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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药大男孩

★已收录★ 《流水·天涯》BY 张尽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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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46: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四章 真烈心3 `7 W0 H/ ^7 _  O5 N6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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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里让我想不通……”雷律方点了点头,慢慢的说:“没有内鬼,引不来外贼。在安都未破,众官被主公越级提拔之前,贺宽仅是城安衙长史的手下,权力不大,威势不重,人也仅是中人之资,可凭什么晁视就盯上他,助他上爬,直至他成为城安衙佐官,再升任城安衙府台?”
/ Q# v7 E# e0 h  而且贺宽上午还是好好的,下午就变了,那他发现妻儿老小被抓应是在午时到未时之间,然后才来诱我去乐康巷。这至长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段里,如果没有内应,谁能把他的妻儿老小十一口全部抓到乐康巷,却不惊动旁人,露半点风声? $ P+ N0 D; K& ^( q: L/ A5 f4 r) p
  张天诧异无比:“贺家有内奸?”- V# z7 k4 N+ }4 V' w2 A3 R3 e# l
  “正是,贺家的老小可都平安救出来了?”
( G: B2 N* C$ A  “当然,贺宽的一妻四妾,老父老母,儿子女儿一共十一人,毫发无伤的从十六连窑救出来了。”
; B5 A) X) y( t/ n5 ^" N+ ?  “看来这掳人者对贺家还有几分情义,贺宽成事不足,使他们的计划尽付流水,他居然没有杀伤贺家人泄愤。”$ P8 m: r1 a1 U' g
  我只是出言诈骗宫时略,严刑拷打逼供的事,我是做不出来的,一时间想不通从贺府掳人到乐康巷的缘由,便招来笔录师爷找出一张城北的地图,和张天凑在一起仔细端详。
+ Z9 @3 u8 {  i- Y  H  雷律方沉吟道:“我们假设是因为两年前致远侯闻是真被囚,致远侯府的人外逃,才会潜入贺府,那么,我们可以从贺府这两年里新进的人开始排查……”
' c3 v/ E* Z, i8 G  我点头赞成:“雷大人,刑侦问案,是你的长处,这贺府的人应该怎么审理,你照办就是,我和张兄在旁听审就好。”/ q. z# l+ x/ P
  为了防止贺家的仆役佣妇互相串供,雷律方吩咐将各人分隔开来问讯,首先带上来的是贺府大总管。% ], B0 B8 }# M, j/ M
  这毕竟是雷律方的专职,他处理起来可比我这半调子强多了,从传人到问讯,一应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_1 `. `9 v# U2 d/ d6 i
  我和张天偶尔听上两句,主要却在想地图上传达出来的讯息。, a# a0 O; Z% s$ F
  从地图上看,旧朝的致远侯府与城北只有两条街的隔离。贺宽的府第位于城北的东南向,直线看来离致远侯府是很近,但由于城北没有好好规划,构建不合理,有很多死巷,就道路来算反而是众城北官员里离致远侯府较远的府第。
" X! n$ }1 `( C' Q' j! a4 f( ?! g  Y  张天轻轻的敲着地图:“潜在贺府的人,必定身负武功,所以从致远侯府出来后飞檐走壁,直入城北,才选中了贺府。”
* i! Y( W* h. A7 V2 a: |0 X  a  b  “所以我们可以因此而再作两个假设:一,此人当时入城北,必是被人追杀,匆忙逃窜。安定的时候,再怎么样的高手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施展轻功飞檐走壁;二,此人对闻是真一派的人来说,身份极其特殊。所以晁视才会在致远侯被囚一年后混到贺宽身边,以图与其接近——或者是保护?”' S! M4 S0 Y+ b6 F
  “下官以为,潜在贺府里的人,必然躲藏在深闺内院之中,否则晁视不必如此谨慎。”
6 [  |! V9 g4 }. V  B1 C  雷律方摒退了贺府总管,听到我和张天的讨论,插嘴进来。2 U( n: L& V( _. y- N( |/ M
  我也有些苦恼:“深闺内院,不止有夫人姨娘,太太小姐,身份稍高的大丫头也是等闲不出内院的,也不好确定。”
$ `/ q1 X, b5 n/ H6 C( d! D  听那贺府总管的供词,贺宽在两年前的八月,娶了三姨娘;十月娶了四姨娘,再加上她们各自的四名贴身使女,一共十人,要查起来也难。
5 V3 S3 L& e! O: J  雷律方点头:“贺府总管是一府管事,算经过历练,掏话不容易。贺府发生的事从他嘴里听来,都必定经过修饰,光听他的没用。”
) m4 p; J& a  y- R! _, I  他说着投签下令将贺府的守门人带进来,贺府也算深宅高苑,两个门房一守夜,一值日。先传进大堂来问话的是守夜的门房。. e! n% v# h4 u2 Y! r
  大户人家的生活作息有统一时制,关门落栓熄灯都有专人督促,守夜的门房在各院各房都休息后还要夜巡,防小偷,也防火烛不慎走水。一府的夜里,如果有什么异动,这巡夜的门房是最清楚的。
0 j' Y6 ^* @5 d# c' E6 X5 s% ~  雷律方细细的盘问贺府在城破以后夜里的情况;“贺府每日戌时关门落栓,自安都城破以来,可有人夜里出过府?”' {1 }+ S* G/ P
  “有的。元军入城的那晚,禧院的四姨娘受了惊吓,心虚惊动,被老爷后连夜送去福泽神堂祈福养病了,昨天才回的大宅。”9 q# J% K* V6 i1 U: R3 g8 K
  我笑了起来:“心惊需要静养,福泽神堂是城安衙在城北禁市以后,唯一允许百姓前去朝拜的神庙,香火极盛,人声鼎沸,哪是养病的所在?”6 A+ }% J  N" x8 Z7 \
  那门房一僵,不知所措,雷律方微微一笑,温言问道:“听说贺大人置了外宅,想必那外宅就在福泽神堂旁边了?”
; o7 q( B! f4 |7 C1 x% A0 ?4 o  福泽神堂香火旺盛,人来人往,没个定数,碰到人力不足的时候,上香求神的人就更多了。贺宽那四姨娘置办的外宅,选中了这么个好地方,只要有一座稍大的宅院,别说是藏三五十人,就百八十个也不会招人注目。
+ i. F$ G5 V; S9 ]9 r2 K% }  C' v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福泽神堂背倚致远侯府,前瞻城北司衙,与贺府相距不远,更有一条直线通往乐康巷后巷的马路!假如顺着那条马路,不奔乐康巷,岔入小道,穿巷过街,就可以直出城北!
' I$ A" R( h% L* \% @6 P  那门房神色尴尬,不敢搭话,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将意思表露得很清楚了。雷律方将其摒退,叹道:“当日纳妾的酒宴,我也去了。听说四姨娘本是贺宽寡居的表妹,却怎么会与旧朝致远侯搭上关系?”* c# k2 S2 T% R- B2 {2 u
  我打定主意:“先把贺大人请过来问问……那是他的外宅,允许百姓去福泽神堂朝拜,也是他的政令,他应该心里有数吧!”
$ W, D8 Y7 I" q  贺宽神色憔悴,双眼尽是血丝,走进大堂行了一礼,脸上肌肉抽动,哽咽着喊了一声:“大人……”
4 m& n1 S# u) N3 Q3 n$ U0 F  就泣不成声。) R+ ]) W& w; X5 e
  我想起中午的时候我们还同锅吃饭,到了晚上情势却已演变至此,也不禁黯然神伤,叹道:“贺大人,如果是按旧朝律制,官员谋逆,比照百姓罪加一等,株连十族……”; h7 p8 n! j  a8 p
  “大人,下官实在没有谋逆之心,这都是为人所迫……大人您要明鉴啊!”" F; P, R6 \  M% v
  贺宽嘶声大叫,叩地有声,鲜血流得满面都是。我心头沉重,慢慢的说:“贺大人,你将百姓视如草芥,对治下子民于情有负,于职有亏,于理有愧,于法有违;难逃法责啊!”6 M* f6 L/ z7 s7 D  w5 k7 c
  贺宽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我不愿再看一眼的地步。我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压下心头的情绪,示意衙役也给贺宽也送上一杯。- k+ _* U1 U* K  O% K6 m
  等贺宽把茶水喝完,我才开口询问:“贺大人,贵府的四姨娘到底出自何方,叫什么名字?她真的是你的远房表妹,她守寡之前的夫家是哪家?你那外宅是谁在打理?”
5 ]% [$ v0 n5 d  贺宽的神思显然有些混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啊了一声,居然有丝戒备之色。8 }# b& n  w7 |
  我在他犹豫的瞬间淡淡的说:“贺大人,你若如实说出所知的实情,说不定我还有办法救贺家的满门,否则的话,明日午时,贺府满门尽数绑赴乐康巷,开刀问斩,几位姨娘照样难逃一死,有何益处?”
; @6 P& A: J+ j  贺宽颓然坐倒,嘶声道:“老四不是我的表妹,两年前七月末的晚上,她受伤躲进了我房中,自称夫家经营当铺,因为收了八皇子府的典当,被八皇子一怒之下抄了,她是趁乱逃出来的。尹氏养了两个月的伤,与下官许下婚约。伤好后以下官远房表妹的身份嫁入贺府,直到现在。她姓尹,小字‘誓贞’。那外宅全是她在打理,有时她也调曹示过去帮忙。”; Y$ g$ [+ Y# ~. d2 k& z4 j
  “与闻是真同名的两字吗?”
8 y4 d1 \9 O. I* s8 r7 w! s$ C  “不是,是誓言的誓,贞洁的贞。”$ b) U% W% Z* I- E" y3 X9 P
  尹誓贞?十之八九她就是致远侯府的人了,而且她名字发音竟与闻是真相同,半点也不避讳,那必是闻是真极为亲近倚赖,身份非同一般的人,是姐妹还是妻妾?/ |3 C3 @" L$ L, Y9 Y9 d# S
  雷律方伸手去拿签令,就想吩咐拿人。我抬手制止:“我们不知她的武功高低,还是防着别出打草惊蛇的纰漏,将她引进大堂来由张将军出手拿捕最保险。”$ O2 h* X; q' S# g/ e8 \
  张天立即示意衙役与他的手下加强戒备,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也暗自留神,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是不愿意落入阴沟里翻船的这一俗套的。2 U- |4 z8 Y& g4 A8 j' o- [
  一声通传,大堂衙门亭亭走进一人,尹誓贞一身石榴色的长裙,身形纤巧,飘然袅娜,有十五六岁少女的楚楚风姿,二十岁娇艳的容貌,三十岁婉约的柔情,通身的风华比起慧生来更胜几分灵秀,难怪能使贺宽色授魂予,在八皇子的淫威下偷藏娇客,她俯身下拜,声音柔媚婉转:“拜见大人。”
- j- W, t! _& z. m/ i  “尹夫人?或者说,本官应该称你一声闻夫人?”
8 y( f0 A! J& N! ~+ q( `2 c  尹誓贞婉然抬头,那一张皓洁如玉,娇艳如花的面庞在大堂幽暗的烛火下了一照,刹那间似乎使整个人大堂都明亮起来,众人都不禁的呆了一下。
$ U9 s) C+ y5 `( g  她看着我,眨眨如水明眸,迷惑之意形于容色:“大人,您这是何意?”
- v) r$ W# r/ p6 Y6 X  我哈哈大笑,弹指道:“闻夫人,虽然晁视为了护卫你想尽方法,宫时略先生也铁骨铮铮,但他寻来的那群江湖中人却也不见得同样地高风亮节,他们不明你的底细,但知道你出身于致远侯府一事,对本官来说就足够了!”; I' [* P$ b0 {; }
  贺宽恍然大悟,嘶声怒叫:“原来是你!原来是你挟持了我的妻儿老小……你这贱人,我待你不溥,你竟恩将仇报……”0 c) F2 r1 H" |
  旁边的衙役赶紧拖住贺宽,捂住他的嘴,推到大堂的角落里。2 w1 O5 |3 z! Y& v7 K) A
  手执水火棍的衙役和腰刀出鞘的卫士把尹誓贞包围着,可众人面对着这么娇柔美丽,婉约妩媚的女子,未得我的命令,竟都有些不忍心出手拿她。; W& q. c% g1 k" O1 B  @# O5 Y) D- P
  尹誓贞面色大变,苦笑道:“我来这刑衙大堂,虽知身份之秘恐怕难保,但总存了一丝侥幸心理……”
" M) v# ?3 n! L  我心生警觉,双手一托,把刑案向前一推,往旁边滚倒。翻滚中我不知大堂中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一窜夺夺夺……铁器钉上了木板的声响和一阵呼喝。
2 u/ v$ w% |+ a" t# D2 W7 f  等我站起身来,先看到的是案面上钉着的数支发针,要是我闪得不快,那发针此时就扎在我和雷律方身上了。再往前看,赫然有条手臂在掉在血泊里,五根纤长柔美的手指犹自微微痉挛。
+ Q- z, k" n4 O7 o' w, t9 ?& m  我倒抽了口凉气,移开目光,看向被张天踩着,已然昏倒在地的尹誓贞,脱口问道:“张兄,你会点穴止血吗?帮她把伤口的血止了。”
" ]3 X5 b# }, r, b0 d6 K) x  张天应了一声,拂手点了尹誓贞的二十几处穴道,这才松开脚。# r4 d5 b1 X# d- T" e* j2 l* t0 r+ W
  “她伤得怎样?”: F, f, W0 f& v1 G4 H
  张天吐了口气:“这女人一身轻功迅捷无比,却连临身的刀棒都不躲闪,一心往你那厢扑去,除去被我砍了一条左臂,右腿和后背也中了两棍,腿骨已断,胁骨也断了两根,好在脊梁没断,一时间性命是没关系的了。”
2 N  P) O5 N. q& [, n" P% }  说话间,尹誓贞睁眼醒来,目光先有些涣散,旋即清醒,透出一股说不出的不甘怨恨。
$ y5 t; y$ M$ T% j% C  我有些不忍看她的惨况:“你把和我接近视为可以挟持我的一个机会,来做侥幸一博。如果你不做此想,早早逃出,料想以你的轻功,普通士兵也未必能捉住你。”1 X  W3 X8 s, Z$ J/ Z9 z. K1 p; j
  尹誓贞嘶声道:“我没料到你们竟将众人分开提审,使我一入大堂,毫无可趁之机,是我失策。”
. V9 x0 p) t+ O8 T( w$ ~+ q9 a  我算是救了雷律方一次,雷律方的审案方式也救了我一次。: @$ m% l) {6 W( C& I2 m
  我抹去额头的冷汗,感慨万端:“你两年前就已经脱出闻府,何必再来掺和这滩浑水?男人争强斗胜,与女子何干,你平平安安的当贺宽的四姨娘不好么?”
