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旷的父亲病了,想不到的是患了癌症。现在保外就医,住在省立院。1 t3 Y0 D( ^& o( l1 C0 B' s w$ F
/ o. h. H' Y: S" { 听小旷说出这样的凶事,我的心一下就沉了。再看小旷,满目忧伤,心底里透着悲凉。只反反复复地说:“我爸又不老,才五十二岁,怎么会?”% m9 g( T2 j. ~- Y( W- e1 m
见小旷这样,也是心疼,遂不敢提回去的事,只想多陪陪小旷。又不会劝人,只枯燥地说着:“小旷小旷,你也不必激动。想叔是那样一个开朗大度的人,应该不会。兴许是误诊,也未可知。”9 G+ R! R0 U5 u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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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觉得,安慰别人是一件十分徒劳而煞费苦心的事。人家的心境,人家的事由,你怎会就轻易进入了呢?说的好,也就是你能理解和表示同情;说的不好,屈了人家的感情,误了人家的缘由,落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尴尬。因了这种想法,对熟识的人,情愿做个受众,听人倾诉、跟着难受。随了人家哭哭笑笑,概叹唏嘘,发发神经;或者,真有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拿出来岔一岔话题。憋着闷着,总是不畅,早晚一天,遇事还是崩溃。
! N1 `: s( M# Y- k, ^ 劝人之人,自己身陷其中,也是不能自拔,哪里就有灵丹妙药?& `0 X% l) h. r' ?. D
( Y! q9 J }9 ^1 { 本来,自已装了一肚子的屈,想着要来找小旷好好诉苦的。先问他为何五一失约,然后问他什么是GAY?从哪学来的,是不是现在境界变了,很新潮了,有了新的彼岸了?最后再跟他商量商量,自己想从厂里辞职不干的事。0 ~" B# C) f% f4 k9 C: |
见小旷心情不好,就把所有的话都省下了,陪了小旷忧患、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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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喜欢跟小旷挤在窄床上睡觉的。两个人趾足而眠,交腿叉在一起,甚至是迭压相拥相抱。也喜欢两个人相互抱紧了对方光光的、却又是毛毛的长腿,然后伸了脚趾,去摆弄对方胯间那话儿,张了脚趾去撩对方的脸,竟是乐此不疲。然而,毕竟是在公众寝室,放也放不开,还绷了神经,总是不能彻底释放。
0 \8 @, S! t! A: t% L4 \ 第二天,我是断不想在小旷他们寝室住了,就去校外找了间干净些的小旅馆住下。都是成人,自己也早已参加工作。挤在寝室,透着寒酸,也显得诡异。" i5 w, } X8 `* C: {
" A. B. G% ?6 G4 f 本来说好要请小旷同学出去喝酒的,因见小旷心情不好,好象小旷也不乐意让我做这个东。就悄声对猴子说:“小旷父亲病的很重,心情也不太好,等我走时再请大家吧。”
" A; [2 M7 P$ A5 C+ k 猴子连说:“没事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就多陪陪小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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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小旷这几天肯定吃没吃好,睡没睡好,晚上就拉他出来,寻了一个小旷和他们同学常去的酒馆。点了几个清淡些的小菜,想让小旷放松放松,多吃点饭。因为要了一个小旷喜欢吃的红烧牛肉,怕厨房师傅烧的不成样子,就返身跑进伙房交待说:多放红椒,少许糖,八角不用,放胡椒和香叶,猪油不能放,牛肉别用嫩肉粉过,多放蚝油就成。因为家里极喜欢吃牛肉,耳薰目染的,对牛肉菜肴比较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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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B* }0 K5 q, g$ L1 b 回来时,见小旷燃了一只烟,低首把玩着手里的杯子,显得郁郁寡欢。4 F* f9 M# c H W
我讨好地对小旷说:“今天我们也别喝白的了,就来点啤酒。你多吃点饭。”3 t: c5 h- H! o
小旷懒懒地回说:“喝点白的也无所谓,少点就是。”$ z& r+ z$ R6 d% ]; f; K' T*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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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小旷话还是不多,就没话找话地说:“小旷小旷,赶明儿我到你们学校门口,去开个小吃店得了,天天做饭给你吃。你们校门口的小吃店的生意真是不错,也养活一家人呢。”
$ H2 Y0 ^2 l+ |8 ^3 h) _ 小旷显出一份高兴来,忙说:“好呀好呀。星期六星期天,我就去小吃店里去帮你洗碗涮盘子,帮你收钱管帐。”' ^ X* R: T# i
我不信道:“你就不嫌我给你脸上抹黑?你也不嫌丢人?”
