气地问:"那你怎么和他一样,把我看得跟个野兽似的。"王芃泽疑惑地解释道:"没有啊。我是考虑到你有这个正常需要,趁我现在身体还不那么糟,就配合一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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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盯着王芃泽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双手伸到他的腋下把他抱起来,笑道:"那你为什么不用后边来配合我?"说着一只手抱紧了王芃泽的身体,一只手伸到下边去脱王芃泽的短裤。王芃泽用手挡了一下,终是敌不过王玉柱的力气,被脱得露出了屁股。王玉柱伸手抓了几下,嘿嘿地笑着说:"这样我还不用看到你的表情。" 5 Z" F3 [: u) g; I" b) k9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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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觉得那样会疼,只有用口我还能承受。"王芃泽一边说一边挣扎着要穿上短裤。王玉柱笑道:"别穿了,我想洗澡,叔你陪我一起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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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N3 K$ _3 ], I3 J; N  两人坐在浴盆里面对面地望了一会儿,王玉柱笑了,说:"叔,我自己都不看那些小电影,没有感情地蛮干有什么快乐可言?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我们相互亲近,你随随便便一个动作就可以让我激动,比小电影里的方式高明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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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扶着王芃泽的身体,在浴盆里转了个方向,让王芃泽躺在他的胸口上,用手沿着王芃泽的胸膛摸到肚脐,又摸到大腿根部,揉捏了几下,在王芃泽的耳边轻声笑着说:"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瞧瞧,证据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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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k8 ?- [5 L  王芃泽也笑了,无奈地说:"想不到我王芃泽这辈子,也会对男人有反应。" 5 x( |8 {7 r! l3 A0 F"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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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对所有男人。"王玉柱笑道,"只是对我王玉柱一个人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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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4 14:02:5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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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1 T% k4 |6 p  Q& x/ L  王玉柱喜欢的方式,是给王芃泽洗完澡之后,把他的身体从浴盆中湿漉漉地抱出来,轻放在洗手间里的一张铺了白毛巾的按摩台上,用大毛巾轻轻缓缓的、仔仔细细地帮他擦干。最初的时候王芃泽会不习惯,擦到腋下或胯下时会觉得痒,会笑着害羞,会拒绝,会抢过毛巾自己擦干。可这种最初很快就过去了,王玉柱用干干净净的大毛巾给王芃泽揉干了头发,擦了眼睛、耳朵眼儿、脸和脖颈之后,王芃泽就睁开眼睛,不说话,也不笑,安安静静地看着王玉柱,似乎能够看出此时此刻在王玉柱的眼神里有着一种神秘而热切的东西,不是情欲,却又比情欲更加令人激动,更加靠近某种重要的本质。, O. I1 a9 H$ u-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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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王芃泽问王玉柱:"柱子,是你变了么?还是你本来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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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t* U2 `- T7 [9 Z3 q* G0 k. F  王玉柱恍然地笑,回答道:"是你变了呀叔,是你找到了我,把你自己交给了我。现在你的身体你的灵魂都是我的,你就是我,又怎么会拒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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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7 C5 n- n, F2 ^  王芃泽不太明白这些胡言乱语。思维里想不通,身体却能够懂得,王芃泽的身体对王玉柱已经不再有任何提防,毫无芥蒂地在王玉柱强壮有力的双手之下有时躺着有时坐着,带着一种依赖和期待,任由王玉柱用毛巾从锁骨处继续往下,一寸一寸地温柔拂拭。王玉柱的手拿着毛巾在王芃泽的身体上体毛多的地方反复揉压,用手指掠过王芃泽的皮肤,和前后只肯让他一个人触摸的私密器官,他笑着像是在欣赏世界上仅有一件的艺术品,精心打磨和护理,一个一个地擦干王芃泽的脚趾。+ r' I' _6 h2 ^; `" |

2 Z/ [, w2 M, d* G  王玉柱还喜欢在王芃泽睡着的时候偷偷地描摹他的轮廓,他觉得这是另一个性感的时刻,王芃泽睡得沉沉的,他的手在黑暗中轻触着王芃泽的皮肤,像是回家的游子一步一步幸福地走在家乡熟悉的土地上。如果王芃泽仰躺着,他会从耳根开始,手指若即若离地划过王芃泽酣睡的五官,随着微微起伏的胸膛和腹部,一直延伸到王芃泽的胯下轻轻勾勒。如果王芃泽是侧躺,他就轻轻地抚摸浑厚的侧面,从胳膊到臀部,到膝关节处回来,描画王芃泽的双腿的内侧。有时候王芃泽几乎是趴着睡,于是他面前多了一个可玩赏的部位,笑着用手去试探被短裤掩藏着的王芃泽的股沟,动作放到最轻,不把沉睡的人从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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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他会猜测王芃泽会不会在梦里梦见他的这双不安静的手,如果王芃泽此时醒过来,说不定能记起刚刚发生过的梦,可以把梦境讲给他听。他希望王芃泽能在这些时候醒过来,一次或是两次,能够蓦然发觉这些不愿睡去的心灵与不愿睡去的故事。后来他又担心,心想会不会有那么一天,王芃泽这样睡去,不再醒过来,任他反复地对这个身体千般呵护与万般描摹,却再也不会有人知晓和珍惜。$ _: I3 U/ h2 s$ u4 h& ~

9 t: ?( Y% v0 h7 g/ ^0 s" M  这个想象让他暗自惊恐,越幸福,越容易因为害怕失去而感到孤独。夏天的午后他帮王芃泽冲凉,没有穿上衣服,就袍着王芃泽去到阳台门口,要他坐在摇椅上乘凉。王芃泽自己拿着汗衫短裤要穿,他握住王芃泽的手,说:"叔,你先别穿呢,让我好好看看你。"王芃泽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又望望镜子,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虚弱的老人了,伤感地坚持要穿上衣服,说:"别看了,不好看。"王玉柱蹲在他的身边望着他,笑着说:"叔,我看的不只是你的身体,我是想看看你。" 6 \: P( u) g0 W% O, @

) b2 v; @2 P# l, B  王小川第一个暑假不回家,打电话回家来说要去打工,王芃泽在电话里劝了多次都没有效果,每次都是唉声叹气地挂断电话。王玉柱在旁边笑道:"叔,我一直担心你会对小川发火呢,还好没有。"王芃泽茫然地说:"我干吗要发火呀?小川是个可怜的孩子。" 6 V( f/ E5 I7 l6 a3 i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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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想念王小川时经常想得眼睛里泪光闪动,王玉柱捧着王芃泽的脸,一定要亲手用纸巾给他擦眼睛,王芃泽有一天有些慌乱地对王玉柱说:"柱子,要不你去找小川吧,把他喊回来,这么热的天,打什么工呀?"王玉柱觉得为难,劝道:"小川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他想这时候去打工,一定有自己的考虑。我们不能强制他,最好等他自己慢慢改变。"王芃泽心里难过,叹着气,说:"小川不知道我的身体,能看着他的时间或许不多了。"王玉柱听了黯然神伤,对王芃泽说:"叔,可能小川什么都知道。" $ Q' v' s' ]3 h$ T

/ u5 A/ Z! C# T, c; h  王玉柱怕王芃泽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就又把他带到公司去上班。公司的事情有王玉柱请来的经理人打理,王芃泽帮不上忙,也就是坐在王玉柱的办公室里看看报纸,偶尔出去和员工聊天。两人每天按时上班,过了一个多月,有一天早上正要出门,突然门被敲得砰砰响,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声喊:"爸爸。"王芃泽一下子精神起来,兴奋地对王玉柱说:"是小川回来了。"他拄着双拐要去开门,王玉柱抢在前边把门打开了。王小川晒黑了不少,背着大包站在外面,望着王芃泽和王玉柱笑。& b$ D# [) e#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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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个多月王小川在东北帮人卖手机,回到南京后,用挣来的钱给王芃泽和王玉柱一人买了一双花花公子皮鞋,两人感动得都流了眼泪。王芃泽一辈子能说会道,捧着王小川买给他的皮鞋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那天晚上王玉柱拿着皮鞋去王小川的卧室,看到王小川躺在床上愣愣地望着天花板。王玉柱走过去坐到床沿,晃了晃手中的皮鞋,笑着对王小川说:"小川,以前你爸爸送过我一双皮鞋,现在你又送给我一双,我这辈子到现在为止就收到过两双皮鞋。"王小川笑了一下,没有说话。王玉柱问:"打工的时候有没有人欺负你呀?你爸爸在家里想着你打工的样子,经常想到流泪。" 1 f  X/ T* ?2 E$ P# l

( v3 m) f' L- n  王小川望着王玉柱的眼睛,微带抱怨地问:"那你有没有劝劝他?""劝了呀。"王玉柱笑了笑,抚摸了一下王小川的头发,又说,"小川,你比我们想的要聪明,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明年暑假如果你想打工挣钱,再买来礼物送给你爸爸,你可以回南京打工嘛,我帮你找活儿干。你在南京打工,还可以陪着你爸爸。你爸爸需要的不是你送给他什么,他需要的是你能够多陪在他身边。这样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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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I5 Q. t  }* I  W  听着王玉柱说话的时候,王小川翻了个身,面对墙侧着睡。王玉柱"小川,小川"地低声唤了两声,伸手扳了一下,王小川压抑不住泪水,立刻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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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把门关严了,不让王芃泽发觉,又坐到王小川身边,唏嘘不已地说:"想哭就哭吧,一点儿都不丢人。我也经常哭呢,心里痛苦,就需要哭。"他挨着王小川躺下来,让王小川伏在他的怀里哭。王小川一边哭一边低声说:"柱子哥,我不想上学了。"   k! c0 d# s9 ^9 W. a# u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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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王玉柱惊讶地立刻坐了起来,拍了一下王小川的脑袋,斩钉截铁地说,"你说什么呢?这绝对不行,这是我和你爸爸绝对无法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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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X* ?: i: b* D$ D5 W. [7 Y, I  此后,为了督促王小川好好读书,王芃泽和王玉柱每年都会去两次东北看望王小川。冬天,两人在酒店房间里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大雪纷飞,外面是天寒地冻的灰色的世界,而房间里暖气烧得温暖如春,王玉柱坐在地毯上,王芃泽坐在椅子里,默默地欣赏着咫尺之外的城市的雪景,一边等着王小川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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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回了一下头,看到王芃泽歪在椅子里低着头睡着了。这一天王芃泽穿着藏青色的羊毛衫,领口和袖口露出洁白的衬衣,下身是一条浅色的长裤,被大腿撑得绷紧了,脚上套着酒店里的棉拖鞋,厚厚的圆圆的交叉着踩着椅子下的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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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是第一次看到王芃泽这样的神态,温顺慵懒得像一只困倦的大猫。王玉柱入神地望了一会儿,笑着明白了眼前的人正是在他梦想中来来去去许多年的王芃泽,不是多年以前那个领着科考队意气风发地奔赴西北或东北的令人仰望的男子汉,而是一个从记忆中走来、随着时间老去、淡化了人间的悲苦与纷繁的故事、在他的身边放心沉睡的一个完整的人。2 J% j! ^8 n$ f