6 p* b. y; Q# ]4 P% Z* p  n7 m7 R  尹誓贞满脸都是因为伤口剧痛而流出的汗水,却不喊一声痛,听到我的话,凄然一笑:“不错,男人争强斗胜,总以为与女子无关,却不知凡天下女子,只要真情相对,总盼能与自己所爱的人同甘共苦,生死不离。无暇将自己的性命交给顺朝那昏庸无道的狗皇帝,却以我如不求生,便不能与他死同穴,结来生缘为胁,逼我逃离侯府。我总存着一线希望,盼生时有机会再见他一面。如今顺朝倾倒,他再也不必为了忠君而自囚于侯府,救他的时机是有了,却因我一时心急,导致计划不周,功败垂成,我……我……死不瞑目啊!”
) e" O' i: y/ ?  她的话声尖锐,几缕鲜血从她的口鼻中渗出,实有几分可怖。众人对这貌似柔弱,实则倔强刚烈的女子,也说不出是惊讶还是敬佩,都默不作声,整座大堂寂静一片。# l; n, J! y5 {. O3 `) p
  好一会儿我才说:“嘉凛将军求才若渴,以闻是真的才能如果归附,必得重用,你自能再与他生时相见。闻是真未必会明日死,你也不必如此悲观。”
: N- `8 e8 r* v  尹誓贞咯咯一笑,凄然道:“我是希望他臣服,性命无忧,可要他归附,却是难啊!”
! m4 N8 L# c% T" P& _  W! T  “有十八爷在,我倒觉得不难。”我微微一笑,拂袖道:“我敬闻是真是条汉子,也敬你是至情至性的女子,假如闻是真死了,我会完成你的心愿,将你和他合葬一处。把宫时略他们也葬在你们的坟侧。”  H; r  A+ W1 U, Z
  尹誓贞因痛苦而有几分扭曲的面庞一怔,眸中一片狂喜之色,突尔灿烂一笑,明艳无双,动人心魄。
* E4 x6 |& S2 x1 o- d* @' z, J  “若得如此,来生我必结草衔环,还报你的大恩。”/ Y5 W4 F7 M% c
  她说着轻轻一笑,柔情无限:“我本姓秦,誓贞之名,是无暇替我所取,墓碑之上,你千万莫要写错了。还有,我与无暇虽因世俗之事未及成礼,但彼此已经互许亲事,那墓碑上必要写明是夫妻之墓。”5 N0 G: [! s, I# F9 `# s* R2 L
  我点头应允,挥手示意衙役将她送走,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幽冥之事,向来缈茫,就连我这历经也魂魄转生的人也说不清楚,但在这时看到秦誓贞这般的痴狂,却还是惊心动魄。
+ A& Y, t! T$ z5 H2 @" g9 V  秦誓贞,情是真,情誓真,情誓贞,闻是真倒会起名字,起个名,就把秦誓贞这么个好女子勾得愿与他生死相依,魂魄相随。
: R; L& c$ \7 h  张天也不禁叹了口气:“能得秦誓贞这么好的女子真情相许,闻是真倒是好福气。”
3 d. `- E6 C2 |4 j  我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张兄是难得一见的英伟汉子,日后自然也会有似秦誓贞这样的好女子对你情真不悔,与你匹配。”2 l2 ^& H5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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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46: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章进退路" R, B0 l  D9 a: t8 r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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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贺宽、晁视、宫时略等人您准备怎么处理?”
( R. B  R1 T3 u& z1 }9 B  “他们正犯刑律,应该由你定案,你觉得呢?”7 I  k! X! U9 D0 p4 Q
  雷律方微微踌躇,突然间大礼拜倒,正色说道:“大人,下官有一事想盼您开恩!旧朝皇帝昏庸暴戾,刑制失度,凡谋逆者九族受累。此法残暴无仁,下官恳请您勿将此制用在今日之事上面。”
' ?. I! R1 z* q' o  我怔了怔,慢慢的问:“雷大人,你这是在替贺宽的家小求情,还是有请新朝废除株连酷刑的意愿?”
* N6 {2 s0 [4 O2 W# o+ r  雷律方额头冷汗淋漓,但还是抬起头来看着我,肃然道:“大人,民间尚有谚语‘一人做事一人当’,贺宽确实罪无可赦,可他的家小何其无辜?大人,您远见卓识,明辨是非,自然明白中是这二十几年来民生凋蔽是为旧朝的恶制所害,今新朝初立,宜万事宽待,与民休养,实在不能妄动杀戮。”7 E9 R/ l/ G5 M- Y# ?" f. R7 m
  我不能不对雷律方刮目相看,心里颇有几分欣慰:雷律方性格有刚硬之处,却又不是那类不知权变的呆子,城北司衙,毕竟还有可用之材。- M1 l1 v0 z, h  q$ z
  “雷大人请起!”2 _' U* f# l: |. P  K+ Z
  我微微一笑,认真的看着他:“新朝初立,刑律未定,关于罪、责、刑三宗刑律大事,雷大人心中如果有章程,可以写成廷报拿给我。新刑律的制定,可以参考旧朝刑律的善法,但旧朝诛连、刑讯等恶法,却可以摒弃。”
8 _& Q) d5 R& _( K  雷律方欣喜若狂,满面春风的应了一声。我正想跟他讨论怎么处理晁视,突然听到外面一片喧哗,张天反射式的握紧了腰刀,吩咐手下:“出去看看是什么人在闹事?”5 f8 s0 y0 d, A! n
  我耳听那喧哗越来越近,停在了城北司衙广场前,竟是一片哭声,心头一凛:莫不是乐康巷的事才压下,哪里又出乱子了?
! l! v* p+ a+ I" f5 j  正惴惴不安的等着回报,就见刑衙司的庭院里急冲冲的奔进一人,正是孔艺荐给我当亲随的小弟子孔德立。
& p! `4 P7 @! m& A5 k; z  孔德跑得比通传的衙役还快,刑衙大堂的衙役不知他是谁,就将他拦在了门口。% `! ~, @/ I# X5 O5 C7 M5 s4 y
  孔德立气喘吁吁,双眼通红,也不管自己被人拦着,就冲我叫道:“大人,不好了……”! D) e: `  o* H- b
  我心里格登一下,问道:“出什么事了?”3 _6 _# j# t" u2 j( T
  “家师故去,引得他的一群故交老友群情激昂,现在抬着家师的遗体来城北司衙广场……”! t) Y) p; @# r- y6 D# q+ |
  “啊——”( _/ X( J7 K' k) x9 h
  耳中却得孔德立急声解释:“大人走后,家师立即派人去请他的所有好友,要他们将自己有影响力的亲友子弟都带来商讨城北疫情……家师本来就身体虚弱,架不住辛劳,在得到诸位耆老尽力帮助官府控制疫情的承诺后,就故去了……”5 [5 R: L- P! V; N& F/ H
  这么说,竟是因为我的请托,这位老师傅被生生的累死了!
4 a" `* K+ q- B. |+ X  我呆若木鸡,向城北司衙广场走去的脚步竟有些飘飘浮浮的,踏不着实地。- W# L$ K' m1 H4 X- ^/ B
  司衙广场外领头的是一群耆老,跟在他们身后的却是他们各自的门人弟子,亲朋好友,黑压压的足有千人,我的眼睛却只见到被众人放在最前面的门板上静静的躺着的老人。
6 g' V, m) }8 U5 o  老人的头发花白篷乱,青白的脸上没有死不瞑目的憾恨,亦无含笑九泉的欣慰,只是那脸上的皱纹里固定着死亡的悲凉。
% r7 g! }% f5 L; v+ Z# \  我弯腰蹲下,忍不住伸出手去,老人的身体犹带余温,尚未僵硬,使得我在明知绝无意义的情况下叫了一声:“孔伯伯——”/ P$ S9 t7 H1 S* q: q& }2 E2 k) {$ D
  身周一片喧嚣,似乎是雷律方等城北司衙的官员正在安抚百姓,也有什么人在安慰我。
- U4 C/ F" E0 s* {& T' ]* p  只是此时我身体有些麻木,不是伤痛,不是悲哀,不是愤恨,只是负疚亏欠:孔老师傅,其实我骗了你!我骗你的时候,出于大局的考量,可我没想到,这一骗,会害你丢了性命!
& a$ O7 S9 U; D9 }+ m' K  我连喊你“孔伯伯”的起因,都是存着利用你,借你的声名保全自己的心思。2 H. g8 @7 n7 b
  那些为了保护我而死的护卫,他们多少还有责任在身,但他们为我付出的性命已经令我无法报答;你这原本毫无责任,纯粹是为了情义才奔波劳碌,乃至因我而殒命的人,却又叫我怎么承受这份恩情?
2 c" h" }6 h# o6 R: ?% S" B5 \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抬起头来,对身边的静默有些恍惚,怔怔的问:“你们想怎样?”
- A: d# u' u% s$ A1 p( C: K  与我目光相对的一名老者脸上老泪横流,声音沙哑:“老孔虽然近年来身体不好,可年纪也不算太大,要不是有人捣鬼,他也不会去这么早……他的遗愿我们会尽力,可害死他和乐康巷数百条人命的罪魁祸首,请大人您一定要交出来,给死去的人偿命。”
! P3 v+ T/ |$ S) U- A2 ?; i1 [7 @# l  “好——”: q# U8 U5 w2 N) w6 ?
  我轻轻放下孔艺的手,转身向刑衙司走去。
, n9 p. X  {& a5 B  张天护着我走进衙门,低声问道:“你真的要把晁视和宫时略交出去?杀了这两人,闻是真一派的人可就全都得杀了。”
, g, f3 h" t- y) d, m+ E/ Q  “他们留着,才能劝降闻是真。乐康巷的事,让贺宽出去……”$ }/ n3 d- F2 K0 y
  张天一愣,雷律方也愣住了。( h# _' P% B+ u
  我胸口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着,压得心腹内憋闷无比,说话的声音冰冷遥远,仿佛不是自己的嘴发出的:“用一个城北司衙分衙的府台,可比晁视和宫时略加起来有分量多了。”; D; _- S. ?) c" G  N, |
  贺宽自从事败,就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可真到了这种时候将他押出来,他听到衙门外的声音,却还是吓得丑态毕露,哀哀乞怜。  V) N- B0 t# c5 }! E( \5 g# _
  我走到他面前,摒开扶持他的衙役,慢慢地说:“贺宽,你死,我不抄没贺府的家财,保你满门老小一生平安,衣食无忧。”3 I/ q2 _7 v; i# `7 U) R
  贺宽愕然,我的身体有些麻木,全身针扎般的不适,语气却依然平静清冷:“司衙广场上来的是城北的耆老。他们要一个为乐康巷无辜死去的百姓赔命的罪人,更需要一个可以对城北瘟疫流毒作出交待的城北司衙官员……”
! k: i5 ]* b. F3 V  雷律方本来站在我身边,听到我说的话,全身一悸,竟不自觉的退了小半步。
7 U$ Z1 ]1 m+ U% ~  贺宽迷惑不解的看着我:“大人,您是什么意思?”* L6 l- r4 U; Y; Y' r
  我一字一顿的说:“你出去,向城北司衙广场外的耆老承认自己对新朝不满,所以串通了旧朝的某些遗臣在安河里投放瘟毒,主使他人挑拨百姓作乱——”, h4 H7 b4 k) V; f" g' R
  贺宽为救家人而假传政令,压迫乐康巷百姓作乱,虽然也与乱事有关,但在实际上,他也算是受害者;至于瘟疫的流行,更是纯粹的天灾人祸,与他半点关系也搭不上。! l; V2 v2 J* R3 ?" D
  贺宽假传政令,导致无辜百姓含恨惨死,若论罪行,判他死刑并不为过,可现在我要他认的罪,却的的确确是在冤枉贺宽!
