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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13 22:3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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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有情痴
& w- z- X3 Z" g 堪堪写完两张纸,慧生回来了。
, ^: l9 i6 e E! v( C 我见她此时面容平静,全无怒意,看着我目光只有温柔怜惜。看来滟容果然手腕过人,这么快就把慧生说动了,我对滟容好生感激,惊喜交集的叫道:“慧生——”
7 o7 q- V, F1 n4 y" n: ~ 慧生微微一笑,转头对小小温声道:“小弟,滟容马上会派人拿些书来给你,你好好的在屋里坐着,读书习字。我和你二哥有些小事,去去就回来。”4 \7 Q! D8 u8 \* m. S
我跟着慧生走出小院,慢慢地在四方楼迂回曲折的楼院挑选无人行走的偏僻楼廊走着。环境虽然清静,我心里却一上一下的,忐忑不安。
6 h1 F0 V: E5 {3 x5 ` 默不作声的走了一段,慧生突然转过头来,怔忡的看着我,目光里迷雾重重,一时难解,良久才低声说:“阿随,你对昆嘉凛……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因为情势,而是真的……真的从心底里愿意跟着他了,是不是?”, G' V. i; \( L c$ E
我如受雷击,全身震动,温山山顶的亲热,草地相惜的知心,玄天门前的一问……魔魅似的向我缠绕过来,使我嗓子有些发干,不由自主的瞪着慧生,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
5 d9 f- z: s) P& w5 a4 i 慧生定定的看着我,温柔的目光里说不清是悲伤还是凄凉,是惋惜还是失望,是怜爱还是恼怒,最后伸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脸庞,喃喃的说:“傻弟弟,你与他,身份悬殊,地位相对,现在虽然急流深隐,终究难免水落礁出之日,更兼中昆毕竟不比西元,礼教森严,如此情怀,俗世难容,情海孽生,是祸非福啊!”
& P i j( z/ v- |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力的一笑,喑声说:“姐姐放心,我只是动心而已!情之一事,最易动心,可那不过是一刹一时,未见得动心之后,就可以此心不移,此情不渝。他自然是聪明人,我却也不见得愚笨,如有万一,我自然可以摆脱困境,退身求去。绝不让他只手遮天,困我一生。”# W# T+ b1 Z! {8 W1 l$ h2 A
“但愿如此……”慧生长长的一叹,黯然神伤:“我本以为我此生虽然男女情缘已然断绝,但江湖飘泊,天涯浪迹,总也有个弟弟可以相伴一生,不必孤苦终老……现在看来,也是茫茫一梦……”
# S$ v3 T7 U- t& W' Z, P “不会的……”
0 b; A) T& W. t, O6 W 可这反驳却是如此的无力,连我自己也无法相信。
% {7 X4 R) j- ^2 t% r6 p 慧生轻轻的搂着我的腰,将我当成孩子似的在我背心上轻轻拍抚着,低声喃道:“先有小小,再有嘉凛。一是信诺所制,一是情意羁锁;你现在泥沼深陷,如何摆得脱这一身是非?浪迹天涯,逍遥平生,已成为奢望,我只盼你能平平安安,至于身在何方,那已不重要了。”
# ^* G4 [: J S 慧生言语里蕴含的深意,使我心头剧痛,失声惊呼:“慧生,你要离开我是不是?”+ u2 ?8 J( X ]& k5 D7 ]
慧生淡淡一笑,嘴角隐有凄然苦意,轻轻的摇头:“我十岁被卖入梨园,早已断了亲缘。好不容易和梨园的兄弟姐妹闯出了点名声,遇到了定郎,本已到了此生知足的时候,却不料祸从天降,遇到了那昏君。梨园子弟,只得你我二人苟活于世。我虽知你是险死还生,与原来的梨园名角流云郎迥然不同,可绝境相依,情义至真,远胜世间骨血之亲,再怎么情境凶险,我终究舍不得离你而去。”& A( p. g: M, M/ \# o" J& Z* j# C$ _
“慧生……”
1 Q) t% d, C6 p1 ~, ~ 我只觉得眼中有股热气蒸腾,无法说话,慧生的手捂在我的双眼上,轻轻的说:“阿随,男儿有泪不轻弹,且到了平安之时,再哭不迟。”
; ] O9 f0 @% E2 P: r5 B, F2 O6 ] “是——”
; t1 D( G. a* v7 s; o 我应了一声,伏在她肩上,静默良久才退出她的怀抱,站直了身体,抬起头来,对着秋阳晴空,朗朗一笑,长长的吐了口气:“姐姐,你且静坐一旁淡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辞,我必不会叫你失望!” z+ y' ~& A, P1 G2 d
姐弟二人前嫌尽释,携手回房。
% S; b7 \2 t" e+ `- A* [ 走进居住的小院,看见小小一本正经的看书,两人都有些欣慰:只要小小乖乖听话,路再难走,总也走得下去。
2 T- c+ L' S6 m$ ?6 v9 u8 ]) t 正在商量日后该走的路,就听到院外有人叫道:“阿随——”# z( N7 q; d0 `1 e/ R5 ?
听声音却是管鬼祖的,只是声调里充满了喜悦开怀之意,与往常的平淡大不相同。
% p0 ^8 A5 l5 H) t( l0 q 管鬼祖大步踏进院来,但见他一扫往日的阴沉孤傲,满面春风,愉悦飞扬,整个人流光溢彩,真真是好一个如玉温润,如珠亮洁的佳公子。
& b/ z9 S& J' T. x; {+ y) t7 R 我咋舌不已:爱情的力量果然弗远无敌,以管鬼祖的孤傲阴沉,竟也会因为与情人相会而绽放如此绚丽的风华。
0 X, E% |; L+ `/ G 慧生从没见过管鬼祖这样的表情,这么轻松的语调,心里好生奇怪,不禁多看了他几眼,玩笑的问道:“先生一早拣到金元宝了?”
5 H0 D8 l+ p. X3 m2 n' Y 管鬼祖喜悦开怀,一腔兴奋,反应比平常慢了好几倍,慧生的打趣他竟没听出来,呆愣愣的回答:“没有啊。”4 `# D' K8 r0 j
慧生惊讶的一挑眉:“那就是拣到珍珠玛瑙翡翠珊瑚美玉宝石了?”