) D! {( ^* E* s. o9 [" `  这一幕恍然如梦,在某个瞬间,王芃泽这种落幕的姿态让他突然觉得人世间没有谅解不了的事,没有不可原谅的恩怨,也没有不可忘却的思念,所有的往事都可以沉睡成一种遥远的梦境,这一点,并非只有走到了人生末尾的人才能做到。他觉得自己似乎能透过王芃泽的眼睛来重新看这个世界,他向窗外望去,带着一种新奇而温暖的感觉,他可以像王芃泽一样去凝望所有的繁琐细节,于是能发现更多的内容,那些萧瑟,那些凌乱,在那一天都变得不同了。( X% V1 q0 f$ D! \; G, l*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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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秉昆不管王玉柱的冷言冷语,多次来家里做客,时间一长成了常客,王玉柱倒也不怎么说他了。春节的时候周秉昆带着婷婷来给王芃泽拜年,快到中午时,王芃泽和王玉柱在厨房做饭,王小川在客厅逗着婷婷,陪着周秉昆说话。王玉柱没有料到王小川倒是很能和周秉昆聊到一起,说着说着说到了王小川的专业。王小川抱怨考大学时选错了专业,学医不能速成,只能一年一年地熬下去,不考研究生还不好找工作,上学上到年纪很大了才能上完,走出校门跟个大傻子似的。% g) v4 P) _" N+ ]- v% K3 \7 X

5 S" q+ F* `& W! a. `9 _  周秉昆不做劝慰,不做鼓励,反而对王小川说:"小川,你说得对,你看问题看得很清醒。但是你不能认为学医就是出来做医生的,你以后可以推销药品嘛,比做医生能挣钱。"然后不厌其烦地给王小川讲述他见过的推销药品的人,只要会送礼,会给医生折扣,就能发财。接着又给王小川传授送礼的种种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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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里,王芃泽和王玉柱把客厅里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的,王芃泽担心地对王玉柱说:"这种方法不道德呀,回头得教育小川,可不能以后做这种工作。"王玉柱早就听不下去了,大步跨出厨房,对王小川说:"小川,这种工作了解一下就行了,工作并不只是为了挣钱,还希望得到别人的尊重,还是做医生好,救死扶伤。" ! F, A- E+ I" C2 W' C%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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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川和周秉昆都在沙发上扭过头来看,周秉昆摸了一下短胡子,嘿嘿笑道:"救死扶伤?你说的那是华佗。现在当个医生都快被人骂死了,还谈什么尊重呀,做医生比去推销药品还要招人恨。"王小川也笑着说:"柱子哥,你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好像我爸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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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无话可说,悻悻地退回到厨房里,站在王芃泽旁边切菜,听到客厅里周秉昆又在对王小川说:"你别听王玉柱瞎说,工作能不能得到别人尊重,这得看是什么时代,像我小时候那会儿,也是考虑着好好学习,将来做个让人尊重的工作的。可是时代不一样了,现在谁还从这个角度考虑工作呀,就算是你爸爸的工作,在现在这个时代也不过如此,你去研究所看看,挣钱的净是腐败的人。" 8 l+ ?# k6 Q; m

# f1 {, e% B" Q$ G  这些话里提到了研究所,让王芃泽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虑。王玉柱把刀往案板上一放,又大步走出了厨房,对周秉昆说:"周秉昆,你得实事求是呀,你小时候哪里有你说的那个理想呀?还敢说好好学习?工作能不能受人尊重,那得看人,得看是谁在做这个工作,小川和你不是一样的人,你不要再给小川乱讲了。"周秉昆辩解道:"我小时候不好好学习,不代表我没有高尚的理想呀。"王小川笑道:"周大哥,你不好好学习,你的理想应该叫做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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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秉昆的辩解苍白无力,王玉柱看到自己成功地打压了周秉昆的兴致,满意地回到厨房,微笑着拿起菜刀继续切菜,突然发觉王芃泽在不满地瞪着他。王芃泽指着厨房门命令王玉柱:"关上门。"王玉柱关了门,迷惑地问:"叔,怎么了?"王芃泽不高兴地责备道:"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周秉昆是我的客人,我不许你这么没有礼貌地和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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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J/ C. S' a* O( m. k4 `  "哦,你说周秉昆?"王玉柱皱了眉头,懊恼地问王芃泽,"叔,周秉昆给你喝迷魂汤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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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4 14:03:4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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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王玉柱并不能真正了解王芃泽的身体已经衰弱到了什么程度,他最确切的、可真实把握到的变化,是王芃泽在慢慢消瘦。眼前的王芃泽与他印象中的老人不同,王芃泽还不是老人,不会因为病痛而情绪黯然,也不会因为时日无多而愁眉苦脸,仍是性格开朗,思维清晰,爱说爱笑,像往常一样地做各种各样的饭,收拾房间,和他一起去上班下班,像往常一样地看报纸关注天下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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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Q" N4 T" d4 ^  U  这让王玉柱心存一丝侥幸,每次想到王芃泽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总被自己脑中杂乱的想象打击得意志消沉、紧张绝望,如果是一个人在外面,他会急切地赶回公司或者赶回家,可是看到的真实的王芃泽仍是神采奕奕的、笑容满面地迎接他,让他又有一丝疑惑,似乎这仍然是一个健康的王芃泽,离去的那一天尚遥不可及。于是在王芃泽面前他仍然是以前的那个王玉柱,除了催促王芃泽吃药、出于安全的考虑限制王芃泽的各种活动外,精神状态并没有大的变化,乐于按自己的喜好来安排王芃泽的生活,喜欢和王芃泽在口头儿上较劲,喜欢把王芃泽带在身边,抱上抱下地像抱着一个大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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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那一天说起周秉昆的时候,王玉柱很感意外,立刻不乐意地问王芃泽:"怎么周秉昆现在成了你的客人了,他来家里是为了来看我。""不全是吧。"王芃泽转过身去继续炒菜,一边说,"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他有一部分目的是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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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2 ]1 @( w4 @% _  于是周秉昆再来家里的时候,王芃泽就陪着周秉昆说很多话,而以前王芃泽总是叮嘱王玉柱陪着周秉昆。王芃泽陪着周秉昆天南地北地聊,充满兴趣地听周秉昆大讲特讲自己对各种问题的看法。王芃泽不否定,不追问,用一双睿智的眼神笑吟吟地打量周秉昆,似乎已经胸有成竹地看透了眼前的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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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w/ T. A2 `7 l+ A9 |8 f  有一天两个人在家里,王芃泽对王玉柱说:"你有没有看出周秉昆有个大优点,他可以维持着一个不幸福的婚姻,依然开开心心地生活着。"王玉柱问:"这是什么优点呀?""对你来说是优点。"王芃泽笑着说,"柱子,你有点儿爱走极端。" 6 t, \/ J$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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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不做声地转身走开,去了洗手间。王芃泽把轮椅摇到洗手间外面,隔着门向里边问:"柱子,我说你有点儿爱走极端,你没有生气吧?"王玉柱的声音从洗手间里传出来,说:"没有,你说的没错。"停了一下又说:"但是你把我说得不如周秉昆,我不愿意。"王芃泽等在洗手间外面,看到王玉柱推门出来了,就望着他笑。王玉柱拿了水壶去阳台上浇花,王芃泽就摇着轮椅跟在后面,王玉柱出了阳台的门,转过身来对王芃泽说:"叔,你不能来阳台。"王芃泽就乖乖地在窗帘这边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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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h: U; }* g0 Y- a5 ?  浇花的时候,王玉柱对王芃泽说:"维持着一个不幸福的婚姻,依然开开心心地活着,叔,这个优点你也有呀。"王芃泽呵呵地笑,回答道:"我不如周秉昆,他比我开心。"王玉柱说:"他是傻。"王芃泽仍然呵呵笑,说:"傻不一定就是缺点,生活又不是做算术题,傻一点儿什么都不影响,说不定反而是好事。"王玉柱问:"叔,你干吗非要在我面前夸周秉昆?"王芃泽说:"我就是说给你听一听,帮助你改变一下对周秉昆的印象,免得你看到他的时候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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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3 |$ U1 {$ [9 w$ S  王玉柱从阳台走回来,看到王芃泽还是坐在轮椅里笑着望着他,也笑了,俯下身去把王芃泽的身体从轮椅里抱起来,坐到沙发上去,把王芃泽放在腿上,抱在怀里。他望着王芃泽的脸,笑着说:"不管你说我什么我都没有办法,谁让你笑得这么好看呢。"他让王芃泽枕在沙发扶手,把王芃泽的脚放在怀里揉,想了一下又说:"不过我了解周秉昆比你了解的多,我对他的看法比你全面。"王芃泽笑道:"人都是情绪动物,了解的多不代表结论正确,我经常在你耳边说周秉昆的优点,不怕你不改变。"王玉柱无奈地道:"服了你了。"用力捏了几下,王芃泽急忙说:"轻点儿柱子,你把我捏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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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渐地,王玉柱发觉王芃泽越来越容易犯困,只要有几分钟静默的时间没有人和他说话,王芃泽就有可能睡着,随时,随地。在车里睡不着,一颠簸就醒,可是很快又低垂着头犯迷糊。王玉柱握着他的手喊:"叔。"把他喊醒,担心地说:"你不能在车里睡,碰到头了怎么办?"帮他系紧了安全带,可是看到他似乎确实是疲倦了,迷惑地问:"你怎么会这么困呢?要不以后我开公司的商务车吧,你可以在后边的折叠床上躺着睡。"王芃泽说:"别。"困倦地伸手给王玉柱,让王玉柱握着,说:"我就想坐在你旁边。你和我聊天吧,聊天我就不会困了。" 5 Z1 T$ `: Z' A% t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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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王玉柱的办公室里,王芃泽更容易睡着,坐在轮椅里看报纸,看着看着就歪着头小声地打呼噜。有时候王玉柱还在和员工谈事情,不忍惊醒他,就压低声音继续交代工作。一个员工关心地问:"王叔是不是应该在家里多休息呀?"王玉柱很担心,看到王芃泽歪在轮椅上睡觉的样子,他会蓦然心惊地觉得王芃泽很孤独,于是有空闲了他就推着王芃泽的轮椅四处走,去找老赵和以前的其他熟人说话。他推着王芃泽在公园里散步,秋天了,秋风吹得落叶成堆,风大了一点儿,就有灰尘和枯叶袭过来,王芃泽举起手挡在脸前躲避,王玉柱急忙用衣襟护住王芃泽的脸。他看到王芃泽眯着眼抵御沙尘的表情,头顶上发根斑白。他买了帽子给王芃泽戴上,王芃泽依然望着他笑,可是他有种彻骨的伤感:王芃泽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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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的时候,王芃泽越来越无法陪着王玉柱把新闻看完,坐在王玉柱的怀里看了几分钟,王玉柱就会感觉到怀里的这个身体已经坐不稳了,正在一点点地陷入沉睡。王玉柱就轻轻地把王芃泽的头扶起来,摸一摸脸颊,捏一捏嘴巴,又拧鼻子又揉耳朵的,还伸手下去到王芃泽的短裤里捏鸡鸡,都没用,王芃泽清醒一会儿,和他说两句话,一旦停顿又会沉沉睡着。王玉柱把王芃泽小心地放倒在床上,望着王芃泽睡觉的样子,他会害怕,情况似乎越来越严重,他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n- k6 Y) r; ]" }6 e% h8 z: }