6 s% ?4 ~) [  f) Z  Q0 `% k  可城北的瘟疫爆发,死亡数太大,需要一个民众泄愤平怨的渠道;乐康巷作乱,主谋者既然不能拿出来明正典刑,就更需要一个替死鬼出来扛下主使阴谋叛乱的罪名。5 p! l. a' S0 `. n
  就城北目前摇摇欲坠的政局来说,用一个身处高位的官员的性命来平衡政局,安抚百姓,无疑是最快捷、最简便、最彻底的方法。
; S7 D7 M# X: u$ {  Z- v' Z' l  可这样的权谋,却是又是何等的血腥,何等的残酷?2 |+ Y7 N/ E' Y) l
  惊怒、愤慨、痛恨……种种情绪在贺宽眼底闪过,最后变成一股平静的悲凉——他也是在官场中多年打滚的人,资质再平庸,也具备应有的慧根。
% {/ [+ W- S2 g" f8 ^  “大人,您真的保我家小平安,衣食无忧?”* R! c4 d' I! T4 b- }1 Y8 {
  “以昆仑神之名立誓,留随此言若虚,生为世所弃,死不得渡昆仑神海!”
- F* k# M* i5 E6 q) a; F  后脑丝丝的隐痛,我极力压制这股不适,眼看着雷律方和一队行刑差官将贺宽押出刑衙司的大门,心里一片茫然。
9 ?! {1 l+ r9 |/ ^. |; Y  “留随兄弟……”张天叹了口气,挽着我往里走:“政治权谋,本来就是这样,你是聪敏明事的人,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再想……贺宽本就该死,用什么罪名死都一样是丢命,绝不委屈。但能用他一时的名声,保全贺家老小以及闻氏一派,也算他死得值。”, G' i- y! C5 l7 e, d0 G
  这样的安慰,鲜血淋漓,由不得我惨然苦笑,却无言相对,怔忡的听着城北司衙广场外突然的寂静和突然的鼎沸喧嚣。寂静,是百姓在听贺宽认罪;喧嚣,是百姓听后的愤怒反应。# [8 A- p5 s" e  s4 D# \' z
  贺宽认罪之后,就要送去与司衙广场隔了两条井字街的牌楼刑场处斩,本来激愤的人声应该随着犯人去刑场而远离平静,可外面那杂乱难辩其意的声音里,语调内蕴的怨恨愤怒却喷薄而出。9 E9 K  M9 l. C# u' k: y
  我心里一动,甩开张天,向刑衙司的大门奔去。( J0 G; B. L. r5 [, _% i
  “阿随,你去干什么?”
+ F3 F) W8 ^# a( n  张天后发先至,扣住我的肩膀。4 i: }3 |# j) \4 i) Q. b3 Y% k( Z
  “听声音外面的情况有些失控……”
$ U7 R' [8 G, u+ }0 ^1 Q( ~  “就算再有乱事,也有我的手下镇压。难道这城北司衙七分衙的官吏尽是吃饱饭的?就算他们不行,连会和司莫也小有手段。阿随,你是十八爷的兄弟,身份贵重,就算城北都平了,你也不能有丝毫闪失!”
% k. x5 O3 e* `  B/ Y  我气急,偏偏张天一身武力远胜于我,我的肩膀被他一扣,竟是全身受制,无法移动。
7 S% V8 b7 d' I  张天一手制着我,一面吩咐手下召集军队应变。我知道自己无法出去,也不再强争,招来两名衙役令他们出去探查情况。
# K4 m, J# [! k( p  “大人,外面的百姓乱成一团,据说他们听到贺宽认罪,就情绪激动,一拥而上的扑打贺宽。把雷大人他们都挤到外围来了,现在里面的情况不知怎样。雷大人他们正调集城北司衙的衙役努力平息骚乱……”
8 i* S9 R, o% Z! ?8 A  “刑衙司的衙役也立即去帮忙!”  i( n  v4 w" B1 g# K: T
  这种民众普遍情绪失控的场面,最容易出事,一个不好,又会引发类似于乐康巷的乱事,我困坐刑衙,急得眼冒金星,太阳穴突突剧跳。
0 g+ ?' K, p+ D1 H  等待的时间漫长难耐,等到外面的骚乱渐缓,才有闹得灰头土脸的衙役回来报告:“大人,外面的骚乱的百姓,大部分已经被驱散了……”
0 z+ N% ^4 I- i; {5 w0 _0 p  “百姓可有死伤?”5 P6 B- u( e, J6 }, q+ a  B# ~
  “死的没有,伤的就难说了,混乱中也难算数。”
6 x, m$ b, t- \) {$ y7 C  群情鼎沸的时刻,想不受伤,是没有可能的,没有因为拥挤踩死人已经是万幸了。我舒了口气,这才想起动乱的源头,心里一惊:“贺宽呢?”. l/ T  g2 U- m3 q% v
  那衙役抖了一下,结结巴巴的回答:“没……没……没了!”5 U- \* w  b. @! h' L7 K
  张天又惊又怒,喝道:“饭桶!连个死刑犯都看不住……”. z/ F8 g! }! Y) {7 X  k
  我却从那衙役的脸色里看出别样的意思,一阵恶寒,伸手止住张天的怒骂:“说清楚些——怎么没了?”6 u% x9 V/ _! n2 X
  那衙役喉头咕嘟一声,似乎在强压呕吐:“贺宽被暴民打死了,雷大人正率人寻他的遗体……”
/ z( c1 O0 F! e7 d  原来“没了”,竟是这个意思!! ~8 \/ i; i9 C* f, c4 V' ^1 j. O
  我喉头一哽,疾步而出,这次张天没有拦我,只是跟着我一起奔出刑衙司的大门。$ E) N, L4 M/ `9 Q
  司衙广场的百姓已经被衙役驱散,强制遣返,连孔艺老师傅的遗体也都抬走了。9 e7 I5 U7 [* [1 a2 F1 U) `
  空旷的广场上留下的只有城北司衙的衙役和连会、司莫等二十几名轮值的官吏,他们见我出来,纷纷过来见礼,我简言抚慰过了,问一旁的雷律方:“雷大人,你有没有伤到?”
1 ^3 x; ]/ J3 w- }* ?. F  “谢大人关怀,下官并无损伤,只是贺宽——”
' Q& ~( \9 g2 R0 O6 y7 Q7 N  雷律方衣冠凌乱的走过来,虽然面色如常,眸里却隐有同情悲怜之色,摆了摆手,他身后的衙役把几只撮箕摆在离我十几米的地方,松油火把的昏黄光芒混着清冷的月光照在撮箕上,晦暗的光影斑驳陆离,一股掺杂着血腥的臭味扑鼻而来。/ a# X, t  r, b+ R/ N& m
  “雷大人——”
8 G: h5 d) I" x$ E+ Q  我声音发涩,想问什么又没问出声,其实根本不用问,我也知道那撮箕上偶见碎骨的“东西”是什么。
6 N8 V2 f4 y  Q" a& U  “哇——”
+ K& |: Q" x* h  我恶心欲吐,但身边几名官员的反应比我快了两拍,使我神智一清,硬生生的将所有厌恶压了下去,冷冰冰的说:“将贺宽的遗——遗体送到乐康巷去火化了!”6 J5 I$ q/ ~* D1 V, @. X7 b7 a
  贺宽今日之死,才真的应了那句“尸骨无存”的话。
& b3 i9 U4 h( S- G: U+ a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空了,指尖的颤抖连我自己都感觉到太过剧烈,我握紧拳头,垂下袍袖,声音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冷静:“你们吐完了?”+ P6 _- d* e3 Q4 W8 V1 W" j; t
  广场上一片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声音,衬得这广场更加的宽阔,更加的寂寥,更加的冷清,也更加的肃杀。: P' x1 K/ m. b; W! r+ s0 B
  “贺宽的下场,你们都看到了?”
" F$ ^$ v2 I9 N" Y8 ?0 B" X  无人回应,好一会儿,雷律方才低声说:“民意不可违,下官明白了。”
7 Q% Z; y$ k* }, u$ I& o+ g  “那就好。”$ }9 l$ Z6 L, c+ j7 K
  我点点头,摆手道:“为官尽职尽责的道理,诸位都心里明白,也不用本官赘述了。天晚了,除去轮值的官员,该散的都散了吧。”; V8 Z4 K% v5 x
  我不走,众官却哪里敢先走,连会抢前一步领路,我问明了路径,便道:“我既然夜宿,就要辛苦你和休成留守,你回司衙府台去吧。”
% [: E$ t+ g* s  连会犹豫一下,应声而退,我再看着张天:“将军,正值多事之秋,夜里巡逻等事宜还要再慎重一些,需要你重新调度,你也回去吧!”7 n4 s" G5 t% L& {" L& |2 V
  张天的眼神凌锐起来时带着军人特有的萧杀,我本以为他会有推辞,却不料他此时的反应极快,立即退走。+ S4 r$ h6 ], l( v7 e9 g+ [0 [, T
  我作全了礼数,才转身向城北司衙的后衙走去,每一步,都似乎有千钧重量沉沉的压在我的身上,压得我几乎就要扑地瘫软。# P* F$ m6 q  H; r
  可身后却有无数双眼睛目送我离去,他们看的人,不是我,而是必须表现出临危不乱的气慨的城北司衙府台君。
8 O( Y# z' e6 k: t& s. m  尽管心里空洞,尽管神思倦怠,尽管全身疲软,可我的身体却只能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站得直,走得稳。0 a1 _, K# w1 u+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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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47: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六章 一刹醉
5 R+ `/ g* D; {! G  - e2 u/ `$ b1 c8 u- p0 h  ?
  因为我的严令,无人敢送我,我一步一步的走进城北司衙后那通往官邸的巷道,巷道深暗,幽静无人,只有月光清冷,巷风凉寒。6 W( n% g2 A3 k; x) s/ m0 @" R+ E
  深宫之中,生存不易,为了谋生,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没有用过?也只有如不是性命攸关,你死我活的局面,我绝不下狠手这一点,还可以让我一时心里安慰,觉得自己还是个人,并没有被兽性压倒。/ m7 M1 p0 [5 d1 T. _% @+ G& o! F! f$ U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运用这样歹毒的心计,不是为了自保,不是为了求生,而是为了权谋局势将贺宽推出去。! ?- t) {5 m  H' P7 h
  纵算他有过错,他的过错也断不至于连“死”也沦落到这一步!贺宽虽然不是我操刀所杀,可和我亲手杀死,又有什么分别?
9 S* P4 Q4 M- F: o8 U4 ]  心里空荡荡的,没个着落,却偏偏精神亢奋至极,焦躁难捺,绝无倦意。+ p6 B# b: y0 z1 }, e' c! z/ \/ n! U
  一股熟悉的隐痛从眉心慢慢的扩散开来,仿佛针刺,不绝如缕。
- q$ O" r, t4 S# x; ?5 X# k  这痛,是我重生必须付出的代价,毕竟这个身体和我与生俱来的身体不同,再怎么磁场相近,总会有些微不适。
. ~( C0 Y- Z0 T9 l( R  寿远曾经再三告诫,重生以后,我必须心志坚定,不可轻移,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处于六神无主的情况,就会磁场紊乱,脑电波异常,引发头痛,长久下去,性命堪忧。
: v) d7 T) e8 \  这样的头痛,移魂的第一年里我常常发作;但我有个小决窍,在头痛的时候想念寿远,把精神集中到他一人身上,一念求生,就可以缓解头痛。第二年,头痛基本上没有发作过。第三年整年直到今天,我都过得安乐。: a. w, ^# s$ X0 w) x% ~: N" e9 X' G
  自安都城破,经历的事情太多,两种激烈冲突,互不相容的念头时时刻刻在脑中争斗,纠缠不休,只是因为我极力的平抑,才平衡维持。直到今日被政局激起,所有潜在的,现实的,种种压力压了上来,终于使我无法自持。
$ `4 Z( g( ^" r/ A  y+ O2 v& d  “寿远,寿远……在这无依无靠的异世里,我似乎只有呼唤你的名字,才能获得些微支持的我在人生的道路上走下去力量。过去的四年里,我只需背负自己的性命,所以有你的力量就已足够。可是现在,我却背负了这千千万万人的性命,你还能给我支持下去的足够力量么?寿远?”
+ s% t. ?& H3 X; R# c. L  嘉凛说,他把城北交予我了,城北的一切事务我可以擅专,城北的所有官民的性命,我可以生杀予夺。孔艺老师傅也说,他将自己最钟爱的弟子交给我,也将城北这些受瘟疫所苦的亲朋好友的性命交给我……, |2 H* ~# b, G, w  x5 {% G9 v
  他们托付的,不仅仅是时局政治,更是沉甸甸的人命,当人命在自己的手掌心里时,会有一股莫大的压力和无法推卸的责任。  j0 x7 F# _) y: r" b' A
  城北的疫病,被生活所困不得不作乱求生的百姓,还有因私欲而把人命视为草芥的官吏;这些,都已经成为了我肩上的重担,我真的能担着他们的生死重任,领着他们往前走吗?) D7 B7 b3 \3 S* \) z: t8 R
  闭上眼,十六连窑因瘟疫而去的死尸;混战中血肉横飞的百姓;因为保护我而殉职的护卫;大堂上断臂吐血的秦誓贞;劳累致死的孔老师傅;尸骨无存的贺宽……残忍的,悲壮的,凄凉的,无奈的种种死状,似乎都挤到了我的瞳孔里。5 I3 w: n3 o: D$ u( I! a4 Q# a
  他们的生死,我该如何负担?