3 V% U+ W0 _9 A Y8 ^ 管鬼祖这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的低嚷:“大姐,你逗我呢!”+ @( _7 Q6 G. j2 x! N! j$ y/ R: h
我心里有数,但管鬼祖此时的表情实在稀罕得很,叫我忍不住火上浇油,捉弄之意大起: “你一向早起,何故今日春睡迟迟?”
! s' b0 G( }& w; }! d. u “这……这……”管鬼祖支吾其词,一脸尴尬。/ Z8 `# U# i! s4 i3 y
我哈哈大笑,谑声道:“芙蓉帐暖春宵短,儿女多情不羡仙。”
6 c6 C" Y& H6 L+ [+ |- w 管鬼祖张口结舌,脸上的神情精彩万分。1 L% j+ _6 \ [5 e2 J! N" z, ]
我看得心里大乐,但知他于儿女情怀上脸皮甚溥,实在不能再逗弄他了。当下倒了杯茶笑道:“你吃过早餐没有?”
9 P* m, X4 |: r0 t, ~+ o( X 管鬼祖摇摇头,红着脸一笑道:“你我既然相交相知,我有事也不当瞒你。我二师兄昨夜犯禁进城,现还在休息。我是来跟你说一声的,如果你能取得出城的将令,我现在就可以送慧生大姐和令弟走,晚上再折回来接你;如果不能,那我们就夜里走。如果是夜里走的话,你也不必再留在安都了,跟我们一起走就是。有我二师兄在,哪里都去得。”
/ _1 X& P: x1 l! K, z7 j( R u! ? 迟了,真的太迟了!
' b# C, R9 u1 ?% [. ^& T% Y 仅仅是一夜时间啊!假如管鬼祖的这个好消息可以提前一夜告诉我,我没有和嘉凛夜出,现在的我,虽然心怀内疚,却还是可以飘身远逸。 m4 ~- H( W% m! J4 i; f4 w
可就是这一夜时间,我却招惹了万万不该招惹的东西,动了本来不该动的心。3 X$ l8 k9 b0 t7 @- }, N6 }: h5 R
嘉凛和小小,就像两块大石头,挂在情意与信义的绳索上,一左一右挽着我的脖子,各自向不同的地方使力,不论偏向哪边,都会让我心动心痛,难受至死,可我偏偏还想活下去。& `; ]+ t S9 s7 z
我沉吟片刻,问道:“天赐,带慧生和小小走的事,是令师兄亲口答应的?他知道事情的缘由吗?”2 u/ b4 n6 s; w; @
管鬼祖笑了笑,坦然道:“你不用担心,只要是我的要求,不管怎么样,二师兄都会答应的,何况是这样的小事。至于缘由什么的,你我相交,自当肝胆相照,何必赘言?你只管照顾自己,等我来接就好。”+ O/ g* K, F- I) n" V4 K' L4 h
我心中感动,却知道此事万万轻忽不得,轻轻的摇头:“事关生死,岂是小事?天赐,你的心意我知道。你我是知己好友,为了彼此抛头颅洒热血,那是份内的事。可令师兄却是局外人,如果在他不清楚情由的情况下拖累他,就是我们不义,我不能累你做这样不义的事。” g( T& x2 s$ O; N; t
管鬼祖气得直跺脚,大叹:“留随,你怎的如此固执?这又算什么大事?”' y1 A2 ?0 A. t& b2 v, q
我拍拍他的肩膀,凝声道:“天赐,你以己心相度,如果你我地位相换,你会愿意累我做这样的事吗?”
" B' K% x1 S3 V$ D 管鬼祖愣了愣,叹道:“阿随,你辩才无碍,我争不过你。可是同样的,如果你我地位相换,难道你会不做我现在做的事吗?”1 P; d2 z0 C/ f0 J7 {
我也一怔,管鬼祖这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着实厉害,如果我处在管鬼祖这样的位置,保不了就会做现在他做的事。
; N' P1 S1 L- J 慧生在一旁听着,此时突然插嘴道:“既然你们二人都自有理由,不如将此事交给令师兄决定,无论怎样,我们不能代替他做这样事关生死的决定。”: O0 Z! g% d% I5 w7 \6 ^
管鬼祖微微一笑,叹道:“只要意气相投,生死在我们这辈人眼里,实在不值一提……”7 t2 L3 ]3 a: i3 I( ]
我抢在他面前,把他的话截断:“天赐,让我去见令师兄一面可好?”
/ n' {9 D! T, p 管鬼祖皱眉打了两个转:“我二师兄不喜与外人接触……你去干什么?”1 W% a% ~- S, i6 y9 `9 f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而说道:“天赐,安都目前情势紧绷,蕴着无数政治机会,会文楼里住着的更是中昆士人学子中的一时俊彦,只要能得到他们的承认,不管做什么事,以后的舆论方向都能得到有利的支持。你的医学理念也是如此……天赐,如果撇去自身安危,这实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啊!”