( G$ m# T- T! j) }" ] 小旷正色说:“有什么好丢人的?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我可是从农村走出来的。怕你舍不得你的车间主任呢。”- f- f* K1 I* O0 `, C
我十分不屑,说:“什么狗屁车间主任,才不稀罕。说不定哪天就下岗了,有什么好留恋的。”
( }! Q/ {: C/ W& Y% E: g/ O3 a “那就好。就喜欢吃你烧的红烧牛肉和蒸鸡蛋呢!我们就在学校附近租间房,然后我从学校搬出来与你住一起,那多好!”小旷觉得十分新鲜,就开始打算起来。- ?! J( P6 P+ C, I
“行啊!那你就帮我留心看看有没有门面。”1 W' ?% m. L' P% G1 }8 X4 P- R) ~
: Z* P# y( k, l5 ^* q- Z" M 也就是这么一说,并不当真。
/ Z& x2 k; |* `8 X0 { 小旷真的能拿得起放得下,去帮我看摊守店?就是他愿意,我还不情愿呢。
7 }. \% ^! O* t; ~ 我知道,生活不是画面,是过程。画面美好,过程枯燥;画面持久,过程易毁。* c- y% t6 N- r
只羡鸳鸯不羡仙,那是神仙寂寞时说的。凡夫俗子却又觉得,寂寞让人如此美丽,爱了恨了痛了也就幸福了。于是,天上人间,互相勾引,互为诱惑,弄得神魂颠倒。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0 Y M3 v8 F3 L. P% t* ?3 @ 有人说,爱没有年龄、没有容貌、没有地位、没有尊卑、没有国界、没有性别、没有……什么都没有,那爱是什么?
, a7 P0 G5 J9 l4 S& h2 h4 D8 o 没有对称的翅膀,鸟儿飞不起来;只有呼唤,没有应声,那是自话自说,如空谷里的一声叹息……0 M& q; {1 @& Y* r( ^5 @( V)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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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酒馆里出来,我和小旷沿一条暗黑而僻静的巷子,往旅社慢慢行走。
3 s+ L- X4 }; { 酒喝得的不多,小旷却已犯困,就迷离着声音说:“哥,晚上不许扰我,我想睡个踏实觉。”) B4 J7 {' O% @
我贴身过去,拥了拥小旷的腰际,说:“没问题。只要能拥着你睡去,心里就美,做不做什么并不重要。”- B2 H& {* B" K4 o6 G
小旷就想挽了我的胳膊,我却闪了。前后环视着说:“又不是小孩子了,让人看见不好。真这样的话,还不如让我背着你呢。背着,人家顶多认为我是背了一个醉鬼。”
2 D" _, H1 ?$ F& m' ` 小旷闻听,十分来劲,忙说:“好好,你就背我一段。能让人背着,肯定是一件非常美的事。”
- \4 u; f8 Y& \7 g- M1 f) l 真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心下也想尝试,就说:“行啊,只是你得喊我十声哥,那样才行。”; c& c) n& y3 L; d' p' E; @
小旷就故意的低了声音,梦呓般地喊:“哥,哥,哥——”8 V- Y6 q0 G, o$ V$ u
“哎——”一听小旷喊哥心里就犯晕,早早地弯下了腰:“来,上来!”* ^4 L- h- w+ v9 B/ A! V& }$ a1 P
小旷满心欢喜欢地爬到我的背上,说:“感觉很爽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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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F! j& ?; O: h z 想不到看着干干瘦瘦的一个人,压在身上,竟是沉得不行。既便是这样,心里还是象吃了蜜样的甜,嘴上却说:“你咋这样沉?象死猪一样的沉。”7 v Q1 Q/ i/ c1 K9 S% Z
小旷就贴在我的耳边说:“你才是猪!一头骚猪!”