( Z% |9 v7 U( ?% F% B/ I" h  突然间,我茫然不知所措。
) x/ y0 j& n$ d+ x/ |  我有这种能力么?如果有, 为什么我还是不能避免那些死亡?为什么我要走那么晦涩黑暗的路?作出那样无奈而心痛的选择?, c9 C7 n1 M9 G/ a9 Q0 w5 l  n
  寿远,如果是你,如果我有像你那样的智慧和能力,是不是就可以完全避开今日这样残忍的局面,减少手染的血腥和罪恶?# V: m0 E3 B# }: c1 H4 r
  冷月无声,天空亦不见星斗,只有我的呼唤在寂静的空巷里回荡,头痛没有缓解,反而加剧了几分。
0 z2 A7 f  s7 W" k" \) ?  没有用了吗?寿远,我现在背负了太多的罪孽,灵魂里承载了太多的丑恶,已经到了你的福气无法庇佑的地步了是不是?* g+ Y3 U8 a& r. ]& ^1 N: u& o: H
  “寿远……寿远……”+ @  ]. ~, q/ Y- u. K# x' c
  寿远,我不能看到你的身影,不能听到你的声音,不能与你交谈,不能与你相持……寿远……在我这么寂寞孤独的时候,假如你在我身边,给我一个支持鼓励的拥抱,那不知有多好。7 H, L( g& e* w0 V8 J  i4 u) A
  至少,你会给我最温和而坚定的力量,化去我心里此时沉重郁闷,让我渡过眼前的心劫。
. `8 ~1 K# C% _( L  脑袋一阵阵的发胀,又一阵阵的发紧,仿佛孙悟空头上的金箍正在我头上一点点的勒紧,这前所未历的穿骨入髓的剧痛,痛得我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用力握紧拳头,咬紧牙关,极力抵抗这剧痛。
4 e- E6 T- [. H: M- I  可是现在,我大概只有独立一人,全力自制,静静的等待头痛发作自己过去的福分了。
( e  ~$ c- L" s/ C. L, G  剧痛使得我两眼发黑,双耳如雷轰鸣,在那无法自制的恍惚里,将我紧绷的手拉开,环住一件温热熨贴的东西,有人站在我面前,解开我头顶紧束的发冠。用他透着温和热气的手在我的头顶后脑不紧不慢的按摩着,安抚着大脑里燥动不安的神经系统。
5 A8 \  z+ f, z' j" {& M; h1 g  神经燥动稍微平复,五感虽未恢复正常,鼻端却已闻到了一股舒适的气味,那是阳光、青草、土地相和的自然天香,也是我最喜爱亲近的气味。它不浓烈,如有似无,很难分辨,但却会让我心安,神经舒适。4 I8 N5 h8 Q2 V0 s2 P; }
  紧咬的牙关放松了一些,我喃喃低念:“寿远……”) p) z3 ?6 |5 s% D
  在后颈处按摩的手指停了,隐约有声叹息:“我不是寿远……”1 P3 u3 [! x9 g: J6 z
  有个清朗和悦的声音在耳边以最动人的频率说:“是煦光,煦光……若想有人依靠,叫的人应该是‘煦光’,只能是‘煦光’。”
( m) p% T* O7 s  还痛得处于混沌中的脑袋虽然接收了耳边的声音,却无法理解其中的含意,只能随着那声音低唤:“煦光……”
$ S" G5 }5 F/ o! y1 X4 I0 g( t  脑中有线清明闪过,勉强抬头,映入眼的容颜并非自己心里时时常念的人,可却有着与他相同的温和暖意,比记忆里的人更添了一抹激越热烈。8 `; y  G* ~. S* ]* G- b, s3 V/ l
  “你……”
" \! @6 O/ H7 n  脑子里混沌一片,只觉得他有千万不该在这里出现的理由,更有千万个不能在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却理不出一个可以出口的。
' W, ~; ^+ A" h8 k' F* j  “看到休成的廷报,我实在无法不来……”) `* x4 V% K$ T: m6 V6 T
  他轻轻的一叹,指尖的动作不停,双眸幽深如夜,却透着融融暖意,眸光流转间,却有一股温柔和缓,怜爱抚慰:“谏卿,今日种种,你处理得恰到好处,绝无过错!”
$ k6 l' L6 A5 D  “是么?”
. u6 b$ j- y) z* p# d  “当然!”
% @& T& ?  i# y# T; c( l  他的话,简洁精练,斩钉截铁。
, i0 U# A1 ]* F  他没有说过一句抚慰的话,可他那暖意融融的眼眸轻轻的一眼,里面的明了和宽容却已经胜过了世间最动听的语言。  y) d5 q# c3 x1 z* v+ B' C* L
  那是对我所作所为的认同,可仅仅是他那波澜不惊的神色间轻轻的一语认同,却让我空荡荡的心间多了一点压住那飘荡无依的物质。
/ O2 T) m# G) l5 z' r1 z  “谏卿,我十岁时在王权争斗中将别人构陷在我身上的罪名,推给了大姐夫旺黎;十六岁的时候,十一哥重病将亡,我去送终,恰逢二哥和六哥争斗厉害,眼看两帐间混战难免,是我将挑拨离间的罪名扣在了十一哥身上,用十一哥的头平息了他们的争斗。谏卿,我不顾手足情义,如此作法,你会不会怪我冷血无情,丧心病狂?”
- Y9 h" G" N6 G7 Q# G+ r( {  紊乱的的思绪无法判断是非,喃喃的反问:“你觉得自己错了么?”
  o/ `2 F/ i2 E  “这两件事,一是我对亲情最初的背叛,一是我对亲情最大的背叛。我当时做事,没有多余的考虑时间,更没有选择的余地,事后回想,痛苦不堪,伤心难禁……”9 a. p  R& ^, q3 Q' b/ r* S5 M1 T
  他的话声顿了顿,喃喃的说:“谏卿,我每常回想,自我开脱罪责:大姐夫家势雄厚,就算他为我担十条罪名,也不会像我有性命之忧;我虽然牺牲了十一哥的名声和性命,却保全了二哥六哥以及元族王室的尊严,避免了无数元族勇士不必要的死亡;我这样做,并没有错!可在实际上,我知道这样的自我宽慰,是万万站不住脚的。”
+ {9 J7 F# t* g& `7 s  是啊,用人命去换取一时的平安,就算有千万个理由,也是站不住脚的,欺得了人,欺不了自己的心!
( Z% ~. U; I' c; `9 a' t) P  涔涔冷汗透出,似乎要把刚才极力压制下去的心惊、心虚、心痛、心恨都在此时释放出来。5 w3 Q8 c" w5 W+ v1 z& j
  嘉凛退出我的怀抱,握住我冰冷颤抖的手,看着我轻声说:“谏卿,职责与情义,公事与私德,在政治权谋里极难相统,往往只可二者得一。取舍之间,无关‘对错’,只能择利而用!我害了我大姐夫,杀了我十一哥,岂能无愧于心?然则回思细想,扪心自问,若是往日时光再现,我明知会有心伤愧疚,一生隐痛,却依然会这样做——”
) z8 U6 s5 l% b1 W  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反射式的挣脱他,退开几步,倚墙而立,喃喃反问:“明知伤痛,依然如此?”
6 N! J+ \* w; N* N7 M  嘉凛并不进逼,静静的站在当地,目光如炬,声音低沉有力,绝无半点犹疑:“是的!即便那犯下的是滔天的罪孽,回想当日,会使我心痛心伤,会激我永不犯前罪,但我绝不会就此停下脚步!如果停下了脚步,那么,不独负了当时的决择,亦负了此时的心痛!”' G# P( K7 U' c. s
  脑袋明明还在刺痛,心上的飘浮却安定了不少,不自禁的站直了身体,怔忡的看着他。2 X- g/ y- k% u5 k, s, F( b2 U0 H
  他轻轻一笑,温柔暖意融融的随着他的笑容流泄而出,将我卷入其中,耳中却听到一声轻唤:“谏卿,你累了么?过来靠着我休息一下吧!有什么事我替你担着。”
) y4 M4 X3 A# R. T  这么恶俗文艺的腔调,亏他能说得出,也亏得他能说得这么自然。
( Q* a' y* ^: p$ s- Q- h4 U  我有些想笑,眼睛却又有些发涩;有些想哭,心里却又有股熨贴的暖流;两生之中,我竟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竟也会有这么可笑而软弱的时刻。
: v$ I! Q8 X2 M+ M1 r! T; C  可在这一刻里,身上心间,神里魂里,被那股暖意包融着,竟没有一丝排斥反弹,只是顺着直觉向那暖意的源头走去。
+ I% A9 N5 T4 ^  心情一放松,头上那刚刚被压制下去的疼痛却突然窜了出来,也许是因为此时的软弱,这一下的疼痛竟是格外的激烈鲜明,承受不住,令我全身一软,一头栽倒。
6 m$ W( F7 f3 @' T6 r& k: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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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47: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七章 几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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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清醒迷糊间,耳边听到几声惊呼:“阿随……”“二哥……”
9 J7 ?7 u4 ~- o, r! O  剧痛袭来,我下意识的拉住了手边的东西,用力抓紧,想籍此稳住软倒的身体,平定心绪的杂乱飘浮。. L8 l/ t4 Q; s. u: U) F
  脑中的锐痛一阵紧似一阵,等我再次神智稍清的时候,有股温和的暖流,在我的头颅肩背的游移,松紧有致的挤压着各处穴道,缓解头颅中的剧痛。/ S# B- a8 s! W: j1 i
  我迷迷糊糊的念了一声:“煦光……”
! ^! Q# o# j8 S, v! ?1 D  `  “我在……”
7 Q7 J# F) w: {1 F! _  回应的声音里悠悠的似乎透出股欣喜,在我耳边轻轻的问:“痛得厉害吗?莫怕,大夫就快来了。”
$ l. U9 _0 \  U  这是什么语调,当我是三岁的娃娃么?又一阵刺痛,扎得我回复了一丝清醒,耳中却听得慧生焦急的语音:“管先生,你快看看!”. D: y3 @; |$ H! N0 z7 E8 b# h- q
  城北疫情,一时也离不得管鬼祖,怎么把他调来了?
: ^' I2 e0 c0 ?# z2 i6 o9 k& @# b  我极力挣扎,却发现自己身上所有的力气似乎都随着汗水流泄一空,竟连起身睁眼的动作都无法完成,只能从鼻音里轻哼一声。
+ Q% _# [1 k9 z6 ?3 f, h3 r: }3 r  “阿随,城北的瘟疫我一定能治,你放下心来,好好的调养精神吧!”/ P, d+ X; {1 w. V2 L- y# W
  管鬼祖清冷的声音在此时显得镇定专业,很好的安抚着我紧绷的神经。
5 _! W) S, R0 ^4 l8 f- w1 M  “管先生,阿随到底怎么了?”
7 z4 W, U: |% O# n, b  “他神思焦虑,心经紊乱,五内不和……说白了,是累出来的病……”; [; H4 Y6 f( {8 j5 Q% c
  精神松懈,有几段破碎的语言浮在意识里“给他洗去身上的湿冷……好好的捂着,点一盘定神定气的安息香……他郁气内积,要是能发出来就好了……”
8 P- S; y3 F. i% X7 j# }  嘉凛与管鬼祖交谈几句,温暖的手指抚过我的额头,声音靠在我的耳际响起,却是轻轻的一声叹息:“你累了一天,好好的休息吧!什么都别想了,睡吧。”6 {# P0 r6 O' a& Y1 `0 d& c' P
  他的声音柔和的时候,仿佛春风拂过花间的天籁,淡定平和,柔韧绵延,熏人欲醉。
. l4 Q% C- y% m9 E' z3 y+ b  “睡吧……睡吧……”
! u2 M8 I% m! {) a. \  我脑袋里装得满满的似乎都变成了豆腐,鼻端有缕混和着阳光青草土地的自然气息渗进,耳边的声音也变得空茫遥远。
; [9 @! q1 k; @% u1 G  有股安定感在心头萦绕,倚靠着的怀抱是有寿远的温和,寿远的坚定,寿远的知情,更重要的,是有寿远现在没有的真实。. }# _) Y6 u0 B/ r  L4 c
  剧痛渐缓,留下的是阵阵昏眩,在无力自制的时刻里,鼻中闻着的是绵软幽香,耳中听的是无法辩解字义,却透着抚慰温柔之意的声音,渐渐的倦怠之意便涌了上来,意识向无止境的黑暗境地里沉下。
! x( P/ B" m  w3 [" w  梦里人来来去去,事纷纷杂杂,如潮涌潮退,云卷云舒,初时心里有些发虚慌乱,可每到此时,耳中总会有个温和淡定的声音柔声抚慰,有一种时刻被环绕保护的安定感从那声音里透出,渐渐的将梦里的繁杂抚平,只在心里留着一股安心稳定的感觉。2 _6 D6 u$ p  U
  这一夜,虽然多梦,竟始终未醒,直到有人伸手来探我的额头,我才半醒半睡的睁开眼睛。入眼的是青纱溥帐,昏黄灯光,还有一双满溢着担忧心怜的明眸。% G+ U1 i( f5 H* {' V" q6 e! ?
  见我睁眼,他的手势一顿,微微一笑,轻声问:“头还痛吗?”8 L+ U  N" }8 E/ j+ n7 V5 B
  我心头突的一下剧跳,有些韵律不齐,想说什么,可嗓子干涩,张了张嘴竟是无声发出,只得摇头。
3 Q# i; S; x: G; }; w# a, e  一摇头,眼前的景物就极速转动,慌得我赶紧闭眼,随手一抓,拉住就手的东西稳定心悸。
; n% q9 Z4 l+ D( s2 ]! n: L: x' |+ `8 D  “快请管先生……”
: C1 h/ k" F2 h& ?6 Z  嘉凛双臂拢紧,急声问:“谏卿,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k/ T+ {) B& p3 a8 a
  “我……头晕……”
" _) y$ U# s% _4 n% c  s; C  我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慢慢地说:“你扶我站一会儿……”' m4 Y. ^- N; h# u3 Z' u3 V4 `
  “不可!”: z4 k0 T1 a; U% S7 O4 r
  这声喝止却是出自甫进房内的管鬼祖口中,嘉凛扶我的托力随着喝止立即变成平抑,坐到一旁,让开地方给管鬼祖看病。9 J2 Q. N1 f3 P+ U: W
  管鬼祖有些埋怨的说:“既然头晕,就不能逞强,真想摔个鼻青脸肿么?”; [/ t0 j; b- K: \( l; L
  我笑了笑,乖乖的任他摆布,问道:“城北的疫情,你有什么看法?”