7 f! x2 ^0 R& V8 a 管鬼祖被我的说辞打动,脸上浮出一丝激动来,但他很快将这丝神色压下去,沉声道:“我要成就自己的名声,可以一步一步的来,未必需要在这风口浪尖上争夺。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先将你带出这是非之地。你这几天被嘉凛勾得心绪浮躁,锋芒太露,再不走,迟早要出大事。”
4 d$ ?0 g) s o7 L' n7 q1 d6 @ 只是他晚来一步,这“大事”已经出了。: _. @2 I2 C# {# O7 R
我叹了口气:“所以,让我去见见你的师兄吧。”% E; x% M+ \! b( J' n2 ]
管鬼祖见我执意如此,也有些无奈:“我二师兄的性格有些孤僻,如果说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别放在心上,你自己说话也注意些……”0 I/ X6 {* L: W5 [) I. L. {+ g
我微微一笑,道:“天赐,令师兄之事,我自知分寸,你可放心。”
* |4 ]. q4 ]& u7 Q8 A0 W3 j/ l 我慢慢地走在通往管鬼祖住处的路途上,心里细细的盘算着见到当阳生后应当如何应对。- X# h% S, U% W/ T7 z! z; R/ H& o
主意打定,管鬼祖的住所也走到了。
# V/ j# u* b* ~9 g2 h 我站在他门前,想想昨夜见到的那个敢以一人之力,对抗三军的绝世剑客,一颗心不由自主的剧烈跳动。# c& o; M: T5 Z5 u4 L! e' z
我心情异常的紧张,站在房门前的时间太久,以屋里人的武功自然察觉出了异状,刹时间一股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压得我气息一滞,竟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8 i% c+ \: e: G/ c. L, m 隔着门就有这样的气势,里面的人到了直接面对的时候,不知我可还有胆量与他正面交锋?& l1 r1 w( I- _" e
我深深地呼吸,挺直了腰,大步向前,隔着门大声说:“当阳兄,我是天赐的朋友留随。”( o L0 q: a; G, {" ]
身上的压力一轻,我打开被管鬼祖锁着的门,走了进去。
5 l' p- i" e0 t3 u; T 管鬼祖住的客房内外分别,以一幅四条幅的屏风隔开,屏风前放着一张青竹凉榻,凉榻上本来躺着的人因为我进门而坐了起来。- X- j8 H- G% s& X [4 r
我昨夜远远的观战,除去他的眼神实在太过锋利,明亮可见以外,我就只记得闯营者锋利如剑的气势。, n! C; Q2 T" t6 J; R' V6 Z" c' `
直到此时他气势收敛,我才看清他的长相。; a$ s$ c1 r: B. ^
此人的年纪看上去与管鬼祖大约相差无几,猛一眼看过去,眉太利,眼太利,鼻太利,嘴太利,身材太利,气势也太利,五官刚峻,就如刀斧削成,配上他举动间流露出来的傲气,就如一柄在阳光下冷光森寒的剑,令人不知不觉的为之胆怯,不敢直视。
9 G/ n3 c9 S; ^. { 我打量着他,他也打量着我。
+ o6 r& V, w. w3 ~9 a& Y 我还没开口,他已经先开口了:“天赐眼界一向高得很,难得会开口称赞一个人。我本来以为你也不过是嘴甜讨好,会做小人,哄他欢喜。现在看来,你居然敢直视着我,倒有点儿胆量,不算太差。”
! I4 z/ q$ T% r8 f 都说广播电台的主持人是声音好听,形象见光死。我眼前的这位,却恰恰相反,外形好看,说话见光死。再配上他说话时的举动神态,要不是我涵养够,非被他这褒贬难分的话气得一口气憋不过来不可。7 e/ v- e0 E( j: C' ], c+ I
难怪管鬼祖在我临来之前脸色异常,早早的就先跟我打预防针,他说话可够刻薄的。
' s! c, q `& G 我嘴角抽动,拱手施礼道:“天赐屡屡盛赞当阳兄的人品出众,风采烈烈,留随仰慕已久,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6 ^) A$ ~5 N4 ]: ^
当阳生对我满口谦词的奉承泰然接受,半句不好意思的谦让话语都没有。大模大样的点点头,就算回了我的礼:“天赐让我护送你们姐弟下南荒,我已经答应了。想什么时候走?”
9 N% u# x: u% b' ?9 a 我不意当阳生说话如此直截了当,索性直言询问:“当阳兄一身武功,纵横天下,四海逍遥,这护送妇孺南下之事,琐碎无比,当阳兄心里是不乐意的吧?”$ t. X, `1 \/ ]7 s
当阳生毫不掩厌烦之色:“既是天赐的意思,送你们一程也无妨。”& X$ K5 e) Z: q+ b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慢慢地在屋里踱步兜圈子。当阳生皱眉,不耐的说:“有什么事就直说,婆婆妈妈的在干什么?”
5 J3 \5 w/ ?7 J( |* ~! S3 K6 x 碰到这种说话直白得叫人喉头发辣的人,真不知该怎么对付他。" o4 e' l( O" x% v; j( Y+ L: D
想想也是,以他的武功之高,个性之傲,哪里会考虑自己说话需要注意修饰?我索性直接问:“当阳兄,你知道天赐最想做到的事是什么吗?”9 P! \$ a1 F- L2 J7 ^, }. A& T' y3 L
“当然是把他独步天下的医学新说推广出去,自成一家,成就医圣之名。”
" z5 e: J( F4 ^( j8 B5 ]- O 当阳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显然对管鬼祖的心思了解透澈。- g7 c3 _' I, h1 R7 K3 U ]
我心里一动,脱口而出:“当阳兄最想做的事又是什么?”0 a+ `& x0 i( V% L4 Y$ d# \
当阳生一怔,眼神一闪,明亮的眼神有一刹黯然,若不是我着意观察,根本无法想象像他这样孤傲得近乎狂妄的人,会有那么复杂心伤,无奈悲苦的眼神。
9 \) p. P# f& ?- V* z9 V 这眼神一闪即过,当阳生一脸的傲慢:“自然是追求剑道的极致。”
8 l: T, L0 V' `( T" g% t* ~6 | 我心思百转,已然替管鬼祖突然开心了一下,微微的笑了起来:“当阳兄,安都风云际会,正是成就天赐的心愿的大好时机。只要天赐留在安都,有我和他携手共建新学,他的医学理念很快就能深入人心,他本身根本不用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险。”0 L5 Y- T& @6 m3 `
当阳生神色俱动,七情上面,竟然呆了,霍地起立,瞪着我片刻,眼中的混乱才稍微平静下来:“你刻意独身来见我,不止是从天赐口中得知我的存在的吧?这样大有图谋的话,哪里是身处绝境的人说得出来的——你到底是谁?”
