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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0 23:5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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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章 暴行和剽窃$ w% o4 I0 I- l+ O; G/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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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的恶梦里,我听说汽车只卖五万块钱,就决定买一辆送给秦伟。可是我只有一百块钱。我向几个人借钱,他们都推说没有。我就回家去想办法。回到家的时候,我看见姐姐坐在一张书桌前,编织一个盛猪菜用的竹篮子。我看见她手上戴了一副手铐,就问她为什么。姐姐哭了,说有一个晚上,她很累了,就打瞌睡。刚好被派出所的吴锡奎撞见了。吴锡奎怪她打瞌睡偷懒,就给她戴上一副手铐,惩罚她。姐姐给我看她的双手。她手腕上手铐扣住的地方,皮肉都腐烂了。我心里愤怒极了,用最恶毒的语言,疯狂地咒骂吴锡奎。扬言就是告到中央去,也要将他告倒。这时候全村的人都围拢过来,说这个吴锡奎是个土霸王,动不动就拿手铐扣人,甚至于整死人。地方上都怕他,不知道哪天就整到自己,所以人人自危。我拍着胸脯,向他们保证,这个头我出定了。接着又恶毒地咒骂吴锡奎。我看见妈妈倚着门哭了。妈妈头发全白了,蓬松凌乱。她的脸又黑又瘦,显出衰弱的老态,牙齿掉了好几颗了。她穿着黑褐色的小格子布衫,衣服和裤子上裰满补丁,还有一些破洞来不及缝补。她的模样,比一个乞丐好不了多少。她说我变了,我以前没有这么恶毒的,现在变成这样,她不放心。说着就慢慢瘫下去,最后坐在门槛上哭。我回头看坐在桌子前抹眼泪的姐姐,看见她眼角上都是皱纹。我忽然想:姐姐年龄也不小了,为什么还不出嫁呢?随即又想,她就是靠编猪菜蓝子换一点钱,和妈妈相依为命的。她如果嫁掉了,只怕妈妈就活不成了。妈妈说我念书花光了家里的钱,结果没有一点用。我羞愧难当。我看见房间的地板上被老鼠掘出了许多洞,掘出一堆堆泥土来。床上东一堆西一堆地堆着垃圾,却没有蚊帐,没有被褥,也没有席子。我猜想,平日里妈妈可能是捡垃圾去卖,维持生计。我抬头看,屋顶的木头被虫蛀得七零八落,腐朽不堪。很多地方的梁子和瓦片都倒塌了,剩下一个个巨大的窟窿,直对着上面的天空。秦伟说买不到车,就先去学驾驶吧。说着就拉我去找教练。那教练带着副墨镜,穿着黄衣服,在一个凉亭里舞剑。我们好像很相熟的,她就说先带我们去***游玩。到***的时候,城门刚刚打开,人们争先恐后地涌上楼去。到了楼上,要通过一条用梁子和木板铺成的悬空的走廊。人越来越多,踩得走廊摇摇欲坠。我看见走廊上锈迹斑斑的铁丝快要挣断了,吓得连忙跳进城楼里去。城楼里到处都是一层一层的架床,堆满了被子。很多床都坐满了人,秦伟也早就坐在靠墙的一张床上了。我爬上去,坐在秦伟的旁边。我忽然感到闷热无比,于是将身边的一堆被子掀到床头去。谁知道被子肮脏无比,发出一股呛人的恶臭,我差点就呕吐出来。这时候人声鼎沸,说有人在城楼里发现了许多珍宝,正要拿来卖钱。他们清点完毕,说珍贵的手工艺品有二百多件,古青铜器有两千多件,估计值二百二十多亿美元。我想他们可以赚那么多钱,却没有一分钱是我的。再后来的梦境,今天想起来已经十分模糊,甚至一点都不记得了。( q' m0 P, n% U8 s2 }; L( E
- \' t4 _/ B: @! n 醒来的时候,我瞪大眼睛,惊恐不安地看着寂静的黑暗,仿佛一个垂死的人。很多人都不相信,一个人可以用尽他一生的时间去爱另一个人,我却深信不疑。六七年的时间,我和秦伟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我每时每刻都出神地盯着他看,却永远都看不够。我就像中了毒,中了邪,中了魔。他也一样。我们充满激情的爱恋,无比狂野的性爱,六七年之中从未改变,从未减退。我又想到妈妈,想到姐姐,我没有丝毫能力去改变他们悲惨的境况。我的泪水潸然而下。人们都说,男人的泪水不会轻易流淌的,可我不是。我不知道,能有多少个夜晚,梦醒之后我不用流泪。那死一般的空虚,孤独,寂寞,无助,恐惧,绝望,幻灭,我的灵魂,我的精神,我的肉体,无时不刻不承受着不可承受的压力。甚至在梦里,命运也不会放过我。除了流泪,我还能够干什么!! x) L' x. |9 H: b% v! Z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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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我决定要离开秦伟了。