8 M. C4 ^! J  I  “你派给我的几个人,都很好用。只要加上官府全力配合,不再扩大瘟疫传播面积,眼下的情况要应付过去,绝不是难事。”
' b& C3 B2 V/ B, r$ G' W  我松了口气,喃道:“那就好——”
( m" O, C( l+ R$ ?2 B3 P  管鬼祖哼了一声:“假如没有你,这城北司衙谁肯跟我配合?有什么好?”
2 p8 ~5 s# x$ I- J7 m2 _' R  他从我的脑袋头颈搬弄起,在我全身上上下下的仔细检查,细细的盘问我头痛的缘由,越问越古怪,连房事是否不谐都问出来了,听得嘉凛眉梢扯动了好几下,似笑非笑。( g( W# E4 X, Z. Z% R. ?' {
  我知道他必是无法从脉象上确诊我头痛之症的起因,只好从饨缣轿试?颉W叩恼饴纷幼匀皇钦?返模?晌胰丛跄馨言?蚋嫠咚??
$ P1 S) c, G) H5 q0 d; p4 Y, M' R  好一会儿,管鬼祖叹了口气:“阿随,我今天才知自己医技浅薄——你头颅剧痛,照理说血气不和的现象应该反应在手足太阳经上,可我诊脉,得到的结果却是你的头颅并无血气紊乱之相,反倒是心经不齐。你这身体,除去疲劳过度以外,我实在找不出别的病因!”1 z, X% f% S% y- t* W
  我看他皱眉沉吟,一筹莫展,赶紧制止他的自责愧疚:“天赐,你不用着急。我这头痛并不是病,诊不出什么病因是正常的事。”
  ^- @7 f" h7 W) K5 y- u7 [' a6 o  管鬼祖愕然,嘉凛也微微皱眉。, x) G  P+ g$ L1 x( C% }5 R
  “怎么回事?”* h, Q4 H( B' s4 }& }$ v9 @4 x0 I
  “这是神要我付出的代价。”* r1 ?& U9 U& f/ V- C% ~/ G
  真正的原因自然是不能说的,说了怕会被当成妖孽打死,但半真半假的说说应该可以搪塞过去。1 f1 M! E! }, x3 c' |0 Z
  “四年前我遭逢人生剧变,有卜者为我算过天命,说我是命里六亲俱无,七情不得,必会一世孤苦。我不甘这样的天命,祈求上苍给我改命的机会。神在梦里给我启示,答应我的请求,但要我付出相应代价。我这一生必须清心自持,行善积德,不得伤人性命,如有违逆,必受头痛之苦,折损天命。”3 Z. s5 U1 M! N( L5 Z
  嘉凛神色一变,我吸了口气,平缓情绪:“今天的局势太过惨烈,是我违逆了神意。天命如此,人力难回,我这头痛是应有此报,你无法诊断,不足为奇。”
% k' F% F8 J/ ?  管鬼祖将信将疑,嘱咐我好好休息,留下半碗雪白浓稠的药走了。那药气味不重,闻起来似乎还有一缕酒香,苦味却十足。偏偏又极为浓稠,不是捏着鼻子喝下去就成的东西,苦得我吃了第一口,再看那姝鬟送过来的第二勺,就不自禁的畏缩了一下。* Y/ K' f( |, p$ C: f+ ~
  姝鬟见状一笑,柔声道:“公子,这药是自玉龙雪山的神雕身上取出来的‘玉精’化开的,苦是苦了点,但却是万金难求的奇药,对头脑大有好处,民间甚至传说服用之后可以使白痴‘开窍’。”, f6 M6 O+ h$ z* Y* J( O$ _) L" a) Y
  我心里一动,有件极为重要的事在心里一闪而过,想要细究,却又抓不住头绪:“我怕我还没有‘开窍’,就已经被苦死了!有道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宁做愚笨人,不做聪明鬼。”
6 _& s/ Y6 ]% B/ E5 O% h" P) n0 P% E  嘉凛伸手接过姝鬟手里的药碗,我看他有亲自喂药的动作,吓得干笑一声,赶紧说:“其实也不算苦,把药拿来我吃。”& Z! u# A" O5 a1 O- p5 ]- V3 J
  嘉凛目光一转:“你还有有力气拿碗?”
& r% `) E) V5 z7 ^  R. D" N  我全身一动,手足力不从心,无法行动自如,不禁心中一寒:这情形大大的不妙,竟与我最初无法适应这具身体的反应一样——果然是年寿难远,福气用尽了?
) O" v  c. Y, ^  “谏卿,这药别的也罢了,只是一时间难得到手。若有丝毫浪费,都可惜了。”. o# a: `& [. m% z  ~* Q
  我心思回转,蓦然有些心灰意冷,两口把药吞了,此时此刻,竟不觉得那药有什么味道。
0 u! {6 k% M$ t, p+ [! x( i/ u  嘉凛放开药碗,坐到我身边,伸手按摩我的头颈,静默片刻,轻轻的问:“谏卿,幽冥神灵之事,确实有之,你刚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z, e. I. z; J# z9 a: W0 g
  “嗯。”6 O1 L1 W( [$ A
  室内一片寂静,良久,我才睁开眼睛,轻轻的说:“十八爷,若有一日,我先你而死,你可否将我火化,在昆山山顶随着东风洒下?”
% v( t- B4 E1 {$ O- k0 u  嘉凛手势一停,眼里的情绪竟是毫无掩饰,坦然暴露。他双臂下环,紧紧的抱住我:“你在说什么傻话?你事事处处,先想到的总是别人,少有私念,仁爱慈善,宽厚温良,必能得苍天庇佑,神灵眷顾,长命百岁,一生安康……”" z- O  S3 N3 x) U8 S% U8 R, p* L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慌乱失措的时候,这一刻里,却真正的感觉到了他胸中心跳的剧烈失律,紊乱惊慌。
9 C6 }+ d8 A; d, j) o. O% u( p  心底一片柔软,平常时刻绝不愿会出口的话此时竟自然流出:“世间万事万物,有始有终,有生有灭,是自然天道,不容违逆,我的存在本来就不合世俗常理——煦光,神的眷顾,我已经用尽……”8 k  _- e. s) x
  半截话被他的手捂住了,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掌心却有着与表情绝不相符的一层溥汗:“谏卿,你告诉我,你心里所谓的‘神’,是不是寿远?”7 W, d6 }$ I8 j  q8 {4 }
  我大吃一惊,眼看着着嘉凛唇角一勾,脸上泛出一丝苦意:“谏卿,寿远在你心里,当真如此重要,被你视为‘神’?少了他,你竟断言自己将命不长久?”
% z6 }4 w/ Q( o  我所见的嘉凛,一向都是自信从容,坚定忍耐的,言行举止挥洒自如,倜傥绝伦,可这时候他眉宇之间的苦意,竟透出如此明显的伤心痛苦,几近狼狈。6 \: o6 L5 L8 r3 q0 j
  我移开他的手轻轻的说:“我并无天命,全仗寿远逆天而行,为我禳星祈福,才有今日。可逆天而行,事难永继,煦光,寿远是我的福星啊——”6 V1 J: b4 F, G* T; d9 }
  嘉凛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谏卿,我不知你的来历,不知你的身份,可这些东西你若不说,我永远都不会去追查,因为你在我身边!对我来说,这才是最实在的!寿远是人也好,是神也罢,可他却是永远也不会回应你的虚无存在——”/ U4 k" N  `1 o7 z0 y1 c
  “你!”
* B2 Y2 `' J+ l; V  心里一阵刺痛,说不出是被说中事实的恼怒,还是被人一眼看穿底细的难堪,又或是知道他的语意非虚的悲伤,怒意蒸腾而上,无法抑制,抬手就是一拳。虽然身体无力,又全身行动不便,可这一拳怒极而出,力量也不容小觑。) v1 \( A9 G* c
  嘉凛并不闪避,和身欺上,脸上竟是盈盈笑意:“谏卿,直到现在,你才算真正的放开了身份之别……”
0 q: h: T7 x; `6 k  我呆了一呆,愕然瞠目:“你胡说什么?”( e( b7 \: r. B9 X* x

" a( L) ]: j6 }  c' S  嘉凛的手按在我的胸前,用力一压,目光直勾勾的指着我,带着不容我退避闪躲的霸气:“你的这里,用笑容、用理性、用忍耐筑起了几层坚不可摧的墙,把心隔成了许多份。这里面,有情有义有爱有憎,对待不同的人,不同的事,你将它们分开来使用了。你可以在任何环境,对任何人都坦荡无伪,真诚相待,似乎全无保留,毫无距离,可在事实上,任何人与你交往,得到的都只是你心里几份的一份而已——谏卿,你这是想保护自己永不受伤么?”
- f) {' a  x2 c" O( }: o, g4 f  他的声音虽轻,听在我耳里却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我一时没了反应。
5 q& K" O" |+ G  “谏卿,你可以为了感情付出性命,却绝不会真的将所有感情都付出。”
/ x1 z" K: n# ^! B+ v  可以为了感情付出性命,却绝不会真的将所有感情都付出,他说的是什么笑话?我扯动脸皮,却笑不出来。
  w# y  s& B7 W  这样锐利的语锋,竟是直取中宫,令我无法招架。0 [+ _  g' e" n# `# f5 l' P- ~# U

; X' r/ i1 e% _% g$ M2 p  M2 j  扶持我长成的寿远,或是与我相伴四年的慧生能对我有这样的了解,不足为奇。" d5 x. F" [4 @; a! e' o
  可我与嘉凛,相识不过一月,相处之时更少。尽管我对嘉凛多方揣测,却依然觉得他深不可测,某些方面,我可以明了他的想法,但更多的时候,我对他都是慎戒慎惧的。
0 [9 M, Q! k* w" U; \& W- k! e% v( n; O  人与人之间的了解,应该是相对的,如果失衡,要么是一方漫不经心,要么是另一方太过注重。
$ H8 T( U; w  v! T  嘉凛将我在潜意识里深深地掩藏,连自己亦不敢轻易碰触的一而看得如此通透,需要什么样的用心?
. X, A/ Z' ]. h4 d- e: P5 x6 ^" v  我全身一震,脱口而出:“煦光,你要公平些!”( t6 P8 e1 [$ z$ O  L1 R
  嘉凛呵呵轻笑,胸腔震动,眉梢眼底,尽是喜悦欢愉:“我们西元有句俗话‘向情人要求公平的人,心里一定有了对方’,谏卿,在你心里,总算以‘情人’的念想,给了我的一席之地是吗?”$ t( i, I# W. w3 ^  I+ z
  我一怔,脖子以上腾腾的升起一阵热流。这句民俗彦语,原话我是知道的,“向情人要求公平的人,是已经把心交给情人的傻子”。嘉凛把话修改了,可我想的却是这话的原意。9 o4 A3 ]5 \3 l
  刹那间回肠百转,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 M" |- }! r, T7 i: ?' R: j  嘉凛握住我的手,按在他的左胸,慢慢地说:“谏卿,你我之间,身体虽无距离,心却隔有一步之遥,那是你刻意划出的一道鸿沟,不管我如何努力,都无法逾越。可是你要的公平,就在这里坦坦荡荡的摆着,只要你踏前一步,就可以得到。”3 a4 ^7 `6 o5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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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意难平1 k; _( z' ^0 D2 U, Y1 K/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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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步之遥,说来轻巧,实际艰难险阻——那里面有我与生俱来的戒备,也有现实环境的隔离。
2 s" }5 `* u. N7 |  我与他,可以相惜相知,甚至于相爱,但那“公平”,却是咫尺天涯。* B3 r; k8 k# E  W, g( V8 M" B
  我喉头一紧,闭上眼,怕眼眸里会泄露太多的不应为他明了的情绪,喑声轻道:“煦光,你我之间,这一步之遥,难于千山万水。”1 I- F3 s3 V, z3 w
  嘉凛悠长叹息,却不是沮丧,而是喜悦:“我只怕你心里念着寿远,竟不肯给我留半点余地。可你既然肯想到这一步,再难总也会有个起处。”
) c1 K/ j) ]/ G5 E  双眼一热,良久才心情稍定,睁开眼睛:“煦光,你本可以不必如此委屈的。”
8 `) \3 L: ?# t( G: p3 `; c! c  嘉凛轻轻的一笑,与我抵额相望:“我只庆幸,这一生能遇上你。不是委屈,而是欢喜”
% n8 J; H0 X: b1 e  我反手环抱,轻叹一声:“煦光——”8 S0 O4 G. _& k8 G
  除去这一声轻唤,我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T! H* g, |3 V$ C* l' S* p& p
  嘉凛的微微一笑,双眸闪动着柔和熏然的暖意,手指在我眉目间轻揉:“我不是寿远,可是我在你身边;你有不能承受之负,我会替你分担,定不教你受寂寞之苦;你有心绪繁杂之乱,我会帮你守心自持,让你安心喜乐;你叫我一声,我会应你一声,不让你孤独无依。”) v% E- V6 [3 z. z. i  ~4 E! T" L1 o4 b9 J
  他的手指透着丝丝适意的暖意,催得我昏昏欲睡:“怎么会这么困……”0 v; G( [* E0 S( \0 u
  “是药力化开的原因,别慌,好好的休息吧。”
/ |" S$ |0 y$ Y* D  倦意如潮,渐渐的将我席卷而入。
7 A+ r" }6 d3 j+ i1 B2 `* f: n  这一觉却睡得酣畅淋漓,无梦无忧,自然醒来,灯光依然,身边的人斜靠棉枕,面外侧卧,正持卷凝神,想是在思考政务。8 g, A! b( J3 ~  n$ M
  我翻身坐起,发现身体滞重的不适竟然一扫而空,脑袋瓜子也神智清明,与以往头痛发作的后遗症截然不同,不禁轻咦一声。
& w$ f' M9 o/ O, ]. p  嘉凛惊动转身,问道:“身体怎样?”+ U( g3 f" ?5 ?& {$ ?& a) P, b
  “很好。”我应了一声,被他手里的奏折惊醒,记起城北那一团乱麻似的政务,心里一急问道:“现在几时了?”% m/ P* j( |  H. W
  “现在才是卯时,早着呢。公子,您先喝些汤,再睡会儿吧。”" M/ \+ F' u+ Y! Z9 A, a6 }
  回话的女子明眸皓齿,俏丽活泼,却是嘉凛的使女姝妙。
* A# B8 R/ O* Y4 U3 k5 y: n  “再睡下去骨头架子都要散了,不睡了。”0 \$ Q3 v( w, y1 w; a" o0 k  f
  肚子里倒真的有些空虚饥饿,口干舌躁的,我也不客气,接过姝妙手里的汤碗,一口气把里面的清汤喝光。; @7 f& U' ?5 z( w* [. k$ ^
  嘉凛也起身着衣洗漱,他行军惯了,做这些事比我可就麻利多了,忙乱过后,姝鬟端着早餐进来。我吃着早餐,突然想起一件事:“十八爷,新朝虽然还没设立王庭,但官服也不该再沿用旧朝的。”
9 x1 n1 _- X* P) C- U1 q  嘉凛皱眉道:“又是一件不办不行,办又麻烦的琐碎事。”
5 i3 C8 M5 t: `: r. _  d. F) p  我想了想,冒出一个念头:“现在设定礼制司,既浪费时间财力,又给政局添乱,不如先让所有官员穿着常服理政,等大局平定以后再来制定礼仪和官服。”
! o7 z9 |3 |; W3 @! E% U  嘉凛点了点头,问道:“谏卿,你跟我回去,把城北政务交给张天兼领算了。”
* T' s( H/ S5 o7 ^+ ^1 T  我一愕:“为什么?”% x6 |( i' x( b- u. W
  嘉凛接过姝鬟递的手巾抹了抹嘴,凝声道:“城北的乱局是少不得要采用非常手段,你……你是见不得血腥的,跟我回去好了。”
( b8 C1 u* Z; W  我意会到他未尽之语里对自己的关怀,心里温暖欢愉:“煦光,你担心我折损寿命?”