7 z0 |2 @' d; O6 Y1 g6 U+ w; l 他眼中的混乱一去,立即神光大放,锋芒毕露。我被他凛冽如剑的目光笼罩,隐隐的竟有几分胆寒,深吸了口气,才镇定下来,微微一笑:“当阳兄,你当真半点也想不起我是谁吗?”; _0 }2 p. n) ^# W
当阳生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我,慢慢地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你。”2 ^8 O( K$ J, [$ ~; U
我微微一笑:“当阳兄,昨夜我还跟你说过话,你虽然没有看清我的长相,但对我的声音应该不感到陌生……”
0 P) F& X2 @5 F& W “你是——是你!是你!”% A5 Q2 T3 F1 C0 g) r2 z
当阳生疑惑片刻,突然面色大变,失声惊呼:“你是昨晚出声的元族走狗!”8 v. b+ [. O2 D/ d
刹那间屋内平生出一股压力,这绝世剑客的杀气,真的发挥出来,原来竟是如此的摄人心魄,使人胆寒。
& Z% V8 m3 W3 a( b& [+ b 眼睑上蓦的有滴水珠汇聚,那汗水我却无法伸手去抹,不是不想,不是不敢,而是在那有若实质的杀气的约束下,我竟然连一个指头都动不了。- r/ U. D I) a) n" n, r& C) s8 w
我只能顺着原来的姿势,毫不回避的迎上当阳生冷如冰雪的眼神,定定的看着他——因为太过吃力,我的话说得特别的慢:“当阳兄,昨夜你一剑西来,力战十里连营,武功之高,当世无两,留随佩服。今日此来,首要是见天赐的师兄,再次才是来见你!”, n5 f) V2 X7 G$ }+ }
这番话说出来,当阳生的眼瞳一缩,我却感觉到身上的压力稍去了一些,不知是自己习惯了,还是当阳生想起了些人情世故。) D# E6 p' y- _7 c+ b
“来见天赐的师兄如何?来见我又如何?”1 Z( E( e# t, u, @) S
面对这样的人,伪言矫饰,不如直言相告:“来见天赐的师兄,是希望可以得到帮助,铺平天赐走向医圣之名的道路;来见你,是想试试,能不能探知与你同行的人的身份。”
$ @# E: j5 v3 e 当阳生厉声大喝:“休想!”1 e1 A, ] X3 w% F0 {
这句话里表露出的愤怒太重,自然不是针对我的第一个愿望。我听到他的喝斥,心里反而松了口气:“当阳兄,无论你怎么回答,都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从你嘴里说出的答案。”
5 S8 |9 {% H0 E" Q' J “住口!”当阳生面色铁青:“天赐把你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我还道你多少有些分量,想不到你元族的走狗,卖国求荣的小人,亏你还有脸站到我面前来说话,你简直污辱天赐的一世清名……”* p5 _6 O! W5 r, f; C
“当阳生——”% f. H7 M1 n* ^# Z f
元族的走狗还真沾上了点边,卖国求荣四字对我来说,却真不知是从何说起。这世间上,什么样的冤屈,什么样的羞辱,我都可以忍受,独独是这“卖国求荣”四字,还带着前生骨子里的基本是非观念,竟是一处死穴,一碰就痛。0 t7 J4 p/ y6 R2 C- z! B5 f! N
“我是什么样的人,还轮不到你来说话!你为逞一时之快,给自己同门惹下灭门大祸,难道这就是有风骨有担当的大丈夫做的事么?”' w) j- k; B: q& I2 w& R0 B
“你——”
2 b3 z; u3 [. z! n, Q 当阳生杀气大盛,这时我却再也没有束手束脚的感觉了,昂然大笑:“伤害天赐的事,我半点也不愿意做。当阳生,我敬重于你,却不是怕你!你千万莫要会错意了!”
( P- p) K: I: b/ q& P; g, k 两人都踩到了彼此的痛处,眼神互瞪。
4 i9 |9 G' M' k: }. m; O0 f “说得动听,你敢以无辜的六道门相胁,这就是你愿意做的‘不伤害天赐的事?’”2 u6 C, A* ^: @# d7 h1 G$ b; V" v
当阳生知我甚浅,我却在事前已经仔细的分析过了他,而且他性情冷傲,旁人不敢与他多交流,他对人的心理揣摩,词汇运用,都远不如我。
$ S, G/ ~. h/ P 只要不动剑,嘴皮子功夫我还怕他?
" E1 {) M- X" n( ?5 k2 N% R “六道门所以能在中昆毅立百年不倒,完全是因为他不出师门的弟子不许涉及政事的严格约束。你因为性情的原因而被师长责令在西凤浣剑草堂闭门思过,不许出师涉政。可昨夜你杀入西元军营,伤人无数,六道门还敢担无辜二字么?”0 z7 P: |6 X. p2 T
我冷笑起来:“哈哈哈哈——能够拖住你来见天赐的脚步的朋友,必然与你交情深厚。六道门这样的门规他岂能不知?明知如此,还挑拨着你去抢马,将你引去和西元的十万大军对阵,唯恐六道门不受牵连、唯恐你不被六道门处罚……你有这样的‘好朋友’,这福气,可真不小啊!”
: ~) w4 `6 Z' Q6 z% L8 _ 当阳生气息一滞,咬牙切齿。
3 z5 |3 A( H4 D1 C7 n0 L 我知道此时他虽然强词辩解,实际上心里却必然难堪,也不愿再火上浇油,转开眼睛,慢慢的走到桌旁坐下。
2 t3 ~ r" N y; i( O- l 等到当阳生的话说完,我才轻轻的说:“其实只要不用交太重的赋税,不必应太重的徭役,可以说说自己想说的话,吃得饱,穿得暖,这世上谁当皇帝,哪个皇朝新起,又关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什么事?”% D, t; X8 ^( Y/ z3 N
两人唇枪舌剑的大战,突然转换到和风细雨的交谈,我是没有什么,当阳生对我此时的柔和,却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 Q5 G( c# l- c" L1 y4 I3 }# F N 我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也帮他将浅了的茶水添满。长叹一声:“成王败寇君王事,百姓无辜莫与争;何人称帝民不苦?战乱繁起不聊生。”: ~. X2 n3 d7 M
当阳生怔了怔,怒气稍微平息,冷冷的说:“你这是在给自己找借口。”3 z9 W) E% k2 O# \
我的话虽然是信口而出,实际上也是我心里对这乱世最直接的反应,听到当阳生的反驳,也不生气:“这难道不是真话么?”* z: R4 A4 {7 Z) k( G1 U
当阳生不答,我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掌纹路,淡淡的笑了:
0 p" H0 U1 |8 g1 k$ { “当阳兄,你身怀绝世武功,我亦小有头脑。算起来,你我在这乱世,都已经不算弱者。然则,强如你,不免要被好友算计;智如我,脱不出强权所制。你我尚且如此,那些手无寸铁,又无智计的百姓,在面临战乱时,他们如何生存?如不反抗,还能苟且偷生;如若起事,自身死不足惜,天下却又要多出多少孤儿寡母,无依老弱?你我皆是孤儿长成,个中艰苦,岂能不知?”