2 w* P1 R  n# I3 ^, m  有一天晚上他给王芃泽洗澡,手握毛巾在他身上搓澡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没有把王芃泽的干净内衣裤拿到洗手间来,就对王芃泽说:"叔,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过来。"王芃泽接过湿漉漉的毛巾,头枕在浴盆边沿休息。王玉柱快步出了洗手间,去卧室打开衣柜,又打开抽屉拿王芃泽的内衣裤,然后关上衣柜,出了卧室,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可是一出卧室就听到洗手间里水声哗哗,不像是在洗澡,而像是在挣扎。王玉柱惊惧地冲进洗手间,看到王芃泽刚刚从浴盆的水里直着腰坐起来,扶着浴盆边沿不住地打喷嚏,一只手拿着湿漉漉滴着水的毛巾慌不迭地擦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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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急忙扶着王芃泽坐好,接过毛巾,拧干了给王芃泽擦眼睛,让他睁开眼,着急地问:"怎么回事?"王芃泽尴尬地笑着解释:"我刚才差点儿睡着,一迷糊,不知怎么就滑到水里了。" ( V# r- m% J)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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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让王玉柱发愣了好几天。他不去公司了,在家陪着王芃泽做家务,只要看到王芃泽在轮椅里低着头犯困,他就凑过去,蹲下来轻声地唤:"叔。"王芃泽"嗯"了一声醒过来,回应道:"柱子。"王芃泽望着王玉柱笑,那些笑容,在那些从天空经过窗口投射进来的日光中,带有一种渐渐没落的光辉。王玉柱藏起心中的难过,微笑着对王芃泽说:"叔你想睡觉呀,我陪着你睡吧。" 3 @- X, X, t& E) s' k. }( m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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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陪着王芃泽睡了一个白天又一个白天。他没有开灯,怕影响王芃泽的睡眠,于是房间里暗暗的,静静的,窗外是沉默而遥远的、永恒而不死的天空。王芃泽像在夜晚一样躺在他的怀里睡着了,穿着背心短裤,像个孩子一样地蜷缩着,均匀而温暖的气息一阵一阵地袭在他的脸上。他抱紧王芃泽的身体,睁着眼望着幽暗的房间,倾听着寂静中氤氲着的命运的声音。他根本睡不着,也不会觉得时间过得缓慢,相反,他能察觉到光阴正在毫不留情地流逝,冷冰冰地越走越远。! X! @) H" A9 ]. I

9 k0 p% O+ R! b" z  他确定自己真的是感觉到孤独了,王小川不在家,在这个房子里他和王芃泽两人生活得像是一个秘密,没有观众,没有听众,没有熟人来关注,也没有陌生人来打扰。他是很少有朋友的,除却生意上的交往,在他私人化的生活里除了王芃泽就是王小川。有时候他会疑惑这种孤僻,有时候,他望着王芃泽的脸,会猜测王芃泽会不会也因此而觉得他是个孤独的人,王芃泽自己会不会也觉得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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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在这时刻想起了周秉昆,他渐渐觉得的确如王芃泽所说的那样,周秉昆的某些特点,对他而言确实是个优点,他过于敏感和执着,因而是脆弱的,而周秉昆从小就会为自己武装起一层坚实的外壳。他心想是不是王芃泽预料到什么了,他生命中的许多事,似乎王芃泽都能预先从容地准备好,当王芃泽说起周秉昆的优点的时候,他真的这么快就需要了。1 P+ K' B5 Y# o% j. Z) H

8 H# C- r+ l" \# [, D" S2 B  他身体一动不动地抱着沉睡的王芃泽,一只手从床头的桌子上摸索到手机,拨通了周秉昆的电话。周秉昆在电话那头儿哈哈笑着喊:"王玉柱。"他听到周秉昆的兴奋,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周秉昆又喊:"王玉柱,说话呀。"他低声说:"周秉昆,你以后多来我家吧,我不骂你了。"周秉昆心无芥蒂在电话那头哈哈笑:"我才不怕你骂我呢。"又问:"王玉柱,你怎么了?你怎么突然给我说这个?你的声音怎么那么小?"王玉柱不想解释下去,拿着电话一片沉默,周秉昆说:"好了好了,你不想说,那等我去你家之后再说吧。你挂电话吧,我等着。" & W: j5 i* O; j0 a: M1 R5 T, k

4 P# R4 u' Z% Y( q" S3 x  周秉昆成了王玉柱和王芃泽最重要的一个朋友。周秉昆冒冒失失地融入了他们的生活中,热切而负责,来家里吃饭,帮忙做各种各样的事,和王玉柱一起陪着王芃泽去医院检查身体,周秉昆对王芃泽和王玉柱每天的生活了如指掌,经过王玉柱的公司时,总要去王玉柱的办公室看一看,往往王玉柱或王芃泽都在,不出一次错。/ K; g& z3 M, [# t

5 V4 N9 Z* v: @* R% D  假期里王小川要周秉昆带他去认识几个推销药品的人,只了解了解,又不是一定去做。周秉昆请示似的望着王芃泽和王玉柱,两人无奈默许了。周秉昆笑着对王芃泽说:"叔你放心吧,我也是个做爸爸的人,知道怎么教育孩子,这一点我比王玉柱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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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好几天,半上午的时候周秉昆开车来接王小川,带着他去认识一些推销药品的人,观察那些人如何工作。王芃泽总是不放心,摇着轮椅出去,费力地越过低矮的门槛,一直把周秉昆和王小川送到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向王小川反复地嘱咐:"小川,多了解一些工作是对的,但是你现在是学生,学生有学生要做的事。你去看看就行了,以后做什么工作以后再考虑。"王小川说:"我知道,爸爸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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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不回去,目送周秉昆和王小川走进电梯,向他们挥手说再见。王小川先按了关门键,回过身来刚刚向王芃泽举起手,父子两个就被电梯的金属门隔开了。王芃泽心事重重地摇着轮椅回去,坐在客厅里发愣。  F: n7 {* {) j" @, a( C

; z) v& p: O# E2 z  皱着眉头思考问题的时候,王芃泽倒是能够清醒地坐很久。王玉柱过去坐在沙发上,把王芃泽的轮椅转过来,面对面,笑着握住王芃泽的双手。王芃泽对王玉柱说:"柱子,我对小川不放心。我不知道我的身体能不能撑到小川毕业的那一天,如果我撑不到,或者到时候帮不到,你就看好小川,让他找一个本分的、有意义的工作,一生平平安安就行了,不必要想着去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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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4 J3 ]5 r6 F9 o  王玉柱低下头去,伤感得无法说话。王芃泽知道王玉柱在难过什么,低声唤道:"柱子。"看他还是不说话,就说,"柱子,我很想和你商量一下以后怎么办,有些事情是避不开的,既然一定会来,就得做好准备。"王玉柱强忍了眼泪,抬起头来不高兴地说:"小川的事只有你才能解决,你必须得活到小川毕业。"王芃泽疑惑地望着王玉柱的表情,想了想又笑了,说:"这是我拜托你的事,你一定会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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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王玉柱的注视中,王芃泽又要睡着了,头越来越低,很快发出轻微的鼾声。王玉柱轻声喊:"叔。"王芃泽醒过来,抬起头,困倦地问:"什么事呀柱子?"王玉柱笑着说:"我抱你到卧室去睡。"王芃泽听话地伸开双臂,像个软弱的孩子似的等王玉柱来抱。% f. ^% E5 r1 y  ]

6 _1 ~+ L% Z9 B2 D  王玉柱把王芃泽抱到卧室,脱了衣服,又挨着王芃泽躺下来,让王芃泽睡在他的怀里。王芃泽又要睡着了,王玉柱在王芃泽的耳边说:"叔,只要有一点希望你都要坚持活着,记住了么?"王芃泽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沉沉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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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4 14:05:0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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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1 Z# X, {7 p" }# ]几天之后,王小川并没有被摊销药品的工作打动,有一天吃饭时王芃泽试探着问起这件事,王小川厌恶地说:"没意思,天天坐在医院里等,一看到医生有空儿,就摇着尾巴上去阿谀奉承,一点儿自尊都没有。"王芃泽放心了,呵呵笑着对王小川说:"你这样想就对了,不能为了挣钱什么都做,人活着是需要别人尊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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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I8 t% T; E& W! G: `  {5 d  王玉柱对王小川说:"小川,你还是继续上学吧,读硕士,读博士,想出国读书也行,我支持你,你应该做研究工作,你们家从你爷爷开始就是做学问的,这是光荣传统,你应该传承下去。"王芃泽正在给王小川夹菜,听王玉柱这样说,立刻纠正道:"这倒也不是,小川的爷爷是做生惠的,我爸爸才是做学问的,因为小川的爷爷做生意,所以家里不缺钱,我爸爸在旧社会里才有资金去国外学地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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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2 q. l) ~& G8 Z  王玉柱和王小川面面相觑,两人都是又惊讶又担心。王芃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看到两人带着疑虑的表情,就不解地问:"怎么了?的确是这样的,以前我没有给你们讲过小川的爷爷。"王玉柱低声问:"叔,小川的爷爷,不就是你爸爸么?"王芃泽"嗯"一声,想了想,才突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他似乎觉得这种错误很搞笑,忍不住笑了起来,而且越来越觉得幽默,饭也没法儿吃了,扶着桌子呵呵呵地笑了好大一会儿。0 M% P! w* \6 k1 R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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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和王小川一点儿也笑不出来。王玉柱不能不把这种逻辑错误和王芃泽每况愈下的健康联系起来,他觉得这是个不能忽视的预兆。他还没有开口讲,王小川已经在眼泪汪汪地问王芃泽:"爸爸,你是不是要变糊涂了?"王芃泽笑着拿纸巾给王小川擦眼泪,说:"我又不是老年人,还没有资格得老年痴呆症。我是偶尔一次没有迷过来,这种错误谁都有可能犯。" 4 o- ^7 {5 U# t+ L8 w7 b2 J1 E2 i

2 Q  A# A0 ?. [% ~5 |' H6 x  这件事之后,王芃泽再讲起往事的时候总是非常注意,尽量避免再出错误,会经常地问王玉柱:"柱子,我刚刚没有说错什么吧?"王玉柱无奈地笑道:"一家人,就算说错了又怎么样,难道还会影响经济发展呀?"王芃泽看他不正面回答,心里就会疑惑,往往追问道:"到底有没有说错呀?"王玉柱说:"没有。在我的耳朵里,你说的都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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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川假期里不再出去打工了,也不出去玩,天天在家陪着王芃泽,父子俩一起做家务,一起玩电脑游戏,一起去楼下散步,一起去菜场买菜。好多年没有这么亲密了,王芃泽似乎重新变得神采奕奕,拄着双拐跟着王小川四处走,也不觉得累,也不觉得困,在家看电视的时候,王芃泽的心不在电视上,拿着小锤子给王小川砸核桃,一个一个不厌其烦地塞在王小川的手里,让他吃了补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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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王小川在家里陪着王芃泽,王玉柱就可以抽出时间来去公司,认真处理那些长时间累积的种种事务。有一天中午他回到家,开门进去后看到客厅里的电视正播放着电视剧,桌子上一小堆儿核桃壳,正午的阳光阑珊地投射进来,家里静静的。他疑惑地绕到沙发正面,看到王芃泽和王小川都侧躺在大沙发上睡着了,父子俩睡姿一样,王芃泽的一只手伸到前边,搭在王小川的身体上。这情景让王玉柱察觉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幸福感,王小川小的时候,就是这样躺在王芃泽的身边的。6 f  l- N- Y! E7 ?- A- E