我要到火车站去买回家的车票。在公共汽车上,我伏在窗口,发呆一般看着外面的车辆,行人,道路,树木,房屋。我真希望这辆车永远都不会停下来,一直开下去,直到我死。在车上,所有的人都是陌生的,平等的,毫不相干的,谁也不会指责谁,谁也不会迫害谁,谁也不会歧视谁,谁也不会非议谁,大家都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秋毫无犯。而一旦到了地面,大家就结成各种帮派,各种团体,领导,指挥,奴役,服从,压迫,争夺,歧视,指责,非议,每一个地方都布满陷阱,布满绊脚的绳套,布满暗箭,流矢,刀光剑影,每一个人都张开白厉厉的牙齿,吃人和被人吃。我不愿到任何一个地方停下来。我愿意作一只无脚的鸟,永远都在飞。飞累了,就在风里、云里睡觉。我一生只愿有一次着地,那就是我死的时候。如果我在没有死的时候就落地,那么不管是哪里,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度,任何一个角落,都有白森森血红红的牙齿在等着吃我。而且不是痛痛快快地一口吃掉,而是一块一块地割着来吃,凌迟处死。我在风中死了,尸体“啪”的一声掉下来,那些血盆大嘴怎么样吃我,都毫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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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j4 k7 f7 V# I 在经济上,我基本上依附秦伟而生活。在精神上,秦伟关心我,爱护我,痛惜我,赞赏我,尊重我。在生活上,秦伟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娇纵我。每一次我生闷气,闹别扭,最后都是秦伟低声下气地打圆场。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贪得无厌。而实际上,秦伟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了。没有秦伟,我会怎么样。一个大学生,有着英俊秀美的外表,而他的家里却穷得几乎供不起他。哪怕勉强供得起,我真的忍心去榨干老父老母的血汗吗?贷款,半工半读,申请奖学金,助学金,想靠这些来上大学,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如果没有秦伟,我极有可能像蓝宇(13178.com 注:见小说精选《北京故事》又名《蓝宇》)一样,走上卖身的道路。我比蓝宇有优势。自从跳了《逐日》之后,我在学校里名声鹊起,只要我稍加留心,都会有很多卖身的好机会。况且我没有羞耻感。我需要男人,而且能从中得到乐趣。蓝宇跟捍东在一起的晚上,才是他的初夜,而我早就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了。蓝宇太无辜。一个冰清玉洁、童真未凿的男孩,在十六七岁上就要穿着陈旧的衣服,在大街上兜售自己的童贞,并且要卖给一个男人。在决定走出这一步之前,他的心里有多么艰难!他已经完全没有任何路走了,这是唯一的一条路。他会耻辱、绝望、伤心、悲痛、恐惧,他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怎么样的一个夜晚。他有幸遇上了捍东。我有幸遇上了秦伟。秦伟和捍东一样健壮刚强。捍东占有了蓝宇,我引诱了秦伟。捍东沾花惹柳,玩世不恭,秦伟却对我忠贞不贰。蓝宇为捍东的放纵伤透脑筋,秦伟为我身边众多的追求者而担惊受怕。捍东是豪富之家,出手就是别墅小车。秦伟也是豪富之家,不过财富在他父母的手里。蓝宇比我冰清玉洁,我比蓝宇英俊秀美。我们都至死不渝地爱着生命里唯一深爱的男人。蓝宇对捍东的滥情无比愤怒,最终又原谅了他。秦伟算滥情吗?我不知道。但他和刘慧几天来的亲热劲,确实伤透了我的心。哪怕他对我的恩情更深,对我更好,都不能抵消他对我的伤害。这是两回事。爱情是金子,是纯洁无瑕的钻石,金钱、照顾、爱护、关心,这些都是爱情的外围,不是内核。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作为内核的那颗纯洁无瑕的钻石就要蒙尘,就要变成一文不值的顽石。我要离开秦伟,这里面有伤心,有痛楚,有破碎,有幻灭,有绝望,有恶毒的报复和伤害,有惩罚。我要通过离开他,对他则深深地刺痛他、伤害他,报复他几天来的所作所为,让他受到惩罚;对我,则是维护我的尊严,不致受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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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e6 m, X5 R* [: N$ T+ c 回到房间时,秦伟已经打好饭,等着我吃。我说我吃过了。