% ?$ I8 x/ O; b3 M, G m: a “呵呵,猪就猪吧,能背着小旷,当一回猪八戒也成啊。”; e- x' i8 J9 [' l
9 f& H( u; C U3 @, h 小旷上他的课,我则无所事事。+ r1 b1 [. w8 _% v& K0 k% Y! B
有时就在旅社里睡懒觉、看电视。然后,再去翻看从街头买来的报纸,专捡招骋启示看。心想要是能在这边找份合适的工作,还真跟小旷能聚了呢。结果却总是令人大失所望,所有好点的工作,文凭是第一道过不去的门坎。自已也没什么一技之长,若去厂里打工,却是我万分不情愿的。看来看去的,也就灰了心。又去小旷他们学校里瞎转悠。
w. y A& ^" @, J5 s$ Z9 f+ w 吃饭多是和小旷一块,在学校的食堂里就餐。晚上,我们就出去溜马路,找些暗处往里钻,体验那种偷窃来的恋人般的感觉。然后回旅社歇息。
8 P0 g/ r. O3 v, \( K4 c- `* f 这样过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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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手机也没电了,就跟车间黑了联系,心里开始惦着厂里的事了。见小旷对我一如既往的好,遂就放下心来,跟小旷说:“我得回去上班了,路过省城,我去医院看看叔去。我有一个不算太远的亲戚,号称医大外科第一刀,我再拿了你父亲的病历资料,去找他问问你父亲真实情况。”0 K9 A9 R9 F# J# J& T
小旷想想说:“也好,想留你我玩两天,却也不能毁了你的前程。回去就回去吧,替我多去看看我爸。”) I# f1 S0 D9 A8 w
“切!什么前程?等着你给我找门面开小吃店呢。”8 |+ f8 J4 d# Z& O6 s( ?( x
“行!我就在这边等着你。”7 `7 Q( ^, N'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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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旷的父亲患的是胰窦癌,已经晚期。$ u* V) d* b: s3 q# k$ ?
听我的那个亲戚说,现在已经扩散到五脏,放疗化疗都没用,最好还是心理治疗。就是开刀动手术,切了这个摘了那个的,可能会让他走的更快。能吃点吃点,能喝点喝点,最多还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我和小旷的姐夫听了也就默然了。小旷的姐姐却是强忍不住,掩面奔了出去。
4 K0 Y! S3 I, \: x4 i% v 我想问问到底什么是癌,癌为什么习惯纠缠那些,在旁人眼里都是非常好、非常优秀的人;那些本不如意,变故频繁、却又缕受折磨的人呢?想想,这问题实在是有些孩子气和令人尴尬,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9 ]& a; P( k% z/ r+ X& K6 b
或许,癌就是一个变的系数,随了变而变。( i! V* g) U0 [: P) N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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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好几天在厂里没露头,心里十分担心。因为厂有这样的规定,车间正职事假三天,必须跟厂办打招呼,经生产厂长批准方可离开。我的胆子也太大了,如果车间出了什么事,我人又不在,后果可想而知的严重。6 ^& D" O- w$ V& i
如果我人在,就是出了什么纰漏,倒还不要紧。第一时间赶到,然后抓紧时间向上面汇报,并拿出外理意见,如果表现积极,处理得当。上面不仅不会怪罪,还会强调你遇事冷静、积极主动,应对突发事件有胆有识。所以,从我个人的生活感受来说,我喜欢错了就敢于面对。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强似逃避与推脱。
6 Y% H* g) `+ p6 S8 F/ I$ ^ 还好还好,车间平安无事,工作正常,生活照旧。担心的事不发生,不担心的事却出你预料。生活的道理是你永远猜不透的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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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E% [; U* u8 C, W# u 静下来的时候,就想小旷也不在,小旷临别也有交待遇,得替小旷在他父亲跟前尽点孝心。就抓住一切可以去省城的机会,或搭顺风车,或出差,或专程。也并不刻意买什么东西,很随意的,象家里人一样。后来,小旷家人看看住院也没多大意思,就从医院弄回家调养,我没事就骑车往小旷家跑,去看看有没有要我忙的。私下里,到处找人去寻杜冷丁,大烟葫芦什么的,为小旷父亲最后的日子做着准备。3 B7 ~8 F8 `. m: {& b
小旷给我打电话说,泣着对我说:“哥,多余的话,我说不出来,谢谢你!”