% C* n( i: M3 E  嘉凛面色一沉,语音里尽是恼意:“谏卿,你别拿天命人寿开玩笑!”0 q% X/ t+ C+ Q
  我不禁笑了起来,看着他正色道:“煦光,你放心!有些事我不能对你明言,但我的命数早已脱离了天命,尽管艰难,但只要我心定恒一,尽力求生,虽然不见得能够长命百岁,但绝不会先你而亡!”
# s1 `8 `% m6 z' y6 R0 {  “此话当真?”8 P3 Z# h8 u; o/ N
  “绝无虚言!”# L2 ~; G$ n4 x) V5 u6 \
  嘉凛脸上流光溢彩,双眸晶亮,伸出手来:“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4 z& a5 m' y7 l$ ]$ W% q& R  我微笑接掌:“今日此言,定不相负!”
0 J. e5 f8 G3 s4 S" j4 y6 h  两人并肩而行,走出官邸,嘉凛的随从早已备好了马在门外等着。
/ E+ _$ I* o5 S, m; r  嘉凛的目光向城北司衙方向扫了一眼,问道:“谏卿,你真的下定决心了?”
) }6 }# `& P5 u( m  “是!”
9 j( l2 K* n( `/ u3 V" U. s0 i  我从胸臆间吐了口气,轻轻的说:“假如血腥无法避免,那我就要尽己所能将其减到最低,莫让自己在回望之日,发现满手血污,枉负民心!”0 H4 f% W, C0 x8 F
  嘉凛点头,想了想才说:“谏卿,我已经派大夫给秦誓贞等人治伤,这些人先留着,我再给闻是真五天时间,他若不降,你再把人交给张天处理就是。”2 H2 C$ v9 T; `1 o& s+ \8 T
  我心里觉得有什么不对,一时又想不起来,答应了一声。' w" ~. l5 [' X* Q6 T3 i  x
  嘉凛将我的手一握即放:“谏卿,我把双姝姐妹留给你了。”7 O) \% _8 L5 L) f, a( W
  我微微一怔,姝鬟与姝妙已经踏前领命:“主公放心,奴婢一定护得公子周全。”0 i0 H( @# F% }1 o% s3 Z
  嘉凛踩蹬上马,低头一笑:“谏卿,你我若是无暇探望对方,你一定要记得给我传信。”# Y6 V4 _8 [' `
  我脸上一热,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只当自己从没听到这句话。
( W0 j1 S5 S& X; e+ S; J  身后却传来嘉凛朗声一笑,笑声里意兴风发,和着密集蹄声,渐渐去得远了。. ^! U. `7 Y  q" m& x. f  @" d
  我心情激荡,脚步也有些凌乱,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会情绪如此难平。直到看见慧生婷然玉立的身影才怔了一怔,留下双姝,快步走了过去:“慧生,清晨寒重,你怎不多穿一件衣裳?”( G/ C% }0 ~) J% N! x$ q' |2 g, ]. E
  慧生淡淡一笑,眉目里有抹奇异的郁色:“我是出来练舞的,怎能穿多?”
. x/ r; M# m% x9 F  我本想陪慧生一阵,想想城北司衙的政务又不禁踌躇。6 e0 r& {- g# ]
  慧生看着我,突然伸手在我额头弹了一指,笑道:“怎么了,睡了一天一夜,把脑子睡糊涂了?”
6 _! a$ d4 d) y  o% @8 a+ Y  “睡了一天一夜?”
, y# e7 m. c' c' X  我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心里那不对劲的感觉是从何而来,原来我已经耽误了一天的城北政务了:“哎呀——”
' H7 U$ B  O4 {4 a. @  “管先生把小弟带去仁济医馆了,说是要开始给他调理身体,你不用担心。你政务繁忙,私务又有人打点,也不用我操心,我想借这机会出去走动。”
. X1 x, X, F8 @4 [  我心里惊怔,反驳:“不行,城北的疫情现在还不明情况,在外面走动的话太过危险,而且安都禁市,大街上哪里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你走动?若想买胭脂水粉,还是托人去四方楼带过来方便些。”# V! S% a. e, c! Y# Y3 [
  慧生白了我一眼,嗔怪:“要是让我无所事事的在官邸里呆着,那还不把我闷死?城北的瘟疫我知道厉害,不会乱转的。”
$ s# V" ]6 e- ~  我知道慧生平时虽然以我的意见为先,但那只是她纵容我任性,实则她本身极有主见,打定了的主意就不会更改,只得缠着她答应带两名亲随护卫出门。
: V0 k# |& r+ [7 W* o0 A" `7 X0 \  昏头转向的忙了两天,城北的一应政务渐渐的上手熟练,没了初来城北时那种看着万事繁杂,心急如焚,恨不得身有三头六臂时的慌忙。
% k1 J( d9 Q5 h  L$ ?" S1 z  正精神稍微放松,抽出空闲,想让孔德立带我去仁济医馆看望小小,就见城安司的两名副使联袂而来。* r+ S; h& @8 m) a3 [
  城安衙因为贺宽之事,上下人等都心有惊悸,惶恐不安。我本想等自己政务再熟悉一点,就从城北官员里提拔一人充任城安衙府台,但这时看这两名副史的脸色,却不由我心里一沉,问道:“两位大人有什么事?”/ c) f1 b( n4 Z4 p( Y8 b
  两名副史异口同声的说:“大人,城安衙往日的政务由罪臣贺宽独揽,因为没有交接,荒废了许多政务,虽说眼下政务以治疫为主,可以暂时支持,但此非长远之计,极需有人主持重整。”% U' @% [& m0 i7 o' N
  几日相处,这些官员也知道了我的脾性,行事比以前快速大胆,废话渐少,实务渐多。
* G) [% K1 s3 I. ^5 q; r  这番话说出来,虽然不免有觑望城安衙府台之位的野心,但毕竟还是公心重些。
1 Z0 G/ L' s0 ?7 I" ], U  我问明了情况,微微沉吟:“你们先自己收集一些相关的资料,慢慢摸索,让我考虑一下。”
1 u1 H9 G% E; f' f3 K! w  两名副官走后,我向孔德立的方向看了一眼,心知想去看小小的心愿又泡汤了。& b) i9 F1 L% \- a' H
  “广京,你去给我备上两壶酒,两样下酒小菜。”
4 R6 S. h* z8 L7 h; E  姝妙笑问:“公子,您想去哪?”
& _1 N7 u+ l. K( x' T  我笑了笑:“我要去刑衙司大牢探望闻是真的旧友晁视。”
1 |3 _% e' k' _( R" L  双姝姐妹身份颇高,穿着打扮虽不华丽张扬,但论到精细贵重,却绝不比富足人家的小姐差,要她们跟我一起去刑衙大牢,可真有点委屈她们。
; g1 y4 V& M+ n, f6 g$ l2 \0 U  可这两人受嘉凛之令跟在我身边,除去更衣如厕,她们竟是须臾不离,这大牢我既然要去,她们自然不会弃我不顾。3 N; K: Q" O& x' \! _$ ~4 U- i: c
  刑衙司的大牢出乎我意料的干净整洁,想是雷律方感于瘟疫流毒,城北大范围清理环境,也在这大牢里整顿了一番。; x- B  c4 P# i- g3 K
  只是监狱牢房,再怎么干净,总也免不了腐烂霉坏的气味。' Y& z# C( R+ Q! P; m) V* ~- w* d
  晁视单人独居了一间小屋,披枷带锁,坐在牢房一角。他被抓后没有过堂审问,更没受刑讯,只是这枷锁足有七八斤重,日夜不下,也算一项折磨,关了三四日,也把晁视弄得形容憔悴。
' F+ E) H5 g& ]( P# g+ @7 h  晁视在瞌睡中被狱卒脱去上身的枷锁,长时间被锁的手臂麻木僵硬,起不了身,人也有些迷糊,问道:“要我过堂了?”; l% o# {1 u9 u5 K7 e" {
  我呵呵一笑,扬声道:“晁先生倒是好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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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48: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九章政务艰2 d- q/ U" s' B7 G$ p4 U8 c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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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晁视霍地惊醒,抬头看到是我,立即收拾了脸上的情绪,微微一笑:“留大人近日可好?”
! |; v; o4 T2 w8 W  j  我隔着牢门,拱手笑道:“托晁先生的洪福,留随安好,只是连日政务繁杂,有些劳累。”
/ t! K8 C8 T* o- {( w; S2 K$ Y- C* ^8 C  晁视笑容一僵,叹道:“大人倒是坦白。”
7 q& {* E/ v1 k' V% y, _/ u3 ~  我也直言不讳:“我纵是不说,城北司衙这几日的情况,晁先生会猜测不到么?”
+ D& N$ M5 C8 c( P2 S3 Y& j9 d  U  雷律方见我有备而来,早已派人搬来小桌矮凳,在牢房里摆好。' }% K/ q& G2 j) E1 n) U! h
  卢广京手里提着酒菜,正想进去摆放,就被姝鬟把手头的事截了过去。
$ i! H- k4 B6 E7 t  这中间的细枝末节,卢广京不明所以,晁视却哈哈大笑:“晁视被下在牢中多日,大人还是慎戒慎惧,能得大人如此相待,当真令晁视面上生光啊。”# J( ^; {5 H) [( Z) R  E( l
  我不动声色:“留随曾因晁先生铩羽而归,岂敢大意相轻?”
