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忘记母亲的养育之恩。”他深吸口气,昂首朗声道,“不瞒父亲,这些话语已是我第三次听到。第一次是位手执武林中人生杀大权的人,他说只要我应下,无数的江湖人就会潮涌而来为我效命。第二次是面对祖先亡臣的怨灵,他们呼喊著,命我立下重誓一定会让天下血债血偿。而今父亲再一次对我说这些话,我只能说,多谢你们的厚爱,我心领了。世人各有天命,我生於国亡之後,也许天生与皇位无缘,是个百姓的命。请父亲大人不必说了。”
7 R1 u! f2 `6 r, A. ?3 W3 L“你──”沈重方指著他,气得身体发颤,陡然地,他一个巴掌扇过去。
/ d/ J9 J6 ^2 S; Q4 U4 M$ G( w沈灿若没有躲避,生生受了,唇边溢血,脸上更是肿了起来。他挺直腰杆,对其对峙著。
5 r/ f0 W9 g( C/ x$ e* c“借口,都是借口!你就是贪图一时安逸,不思进取,还被那逆贼的甜言蜜语糊住了双眼。你愧对赫连祖先,愧对天下!”
4 x/ h+ j5 ~- q/ r沈灿若垂下双眼,“我自认无错,苍天可鉴,父亲自有自己的想法,我无法改变您,但您也同样动摇不了我。” G# R. N& G4 N; ~( Y
“那好!”沈重方一声吼,怒发冲冠,“那你就看著南北军队数十万人打得尸横遍野,一人不存。你既然将江山拱手让人,我也不会让李鉴那小子得到,大家拼个玉石俱焚。”
/ }- X# b J/ O. b- t“父亲──”沈灿若双膝落地,跪到他面前,“父亲三思!”
+ Z; Z' R* E+ g' r沈重方索性不再看他,拂袖转身。! }; R! k; R- g
沈灿若扯住他的衣襟,“父亲,那些将士都有父母兄弟,难道父亲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
, U- e1 h. s' N" D“自古江山都是由白骨堆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妇人之仁要来何用!”* }: _5 m! D5 G
沈灿若神色一黯,声音低下来,“父亲,难道身处高位的人都是如此轻贱他人的性命吗?”
/ O9 `" e" p. H/ W; u# x: y沈重方冷哼道:“若是都如你一般束手束脚,谁能坐得稳皇位。”4 g0 i$ y) a& E' u9 U
沈灿若松开手,他心道:为了当上皇帝,就要如此绝情绝义,就是真正坐上了又有什麽意义。父亲心意坚决,已不如令其回心转意。我唯有冒险一试了。思虑待定,他缓缓站起来。
( e* o3 @( g+ E, H沈重方背立,没有看到他的动作,忽觉颈边一凉,一截剑锋由侧面横於近前,飕飕寒气从脚底升起。他怒目回视:“你──” 远处见此情景的沈从辉亦飞身近前,寒霜笼面。% M2 r' i$ \4 B2 V! l* z6 j s
沈灿若将剑退离些许,仍在危险的距离内,“请您不要轻举妄动,刀剑无眼。”% U: [& L7 y/ x( }* g. L" @# g; N
沈重方惨然大笑道:“哈哈哈……没想到我沈重方纵横一世,临老却被雁儿啄了眼,竟没有看出你是如此心狠手辣之辈。”
, R1 _( J8 |5 R9 {5 | P/ D沈从辉怒声斥道:“沈灿若,难道你忘记身上流著是何人的血液,竟要轼父不成?”% ^9 |/ G7 X- c, F/ X% @* t
沈灿若沈声道:“你们不必担心,我只要沈大人一诺。若您答应,我自会自刎於前以偿逆行;若您不允,我也会随你於地下向你请罪。”他音调平稳,更衬那凛然容颜,一时之间,令两人无法出语。6 ^& W W/ [8 P$ ^' z" [! S
许久,沈重方问道:“你要我答应什麽?”6 A3 a: P+ L3 g* L/ h V: l
“休兵和战。”
8 @2 b& Y, z" X( Q* H“你休想!”7 v# i% T( }5 m: q, d- I
“父亲!”沈从辉大喊一声,焦急地注视著两人。) ?8 ~' t" p3 B( c1 t
沈重方道:“你杀了我,还有从辉,还有亦煌,还有朝廷的多位将领,就算你把他们杀光,这场战争还是会进行下去,你以为你可以阻止吗?哼,笑话!”/ }, I$ z+ T8 |5 B1 u3 t0 E
沈灿若怔然,剑垂下来,他喃喃道:“是啊……我还是没有办法……”
0 K# U; A8 g4 L4 a5 K沈重方见他如此,面露得色。
. M, W, T z! F, l) C" G沈灿若陷入情绪之中,没有注意周转的异动,忽然,他感觉胸口一阵钝痛,望著前方的人,“二弟……”, ^: `) }' n! k* }7 P" d- a, d& D
沈从辉猛地将剑抽出,带出一片血雨,他面露狰狞之色,“既然你背弃沈家,留你何用?” d! ^7 O0 K6 d
沈灿若捂著伤口,血不断地沿著指缝流下来,染红了衣服。! L- Z, j3 T( }4 z7 V