2 x% x* r c r' _ 我这番话出自肺腑,虽然不能说服当阳生,却也勾动了他的情怀,神色稍黯。# p/ Y! ^* I R5 Z7 v+ Z+ y/ \
我稍提声势,慢慢的说:“命运难测,过去的,已然过去;未来的,我们无法知晓。除去紧紧的握住眼前的机会,我们还能做到什么?”2 t ~ A5 C' I+ k& u# ~
当阳生冷冷的一笑:“你愿意向命运屈服,我却是半点也不愿……你胸怀大志,我却是无所欲求,凭你花言巧语,说得地涌金莲,想说服我,却是做梦!”+ B- w6 h9 \# }9 `9 I/ g
真的是无所欲求么?
0 L2 R9 G7 ?, J# {6 T4 a 只怕是想求的,被自己的誓言所制,不敢求吧!
( T% c8 f- ^- a) ` Y 我慢慢的喝光杯中的茶水,以杯盖在茶杯上敲着拍子,微微一笑,漫声长吟:6 g: K8 b1 `, w) ^: m) L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3 s9 Y3 D* Y( l: w6 I7 R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u+ F, B2 ]1 O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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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A& Q7 s: i9 Z: Q$ z' l3 f, _第二十一章 师徒义# r0 A) P8 l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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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居住的庭院之外,还没推门,院门已经开了,管鬼祖嘴角上还沾着烧饼屑,急急的问:“怎样?”( O: F5 D$ T R1 u
我拉着他走回院里,微微一笑:“天赐,你愿意搬到我隔壁的小院里来住,和我一起探讨新学么?”# q% u" Q( l- z7 x1 ~+ K: |
管鬼祖面色大变,如被针扎了一下:“他不愿意送你们是不是?”
& }7 k) [9 Z$ v& j0 T/ A 我与当阳生另有协议,却不能让他无来由的背了黑锅。我摇摇头,温言道:“天赐,人各有志,不能相强。他无法原谅我替嘉凛将军办事,我也没法子忍受他的刻薄言语。他纵使因为你的强求而送慧生和小小南下,但两方不合的人万里同行,又有什么意味?到最后,只怕成的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P' \3 ?* {" Z: E+ [# V; { 管鬼祖一怔,我接着道:“天赐,其实当阳兄已经做了他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他会留在安都,照看我家小弟。”
7 I! A: ^, U" T3 R# b* }8 m 管鬼祖脸上的表情,带出不可思议的惊叹:“怎么可能?”
( Z D2 x' W0 o 我微微一笑:“天赐,难道你还不知道你对当阳兄的影响力么?他虽然讨厌我,但是你坚持的事,他一定会妥协。天赐,当阳兄肯做到这一步,实在已是他最大的让步,你万万不能再对他有所不满。他是那么骄傲的人,容不得半点委屈。假如因为我的缘故使你们不和,将使我无地自容。”
; E* }0 c2 Z" I 管鬼祖深思片刻,指指屋里:“安都现在是虎狼之地,步步凶险,他毫无自保之力,留在这里……你打算怎么办?”
+ O" }2 d' |* W5 R% m" q' _0 H “当阳兄已经答应帮我调教舍弟了。”
" ]+ V& H) ]5 ]; u4 y7 U 管鬼祖愕然失声:“你要让我师兄教他习武?”+ k, u5 Z, c$ m' e8 _% o
我点点头,管鬼祖没头苍蝇般的在庭院里打了几个转。他虽然对人情世故不大通透,但却是个极为聪明的人,自然明白其中必有蹊跷。5 l9 z$ x# f0 u
好一会儿,他站在我面前,正色说:“阿随,我不知道你和我二师兄之间有什么约定,不过你们两个,一个是我的知己好友,另一个是……如果你们发生争执,任何一人出事,我都会终身痛苦,我只盼你们无论任何时候,起任何冲突,都先想想我。”8 r! z7 r& |, b, Y! n( L" |! q( P
我正色回答:“是。”
* ~. {+ Q0 @( }! L0 Q 管鬼祖面色稍缓,接着说:“我二师兄是犯禁入城的。以他的武功,孤身一人的话,掩人耳目的来去当然不是难事,但要他时时刻刻都照看令弟,教他习武,又不露行踪,这却太勉强他了。”
' F$ I3 J7 X. S* y* E 我微微一笑:“当阳兄进了四方楼,当然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动,没有‘犯禁’二字。”- x$ P: x8 Q0 F1 u
管鬼祖今天算是被爱情迷昏了头,居然到现在才发现问题,愕然问:“阿随,昨夜发生什么事了?”
0 W4 y/ `$ a3 C% j: o" _ 我安抚的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有一件天大的喜事——嘉凛将军觉得‘神迹拾遗’对天下百姓有大用,所以支持我全力求新,在此基础上建立一门新的学说。”
7 R8 r* }2 A% V4 W9 y 管鬼祖目瞪口呆,脸色阵青阵红,却绝不是欢喜。
. Y% v) Q, z8 W) O2 @ 面对他这样直接的关心,我突然间有些心虚,脸上的笑容也僵硬起来:“天赐,你不用担心。我很好。”
6 \- F. e; }$ p" _ @1 |! ^( n, n 管鬼祖和当阳生住进了我们隔壁的独门小院,我知道当阳生心里定然不悦,也不愿去触他的霉头,留在自己房里继续默写我的政治性文章,
: j ?# \: j7 T# r 倒是慧生借了百纳楼的小厨房,做了几道南荒风味的菜式,送去隔壁,中午就在那边和管鬼祖师兄弟二人吃午饭。慧生的手腕想必比我高出许多,因为我听见隔壁的庭院里有时能听到当阳生堪称和悦的笑声。
% a/ O; w+ J7 m( N4 A0 S% `+ f 都说女性比男性更适合政治工作,这话看来不假,我是险些把当阳生结成了仇人,慧生却能和他言谈笑语。
6 A5 F- i( A9 A) E: N3 b 小小因为是皇帝最小的儿子,连皇长孙都比他大二十几岁,于皇位上是怕点指望也没有,所以皇帝皇后对他也并不多加管束,由着他的性子,准备日后养个风雅闲王便罢。小小得了这样的默许,在宫里自然是个贪玩寻乐的角色,对文武之事不屑一顾,能避则避。现在环境变更,他自己也知道今非昔比,居然耐得住性子主动请教。# o Z- j( K7 R( l2 d- k
我知道现在这样的情势,如果照着寻常课业去教小小读书写字,根本就是在耽误他。想了想,干脆从最日常的求生技能教起,浅引深入,渐渐的教到了鬼谷子的揣摩权势之道。
: {" V/ o* w8 {0 m- W 好在小小年纪虽小,在皇宫里的教养等级又属于富贵闲人一流,不会揣摩人心,但毕竟出身于权力中心,见多了欺上压下的那一套,这些东西他学起来倒是一点就透,不用我多费心力。
& Q+ j7 @$ Q# y, H 我教这些东西,自然不像皇学舍的老师教学一样古板,只将要教的东西当成故事,一件一件的讲来,二人说说笑笑,时间倒也过得快。1 {/ z; a8 `" _/ c
“齐家想跟楚家交好,于是派了家臣淳于髡出去楚家。可淳于髡一出齐家的家界,就把最重要的馈赠物鹄鸟放走了,拿着空笼子去见楚家家主。”
; P d# @& z. b1 y9 S 小小轻呼一声,惊道:“他这欺主大罪,走到楚家去,还不把命丢了?”