$ Y; Y4 Q6 y/ P6 E! `  我摒退众人,走进牢中,在桌旁坐了下来。
7 F% z$ p2 D) z7 I; J: a/ Q  晁视舒展着筋骨,似笑非笑,言词竟没一刻消停:“大人既然如此小心,身边就该虎贲相随,而不是红裳翠袖,漫香风流。”
8 U. j" L! M4 f/ c  V6 f  我哈哈大笑:“女儿国里多英杰,更胜须眉声香色。晁先生在城北司衙潜隐经年,岂不比留随更知巾帼英杰不动声色,却使人甘愿卸甲臣服的锋芒之利?”
! n5 f& ]9 N- F9 Y# K& v3 H  这句话的威力非同小可,竟激得晁视一跃而起,勃然大怒:“胡说八道——”
( Y( d! `3 ~0 i. X6 p! t  他想说的话,说出来是错,不说也是错,一时间喉头滚动,那句话竟是上不得,下不得,哽在了胸口,只气得他脸色阵青阵红,这却是恼羞成怒了。
0 F0 N- O  {3 N  我挑眉相问:“红裳翠袖,殷殷捧钟,是何等清韵风致,晁先生自是雅人,何故突发大煞风景之怒?”
2 k% C2 |% O: \  晁视自悟失态,立即吸气定神。
) x3 f4 u* F- V/ _; r% ^7 C  这人的涵养功夫也极强,我在他最忌讳的地方狠狠的劈上一刀,外加撒了把盐,他竟也很快的将这口气咽下去了。3 t3 E, W) e' d; k) @
  “这聚集生人憎恶,死者怨念的牢狱脏污之地,大人竟也有寻风探景的雅致,足见大人品性别有风标,非晁视可比。”: L+ y$ D7 v3 @8 [
  我笑了起来:“晁先生过谦,口舌之争,无甚意趣,不如一醉。”
' d4 b" w" D% x! q- T5 G+ r  晁视坐了下来,笑道:“晁视酒量颇豪,大人所备之酒恁也少了。”" `% q% e8 w. _2 Y- t6 o
  “酒不醉人,量深量浅,端看对酒意兴。”( b; T4 v& H9 L' o: m
  我瞥见晁视在完全看清牢内情势后,眼里一掠而过的憾恨,心里好笑,却只作未见,捡了些天气风月之事与他笑谈。" _" P5 `$ ~" k  U! R: v
  我有求于他,他则受制于我,二人都心有算计,所以言谈间虽少不得机锋相对,但都着意避开了会致使双方无法继续谈话的尖锐意见。% a$ x" ?; e4 I( j7 W3 A: y, @
  我心急城安衙的政务,他心急秦誓贞等人的下落;城安衙的政务少了晁视麻烦固然不小,但只要有时间,总会收拾好的。可秦誓贞等人的性命却是经不起熬的。
3 p7 A% C! I. x! P( r9 W  这种时候,就看两人中谁比较沉得住气,能等到最佳时机了。
  L- L  K! Y' \: C. Y4 T  壶空酒尽,姝妙轻声问道:“公子,要不要奴婢再去拿酒?”
; q% p6 V, [( B  我摇了摇头,起身整衣:“酒兴已尽,再喝就太勉强了。晁先生,留随今日还有政务,得空再来与你把酒言欢。”
( K4 E3 ~) O+ `7 ?& a% V$ w  晁视礼节周全,行的却只是中昆文人交往时的常礼,也笑意盈然:“大人好走,晁视明日恭候大驾。”
) l1 r. }! _+ u. q# y8 l: n. q  狱卒赶过来收拾桌凳,问我要不要给晁视带枷。. ?7 L/ a/ E0 z$ E- R6 }8 N
  我摆手笑道:“晁先生在事发之前对城北的官吏和政局手下留情,追根溯源也算有恩于我,这枷刑如果不是雷大人的判词,而是牢里的什么陈规陋习,能免就免了吧。”0 e* ]/ K: ~5 T
  晁视微微吃了一惊:“大人何出此言?”" {4 F# i9 x& \' N9 ]
  我哈哈一笑:“宫时略为了扯六道门下水,连当阳生都可以毫不犹豫的算计,用心狠辣,纵使对城北疫病有所顾忌,也断不会因此而放过城北司衙的属官。尽量不伤城北属官,以防城北疫情失控,应是晁先生坚持的吧!”8 c. f. i; @- W5 u! M/ D( W* i0 \
  晁视的气息一窒,看着他正色道:“晁先生,留随年岁尚轻,行事不免粗疏轻狂,但终究不是傻子,时局政治,还是能看清楚一二的。当时的情势,你还能坚持尽量稳定城北政局,这片为民之心,留随不能不谢。”0 [- B8 p$ b, _# K; t- q/ S: Z
  我弯腰行了半礼,退出牢房,与双姝姐妹相偕而出。. A! B1 ^/ f7 n! R+ f2 a9 T5 x
  雷律方在外面等着,见我出来便问:“大人要不要去看看宫时略?”( a1 s  T2 ^# U: W0 W
  我摇摇头:“宫时略智谋过人,又心狠意坚,不似晁视人情味重,要是闻是真不降,我也没必要去见他了。”
3 T0 U% f2 Z: I# {5 D  雷律方说了一句我心里想说的话:“闻是真若是不降,连累的人可就多了。”
/ ~/ h% j/ i5 o! N0 h  事关人命,不止是人才不能为己所用的遗憾,这可惜二字,说不出来,其实心里却不免对这些重义轻生的人有些恼火。
0 P& Q# r' {8 `9 T  雷律方见我不言不动,不禁回头看了一眼牢狱,笑问:“大人觉得要等多久?”
& w) u" M- `' e0 }1 F$ Y# U  “应该不会太久。”
; i! {' }+ \0 K4 u0 m  晁视在某些方面其实也算优柔寡断,狠辣不足,与我有些相似,只是他比我年长,决断能力更强,只要给他少少的思考空间,他就能下定决心。
# n: \" R2 @% M5 w' l  雷律方叹了口气:“晁先生也是难得的聪慧人,怎么的在这里却拖泥带水,不够干脆,落于下乘。”
8 r, q/ e7 [; a  “这就是人情了,晁视假如不是这种人,我也不来见他。”+ l! g% v  l  Q2 k
  正说着,一名狱卒跑了出来,叫道:“府台大人,刚才的犯人求见。”
* J1 y$ {6 p5 c! o$ E& F  雷律方正色询问:“大人,需要下官签署放人的文书吗?”2 z" z& Y4 t1 c3 Q& {" s0 E
  “不用了。晁视不是投降,放不得。不过需要你在牢狱外找间独立的牢房关押他。”" y1 f3 H# {" m1 D) l
  牢里光线晦暗,晁视的脸色也晦暗难明,他见我走近,也不废话:“大人,闻侯之事嘉凛将军预备如何处理?”1 Z5 D$ ]. Z3 A2 i$ j
  “还有三天时间,闻是真若降,你们都不用死。闻是真若是不降,你们中有降的可以免死,不降的,与闻是真同死。”; j: G& {6 E+ i4 J
  晁视的身体不自禁的一颤,终于还是问了一句话:“大人,阴谋暴乱,起于我和宫时略,与妇人女子无关,您可否网开一面?”" _1 L/ ?6 _4 H
  他言词隐晦,我却知他意中所指重心在于秦誓贞:“纵算我肯放,秦誓贞可肯走?晁先生,你比我更了解她,若你们都死了,她岂能独活?她要活下去,是要有人陪的。”
0 j8 Z2 u; U& c  晁视嗓音一哑,脱口而出:“大人以此诱降,不免落于下乘!”, \& k& d$ ~2 c9 N/ R8 l+ u% L
  “诱降?”我呵呵笑了起来:“晁先生,你不免高抬了自己,小瞧了留随!”
# L$ C! }$ T* @' j: m  晁视一愕,我走到他面前,凝视着他:“闻是真若是不降,你们殉死;闻是真若降,你们虽然存活,也会因此而瞧不起他,与他分道扬镳,照样不会为新朝所用。其实不管我怎样相劝,你们为了义气和名声,都不会投降。”: j# X  ~+ u' e, O0 Y0 H: v
  晁视默不作声。
' P, `9 D9 z5 o9 f" I7 H. e. |  “晁先生,当日平定乐康巷后,查点人数,有三百多名无辜百姓死亡。那一夜,十六连窑火化亡者遗体的黑烟遮蔽乐康巷的天空,迫于时局,百姓不能给自己亲人停灵守丧,只能守在十六连窑前一遍一遍的唱着给亲人送行的哀歌。”6 V9 o: ?- G+ W# U
  我看着牢狱那狭小的窗户外的一抹秋色,当日所见所闻仿佛重现:“魂兮且行——有怨且达天地,有恨且禀鬼神。黄泉路远无归路,奈何桥西抛妄念……妻子有人顾,父母莫牵连。生者自是安安享人寿,亡者还需行行过望乡!”
( X; v. p4 U7 K  B5 z* Y  中昆礼俗,人死以后由宗祠掌管停灵丧葬之礼的长者,根据亡者生前的为人处事作一篇悼词,就着古调咏唱,算是给亡灵送行的哀歌,可乐康巷当日死者太多,又不能停灵守丧,这哭灵的葬歌也只能择要简编,歌不成歌,调不成调。" n) A8 {' I) M' U
  我当时伤心损神,全部哀词当然是记不住的,连曲调也荒腔走板,唱了一段,便唱不下去了。
+ o7 K0 ^6 X& A  转头再看晁视,果见他衣袖簌簌抖动。* ?: m/ m. k$ r
  “当日的情景,使我深恨自己无能,心里愧疚,无地自容,便有一念;定要将城北治好,抚慰亡灵执念,生者伤痛。”  o: f! X" T4 v3 J& v% k: d- T) |8 y. t
  晁视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 q, S, s' L2 J3 r2 \  我也不想再火上浇油,放缓了声音:“晁先生,我治理城北,已然竭尽所能,却依然心嫌不足,总觉得无能尽赎己罪,这样的心情,你能了解么?”
) _1 ^5 W4 S, k; x  晁视脸皮抽动,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哈,原来你不是来诱降,却是来要我赎罪的——你凭什么认定我有亏于城北?”  g8 _4 W6 x0 W4 e
  “就凭‘良心’二字。”. j) m: ]5 q9 _% j  M
  我定定的看着他,悠然问道:“晁先生,三日之后我们才能知道闻是真的确切消息,我可以应允你,如果闻是真死,我会将他们夫妻合葬,也把你和宫时略的坟墓葬在他们身边;如果闻是真降,你愿留,城安衙府台一位虚位而待,你想走,这天地四方任你遨游;可是在这之前,我可以信任你,将城安衙旧日那混乱的政务交给你整理么?”7 W" O- t& n  Q( m8 i
  走出牢狱,我吸了口外面的新鲜空气,正想吐出,突见雷律方的面色阴睛不定,阵青阵红,这口气就哽在了喉头:“雷大人,你有什么事?”
3 Z9 u; e2 q: v  雷律方看着我,神色里带着一股悲哀:“大人,郭倥郭大人遇刺身亡。”4 z* [: d) ~" d! Z7 c
  我如遇针刺,心里惊痛:“是沈定?”
5 ?' h& f2 R4 h/ T$ z  沈定自被我交给慧生管教以后,我就没见过他,听慧生说他跟在她身边的时候,乖巧得很。想是这两天因为慧生外出,一时疏于防范,让他跑了出来,知道郭倥未死,他愤怒痛恨,才会刺杀郭倥。
- ]7 N& e0 i% N7 t  雷律方点点头,竟不忍开口说话。依照律例,杀人者死;刺官者腰斩曝尸,沈定必死,最多刑衙判决,酌情将死法改得仁慈一些。
, a+ ]3 X; c+ L6 Z$ z2 K" o( b: A  除非当权者谋私,尽力包庇,法外开恩,否则无人能救沈定的小命。
# W- u& y# h5 S& x* L% q  当日我在城北司衙烧毁沈平礼留下的卷宗的时候,曾经许诺众官,前事一概不予追究,一切罪责,尽皆免除。众官近日来安心办事,就是因为这一句承诺。
( s& v( q- h* X# p  沈定刺杀郭倥,正是考验我的承诺对现与否的一道试题啊!
. c: f; X5 U9 C6 F5 r. T  假如我对沈定的罪责视而不见,尽力包庇,就是故意纵容。城北司衙众官都会有兔死狐悲之伤,怕我秋后算账。日后行政,就免不了心灰意懒。我费尽心机才带出来的明朗政局,立即就会回复旧日晦涩。
" k* y1 u! ]1 }' q: e  可沈定刺杀郭倥,又怎能说他错?5 i8 P3 c/ ?* A: V
  更何况,他还是个只有十五岁的孩子啊!# y  ]+ w2 f* ~$ m
  沈定决不能杀!
+ c7 R; d2 a# [# J  可沈定也不能饶!
5 R, u9 Z/ M1 B' d7 g1 s( q  该怎么办?
/ p) g0 O8 E' m  b  我脚步飞快,直到刑衙司门口,才理出个头绪:“雷大人,我让你写的新律怎样?”