3 h% G/ s+ G0 M8 A) g  o, w  他心满意足地看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去厨房做饭,淘了米,蒸在电饭煲里,又动手洗菜,这时听到厨房门被推开了。他回过头去,看到王小川推门进来,怔怔地望着他。他觉得王小川似乎有话要说,急忙拿毛巾擦了手,笑着问:"小川,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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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 z+ b  g+ K3 `9 z  王小川突然间就变得泪流满面,伤心万分地喊了一声"柱子哥",支撑不住地走近王玉柱。王玉柱张开双臂把王小川拥在怀里,王小川在王玉柱的怀里小声地哭出声来。王玉柱擦了好几遍自己的眼睛,也擦不完眼泪。王玉柱对王小川说:"小川,你爸爸希望我们一家人相亲相爱,只要我们做到了,就什么事都不用怕。" " V2 S, |4 P' w" c

+ C( t/ X1 i  h, }5 T  王小川开学之后,王玉柱又是天天在家陪着王芃泽。王梵泽还是经常性地困倦,白天睡晚上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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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w8 B, g$ N8 t* G9 _, t  有一天晚上睡着后,王玉柱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热热地涌流到了他的身体上,警惕地醒过来,闻到屋子里臭臭的,顿时明白了。这时王芃泽还在他的怀里昏昏沉沉地睡着,他一时间慌乱起来,不知该怎么办,犹犹豫豫地轻声喊:"叔。"王芃泽醒过来了,这时床上已是一片狼藉。; ~$ i6 Y4 K7 V- a) {6 `/ V: U

3 _: k  ?6 R7 B8 \. Y/ j2 P  王芃泽掀起被子看了一下,再次抬起头来望着王玉柱时,眼神里似乎蒙上了一丝绝望。王玉柱知道王芃泽肯定会为此而尴尬,就匆忙地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叔,你不要怕,不要怕。"王玉柱先下了床,伸手过来抱王芃泽身体,王芃泽惊恐地推着他的手不让他靠近。王玉柱的心都要碎了,难过地问:"叔,你要是不信任我,这个世界上你还能信任谁呢?" ( x' u6 W- a% j% U$ G2 q- G

6 ?0 l. D5 q! s/ F  p  王玉柱把王芃泽抱到洗手间,两人身上都有秽物。王玉柱拧开水龙头往浴盆里放洗澡水,一边抱紧了王芃泽的身体,毫不在乎脏,也根本不想到臭,脱了王芃泽的短裤,拿卫生纸给他擦拭,擦的时候,王玉柱的眼睛和脸几乎贴在了王芃泽的皮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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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洗澡的过程中,王芃泽的表情一直木然而茫然地望着洗手间里一个空洞无物的方向,担心得王玉柱反反复复地说着那句话:"叔,你不要紧张,也不要怕。"他把王芃泽的身体洗干净了,换上干净衣服,抱到王小川的床上去躺着。又去卧室里把床单被单都揭下来,拿到洗手间在浴盆里用手洗,搭在阳台上,又把床垫摊到阳台上去晾着。8 h! P1 J, c! s' k# H- o

3 y" m4 s& w) u/ z) Z  这一夜两人睡在王小川的卧室里,王玉柱像往常一样抱着王芃泽的身体,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在他耳边轻声地安慰:"叔,这没有什么尴尬的,你不要有压力。我们是一家人嘛,都这么多年了,早已不分彼此,我把你看成是我的,你遇到困难的时候,困难也应该是我的,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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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茫然地睁着眼睛,慢慢地摸索到王玉柱抱在他的胸前的手,默默地握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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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G1 g/ o: C  从此以后,再和王芃泽出门时,王玉柱就算穿着西服,身侧也要挎着一个大包,里面装着王芃泽的干净衣服,去散步的时候,或是去公司的时候,无论远,还是近,都是如此。- G% ^; P0 M* [5 @1 y

- k" g  `" O: h  这次大小便失禁的经历严重影响了王芃泽的精神状态,他开始用更多的时间来沉默地思考问题,经常想得恍恍惚惚的,笑容也少了,在王玉柱面前还有,可是每次笑的时候,王玉柱总能从他的笑容里察觉到一种日薄西山的凄凉,每次看见了,王玉柱都想扭过头去偷偷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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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H" x! v5 X) c2 R. F( ?3 |; D  王芃泽开始更多地谈论生与死的问题,认真得像是在与活着的人做最后的告别,表情凝重而严肃。有一次他对老赵说:"老赵,以前我不相信鬼神,认为那是迷信,可是现在想想,多数人都逃不脱迷信这一关,不迷信鬼神,就迷信科学,不迷信科学,就迷信自我。我倒宁愿相信了,信了就有,你也信吧,这样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是好朋友,到了另一个世界也可以在一起做好朋友。" 6 u# E4 c0 n1 Y3 Q

. |- B0 u5 l+ h, Q  说得老赵大惊失色,老泪纵横地说:"老王,你听听你在说什么?你就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着不行么?我比你年老,我还不说这种话呢。"王芃泽淡然地笑了笑,说:"反正我给你说过了,只要你听到了,记住了,我就放心了。" . m; k/ Z, `5 C! Q5 B3 [+ v/ \& D( }: u

% ?; p* Y& j. q2 X  老赵担心王芃泽是不是时间真的到了,就把这些事情讲给以前的同事听,拜托他们去家里看望王芃泽。于是家里倒是热闹起来,经常有客人,王芃泽认认真真地迎来送往,王玉柱在旁边端茶送水。人走茶凉后,王芃泽很想也给王玉柱谈谈心,一看到王玉柱有空儿,就摇着轮椅到他身后,低声说:"柱子,我想跟你说......"王玉柱根本没有足够的勇气听下去,似乎那些话就是魔咒,一旦说出,就会在冥冥中产生影响。他会立刻制止王芃泽,不管王芃泽的表情有多急切,多失望,他都会狠下心说:"叔,你不要讲给我听,因为你的时间还长着呢。你现在只是精神状态不好,你不要没有根据地胡思乱想。" : l9 {) W( [' r" ^1 q( u1 y/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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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已离开研究所去下海做生意的大刘和小刘也来看望王芃泽。小彭来了一次又一次,有一次王芃泽不喊彭主任了,改喊小彭,动情地说:"小彭,我知道你把当年夹在我和盂主任的恩怨之间的事记在心里,我一直都知道你心怀愧疚。其实你完全可以放下,我根本就没有在意过。我以前这样说你可能不相信,认为我是客套,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现在对你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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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E2 S6 G+ M) T1 f" @5 A  小彭听了心里难受得不行,长久以来压抑在心里的愧疚倒是放下了,却换成另一种难过,大白天的,还是在客厅里,却得带上大墨镜来掩饰就要流出眼眶的泪水。% O) z# p+ R0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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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4 14:07:1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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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R' @( f9 r3 j有一天王芃泽突然对王玉柱说:"柱子,你姚敏阿姨给我留的电话号码好像报停了,我打了许多次都不通。我这儿还有个她的地址,你能不能帮我找到她?"王玉柱问:"找她干什么?"王芃泽劝道:"柱子,你姚敏阿姨是小川的妈妈呀,小川还小不懂事,但是你不能像小川一样排斥她。他们终究是母子关系,有些你无法代替的事情,必须由她来做。" 9 i' {" C0 P7 X0 c7 i3 v( }

8 Z1 k% f) ~, L; ?8 k' a! h2 f; v  王玉柱突然间伤心极了,心里乱糟糟的,扶着王芃泽的身体,想说什么,可是只说了个"叔,你......",就什么也说不下去了,懊恼地对王芃泽发脾气,大声说:"好,我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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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刚好周秉昆来了,王玉柱嘱咐周秉昆在家里暂且陪着王芃泽,他去找姚敏。他拿着地址找到一个偏僻的新的小区,乘电梯上楼,敲了门。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儿过来开了门,王玉柱心想这一定是姚敏的儿子了,他不由自主地去注意这个男孩儿的身高,比王小川高了快一头,这让他突然有点儿替王小川抱不平,还未进门,已经微微地带上情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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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u: F5 T! K( i  姚敏此刻正躺在卧室里养病,发高烧了,烧得浑身无力,丈夫去上班,孩子不好好学习,以照顾生病的母亲为由,愣是从学校里请了假。姚敏把王玉柱唤到卧室里,听他说了王芃泽的情况,心里难过,流了许多泪,但觉得此时并不方便去,就说:"你把电话留给我,过几天,等我病好了我再去吧。"王玉柱就告辞出来,突然注意到卧室里的墙上有一张很大的婚纱照,就回头看了一下,照片里的新郎新娘都被修饰得与真人有别,但他还是辨认出了新郎,当年他曾怒不可遏地把一个牛奶瓶掷在这个人的头上,没错,就是这个奶油小生似的人,在婚纱照里白白净净地对着每个人笑。1 U; K$ G* N$ }' W3 S: n* O6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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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瘦瘦高高的男孩儿小名叫小文,姚敏叮嘱小文送王玉柱下楼,顺便去超市里买些菜回来。在电梯里小文站在后边一直偷偷地观察王玉柱,后来小心地问:"听说你是个同志呀?"王玉柱不看他,当做没听到,一句话也不说。1 [* b" N9 }: Q+ l; g4 t

0 [, L" s7 S% b, I( d- C# s  开车之前,王玉柱先打了个电话回家,对王芃泽说姚敏身体不舒服,感冒发烧了,过几天才能去家里看你。王芃泽想都没想,说:"不是要她来找我,我也可以去看她呀,既然你姚敏阿姨生病了,我应该去看望一下。你先别回来,我现在让周秉昆开车把我送过去。"王玉柱还想说什么话来阻止,王芃泽那边已经匆匆地把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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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r' ^( Z3 q2 n$ p8 C4 l2 e2 [0 P  王玉柱总觉得不妥,他不能像王芃泽那样看得开,有些事情还强硬地留在他的记忆里,他心想,姚敏和王芃泽如今谁去谁的家里都不合适,不如找个其他地方。他等了快一个小时,才看到周秉昆的车驶进了这个小区。他走到车门外,看到王芃泽坐在副座上,没有系安全带,一只手扶着座位,一只手紧紧抓着车顶上的扶手,他忍不住要斥责周秉昆,说:"你怎么不使用安全带呢?你的车上没有安全带?"周秉昆解释道:"我从来没用过,我开得慢,不要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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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提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包进口食品和一些水果,这让王玉柱蓦然觉得时光像是倒流了十几年,那时候王芃泽经常这样提着一篮子礼品去姚敏的父母家里,这么多年过去了,像是什么都没有改变。王玉柱对王芃泽说:"叔,要不我们把姚敏约出来,在附近找个地方说话。"王芃泽问:"为什么?你姚敏阿姨的家不是在这里么?"王玉柱想了一下,只解释道:"姚敏的儿子在家里?"王芃泽问:"那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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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一手提着礼品、一手扶着王芃泽往前走了一段,还没有走进楼里,王芃泽想着王玉柱刚刚的提醒,就停下来,犹豫着问:"柱子,你是不是不太想上去?要不你和周秉昆在下面等我吧,我很快就回来。我和你姚敏阿姨单独在一起,她说起话来或许就会轻松一些。" 1 G4 l' }2 l! ]$ S  A# p