/ p. a, l. g8 X) Q5 ~ 我笑了笑,示意他稍安毋躁:“险中见机,这时候,考验的却是这做事的人才智了——”. m$ V' [1 c, A2 b1 f
“淳于髡见到了楚主,他说:‘我是奉了齐主之命来献鹄鸟的,不料途中走路过河边时,我看鹄鸟想要喝水,就把它放出笼子来。没想到它就这样飞走了。这是我的失策,我愿意当场以死谢罪,不过只是为了一只鸟而使一位士人自杀,恐怕贵府会遭我齐家责难,所以我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类似鹄鸟的鸟有很多,我也想过买一只类似的鸟来替代,但是这么一来又欺骗我齐家家主。所以我也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更想到要远逃,但如果我这么做,会使两家的友好关系产生裂痕,所以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我提着空笼子来拜见家主,心甘情愿的接受任何惩罚’。” s* W/ t% @; g
小小惊啊一声,叹道:“他说的话这样堂皇,表现出来形象又那样的光明磊落,如果我不知道鸟是他放走的,我一定非常感动,重重的奖励他……就算我明知鸟是他放走的,我也不能杀他……”! a% E# e7 X4 S2 U8 h
我点点头:“是啊,一只鹄鸟本来并不值什么,重要的是它代表着齐、楚两家交好的意愿。淳于髡故意给自己制造一个不大不小的危机,然后凭着他对时局的理解,和对权术的运用,造就了自己以及齐楚两家的亲善……这就是所谓的忤合术。”
( e6 ~3 e# D( z/ g0 ` 小小目绽光芒,说道:“我知道了……二哥就用过这个。”: V/ n0 `7 ?- U4 m' l
我涩然一笑,摇摇头:“二哥失了分寸啊……小小,你要记住,凡有所谋,就不能动气、动色、动心、更不能动情。若是心不定,神不宁,就会失了分寸。失了分寸,就会使自己陷入进退失据的困境啊!”" `2 u0 D( M! k, ?. ]
小小看着我,面色一黯,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4 \0 K& {9 l0 X l% T2 e; J3 w; d2 V+ K 一时之间,屋里一片寂静,门外却传来哧的一声冷笑。我大吃一惊,声音却温和平静:“哪一位?”
1 j7 B6 D% \! W; e 房门打开,赫然是慧生和当阳生二人。- _( d) @% |9 p
我心头一动,估计慧生既在,多半便是福非祸,顿时松了口气,微微一笑,拱手道:“本想晚上带着舍弟过去拜见,不意当阳兄竟肯屈尊移驾前来,留随不胜感激。”
9 {& q9 h# Q7 @, a4 l2 P+ L' v) O3 K 当阳生对我的客套却视而不见,目光森寒,直刺一旁不明所以的小小。
' j* o1 k* L& R 当阳生身上散发的剑气之重,当真世所无双,我历经生死之劫,也算见多识广,都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却不知小小能不能经得起他一吓?
# e9 }7 y+ e0 s9 u2 T/ w) z 我心里惴惴,但知道小小若想拜入当阳生门下,这一试却是难免,也不敢插手,只能担心的看着小小。
" y: m1 ^4 t( K( N 小小被当阳生的目光所逼,顿时汗如雨下,脸色涨得通红。可他出身皇家,见多了威严肃杀的场面,在这样森寒的剑气下,他虽然指尖微微颤抖,身体却还是站得笔直。眼睛也不服输的抬起,直直的看着当阳生。
" N3 h( [' q& v2 G" i& I* k" q 当阳生显然有些意外,眉一扬,平添了两分杀意,慧生这旁观者被他这杀意所慑,竟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我握住她的手,安抚的对她一笑,心里却有几分焦急:当阳生也不想想小小的年纪,发出这样吓人的气势,来考验一个孩子的心志,也太过了。
! k8 ~7 {+ F% u; B& t 瞪了一眼当阳生,再看小小,却大吃一惊:小小此时脸色已经由红转白,不见半丝血色,可他的身体却似乎比刚才站得更直,双眼中赫然绽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傲气来。面白如雪,衬得他的眉更黑,眼更亮,鼻更挺,紧闭的嘴唇更见肃然。: k6 _, s; b. @9 P5 ?7 s7 Y
他笔挺的站在那里,赫然无惧无畏,无恐无忧。
! A8 H) y9 f) T# } 这个飘泊无依的落难王子,此时此刻,此情此境,竟在当阳生无匹锋锐的剑气杀意的洗炼下绽出一股使人为之绚目的华贵端严!
; r$ b. v2 W. k2 Y0 Q7 ]1 \ 他看着当阳生的眼神,不是惧怕,不是挑衅,而是一股骄傲,与当阳生他们那种因为自身的能力而自傲的不同傲气,那是属于王室子弟,天潢贵胄才有高贵骄傲。7 m: i/ z' N: M- g
在这高贵骄傲的神情里,他竟然慢慢的开口,问道:“你——是——谁?”" f9 I4 M; @! c2 R5 {! J
这口气,绝不是害怕,更不是乞怜,连平等相询都谈不上,而是上位者对下位者才会有的颐指气使。
( y9 D9 @6 O4 h9 E2 b' l5 z% v 我和慧生四目相视,彼此都可以看出对方眼里的惊骇:这样的风采,这样的倔傲,这样的气度,与皇宫里曾经霸道骄纵无知,和在我们怀里爱娇可怜的小小简直有天壤之别!究竟这才是他的本性,还是他经历了国破家亡才历练而得?/ E' G+ u- i$ n
我生怕他这傲气激怒当阳生,赶紧哈哈一笑,踏上前去,握住小小冰冷的手:“小弟,来拜见当阳先生,从此以后,他就是你的武学老师,你要跟着他勤修武艺,用以自保防身。”2 n+ N4 E% }9 E6 e$ h
小小一怔,当阳生的杀意收去,嘴唇里吐出一个字:“慢!”3 |! `8 }0 _4 W3 C
我挑眉回望当阳生:“当阳兄?”
