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信访室送来了一封控告信。( h7 \1 m2 _% ~* n- v/ {2 F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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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告人叫徐良风,是一名年近六十的农村妇女。她控告自己的侄子郝松平,近一年来多次对其实施非法拘禁。其中最长的一次,时间多达五天,同时还带有殴打和一种俗称“猴儿抱桩”的酷刑。, I1 X4 Y/ c3 E% } j+ h, }+ g+ V
7 H8 v' A8 j/ s [ Z0 _这是一起情节恶劣的案件。我当时分管着法纪检察,当即同意对此案立案侦查,并决定自己亲自办理。所以这样决定,说得出的原因是上级要求分管检察长,一年必须亲自办理两起案件,同时,我也厌倦整天呆在办公室里的那种沉闷和压抑。说不出的原因则是,这个案件发生在回水镇西山村,那里是城郊派出所的辖区。并且,这起案件开始时,控告人是以治安案件告到公安机关,城郊派出所曾做过调查。因此,我有理由让派出所协助办理。( _8 f5 P& T0 a2 ?4 c5 q0 P
& Z D' e- \; Q; v+ b0 b那个周末,我照例来到城郊派出所休息。周一上午,我在所上复制调取了他们获取的相关材料。当说到我将要前往发案地调查时,所长主动提出让晓寒配合并作向导,当天下午,我与晓寒第二次来到了回水镇。; ~) ~ O: v+ W& g
4 M* b: J; T& f1 I6 n0 l' C, a6 X/ I故地重来,心情却与上次大不相同。那几天里,我感到空气是那么清爽,阳光都是那么明媚。风儿轻柔且带着花香,鸟声婉转并一路跟随。村民们对我们好象也很亲切,那随意端上的粗茶淡饭,每顿都让我觉得是香气喷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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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2 n9 l; }/ m t9 L/ l/ ^西山村在回水镇的后高山。那里山异水奇,风光秀丽。可因为贫穷落后,这一方美丽的水土,却没能育出一方祥和慈善的人。案子并不复杂,我们很快就将案情全部查清。-郝松平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那个实施酷刑的柴棍,还赫然钉在郝家门前的院坝里。从郝松平的演示中,我知道了所谓的“猴儿抱桩”,就是将这个钉在地上柴棍的上面劈出一道缝,然后将受害人的两个姆指用细麻绳绑在柴棍上端,再在木棍缝隙中嵌入楔子,最后用榔头一次次向下钉紧楔子。听完叙述,我不寒而栗。我不知随着那一次次榔头落下,他那年近六十的婶子,将会发出怎样一种惨烈的悲啼。5 q2 g% ]: e5 v) h0 _
9 r" s4 G; z; G" ~郝松平的作案动机很简单,就是他怀疑其婶子与一个外地人合伙,将其妻子卖到了河南。在那个偏远的山村,没有任何的娱乐方式。人们除了干活,吃饭外,性就成了他们最直接,最刺激,最集中,最唯一的精神享受。你突然剥夺了他的这种权利,那么对年方三十,体壮如牛的郝松平来说,他的愤怒也是可想而知的。而他的婶子徐良风,确实也有拐卖她侄媳的嫌疑。据说她得到的好处,也就是几百元人民币。在这里,贫穷和愚昧就象一对孪生的怪物,它让人泯灭了起码的人性,丧失了血凝的亲情。$ _" h/ U7 b6 X$ B! a5 X3 Q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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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晓寒那里我也得知,其实在三年前,郝松平就向公安机关控告了自己的妻子被人拐卖。公安机关也对此进行了立案侦查。但由于郝松平不知道那个外地人的姓名地址,徐良风的叙述又语无伦次,所以虽然刑警队曾三次下到河南,但案件却没进展,就不长不短地搁在那里。郝松平也是在求助无果的情况下,才开始私自报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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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任务不是很重,所以那几天,我们就象休假一样,一边轻松地进行着调查,一边尽情享受着初夏的风,和那既象朋友,又象伴侣一般暧昧的情。直到周六下午,我们才结束了工作,然后搭着一个便车,回到城郊派出所里。我准备在这里过一个周末,到周一再回到院里,研究案件的处理。% V8 D5 @$ s$ a(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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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们让炊事员炒了两个菜,并去买了一瓶红酒,来庆贺我们调查的顺利。派出所大院只有我们俩人,我们还是那样兴致勃勃,猜拳饮酒地折腾到深夜。* \3 T @& R5 ~6 @/ ^
% @6 S5 r1 M2 E: g- u1 q6 M然而也就在那个夜晚,冲突又突然在我们间产生。! [; N/ S4 Y/ ~; Y7 r
+ J7 |/ d( m4 j( D M, D. a5 C/ p喝完酒,天已有些晚,等我洗漱完毕,发现晓寒已在床上睡了下来。我躺在他身边,正想去搂他身体时,他却翻身把背对着了我,一声不响地独自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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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有些不爽。 于是伸手扳了扳晓寒,示意他翻过身来搂着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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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寒扭动了一下身子,嘴里哼哼叽叽的不知说了句什么,然后装作要睡着的样子,摆掉我的手后,背对着我继续地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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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0 a6 D! Y% X3 A' M( k“你怎么了?”