9 _% d6 v# U$ c0 u9 {  王玉柱沉默了一下,把装着礼品的塑料袋挂到王芃泽的手指上。王芃泽便拄着双拐不回头地走过去乘电梯了,背影匆匆,倔强而执着。王玉柱回到周秉昆的车里,和周秉昆沉默地并排坐着,双臂抱在怀里,想着想着眼角就有了泪光。2 i1 x& J( ^0 M0 q+ d9 l*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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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秉昆关心地问王玉柱:"王玉柱,怎么了?你看你这段时间动不动就流泪,林黛玉也不过如此呀。"王玉柱不说话,一动不动地坐着,周秉昆又说:"怎么了嘛?你倒是说给我听听,说出来就好受了。"王玉柱还是不说话,周秉昆就伸出手,搭在王玉柱的肩膀上,摩挲着,又去抚摸他短短的头发,又把他的一只胳膊拉过来,握住他的一只手。王玉柱心烦地甩开了周秉昆的手,大声呵斥道:"你离我远点儿周秉昆。" 6 X& N4 ]# m5 P) r( l' O3 Q8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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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都沉默了,渐渐地周秉昆有些伤感,怯怯地对王玉柱说:"王玉柱,我想离婚了。"王玉柱转过头去望着周秉昆,担心地问:"怎么要离婚了?你的家庭不是......还算不错的么?"周秉昆低声说:"不好啊,你是没有看到而己,我实在不想那样活下去了。"王玉柱劝道:"这种事情你一定得想好,不要贸然做决定。离婚后的生活不一定就比你现在好。"周秉昆说:"我知道啊。"停顿了一会儿,又问:"王玉柱,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希望。"王玉柱愣了一下,疑虑而又谨慎地问道:"什么希望?"周秉昆说:"就是以后,如果你叔不在了,你能不能答应和我在一起,我们俩也可以这样生活。" & z% F; z: }0 U: j7 v&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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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怔怔地望着周秉昆,望了好大一会儿。周秉昆越来越担心,觉得王玉柱要发大火了,果然,王玉柱狠狠地对周秉昆说:"不能。"又指着周秉昆,怒不可遏地说下去:"你想离婚就离婚,但是不要把你的离婚和我扯上关系。你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和我说你离婚的事?你以为什么事都是可以投机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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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B  h& s" L& ^5 \% ?5 E: w  王玉柱一激动,就气呼呼地推开周秉昆的车门出去,去坐到自己的车里。周秉昆跟过去,又和王玉柱坐在一起,低声道歉:"拒绝就拒绝嘛,是我不该说这些。你别生气了,我也是担心你有一天会过于伤心,想让你知道,那一天,有另外的人在关心你。"王玉柱问:"哪一天?我叔死的那一天?"周秉昆听到王玉柱如此坦白地说出这个词,有些担心,警惕地望着王玉柱,看到王玉柱转过身来,似乎带着一种神秘的笑,双眼亮闪闪地对他说:"我叔不会死的,因为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只要我活着,我叔的生命就依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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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a# `  k1 \/ r- C  王玉柱"嘭"地一声推开车门出去,那边,王芃泽已经出了电梯,正拄着双拐孤孤单单地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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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有三天以上的假期,王小川就会乘飞机匆匆地回家来陪着王芃泽。有一次王玉柱和王芃泽去飞机场接王小川,看到周围有许多年青的男女情侣,勾肩搭背的,而王小川总是独自一人来来去去。在车里的时候王芃泽就笑着问王小川:"小川,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王小川说:"没有。"王芃泽问:"怎么还没有呀?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上学,你谈个女朋友吧,也可以多个人关心。"王小川说:"我还没有遇到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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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J2 _! m2 l6 X3 a* J. T  看到王芃泽的神情里似乎有种疑虑,王小川就说:"爸爸,你放心吧,我和柱子哥不一样。"王玉柱在前面听到了,一边开车一边说:"小川,我要生气了。"王小川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这是事实嘛。难道非要我和你一样你才高兴?"王芃泽呵呵地笑,对王玉柱说:"柱子,你生气就冲我生,我代小川受了。"王玉柱无奈地笑,对王小川说:"小川,你真是我的克星。"王小川对王玉柱说:"你是我爸爸的克星。""不是吧。"王玉柱说,"你爸爸是我的克星。"王小川说:"我爸爸明明是我的克星。"王芃泽急忙制止他们再争论下去,说:"什么克星克星的,不要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词。"王小川笑道:"好啊,那就改成幸运星,也说得通。" 6 @- L& h0 K, z9 @8 V$ S

1 {4 ~/ |: x7 G: O  王芃泽一直想带王小川去上坟,趁这次王小川回来,就让王玉柱开了车一起去了。把车停在陵园门口的时候,王玉柱抱着王芃泽下车,王小川去后备箱里拿拐杖。王芃泽不忘伸手拿起座位上的一个塑料袋,装着冥币和供品,王玉柱看到了,突然间脚步沉重得像是绑上了两个铅球。他不敢去猜测王芃泽此时此刻的感觉,但知道这一定是最伤感的一次。远离城区的陵园里寂寂寥寥,松柏森森,如此孤独的地方,却会在某一天成为王芃泽的归宿,这个想法让他觉得头晕目眩,跟在王芃泽和王小川的身后,一步一步惊恐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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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9 v/ k$ E2 q* X2 D  还好王芃泽始终不提到自己,跪在坟前烧香的时候,只是叮嘱王小川以后每年都要来看望爷爷奶奶,不要觉得这是迷信,这是一种寄托哀思的方式,来看一次,就会安心一些。王小川脸色沉郁地跪在一旁,为了掩饰情绪,伸手去拔坟上的草。王芃泽急忙抓住王小川的手,告诫道:"小川,坟上的草是不能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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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川站起来换了个位置,凑到王玉柱的身边,王玉柱扶着他的肩,两人一起神情黯然地望着正忙着在坟前摆供品烧冥币的王芃泽。王芃泽探着身子放供品,那姿势有点儿像是去敲开坟墓的门。看得王玉柱心里伤感难言,一边是王芃泽宽大的身体,那脸,那手,那呼吸着的身体,那熟悉而友好的眼神,都依然鲜活,另一边却是一杯黄土,下面埋着生命的灰烬,这种对比是如此的醒目而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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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D; N. d5 z- Z  王芃泽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上坟结束后,他把充当供品的香蕉拿回来,在车里对王小川说:"小川,饿了吧,来先吃个香蕉。"王小川说:"我不吃。我不敢吃。"王芃泽讶异道:"香蕉怎么了?这么好的香蕉,我捡最贵的买的。"又拿了一个给王玉柱:"柱子,你吃个香蕉吧。"王玉柱不敢看王芃泽,怕看一眼后自己的眼泪会流出来,就伸手到后边摸索着接住了,看到王芃泽已经把香蕉皮剥了,就默默无语地直接塞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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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4 14:08:0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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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一天天地流逝,王玉柱越来越浓地察觉到心中的畏惧了。越是晚上,王玉柱越是清醒,睁着眼不知疲倦地凝望在怀中沉睡的王芃泽,看着他睡,看着他醒,到了凌晨反而睡意阵阵袭来。他望着王芃泽的脸,反反复复地描画着耳朵、眼睛、鼻子、嘴唇,仔细地观察王芃泽身体的每一个细节,从头发抚摸到脚趾甲,哪里发炎了,哪里黯淡了,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有一天早上王芃泽醒来,王玉柱轻声对他说:"叔,我真想把你吃到肚子里去,让你的身体变成我的身体,永远都不离开我。"王芃泽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笑道:"我老了呀,你能不能咬得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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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0 x* N$ r, E" Z8 a( M8 m- B  Z  有天晚上王玉柱给王芃泽洗澡,王芃泽坐在浴盆里望着大镜子,过了一会儿说:"柱子,你站起来我看看。"穿着背心短裤的王玉柱站直了,不知道王芃泽要看什么,疑惑地问:"怎么了,我站好了。"王芃泽叹息道:"柱子,你也不年轻了,肚子也凸出来了。"王玉柱在镜子前收了一下腹部,一放松,小肚子又显现了。王芃泽怅然地说:"时间真快呀。"王玉柱撩起背心,摸着自己微凸的肚皮,笑着对王芃泽说:"这样好看,有点儿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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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不让王芃泽感觉孤单,王玉柱经常打电话让老赵和其他一些老朋友来家里,时间长了,王芃泽还是活得好好的,老朋友们渐渐地也不上心了,在电话里推三阻四的。王玉柱向周秉昆诉苦,周秉昆说:"我帮你找个人吧?"王玉柱问:"谁?"周秉昆说:"肖春莹。" 1 c; m: g+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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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个让王玉柱心怀愧疚的名字,立刻关切地问:"肖春莹?她如今怎样了?"周秉昆说:"她在大学教书,现在还是单身贵族,有的是时间。"看王玉柱默默不语,犹豫不决,周秉昆又说:"让肖春莹来是很有意义的,她读书多,还是个作家,和咱叔能聊到一起。另外,我们三个人好多年没有聚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现在是重叙友情的时候了。"王玉柱说: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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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3 g. g$ i4 q3 o7 v  w  k7 X+ A  他说不下去,总觉得自己无法面对肖春莹。周秉昆说:"肖春莹不是个小气的人。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先问问她,看她愿不愿意来。"王玉柱望着客厅里迷迷糊糊坐着打盹的王芃泽,心想肖春莹在王芃泽的心里有一定的地位,如果能经常来家里,说不定真的很有意义。0 G/ E( W& B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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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午,周秉昆就把肖春莹带来了。王玉柱开了门,看到肖春莹微笑着站在外面望着他,大声问候道:"你好,王玉柱。"单身生活让肖春莹依然气质如白莲,多了成熟与深奥,却依然像从前一样雷厉风行,敢作敢为。+ U/ T- M0 N: z$ |5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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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王芃泽在卧室睡着。肖春莹什么都不顾忌地去卧室看了,出来后语气沉重地对王玉柱和周秉昆说:"我们三个以前是好朋友,现在也是,以后就让我们一起陪着王叔度过最后的时光。希望这个时间会很长,越长越好。" 1 i3 E2 o/ f2 P8 H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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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醒来后,王玉柱去卧室帮他穿衣服,把他抱在轮椅上,推着从卧室到客厅。王芃泽看到肖春莹卓尔不群地站在客厅里,又惊又喜地喊:"肖春莹。" 0 `0 K  m) c) F5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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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每一天周秉昆都会去把肖春莹接过来,来不了的话肖春莹也会打来电话来问候。肖春莹的到来激发了王芃泽的许多活力,两人在一起谈天说地,肖春莹不避讳和王芃泽谈论生与死的问题,王芃泽并不会因讨论这些问题而颓废下去,反而充满了兴趣。肖春莹很能聊,声音又好听,和王芃泽一聊就是很长时间,直到王芃泽感觉到累了,头晕眼花地又想睡,肖春莹就去扶着王芃泽的身体,用明朗而柔和的声音对他说:"王叔,你先休息会儿,等你醒来我们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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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春莹多数时间是端坐着,有时候站起来在王芃泽面前优雅地踱来踱去。当肖春莹浸步到窗口转过身来,身后的背景是外面世界明亮的光影,而脸上是一片逆光之中的幽暗,那时候,王芃泽会恍恍惚惚地把肖春莹当成是林慧珍。王芃泽有些激动地对肖春莹说:"肖春莹,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或许有一天,这些故事会成为你的写作素材。"肖春莹充满兴趣地说:"好啊。王叔你慢慢给我讲,多讲一些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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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王芃泽讲起了他和林慧珍的故事,在肖春莹面前讲起来有种悠长呼吸之后的释然,讲了一天又一天。肖春莹陪着王芃泽说话的时候,整个房子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王玉柱和周秉昆都插不上嘴,于是就趁这些时候赶紧出去办事。有一天周秉昆先回来,进门后看到肖春莹和王芃泽都坐在沙发上,王芃泽倒在肖春莹的怀里睡着了。周秉昆惊讶地张大嘴巴,肖春莹做手势警告他别出声。周秉昆后来对肖春莹说:"要是让王玉柱知道了,那还得了。"肖春莹嗤之以鼻,说:"有什么不得了的?他小气是他自己的事。他要是敢说我,我就敢骂他。"周秉昆真的跟王玉柱说了,王玉柱却并不觉得这是坏事,只是担心地对肖春莹说:"我只是怕你会觉得不自然。"肖春莹笑着回答:"我不会觉得不自然的,我可是剩女呀。" 1 ~, o' a( ^1 j5 I