他问我干什么去了,我说去买点东西。他的眼神和语气里,有做错事的小孩乞求原谅的意味。这对我是致命的。但这一次我铁了心肠。我的演技早就锻炼得炉火纯青了。我假装没事一般,和他有说有笑。他显出诧异的表情来,他可能准备着我会脸黑嘴黑地生他的气的。我的平静,是强压怒火和忿恨的平静;我的态度,就像敷衍一个普通朋友一样。我装不出柔情蜜意、卿卿我我的模样来。他看见我不生气,蛮高兴的,话也很多。我心里冷笑,想道:“看你乐,明天我就要人去楼空了!”晚上秦伟曲意奉承,无比温存。我闭上眼睛享受。虽然我心里怨恨他,我还是无比渴望他的肉体。阳光多么明丽,轻风多么温柔,池水多么碧绿,秦伟就穿着一条泳裤和刘慧游泳。刘慧简直是一头发情的母兽,她喷火的双眼怎么肯放过秦伟!秦伟英俊的脸,诱惑的胡子,健壮的胸肌,扁平的小腹,隆起的下体,修长的双腿,浓密的腋毛,乳晕和下腹的黑毛,腿毛,天哪,这一切全被刘慧看饱了。刘慧不是大胸脯,细腰,翘臀,长腿吗?她肯定挑出最风骚的泳衣,仪态万千地大摆姿式,诱惑秦伟。秦伟当然心里烧火,眼里喷火。想到他们浪言浪语地谈笑风生,甚至打情骂俏地互相亲昵,我恨不得甩手就给秦伟一巴掌。我明天就要离开,远远地离开,让你们浪去,爱怎么浪就怎么浪。这张床上,今晚睡的是我和他,说不准明晚就变成了他和她了。我心里疼痛地胡思乱想,我又想到我的不辞而别肯定可以打击秦伟,让他收敛的,甚至可以让他伤心、憔悴的。我想到他会因我的离去而冷落刘慧,想到欲火中烧的刘慧被秦伟的冷落当头浇一盆冰水,我的心里就充满复仇的快感。3 D9 ?% I7 ~2 p3 u! H5 j f6 H p
6 I- f8 N* H) k: R& E 第二天早上,秦伟温柔地叫我起床。我慵懒地说,昨晚你太厉害了,搞得我精疲力竭的,今天一定要补睡回来。秦伟心领神会地坏笑。他又温存了一番,给我打好早餐才走。我立即从床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我像一个越狱的囚徒,心里“突突”地跳个不停。我本来想招呼都不打的,但后来觉得这样到底过于绝情,于心不忍,又怕他以为我出了什么事,于是就写了一个便条:“秦伟:我家里有急事,要马上回去。何沫书。即日。”9 @* e% Q5 [! d7 K- C
3 L: J, N5 F' v; w [ 在浪漫的小说、戏剧、电影、电视里,秦伟肯定在最后关头赶到火车站,低声下气、甜言蜜语地将我劝回去。或者我坐在启动的火车上流泪,秦伟就疯狂地追逐火车,边追边呼喊。我也幻想这一幕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但事实上是没有。秦伟只会在下课后,回到房间,看见一盆没有动过的早餐,压着一张便条,而火车已经载着我,飞驰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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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火车开动之前,我都会十分焦虑。我怕夜长梦多,怕节外生枝,怕那火车不走了。我巴望它快点开动。而当它一旦开动,我的心就会释放下来,平静下来。平静得像一张秋叶,像一泓清泉。我什么也不想,只是将头伏在车窗上,看掠过的一片片田野、平原、山岳、河流、道路、树木、野草、车辆、行人、牲畜、城市、农村,一刻不停地移动、移动,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再到下一个地方,永不停歇。这是我最理想、最向往、最满意的存在方式。进站的时候,哪怕停下来十分钟,我都会不高兴的。我不愿意车停下来。一停下来,就想到现实的生活,心里就充满烦恼和那些永无答案的难题。移动吧,移动吧,让我看着白天变成黑夜,又看着黑夜变成白天;看着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看着月亮升起来又落下去;看着城市和列车的灯光亮的,熄了;熄了,又亮了。车上一个人都不认识,一句话都不用说,我和这个世界毫无关联,我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只是过客,终生都只是一个勿勿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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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S A: @5 }& g* Q, E3 C 但我无法永无停歇地移动,我的双脚终要落在现实的土地上。烦恼不会放过我,恶梦和厄运也不会放过我。哪怕我躲到天涯海角,哪怕我走到世界末日,只要我一刻尚在,我就无法躲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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