0 N( U& P1 J4 j, k4 J4 q' K 当阳生的剑气杀意,都已收敛,面上的表情却依然森冷:“此人非我道中人,拜师一事,再也休提。”
5 p$ u# {# ]) C1 m( k$ u 我微微一笑:“当阳兄,大丈夫一言之诺——”* K Q3 u4 {- h c" }
当阳生脸色一沉,冷冷的说:“非是我不守信诺——此人出身富贵之地,身娇肉嫩,本来就不是习武的料子。更因你教授他的权谋诡道,导致气浊心重,全无灵性,与我的剑道精义背道而驰。就算我收他为弟子,他也学不得我的武道,不过是白费力气而已。”8 p: E+ {6 ?3 D' e! K* S9 w
我大吃一惊,失声道:“怎么可能全无灵性,他聪明得很……” ~* R. \6 x7 {( r- L8 }
当阳生冷冷的看着我:“就是因为他太聪明了?”
1 Q( h* U- T! W' t+ W/ \ “为什么?”我愕然瞠目。/ Q' P+ Q4 j( h
当阳生慢慢的说:“我这一身武功,虽然入门根基是六道门的心法,但能得到大成,却是由我自己历练而来。我两岁失母,三岁无父,六岁家乡瘟疫,亲人尽数病故。未满七岁,就随着逃荒的的乡亲流浪江湖。八岁沦为乞丐,十一岁得入六道门。十八岁体悟剑道,二十岁游历天下,隐有一格之相。二十二岁,遭遇生平大恨,剑意大转,剑术已经脱出了六道门的臼巢,自成一家。这样的剑术,他岂能体悟?”
Q% i! g9 k9 ^! {, U0 C- p( D/ L 我这才明白当阳生的意思,他出身苦寒,受尽人间之苦,他的剑术里,掺杂着他的所有情感体悟,是由他独特的人生经历历练出来的,带有极强的自主性。虽然不是说无法传授,但起码继承者要有与他相差不远的人生历练,才能体悟剑意。- ~$ L3 ]# U/ t: ~# r4 C1 s. n: w
小小与当阳生出身迥然不同,那是真的身娇肉贵,虽然经历了国破家亡失亲之痛,却不解世间求生,挣扎自强之苦。" v( d2 K/ T, n9 F3 E9 O0 I
当阳生一指小小,冷冷的说:“我这剑术,修习的人必得有坚忍不拔的耐力,最要紧的却是专心一志,除却剑道之外,别无杂念——你看他,眼神里有的,是权谋算计;骨子里积的,是贪欲功利,根本就不是那块材料。”
, Z) a; {/ D( u- w- K# g 小小的出身,已然决定了权谋之术乃是他固有的本性,除非将他整个拆散,把所有零件清洗一遍再拼装过,才有可能去掉。否则就算我半点也不教,他自身也有意会。
$ V. |* u% v( O 再说贪欲功利,那就更是他的本性了。
$ U3 j' l2 E; k) ?9 q 当阳生剑术高绝,我只道有他教导,小小纵然成不了绝世高手,在这乱世里自保却有余暇,所以才想方设法,费尽心机的与他许下约定,想让小小拜他为师。
* V! [; j- w, J 现在这种情况,却又算什么?我一番谋算,难道尽付了流水?$ I8 d7 J( i4 S8 U
因为当阳生的话,小小脸色发青,刚才在当阳生的剑气杀意威逼之下,他都只是身体僵硬紧绷,此时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的簌簌发抖,带着股说不出意味的哀伤,怔怔的看着我,颤声叫道:“二哥……”
* T) \5 j7 }! U- c 这样的时局,我们都很清楚,小小要活下去,有智谋有心机那是应当的。智谋与心机之外,必然需要的,却是他自身的武力。
$ x2 q1 x0 ]0 O' R! C/ { 不管他想收服南面的四十万禁军,还是想跟着我和慧生游走江湖,他都必须拥有足以自保其身的武力。* L' g$ n# c7 I$ E6 D4 l$ o
在战乱年代,还有什么比自身的武力强横更实在的?9 A# V& o3 F" \4 ^. z
管鬼祖走进屋来问:“行过师礼没有?”
/ u) K' @( d* i$ w 除了当阳生给管鬼祖递过去一个眼神外,我们都没有回答。我心头冰凉,心思百转,目光落在管鬼祖身上,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脱口叫道:“有了!”0 t q( e, Q) ?# n! h- t5 h
管鬼祖被我的目光逼得吓了一跳,莫名其妙的问:“什么有了?”4 V' Z' M3 s8 g$ p4 ^2 {) o
我笑了起来:“天赐,我听说武艺高强,内力精纯的人,可以用自身的真气替内力修习还未入门的人打通经络,调整骨骼,使其在武功修行上突飞猛进,一日千里是吗?”
+ B5 K1 L: B& }# x; f7 E* g 管鬼祖皱眉道:“人的体质,本来都是天地父母所赐,是有格定的。要靠外力把所有经络扩张,就像是要把一个人全身都揉碎了,重新捏和再造一遍,那跟用刀子把人一块块的割碎了再粘上有什么分别?何况人体有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十五络,一件一件的改造起来,最少也要用上三十五天,那样零碎的苦痛,足以把人痛死,谁受得起?”& N2 b. W$ w$ M$ U; X, g1 V) E
我被他说得冷汗淋漓,暗暗地叹气:原来,这些想当然的东西,是根本行不通的。8 x$ Q5 z5 Y! b" n2 H* F
“我不怕!”