4 ]; M4 h7 k+ u; P$ Z  后来肖春莹又开玩笑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是王叔在喜欢我,要是早知道这些,我就从你的手里抢了。"王玉柱也笑了,想了想,伤感地说:"要真的是被你抢走了,我叔会比今天幸福多了。"肖春莹怔怔地看着王玉柱,劝道:"任何假设都没有意义,事实是你和王叔都在热切地为对方付出,你们才是最幸福的。" : b  _" O$ c7 U, M  }5 b8 |)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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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夜里王芃泽突然醒了,很清醒地望着王玉柱的眼睛,问:"柱子,你也知道我总会把肖春莹当成你林阿姨,这些天我和肖春莹天天在一起,你会不会心里不高兴呀?"王玉柱怔了一下,笑道:"不会,真的不会,我只想看到你开开心心的,别的事情我根本就不会在乎。"王芃泽笑着说:"那我就放心了。我只是想聊聊以前的事,总算有个听众了。" 7 k5 z8 g+ }- ]" w$ p7 W' r8 `2 t

* I; X# @* ]- j/ E4 b, S  B8 [7 M' Q  用手从背后抚摸王芃泽消瘦的身体时,王玉柱又说:"叔,我只担心一件事。"王芃泽说:"你说啊。"王玉柱说:"我想让你答应我,只要有一丝希望,你都要坚持着活下来。"王芃泽恍然了一会儿,回答:"我答应你,为了你和小川。我放心不下你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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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突变说来就来。有一天下午王玉柱在外面办事,手机响了,是肖春莹从家里打来的电话,惊慌地说:"王叔昏厥了。"肖春莹和周秉昆已经拨打了120,让王玉柱直接赶到医院去。) z0 s+ ^: q7 b! N4 C  q

% r7 q9 O- C. q' m6 ], J; A  这个消息仿佛是生命中某种神秘而神圣的指示,蓦然间放大了王玉柱的身体中潜藏的能量。他变得异常清醒和冷静,反而有种从来没有过的从容不迫,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他发觉眼前的世界变得异常清晰,那一刻他的视野仿佛在慢慢升高,似乎拥有了一种俯瞰的角度,站在神性的位置上凝望着这个沉默的世界,和这个沉默的世界上川流不息的芸芸众生。# U- b2 J; ~/ p2 H

# Z% B  G3 ?% `9 X" v% O) F1 K  在医院里他依然没有回过神来,他站在急救室的门口静静地等,身后是忐忑不安的肖春莹和周秉昆。后来肖春莹伸手搭了他的肩膀,担心地问:"王玉柱。"他转过头来,没有一点难过的表情,微笑着轻声问:"什么事啊?"肖春莹的眼神里满是疑问,周秉昆看得呆了。他解释道:"你们不用急,我叔不会有事的,他答应过我。"说完又微笑地去看着急救室的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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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 V" F7 _4 b2 Q这一次王芃泽又是平安度过,被推出急救室后,王玉柱抢先凑过去,把王芃泽的手握在手里,坦然地笑着说:"叔,我就知道你这次不会有事。"王芃泽也望着王玉柱笑,虚弱地说:"柱子,我也知道。"   P" f" N: m3 S; W- o

& t- j8 s$ `/ b  可是王芃泽在家里苦思冥想了几天后,开始写遗嘱,向王玉柱解释说:"这只是遗嘱,应该早点儿写,要考虑得全面,不可能一次完成,等以后我想起什么遗漏了,就一点一点加上去。"王芃泽写遗嘱写得很慢,趴在桌子上一直写到黄昏,王玉柱站在他的身后默默无语地望着,也一直望到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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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8 @. L, p& x2 V' a  王芃泽把遗嘱给王玉柱看了,问他有没有觉得哪些地方不妥,还打电话给王小川,一条一条地读给王小川听。王芃泽放下电话后,王玉柱又打过去,听到王小川在电话里哭,就耐心地劝道:"这只是个遗嘱,你爸爸在家里没有事做,就写遗嘱来玩,本身不能代表什么,小川你不要难过了。" 7 j* }1 l$ ]/ e% c1 t, u

" G. C2 l$ q5 z! d4 G! Q& C1 E+ Z  a  几天后王芃泽要带王玉柱去登记房产,用端端正正的楷体字把房产所有人的名字从"王芃泽"换成了"王玉柱、王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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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2 t1 f1 v6 z1 N- b- Y  回家时王玉柱绕了一条远路,沿着长江慢慢地往前开。王芃泽眯着眼眺望了一会儿长江,回过头来对王玉柱说:"柱子,我还是想和你谈一谈以后的事情。"王玉柱说:"叔,以后的事情还早着呢。""还早着呢不代表不能讨论。"王芃泽认真地说,"比如殡葬的事,你懂么?"王玉柱恐慌地摇了摇头。王芃泽就叮嘱他:"柱子,我实在不喜欢医院,我不想死在医院里,你记得在那一天把我带回家。" 6 s# D. Y2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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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又惊又惧地看了一眼王芃泽,又赶紧转过头去继续开车。王芃泽还在问:"记住没有啊柱子?"王玉柱紧张地点了两下头。王芃泽又说:"到时候也别让很多入围着我看,有你和小川就行了,别的人还有周秉昆、肖春莹,还有老赵。但是老赵总是找很多其他人也过来,那就不必了,以前和许多人打交道,但那是工作关系。我其实是喜欢静的,这你也知道。"看到王玉柱没有反应,脸色沉郁地专心开车,王芃泽就继续说下去:"殡葬的事不要搞得太麻烦,麻烦了我也不放心。这些事如果你有不懂的,可以让老赵帮忙,他懂。把我和我爸爸妈妈葬在一起,你和小川也可以放心了。小川还小,他要是太伤心,你就好好劝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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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王小川,王芃泽忍不住要叹息,过了一会儿,又问:"柱子,我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 |% y( s- N7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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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忽地把车停在路边,再也压抑不了心中的痛苦,伏在车里放声大哭起来。这不是市区的路,可是依然是个要道,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车都纷纷地从他们身边经过。王玉柱不管了,哭得五官抽搐,哭得喘不过气来,哭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哭得路上的人和车都向这里望。哭到后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似乎只是出于一种生物的本能继续哭下去,一旦开始,难以停止。王芃泽只能抚摸着王玉柱的头,用那个已经深入到王玉柱的生命中去的声音反复地呼唤:"柱子,柱子......" + U* x2 {+ v- U

2 @) O4 ^( @+ y& r  哭了有半个小时,王玉柱又强忍住了,坐起身来,看到王芃泽也是两眼泪水,就拿出纸巾给他。王玉柱继续开车,过了一会儿似乎比较平静了,王芃泽就继续说下去:"柱子,我希望你和小川在一起生活,像我以前说过的,一家人,互相照顾,以后年纪大了也有个依靠。如果这样做有困难,也可以让小川去找他妈妈。我跟你姚敏阿姨已经说过了,不管小川再有情绪,他们毕竟是母子,终会慢慢和好的。不过小川也是大孩子了,也不用怎么照顾。" 4 q9 u$ L3 r0 u  S; v  L" }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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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我原本想帮你安排一下,可是我看不到未来会怎样。柱子,如果有可能,你就和周秉昆生活在一起吧,我看得出他一心对你好,退一步讲,就算不能在一起,也能做个好朋友,这一生很短,真心对你好的人,不可能出现很多,有时候一旦错过,就会永远错过。就像当初我要是没有把你带到南京来,可能这一生就要把你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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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K5 [) M! Z6 K. _: X9 }, T  王芃泽笑着用瘦弱的手拍了拍王玉柱的肩膀。王玉柱转过头来看王芃泽。这一天阳光明亮,江边的风强劲有力地从空中吹过。为了去登记房产,王芃泽郑重地穿上了那套昂贵的西服,这一切映在王玉柱的眼里,仿佛正在记忆里翻开许多新的东西,而把重重旧事永远地压缩进一个人的历史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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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h" \9 l# F, r7 K  王芃泽说:"不知道这世界上究竟有没有灵魂,有的话,又不知道灵魂会飘到什么地方去,如果灵魂能回来,那我就回来保护你,谁要是欺负你,我就出来吓他。"王芃泽独自笑了笑,又说,"但是我不想看到你把我记得太清楚,人必须得遗忘,才能有新的希望。要是我看你天天为记忆而痛苦,我也会痛苦的,你记住没有?"   p& J0 B4 T1 c7 D, v, b

& h0 ?; K$ v# v% V; B  H7 s3 \, p2 E( v  王玉柱流着眼泪,慌乱地转过头来对王芃泽说:"嗯。"& P7 T3 D5 A2 Z) \  U; o/ H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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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芃泽看到王玉柱又匆匆转过脸去,就笑着说:"我还有个请求,其实我是怕死的,到最后的时候,你得握着我的手才行。这最后的时候或许要很久以后才能到来,我先对你说了,免得到时候突然想起来,又没有力气说。" 8 f# x4 J, R; U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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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还是流着眼泪慌乱地点头,低声说:  "嗯。", {, g; O1 k$ B& L( r3 L. z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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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王芃泽说,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似乎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交代,"如果到时候我来不及说,或者忘了,我想让你知道,我一直都想在最后一刻对你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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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手伸过去,握住王玉柱的手,放在两个座位中间的地方,郑重而动情地慢慢说:"柱子,谢谢你!" 5 P! R* J8 N% ]7 p5 {- G; F