我再次扳了他一下,语气里明显透露着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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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L& ~7 \; V* {% `晓寒象没听见一样,没有任何反应地继续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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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受到了羞辱,心情也一下掉进了冰窖里。我不明白刚刚喝酒时还兴高采烈的晓寒,怎么一下就成了这个样子。他不是醉酒,也不是累得不行。因为不论是酒力还是体力,他与我都不是一个档次。我都没有什么,他是不可能这么容易倒下的。我觉得他是有意冷落我,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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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委屈地躺在那里,长时间的沉默不语,我想用这种方式,让他感受到我的气愤,并等着他回过身来向我表示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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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晓寒还是象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一声不响的。我的情绪慢慢变得烦躁,于是气愤得伸出手来,用力地把他的身子向床边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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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3 P* I3 p, Y, [, T让人气愤的是,晓寒对我的这种激烈表示,还是不理不睬,他只是顺势向床边挪动了一下身体,还是那样背对着我,不声不响睡着他的。$ ^) E& x0 w# F!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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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今夜我不该在这儿你就说呀,用这种方式算什么啊。”我终于忍不住,对着晓寒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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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你怎么说都行。”晓寒终于回应了一声,语气虽不激烈,但那无所谓一般的态度和那没有一丝改变的姿势,更是让我气愤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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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 F9 O: X- i, ^4 `+ G那一阵,躺在床上的我,真有如坐针毡的感觉。我不知自己的情绪怎样发泄,也没有耐心继续这样坚持下去。“回家”,一个念头突然在我的脑子升起。我稍稍犹豫了一下,“通”的一声跳下床,三下五去二地穿好衣服后,就气冲冲地拉开门,向着漆黑的夜里跑去。( ~! X t% B& g9 g(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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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已是零点左右了,公路上早已没了行人。少数迟睡的农户家散出的灯光,让柏油路多少反射出一些白光,我就踩着这丝光亮,怒气冲冲,跌跌撞撞地前进。( I! V! w4 i! S6 u# _)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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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轻轻地吹着,我的头脑有点清醒。我回忆着晚上发生的事情,寻找着晓寒突然冷漠的原因。那一刻,我的情绪有些和缓,当初的满腔愤怒,慢慢变成了一种期盼。我期望晓寒能从后边追上来,并能用他的让步,来防止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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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渐渐放慢了脚步,并在心里祈求着神灵。3 f1 x$ m% @% \. u. S4 n$ X4 |- [
x0 P8 z& [/ {我注意着身后的风吹草动。忽然,一丝响声真的从身后传来。我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不错,的确是自行车发出的声音。我大气也不敢出,满心惊喜地听着那声音一点点靠近。我在心里开始想着,我该怎样去应对他追来后的最初面对,是当即和解,还是继续发泄自己的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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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自行车的声音响到了身边。我昂首阔步,目不斜视,仍是一副怒气未消的样子。我想等着自行车停在我的身边,然后再报复般地发泄一通我的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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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自行车并没停下。而是向着黑黑的前方继续骑去。我急切的向着骑车人望去,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晓寒,而是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农民模样的男人。& v9 D1 C( e# ^8 u' y9 e3 d5 U! ^
9 a g% E \! Q2 n那一刻,我失望得几乎要瘫在路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