* ^+ R: I6 n% U! g( o5 j& l# q 这声音清脆响亮,正是小小。1 W; h5 Q' x9 h
小小甩开我的手,站直了身体,昂首挺胸,认真的看着我们,一字一顿的说:“我不怕!什么样的苦痛我都不怕!”7 X8 ] f0 ^, Z
“小弟?”* o4 u- ~9 J5 d# M
众人愕然,小小的表情却绝不是在开玩笑,他的目光从我和管鬼祖、当阳生三人身上掠过,坚定的说:“我想学武,我要学武!”
" p* \/ H) C& E 他的神色肃穆,这一刻里,我们竟是谁也无法怀疑他内心的决心,都相信他必然能吃得下这个苦。
8 y" b/ \, r4 _! X5 B7 l 管鬼祖皱眉:“就算有内力高强的人,也还有许多珍奇异药,内外相辅,才能改造经络。就算你能吃得苦,受得痛,那些奇珍异药,连旧朝的太医院都不可能齐全。比如说锤炼足太阳膀胱经要用的‘玉精’就是自西元玉龙雪山的雪雕脑中取出的特产,旧朝与西元断交二十几年,这种西元的稀世珍宝绝不会有。”
4 z# Q& z* @: ^' G0 b! @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忍出口:“此法虽然快捷,其实凶险万分。以他的体质来说,九死一生,还有半成可能,因为导引不当而致一身瘫软。”
2 K4 t" x/ P1 f8 F2 q0 L 这个风险,也委实太大了。
* G( J- q: C* R6 D# D; g3 @* \3 K5 k 小小,你要怎么选择?是冒这样大的风险,去追寻你梦想的王霸之业,还是照着你母亲和我的意愿,一生平平常常,安安稳稳的做个凡人,娶妻生子,延续邓氏香烟?
7 i: h) ^" q! ?% E 小小脸上的神色瞬息万变,眼里光彩波动,久久,他抬起头来,已是一脸决然,一双眼看着我,却是说不出的哀怜恳求。
' r8 U6 O3 E- |5 ]$ E- u( ?' \3 | 我一震,放开他的手,他立即抓住我的衣袖,拉得紧紧的,虽然不说话,嘴唇却已被他咬得发白。+ K2 j1 E+ R! k- s4 X( i! h* Y
我闭了闭眼,定了定神,才直直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转向当阳生:“当阳兄,如果他能够疏通全身经脉,能够跟你学剑么?”
' t( w7 z5 X; s7 Z# a 当阳生面色微动,顿了顿才说:“ 假如他真的能够疏通全身经脉,学起武功来可以事半功倍,自然能够随我学剑——到时候,就算他领悟不出我的剑道,也可以凭着基本功自行揣摩,或许可以别具一格。”% C! O% U/ S8 P% \+ q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定定的看着小小,声音竟然有些喑哑,慢慢地说:“小小,我们来试试吧!假如天意助你,那么,不出十天,必会有个可以掌握药材的机会摆在我或者是天赐面前!假如天不助你,那么,你就息了心中之念,从此以后,做个江湖闲人。”
" o o/ X/ M! R2 C 众皆愕然,不解我这话从何说起。慧生却微一皱眉,若有所悟,脸色大变。8 { ?6 l( M( z& ^4 X* P
“好。”
+ _) Z% j( \; b* @ 我握紧拳头,看了一眼面带忧色,却静默不语的慧生,低声吩咐小小去行拜师大礼。
" o( u. k- e3 w. e# F, [3 N* B 当阳生面色紧绷,沉着脸受了小小的大礼,目光却看着我,对小小说:“今日你入我门下,却有三件事要跟你说清楚。”4 g7 ]2 S; |( J2 q) D5 P1 E& d
小小垂首恭立,肃容说道:“谨听师父教诲。”
2 U' Z6 ?1 B; `7 R3 d! ? “不必叫我师父。”当阳生的声调冰冷:“我是因为和你那‘哥哥’有约,才教你武功,但你非我道中人,继承不了我的剑道。我只教你武功,却不是你的师父。”
& Y' l- I3 [& @% j% Y 小小的脸色一白,显然大受打击,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应了一声:“是,先生。”
# J5 m& Q& G$ |4 ~1 [. |, A, z8 J “第二,你的身份来历,我不追究,但你的家人欠天下人的债,血还不清,你日后不管任何时候,都不得说出教你武功的人是我。”& ~ s* _1 R$ k2 c
当阳生这句话一出,连我也不禁心中一冷,旋即苦笑:当阳生虽然不通俗务,但练剑练到他那种地步的,自然有副好眼睛,小小与他相抗时的气度,太也不凡,他只要稍微联想一下我们的来历,猜出小小大致的身份,并不困难。9 X* @6 ?- D7 p: F% N
“三,我虽然出身六道门,但教你武功,纯粹是我个人的私事,和六道门毫无关系,你不得借六道门的名义招摇惹事。”
, k* J- E+ Z: B! ` 小小微微点头,当阳生目中利光一闪,突然起身,左手袍袖一拂,一阵寒风从我们身边掠过。寒风过后,桌上那只薄胎青瓷茶壶突然发出一声“咯”的龟裂声,这一声之后,跟着就是初慢后急的一串“咯啦啦”“当当当”的脆响。
3 b5 }* ]! h, @$ |$ Y% [# d 那完整无缺的茶壶,就在这一串清脆动听,却使人惊心的响声里井然有序的碎成了一堆大小相差无几的碎片,在我们眼前如同电影的慢镜头一样,缓缓的倒在桌上。
+ E. ]. m9 X* g 当阳生神色不动,心气安定,就这样平平淡淡的看着小小,缓缓的说:“若有一天,你敢对六道门生出什么牵衣扯带的念头,不管你身在何方,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2 Y5 t7 ~. ^" r) ^/ n' T2 x3 s- G 他这样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比他厉声疾色时,更叫人心里害怕。% J k! b/ b5 L7 [! y9 q
小小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大声应道:“是。先生!”
8 b4 ]( N. Q% h: { 我也骇然一惊,背脊涔涔的出了一层冷汗。当阳生的眼睛毫无感情的转过来,注视着我:“你的确有些诡计,我看不穿你心里的谋算,但不管你准备要天赐做什么,若是对天赐不利,亦如此壶。”
( b1 d+ r5 V+ g+ p 我挑了挑眉,朗声笑了起来:“我对天赐如何,当阳兄何不拭目以待?你袖里剑气虽利,我留随却无所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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