" M& O7 |4 ]5 s- a7 O% [0 u$ W  王玉柱的悲痛欲绝被包裹在一片顽固的痴然中,那一刻他不明白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如礼花绽放一般,一些光芒美丽地飞走了,把夜空远远地照亮,一些火星深深地落下去,灼热地烫伤了他的内心。然而紧接着他只感到排山倒海而来的幸福的伤痛,在绝望与希望频频交织的迷乱中艰难地忍着眼泪去望着王芃泽。那一天,那一刻,王芃泽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带着笑容慢慢地转过头去望着前方的路,王芃泽的眼睛里是四月的阳光,阳光下不停流逝的尘世的泛白的风景,他亲手系在王芃泽衬衣领子上的蓝色领带被风吹起,一次又一次地在王芃泽的脸前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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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Q% n9 Q6 A2 ?2 O( e9 D" }  他还没有想过以后的路,还要走多少年,还要回忆多少年。他只是想着把王芃泽的容颜深深地刻在心里,更幸福更痛苦地刻下去,他的脑海里尽是回忆,那些笑容,那些神情和那双眼睛,那双大手和那些体温,他完全看不到有遗忘的可能。春天,那些遗落在老鹰峡的霏霏的雨,王芃泽穿着旧军装,背着行囊,带领着科考队慢慢地向下攀援;还是春天,那场浩浩荡荡的大风,吸引了吉普车里的王芃泽惊疑地抬头望;夏天的时候王芃泽生病了,满脸汗水地站在南京的小巷里,耐心地等着他跟上去:秋天的风越来越冷,王芃泽需要他的带领和鼓励,沿着公园的湖岸一圈一圈地跑步;许多个秋天,王芃泽的脚步声清晰而熟悉地在筒子楼里响起,高大而敦厚的身影在门口出现了;冬天,那些东北的雪和西北的雪,王芃泽穿得厚厚的,陪在他的身边,牵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这就是他的四季,不管经过多少年,他无力忘记,只能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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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10月5日,王芃泽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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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n/ L" s- b; A' f8 ^  王芃泽去世的时候,王玉柱坐在他的身边,紧紧地握着那两只最后完全没有知觉的手。那时候南京的上空突然刮过一阵强劲的风,"砰"地一声吹开了卧室的窗,凌乱的气流吹落了窗帘,带着寒意在房间里四处冲撞。老赵、王小川、周秉昆、肖春莹都在悲痛中感到震惊,纷纷扭头去望向窗外深遮幽远、却又肆意暴虐的青冥冥的天。唯有王玉柱不为所动,俯下身去,默默地趴在王芃泽的遗体上,用脸贴着王芃泽的那张将要逐渐冷却和僵硬的脸,用自己的身体去遮挡王芃泽不再有任何气息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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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老赵年纪大了不能熬夜,先回家去了,肖春莹和周秉昆留下来,要陪着王小川和王玉柱度过这最后的时刻。肖春莹去厨房做了些吃的,可是看着悲伤得有些迟钝和木然的王玉柱和王小川,实在无法开口喊他们去吃饭。王玉柱对王小川说:"小川,你去吃点东西吧。你要是这么饿着,你爸爸会不放心。"王小川不去,王玉柱又说:"也让我和你爸爸单独待一会儿。"王小川这才跟着肖春莹和周秉昆出了卧室。肖春莹转过身来,为王玉柱掩上房门。& o' _( r" T$ c, }2 p7 h

- n) ]" L& w, y% k0 z- g  可是王小川不放心,在餐桌旁愣愣地坐了一小会儿,含着眼泪站起来走到卧室门口,推开了一条门缝,偷偷往里看。他看到王玉柱正在脱衣服,最后只穿着背心短裤,躺在床上,紧挨着王芃泽的遗体,掀起盖在遗体上的被子躺进去,一只胳膊伸在遗体的颈下,把头歪过去依偎着,似乎想就这样沉沉睡去。2 v! M2 b5 L  o! j7 N: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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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川心里害怕,回头看到周秉昆也要过来看,就慌忙地把门缝又掩上了。周秉昆低声问:"小川,怎么了?"王小川一脸惊恐地望着他们,就是不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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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c8 E, G1 E* K  u* h# e  周秉昆和肖春莹最终还是从门缝中看到了这一幕,提心吊胆地陪着王小川一夜未眠。. N7 _# {# X- M. s

; o! I# F  ]' \5 |6 h* _, n- H  第二天老赵又来了,说昨天已经联系过殡仪馆,工作人员今天将会过来帮忙处理遗体。可是肖春莹和周秉昆觉得这事很为难。肖春莹对老赵说:"赵叔叔,你也来看一下吧。"她把老赵扶到卧室门口,老赵从门缝里望了一下,立刻老泪纵横地回过头来。周秉昆说:"要不就把殡葬的时间推后一天吧,我去给殡仪馆打个电话。"把电话打过去一问,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已经出发了,可能马上就要到了,周秉昆又急忙下楼去拦。8 T# R5 {" y# N; |. q: O" ?8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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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明天有足够的精力,肖春莹和周秉昆必须在今天休息一会儿储备体力。让王小川去睡,王小川就是不去,倔强地坐在卧室门外,肖春莹和周秉昆劝不动,只好各自先后地去空置的卧室休息去了。& S& {; y1 n) B; a4 E+ q6 e* `/ O/ t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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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川在卧室门外静悄悄地守着,后来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天色微黑的时候他被人摇醒,睁开眼看到王玉柱焦急的眼睛在望着他。王玉柱依然穿着背心短裤,在光线黯淡的房间里急匆匆地对王小川说:"小川,糟了,你爸爸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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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说:"你爸爸忘了告诉我他的灵魂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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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王小川愣愣的不说话,王玉柱皱着眉头不安地问:"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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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川又害怕又伤心,眼泪立刻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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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4 17:00:3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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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王芃泽去世的那几天里,王玉柱一直都是恍恍惚惚的,安葬了王芃泽之后,又过了两天,他的哀痛才从心中丝丝缕缕地渗出,终汇成一股悲伤的洪流。他不知道该如何解脱,到哪一天才能解脱,早上一睁开眼睛,悲伤也跟着醒来。发觉自己孤孤单单地在这张宽大的床上睡了一夜,想到以后每一天都要这样孤独一个人地睡去又醒来,想起王芃泽的这一生充满遗憾,他就会有一种彻骨的焦虑,从思想烧灼到身体,那是一种孤独到无处可诉的痛。5 X+ e/ X7 k' M( i8 j2 @9 H7 I

" j$ Z* l" Y& t" Q0 ?  接下来的几天,他和王小川天天在家里整理王芃泽的遗物。王小川把王芃泽用过的牙刷水杯拖鞋毛巾之类的东西整理了一纸箱,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问王玉柱:"柱子哥,这些东西也放到你的卧室么?"王玉柱听王小川说"你的卧室"而不说"你们的卧室",愣了一下,茫然地点点头。王小川把纸箱抱到王玉柱的卧室去,那里原本就有王芃泽的满柜的书和半柜的旧衣服,现在又多了王芃泽用过的轮椅和拐杖,王芃泽用过的所有杂物王玉柱都不让扔,装了好几个纸箱堆在卧室里。肖春莹来看过了,对王玉柱说:"王玉柱,这样不行,搞得跟历史博物馆似的,你这样还怎么开始新生活呀?" 6 x7 M- v; v0 C: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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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每天进厨房做饭,炒一荤一素两个菜,自己依然吃素,把有肉的菜给王小川。可是两人都没有心情吃饭,总是面对面地坐在餐桌边发愣。王玉柱望着客厅里静悄悄的阳光,问王小川:"小川,你说,要不要把沙发罩和窗帘也换了?"王小川问:"换这些干吗?"王玉柱回答说:"忘记过去,开始新生活呀。"王小川神色黯然,问:"让谁忘记?我,还是你?"愣愣地想了一会儿,说:"不换了吧,我也不想忘记我爸爸。" , M$ C& m& n) T7 R5 s5 m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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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越多地看到王芃泽的遗物,王玉柱越是强烈地感觉到王芃泽已经不存在了,故事已经结束,只有他自己的角色茫茫然地存活着。他心里痛苦不堪,又不想让王小川发觉,到了晚上看王小川睡了,就一个人开车去长江边放声大哭一场,哭得累了,平静了,再回来,悄悄地回到卧室。有一天晚上回来后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过了一会儿听到王小川在敲卧室的门。他起来开门,看到王小川抱着枕头和被子站在外面,红肿着眼睛说:"柱子哥,我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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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王小川手里接过枕头,放在王芃泽原来的位置上,两人在漫漫长夜里如此相伴着,用亲情的力量来抵御失去亲人的痛苦。凌晨的时候王玉柱在睡意朦胧中把王小川当成了王芃泽,侧过身去,把王小川的头和肩膀紧紧地搂在怀里。王小川睁着眼睛,也不反抗,任王玉柱就这么温柔而深情地拥抱着。王玉柱醒来后,王小川对他说:"现在我有点儿明白了,为什么我爸爸会对你如此依赖。"王玉柱听了,伤感地笑。* S& m, [* O. E