沈重方一掌将沈从辉打翻在地,“你干什麽?!”. T+ t3 M/ ` A" e8 X5 ]; o
沈灿若无法支撑身体,向地下跌,被沈重方扶住。他轻声唤道:“父亲,我没有想过要伤你。”" x/ y6 `1 d) }0 G- v7 t0 M% g
沈重方道:“我知道,你对不认识的人的生死都如此关心,怎会杀我?”# b- Z' X' E% y( a( p! e' }
沈灿若微微一笑,道:“父亲,这是你第一次抱我。小的时候我一直想让您抱抱我,但您从来不看我一眼。”
& f8 E) y1 w/ P2 @! @沈重方疾点他胸前几处穴道止住流血,从怀中掏出一瓶东西,往他伤口上撒。
0 t% G$ E: b. n2 Z, u- {沈灿若抓紧他的衣襟,“父亲,我让您失望了。”他深吸一口气,脸色因失血而变得煞白,“可是……可是灿若不是只顾与……那人的感情,若对苍生有益,就算再难,我也会咬牙舍了。但永康北军中亦如朝廷,杀了主帅,只会引起更大的纷争,天下会再次陷入永无休止的征战之中。灿若不愿为了复国而再起战火。”& q( y T: q! o" E
他望著天空,“母亲说过,国亦如家,家和万事兴。百姓终日营生,求的也不过是碗安乐茶饭。我从小习得四书五经,虽有向往桃源的避世之心,但没忘记治国济世的志愿。赫连氏的血,是一份承担,一份责任,一份债,祖先欠的,我须还了,才能无愧母亲和这个姓氏。”# G- e% L! f; b4 k0 _
沈重方沈默著,良久道:“灿若,我可以答应你,计划成功之後不杀李鉴。”他止住沈灿若欲出口的话,“你先听我说完。李鉴的为人,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他不会容一支降军永远存在,如果他登上皇位,沈家和许多南军臣民就会成为李氏王朝开国的祭品,你为他想,但也请为南军诸人想想。”
& q4 v O! u* T0 a& Q2 \1 x6 D沈灿若不语,沈重方绪道:“等到南军投降之後,你就制住李鉴,以你的身手和你们的关系应是不难,然後你再让他下旨,让位於你。如此既可和平复国,又不会有一兵一卒的损伤。灿若,你好好想一想。”) M) {7 s0 V: P% a. m7 c5 y2 o
沈重方站开,让他静思,他望向沈从辉,略一点头。
- X& c# G& d3 F$ m6 V4 y: f在沈灿若脑中,有几股势力在斗争,这种方法在目前来说是最好的解决之道。然而如此一来,他与李鉴势必变成敌人……他咬紧下唇,心道:自己怎可再儿女情长,难道还分不清孰轻孰重,要犯下无法弥补的错误再来追悔莫及吗?
7 s, F. ^. n$ W0 B& ~! t他再次抬头,“父亲,我答应你。”! L; Y2 J c# {& V, Z8 x$ s
“好!”沈重方面露喜色,伸出手来,“我们击掌为誓!”
% v4 v1 |" e0 W+ e+ a! |' T7 ]+ G沈灿若举起手,三声脆响,沈重方道:“你先回北军营中静候消息,听我密令行事,我父子再次相见之时,便是赫连氏复国之日。”
- q7 D. v& S [5 {, }, D# w A% I$ g沈灿若目送两人离去,翻身上马,好像要将许多思绪抛开一般,喝声“驾”,扬鞭而去。
( W. E. v7 ?: a: P- t北军在他离去之後便停止进攻,他径入偏帐,也注意房中情形,直到一身影立於面前方察觉抬首,“李……李兄。”
0 y- \; ]0 s7 M( Y! f“你怎麽伤成这样?谁伤你的?”李鉴向外喊道,“快传军医!”6 n- r) O" n' I2 N5 ]
沈灿若拉住他,“我没事的……”
" u2 Q4 S6 M5 X3 P“怎麽会没事,都流了这麽多血──”6 u0 z& C/ C* g
沈灿若突然扑进他怀里,“李兄,你会不会怪我?”
! `4 h- D- j' s, ^! s( r李鉴道:“我早知沈从辉不是那麽好说话的人,你回来就好了,看我如何在战场上把他打个落花流水,让你消气。”. G0 r% m9 j$ q4 [" R* M
沈灿若收紧手,千方万语说不出口。李鉴越对他如此,他越是於心难安。
; o7 @3 J. C* ~: o4 A+ k. k6 s& M“康王,军医来了──”清笙刚探进一个脑袋,又连忙缩回去。
6 `+ w7 T* h, v5 q李鉴道:“这次他倒来的快。”他抱起沈灿若,放在床上,“你好好躺著,其它的交给军医和清笙,我待会来看你。”3 f2 l- L! C9 j% Z _( S8 U
沈灿若抓住他的手不放,李鉴低下头,在他额头一吻,“我很快就回来。”
9 t2 M. F1 G/ n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沈灿若偏头向床内,闭上眼。李兄,请原谅灿若的背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