) x: C6 q4 K/ A' c6 N 我却觉得能为小旷做点什么,是心甘情愿,就说:“没啥没啥,你爸就是我爸,该的!”, g5 c/ e: n, Y8 M"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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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后的一天夜半,家里的电话突然铃声大作。
# a4 }- m- ^; _, R* q6 S; X" J k 惊的我一声冷汗,赤了脚,冲出去一把抓过话筒,就听小旷那边泣不成声道:“哥,我爸走了……我没爸了……哥,你快来!来啊!”
: Y4 Z2 Z0 s( h: g: T “好好!小旷小旷,我马上来,马上!”
U A2 w* J2 w7 U; Z8 z+ ]5 j6 E 虽然知道小旷父亲也就是最近的事,心理早有准备,还是被这事唬得心里“咚咚”直跳。长这么大,哪里就经历过死的别离?$ w" u4 }1 r4 V# n( E7 i5 q: t0 S# U
母亲从房间里出来问我:“深更半夜的,谁的电话,这么慎人?”
- _7 Y2 j# C4 Z, ^0 } 我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回道:“小旷爸没了,我得过去。”# f# \1 r, s Q" e5 O0 y+ H
母亲“哦”了一声,说:“怎会走的这样快?路上当心点,乡下的路不好走。”0 j/ l/ e) ~; i, l
“没事!这会,正是等着使人的时候。”这样说着,也就出了家门,匆匆骑车往小旷家奔去。8 l( q5 I: Q7 h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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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小旷家,只见屋内屋外哭声一片,帮忙的人也在陆续赶来。没见着小旷,也不敢往灵前走。就随小旷的姐夫,来到操办丧事的主事跟前。主事知道是家属可以信任的人,就派了活:先赶紧扯几盏照明灯,然后去乡政府拉些桌椅板凳,再去到镇上砸门买丧葬用品。分头行动,赶紧把灵棚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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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c; v* X' X) d% [0 v4 w( d 小时候,不知死的恐惧。每每街坊邻居家有白事,见人家穿了孝衣戴了孝帽,人来人往的忙动,就欢天喜欢地去看热闹。钻进亡人的灵堂,盯着看平日里何等威风的家长,此时已是泪人一个,且哭像极其丑陋,鼻涕扯多长,就笑。喜欢听老女人吊孝时的哭丧:咿咿呀呀,抑扬顿挫,一哭三叹,顿足捶胸。她们可以说着说着,一把掏出手绢掩了脸,哭天抢地,拚命一样的嚎淘;又说着说着,一抹泪脸,叹一声:“唉——死了死了,这么一个好人。在那边等着老姊妹啊!”转脸就去劝亡人亲属。哭时悲伤,止时寻常,入戏一般的演员。及至长大,才知她们是见惯了生生死死。
3 m+ S# b3 V& W( k ` 有时,惹得大人烦极了,就轰麻雀一般,高声斥道:“去去去!哪凉快哪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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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天明,白事的氛围造了出来,凡事也有了顺序。* l) f1 \$ V+ V, I
遂去灵棚找小旷。只见小旷木木地跪立在灵前,低头垂泪。见此情形,我不由自主地膝下一软,跪在了小旷的身边,心里说:“叔,也别怪我。不是小旷,说什么也轮不上我来给您当孝子……”由不住的泪如泉涌,想着好好的一个人,一口气没上来,就成了一堆臭肉。来的来,去的去,生为何来?死为何去?
) A+ C6 L& `" K2 r, \) ]: `( b& \; K 小旷见我立在了他的身边,感情一下又上来了,跪伏下去,浑身颤抖着,终于哭出声来:“哥,我没爸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