5 ^5 c6 a" C5 K; C! p  王小川低声问:"柱子哥,我们以后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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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n1 Y: `$ w: e0 z- |6 }  王玉柱从窗帘的缝隙中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世界,突然间心中充满了对王小川的歉意,他不能只顾着悲伤了,王小川还在身边,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他伸手去摸王小川的头发,王小川一把推开了他的手,不耐烦地说:"不要再摸我的头发,我都二十多岁了。我不需要别人照顾,我只是问了你一个问题。" 6 K+ H% v/ ^+ q2 a9 p# L,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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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仍是伤感地笑,对王小川说:"那你照顾我吧,我三十多岁了,但是我依然需要别人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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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川本科毕业一年多了,一直没有找到正式的工作,南京市的医院进不去,其他小地方的医院不愿意去,王芃泽和王玉柱也都不想让他去,一家人在这个问题上意见一致。王芃泽活着的时候一心想让王小川读研究生,可是王小川一提起读书就表现得烦躁不安,倒是有着强烈的挣钱渴望。那时候王芃泽精力不济,天天昏昏欲睡的,也看不紧王小川,王小川一半精力用来在王芃泽面前心不在焉地复习,一半精力心甘情愿地花在实践自己学过的医学知识上,用来细心地照顾王芃泽。王小川第一年考研失败后,王芃泽心里很内疚,觉得是自己拖累了王小川,不止一次地在王玉柱面前担忧过王小川的未来。这些事,依然鲜活得如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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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  \6 Y' J; ~) |( {, |  于是,王玉柱对王小川说:"小川,你继续考研究生吧?我找肖春莹帮你联系听课,这次努力点儿,一定要考上。"王小川有些失望,回答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你还是希望我做一个像我爸爸那样的人。"王玉柱问:"像你爸爸那样不好么?"看到王小川沉默不语,又用温和的话语来劝:"小川,如果你真觉得有什么不好,你就说呀。"王小川想着想着又伤感了,低声说:"以前我觉得都不好,可是我爸爸一去世,我又不知道哪里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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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春莹托医学院的熟人帮王小川联系了导师,安排了听课,一切停当之后,打电话让王玉柱带王小川过去看看。那些天里王玉柱的公司里净是麻烦事儿,这些年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守着,经营惨淡,如今开始奋发图强时,才发觉问题都累积起来了。王玉柱本来想每天都去接送王小川,王小川说:"柱子哥你公司里那么忙,就不用接送我了,我的时间又不紧,可以乘公交车来去。要是需要你开车来接,我会打你电话的。"王玉柱看王小川说得诚恳,就放心地去忙公司的事情了。$ g! |" S7 y) S' n6 O: }6 `%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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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半个月后的一个下午,肖春莹打电话问王玉柱:"好像小川只上了一节课,就再也没去过,熟人打电话来问我,所以我问问你这是怎么了?"王玉柱急忙给王小川打电话,可是王小川的手机关机,他从公司里往家打电话,没有人接。他亲眼看见王小川每天都带着书包出去,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有发生什么事的可能。他犹疑不定地开车出去找王小川,偌大的南京,该去哪里找呢?茫无头绪地找了两个小时也没有结果,他不是担心,而是迷惘,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又想起了王芃泽,看了看身旁空空的副座,忍不住潸然泪下。; a% f/ ~1 e& e9 Z- d. L;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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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渐地他明白了自己和小川都还没有从失去王芃泽的悲痛中解脱出来,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原因,他猜想王小川的逃课也是这个原因,如果不是直接原因,也会是埋藏在精神深处的无意识的原因,如果是第二种,就更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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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N) N" @& I, N  他不再盲目地寻找了,回家等王小川。做饭的时候,看到王小川回来了,背着书包,看到他后笑着说了句:"好累啊。"快速地回卧室了。他跟到卧室,看到王小川正翻开课本复习功课。他试探地问王小川:"小川,今天老师讲了什么内容?"王小川疑惑地抬头看看他,指着书说:"就是这本书上的内容呀。"他心里明白,笑了笑又去厨房了。5 N" ]. X( {3 D. l4 }* f3 X0 c

0 f3 }. ~. n7 p# e2 `! ?% n# D  i  吃饭的时候,王小川看了他半天,后来主动问:"柱子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他说:"是啊,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太孤独了。"王小川叹了口气,说:"你还不如知道我逃课去卖手机了呢。柱子哥,我还是不想坐在那里学习,我这辈子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什么机会都赶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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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原因。"王玉柱望着王小川的眼睛,认真地说,"小川,是你太孤独了,从明天起我还是天天接送你,我在教室外面陪着你听课。"王小川无奈地问:"有必要这样么?"王玉柱说:"当然有必要,还有比你的未来更重要的事么?"王小川说:"其实我是想白天挣钱晚上复习功课,讲课的那些内容书上也有。"王玉柱笑着说:"你想白天卖手机,那我就白天陪着你去卖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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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3 i( e: H; M  这之后,王玉柱真的天天看守着王小川,有课的时候送王小川去上课,他在教室外面等,没课的时候就把王小川接到公司里,在他的办公室里复习功课。王小川抱怨道:"你怎么比我爸爸看我看得还紧?"王玉柱笑道:"这哪里是紧呀?这明明是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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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4 17:01:0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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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7 f& h  \5 M有一天晚上王玉柱觉得应该去谢谢肖春莹,想让王小川一起去,王小川不去。王玉柱就叮嘱王小川在家好好复习功课,他开车出去,买了两瓶红酒、一束玫瑰花、一大包松子儿。肖春莹开门之后有些惊讶,请王玉柱进屋之前先忍不住笑了,问:"王玉柱,你送的东西怎么这么奇怪呢?你是不是想让我喝红酒嗑松子儿,然后拿着玫瑰花误以为有人向我示爱呀?" 1 ?1 E+ i4 P1 }+ Y%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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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站在门口呵呵笑着解释:"我是觉得红酒适合你的文化人身份。以前你去看我和周秉昆的时候拿了你妈妈炒的松子儿,在超市里我想起来了,就也买了点儿。至于玫瑰花,纯粹为了好看,你又不是不了解我,误会什么呀。" ) n; O( }( h0 a! u7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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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春莹的眼神里突然就有了幸福的光彩,怔怔地望了一会儿王玉柱,又回过神来,喊王玉柱快进来。王玉柱正想一步跨进去,又急忙收回脚步,尴尬地向肖春莹要拖鞋,以前他认为王芃泽收拾的房间已经很整洁了,可此时发现肖春莹收拾房间的能力大大超过王芃泽,房间里全是红木家具,连客厅里都铺着地毯,房间的空气不知用什么熏过了,有种令人清醒的暖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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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D" \3 G( k/ b+ j  肖春莹伸手过来拉王玉柱进去,笑道:"我这里没有你穿的大拖鞋,你脱了鞋穿着袜子进来就行了。"王玉柱脱皮鞋的时候低着头暗暗闻了一下自己的脚,还好不是臭袜子。进门后他问肖春莹:"你在客厅里也铺地毯,不是太容易脏了么?吓得我不敢进来。"肖春莹笑道:"在你之前没有男人敢进来,不会脏。"王玉柱看到客厅的一面墙上有个落地窗,被淡色的纱帘层层地掩映了,窗前对着两个古朴的红木椅子,就指着椅子开玩笑说:"没有男人来,你把两张椅子摆得那么有情调干吗?你一个人坐两张椅子看星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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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春莹自嘲地笑,说:"我倒是希望那里能坐着个男人,可是一直都没有。"心无芥蒂地拉着王玉柱的手走过去,让他坐下来,笑着说,"你又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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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春莹的家里没有别的零食,只有水果,肖春莹去厨房里切好了,用托盘端出来放在座位旁边的茶几上,两个人就坐在窗前,面对着夜色中的城市吃水果、嗑松子儿、喝红酒。那束玫瑰被肖春莹插在一个白色的大花瓶里,也拿过来放在茶几上。这让王玉柱觉得碍手碍脚,茶几本来就不大,平时是被肖春莹拿来放书的,现在被一个托盘一个花瓶完全占满了。为了防止食物碎屑落在地毯上,王玉柱必须把双手伸在托盘里剥松子儿,但是动作不能过大,否则就容易碰到花瓶,动作过高又会碰到玫瑰花。肖春莹自己倒是不觉得,因为她根本就不吃,拿了一条紫色的披肩搭在身上,坐在旁边笑着欣赏王玉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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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C. Q; e2 |: y% h  两人聊了一会儿王小川,静默下来时,肖春莹笑着问:"王玉柱,你是不是觉得这束玫瑰花很碍事儿呀?"王玉柱笑了一下,没说话。肖春莹看他默认了,就说:"玫瑰花是美好的东西,放在哪里都不会碍事儿,是你自己太多顾虑了。"王玉柱说:"那你剥一颗松子儿我看看。"肖春莹从披肩里伸出手,挑了一颗大松子儿拿过来,放在口中"咔吧"一声咬开了,咀嚼了松子儿,把松子儿壳丢回到托盘里。王玉柱问:"这样不是会把碎屑掉在地毯上么?""我可以打扫呀。"肖春莹说,"我可以再花点儿时间护理地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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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0 X- q% `" r% L  似乎肖春莹的这番话别有深意,王玉柱察觉到了,但一时之间又想不明白,倒是立刻又想到了王芃泽,就对肖春莹说:"你是很会生活的人,这一点像我叔,我叔活着的时候,也是在整理房间上花去许多时间。"但立刻又觉得这并非是他想说的一句话,他想象着肖春莹每天在家里不厌其烦地护理地毯的样子,又问:"肖春莹,你不会一直独身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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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是呀。"肖春莹若有所思地笑,"宁缺毋滥嘛。"王玉柱低声忧郁地说:"可是一个人会孤独的。"肖春莹凝望着王玉柱的脸,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有人陪在身边,不一定就不会不孤独。孤独是宿命,我不会因为孤独而催促我去和谁在一起。一个人,也不表示就一定要承受孤独之苦。其实人们做的许多事都是在对抗孤独,不只是爱情,你没有发觉么?" 5 z6 @* K$ ]2 {* @; f#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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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春莹低声问王玉柱:"王玉柱,你是不是想王叔了?"王玉柱的眼角渐渐地湿了,两只手在托盘里软弱无力地剥着一个松子儿,怎么也剥不开。肖春莹伸手过来,握住王玉柱的手,低声认真地劝:"忘不了不一定就是坏事,有时候反而是一种美。王玉柱,你知不知道在我眼里你最有魅力的特征是什么?就是你忘不了。" 4 H+ r7 z, y. `3 v: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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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肖春莹的谈话很有意义,王玉柱把肖春莹的话翻来覆去地想了几天,心里的伤痛反而减轻了。王小川备考的时间越来越短,王玉柱多次问王小川复习得怎样了,王小川却一点都不紧张,笑着对王玉柱说:"柱子哥,你尽管放心,只要我想考上,就一定考得上。"王玉柱疑惑地问:"你现在想考上么?"王小川说:"是啊。"王玉柱还是有些疑惑,又问:"自己想通了?"王小川笑着说:"是啊,我爸爸的遗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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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p& Q2 x6 x3 ]) ^  有一天深夜王玉柱起床去洗手间,看到王小川的卧室门没有关严,有灯光漏出来,还有王小川强忍不住的嘿嘿嘿的笑声。这显然不是在学习,王玉柱疑惑地走过去看。王小川正在网上聊天,看到王玉柱过来了,并不慌张,反而抬起头笑容满面地问:"柱子哥,什么事呀?"王玉柱探头要看王小川聊的什么内容,王小川急忙把聊天窗口最小化了,向王玉柱喝问道:"柱子哥,你干什么?你没有敲门就进来,还不经我同意就来窥探我的隐私。"王玉柱有些生气,伸手去抢笔记本电脑,王小川慌忙站起来阻拦,却被王玉柱一把抱起,扔到床上去了。王小川大呼小叫,王玉柱不理睬,把聊天窗口最大化了一看,净是王小川和一个叫做"高山青"的网友互发的黄色成人笑话,他看的时候,"高山青"又接二连三地发过来几条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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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得王玉柱直接把网线拔掉了,对王小川说:"考试之前不能再让你上网。"王小川说:"我要在网上查资料,不能上网我是考不好的。"王玉柱怒道:"这种事情是能拿来笑着说的么?小川,你怎么一点都不觉得脸红。"王小川大声回应道:"脸红什么?我是成年人了,正常需要嘛。"王玉柱气呼呼地瞪着王小川,过了一会儿觉得不那么生气了,就走过去坐在床沿,扶着王小川的肩膀说:"小川,你爸爸的灵魂说不定就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们呢,你要是不学好,他怎么能够安心呢?"王小川问:"我怎么不学好了?我不是在努力考研么?"王小川的倔强让王玉柱气愤难平,想了想,说:"那好,以后我晚上来你的房间看书,陪着你学习。"王小川惊讶地"啊"了一声,又哭丧了脸,撒着娇央求道:"柱子哥,你白天看,晚上也看,你跟看囚犯似的,让我爸爸知道了也会觉得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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