+ a, Q  E' g& U& M3 E1 W; A% t  雷律方面带愧色:“下官愚钝,虽然已经召集了刑衙司的所有刑名官吏编纂,但目前还没有理出切实可行的名例,纵算新律能得到主公的敕令颁发,也无法如大人之愿审理沈定之案。”: V+ b3 z2 h' e$ H
  他看了我一眼,踌躇片刻才道:“倒是旧朝律法免死之例里面的‘八议’‘血清’两条,如果用来定沈定之案,可免其死。”
+ C' C$ s2 Y7 y5 Y2 T  “不行!”  u( y# b$ C$ H
  旧朝的所谓“八议”免死,是指“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等八项阶级特权,雷律方提出来是因为这里面有个“议功”的名目,如果我承认沈平礼的功绩,就可以恩泽到沈定,救沈定一命。8 \& h# R) W/ N1 M  b8 d3 z  H9 A
  至于“血清”,则是旧朝对民俗宗族里血族复仇的承认,对为家族复仇而杀人者法外开恩,留命不杀。
, N8 ]. l5 o- u/ I3 W6 W! ^  承认沈平礼的功绩,会使城北官员心不安稳;用“血清”给沈定开罪,却会使民间私斗之风大长,对国家的长治久安不利。8 M% a  A3 `" }$ N0 c* `
  我脑筋转动:“雷大人,新律里可以加两条不死之例:一,不分男女,十八岁冠礼之前,都算未成年人,神智没有完全开化,虽犯死刑,亦免其死;二,凡是女子身怀有孕或有一岁以下儿女待哺育,虽犯死刑,不杀;”+ d( h) M, y% n4 o, a$ P7 m) E
  雷律方大喜过望,高声回应,我接着道:“黥面之刑,使人一时过错,便受终身之辱,贤者不取,新律也应当去掉这一刑名。雷大人,时间紧迫,请你立即将所定的新刑律的刑名总纲给我,我先奏请主公阅批。至于定刑细则,你可以随后整理。”
, y; o: x3 U4 j, q9 e# P* ~9 w1 I: N  雷律方知道我这是在取巧变通,想趁早用新律判决沈定之案,一是救沈定之命,二是这种救迂回之法,也向城北官吏表明我依法办事,不以私怨入他人之罪的立场,他们自然明白这其中表示安抚之意。
4 w0 J: }! T% f. v2 }' N& g# p% k  我就着刑衙司的笔墨纸砚,匆匆写就一封短信,接过雷律方递来的刑名总纲,看了一遍,觉得破绽不大,立即派姝妙替我赶往内宫传信。
% M) Z, U4 q! r  “大人思虑周全,免了黥刑,是百姓的福气。”3 d4 v7 l! R$ ?. k
  以沈定的性子,若要他脸上带着黥字活着,必然比杀了他还痛苦。我主张取消黥刑,沈定实是一大诱因。: j0 V. z; F& P1 D9 g5 I' Y0 W
  “只可惜,我得到的却必是他人的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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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49: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章刑制事8 t& T$ \/ Y; f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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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早知沈定对自己决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但在看过他出来后,还是一阵郁闷,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只得回到城北司衙埋头公事以遣襟怀。
  Y2 s1 J$ w  ~  ?  等姝鬟帮我把桌上的公文收好,摆上晚饭,我才恍悟天色已黑,心里有些发急问道:“慧生回来没有?”4 h4 o/ Q0 W5 j$ [! Z
  姝鬟应道:“刚刚回来,卢广京已经把沈定的事告诉她——”, ~9 H& N: Q* x( O! v: Q; o
  话犹未落,门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卢广京带着慧生走进来,慧生的目光先在我身上打了个转,见我上下完好无损,才舒了口气:“阿随,你能不能发纸公文让我去牢里探望一下那孩子?想想他六亲俱无,也怪可怜的。”& |9 o9 L8 p# a, Q8 O0 i1 `2 ^
  我有些踌躇:“慧生,沈定情绪不稳,连我也恨上了,你去怕会受气。”% @9 F: J, g2 r
  慧生一扬眉:“我还怕他?”' j$ p: p7 v: _. K1 j
  慧生拿着令签去了刑衙大牢,我想想姝妙去得久了还没回来,也不知那刑名总纲能不能得到嘉凛的批准,沈定的案子又不能拖久,一阵烦躁,晚饭吃在嘴里味同嚼蜡。
" T' B" }! C1 D. a  晚饭吃完,慧生转了回来交回令签,我看她眼底隐隐有丝肃杀之意,赶紧摒退左右,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赶紧抢在慧生开骂之前道歉:“姐姐,我知道错……”
, I5 y% e- ]6 E. @- E  慧生一抬手,止住我的话:“在位谋政,我岂会这点都看不透?你并没过错。”( @2 @8 J: W" }# P) j3 a7 o
  我一愕,慧生有些烦躁的问:“听雷律方说,你奏请嘉凛将军颁布新刑律,意图将沈定救下来,敕令下来没有?”5 Y# f' F; X3 g2 Y' ~! ?# ?
  “应该会下来……”
! y# C7 U+ S) H6 R  “那就是还没有下来了?”慧生打断我的话,声音一冷:“好,就趁敕令还没到之前,先把沈定除了!”+ a; J% H7 c, v- H5 r* o
  “什么?”我失声惊呼,几乎要怀疑自己耳朵误听。8 c# \1 G6 S7 {# D
  但慧生脸上杀气腾腾,竟不是玩笑:“沈定冲动愚蠢,他现在恨你入骨,你若是放了他,日后便是一大麻烦,不如此时早除后患!”
& W/ R' K4 L2 \) j4 \: o  v( _  我呆了呆,意识到慧生对自己全无保留的回护之意,心里难受的同时也开怀一笑:“我不会让沈定成为后患的。”
% d3 X8 A9 x! R+ l3 }  慧生跺脚恼怒:“你这傻小子,你放了沈定,他根本不会领情!”, ]! I& I/ k, r9 E8 q6 i
  这我知道得很清楚,但斩草除根的事,我是做不出来的。1 S& S: N6 E3 a8 {- n
  慧生在大堂里打了几个转,停下来看着我:“傻弟弟,你在这位子,也不知日后要招多少人怨恨,若还不心狠手辣些,怎保得一生平安?”
/ X7 G6 E  z3 H+ a" K1 I  我分辩一句:“我会的!”
; T) q/ a7 w# |9 P8 ?% E! m  慧生脸色瞬息万变,显见心有所思,但她抿了抿嘴,终于还是没将心里想的事告诉我:“你要注意休息,千万不能劳夜,我先回去了。”
; `2 s: J. u- t  送走慧生,我更加烦躁:“姝妙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2 w8 z* O5 g* P0 @5 J, H% Z* N  O
  “奴婢回来了——”
! h' u( `1 y3 ]; N* T) D, F( b  姝妙脆生生的声音飘来,接着就见她一张挤着五官的鬼脸:“奴婢风尘仆仆、马不停蹄、来回奔波,连饭也没吃,为公子分忧解劳,公子拿什么犒赏?”! p$ J3 x. p: M0 o1 O
  姝妙的气质与她所处的环境绝不相衬,这个如花女子,似乎在任何时候都生气勃勃,喜意形色,叫人一见之下顿时心情一松。6 f/ p; U9 b) f9 c, i; R/ G0 ]7 l
  我看到她那故意挤出来逗我开心的顽皮之色,忍不住一笑,伸指在她额头上一弹:“吴道饶姝妙,得意在双眸,我赏你一爆栗子吃!”4 l, T6 w4 H& ]: l0 w; u) g3 T
  “爆栗子没什么好吃的,但能得公子替奴婢解名,就是一件很令人得意的事了!”6 K# Y7 j# |3 J  P
  姝妙咯咯一笑,双手奉上装着公文的锦囊:“奴婢不止完成了公子亲付的要务,连公子上午调用物资的事情也一并办妥回来了,请公子过目。”
9 {4 e  Q0 y6 L- P9 F  我心中一喜,赶紧接过她手里的锦囊,一迭声的道谢,催她去吃晚饭。
% w8 d! m8 I5 X& q  我把经过正式批准敕令看了一遍,召来轮值衙役,让他送到刑衙司去给沈定判案。
6 J3 u4 S" [6 U$ a, ~) ~  再下面的几份公文,是我递上去的恳请对城北官制改建、重新核定人口的奏折的批复。* B1 l7 @# V9 R: T- P2 H
  压在最下面的,却是一封信:“城北司衙府台君留随亲启”。, A. M- b0 p4 T. U4 a% c% ^" r
  这信居然火漆封口,让我心里一沉,不知出了什么事。0 R# B7 _+ x5 V/ h
  打开信纸一看,里面的一手行书与信封上的字迹却大不相同,顶头一字:“随。”$ G2 j$ K* i  @  i5 V$ q# q, B
  这么亲昵的称呼,让我一怔,恍然大悟:原来这竟是嘉凛亲书的私信,难为他将私信堂而皇之的夹在公文里,竟还用火漆封口。
1 e9 ~& v0 H6 H6 D0 ^/ f  这信极为简短,又以标点符号断开,阅读容易:“连接汝信,尽是公文,突见姝妙传信,满心欢喜,只道终于有一私信传来,未料依旧满纸公事,无一语私言,观之突生恼意,小怒。”8 ]% ~. _0 j# S3 C5 g) w: n# S
  我忍俊不禁,最后却是一句神来之笔:“下次来信,多言私语,或可使我在钱财物事上多示大方。公器私用,惭愧惭愧!”
. D/ ?7 O2 {5 Y. Q  c* ]& T  我意想不到嘉凛有这样的幽默细胞,瞪着信纸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连连,笑得肚子隐隐抽痛,因为沈定一事心里产生的压力和阴影一扫而空。9 ?8 ]; e4 C. D; N+ H
  姝鬟见我辛苦,赶紧过来给我拍背抚胸,我赶紧把信一遮,慢慢止住笑,将信折好放进怀里。
% F  x1 ?, \% ^+ a  这信跟公事可是一点也搭不上,那是万万不能让别人看到的。) X3 t% W% P5 {6 t  ?1 R+ ?
  心里想着那封公器私用写来的短信,似是欢喜,又似微嗔,更有一股酥酥麻麻的甜意,令我一时间有些神思恍惚。
: ?: A( x$ c6 ~7 u  O  “公子,你在笑什么呢?”
! J* o. q* i* P0 n! \4 P( e4 Z  姝妙吃过饭,走进来屋来,看着我居然露出一个吃惊不小的表情,把我吓了一跳:“没什么。”
$ U- P4 L/ g5 J  x" Z  这一说话,才发现脸皮活动有些微涩,原来刚才竟因为自己一直在笑,弄得面部肌肉发酸。+ Z# k4 _" ~3 b1 f" h4 G
  这个笑话可闹大了,我心里发窘,赶紧收敛表情,干咳一声:“你这次带来的物资尚未交接清楚,我想索性就不入库了,让余大人立即查点分配,直接派往各处。我去仁济医馆通知余大人,也查探一下疫病治理情况。”
3 ]  I1 u+ O: Q  姝妙咯咯一笑,脆声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备马。”6 ^  D6 j& {3 I9 g8 h" |
  我知她笑得古怪,但不愿做此地无银的辩解,愈抹愈黑,索性也认了:“德立,你去备马。姝妙,你跑了一个下午,要不就回去休息吧!我可能会住在仁济馆,明早再回来,那里不方便女子居留,你和姝鬟就不用去了。”
# C+ p' B( H9 v8 s: t5 \1 A; d  姝鬟欠了欠身,柔声道:“多谢公子体恤,只是奴婢二人职责所在,不能与公子相离百步之距,公子既要夜宿仁济馆,奴婢等人自当随行。”6 k7 ^# \  x2 ?/ ^' K# D/ v1 w- d
  她这话说得温柔,暗里却藏着请我不在外过夜的意思,论言谈雄辩,她远逊姝妙;但论到这不显山不露水,点到为止的缜密心思,她却长于姝妙。
3 p1 E: Q# n2 L& p  可沈定之事需要我去仁济馆告诉年社明;宫时略之事也要馆告诉当阳生;最重要的是,我已经几天没见到小小了,他在我生病的时候被管鬼祖带到了仁济医馆,也不知他现在到底怎样。
& I# H) g( h( z/ W: l  官府连接几天的大力整顿和百姓的极力配合,城北的大街小巷卫生程度大大提高,就连往日那路边的种种障碍物也被清理一空,显出几分开阔。我就着夜色纵马行来,偶见路边人家百姓围桌吃饭,偶有笑颜,恐惧压抑情绪大减的景象,心里不禁又添了一分喜意。
0 p: U3 C3 k' M  J5 ]  虽说城北被困禁月,百姓生计中断,今年渡冬有隐忧,但目前能把他们受瘟疫威胁紧绷的情绪稍微松弛下来,总是一件好事。
. u  a0 n: ^* ]" R( D4 u) u4 X" Y  至于恢复安都秩序,给百姓安置工作,使他们安然过冬,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6 ]+ d3 u! W- D0 p' P& q" K  因为百姓主动配合,各大医馆人满为患,护理人员不足的情况已经缓解,仁济医馆也不复当时狼籍满地,一塌糊涂的景象,医馆里人员往来,一切事务井井有条。2 t) y5 O" `: A) G0 v3 W0 a
  我猜想这是年社明等人调度有方,不禁心理佩服:这么琐碎的事,要是让我来干,可非把我累死不可,亏得他们只用几天时间就整理出来了。+ g" _/ X; D, v* H5 w
  想着年社明,就见到他自医馆大堂走出来,几天不见,他瘦得厉害,可脸上却神采奕奕,不见疲态,让我联想到了一个词:工作狂!
' e7 D# A2 \) B) m7 I: M4 l  “大人来这里有事?”4 _# H) N/ y4 ?* @1 ]" [
  年社明见到我,吃了一惊。两人寒暄几句,我心里踌躇,一句话在舌底转了几圈才说出来:“晦如,沈定杀了郭倥……”# x$ w& S! U7 c; M: X
  年社明大惊失色,又气又怒又急又怕,喉咙里发出好几声奇怪声响后,才说出一句完整无缺的话来:“杀官者当腰斩车裂……大人,定儿年纪尚小,根本不懂事,他……他……他……”
) Y/ h+ ]) e1 C' U  i$ F  他既急沈定的性命安危,又不敢贸然求情,急着气喘吁吁,满地转圈,我赶紧安慰:“晦如,新朝颁行的刑律总纲刚才下来了,年未满十八者,除去谋逆大罪,不杀。还有,新刑律废除了黥刑——”: Z4 S, I! T: o/ o8 r( z7 P
  年社明瞪大眼,他先没急晕,这时候居然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口齿不清的说:“多多……大大……”
; Q- t1 G, m8 Z* M  我本来怕年社明怪我,但见他此时的表情,才松了口气,笑着伸手拉他起来:“多多大大什么?起来吧!”
4 n  a. ^* q$ k  年社明这口气才舒了出来,手指犹有余颤的抹了把脸上的汗。只是关心则乱,立即又起忧心:“大人准备如何处置沈定?”3 c# K0 ?: H) m- [  q
  “定刑是雷大人的事,不过我听他的意思,是预备将他流放到西北一带……”
( ]8 V4 e. \" @- y( h$ o) u7 o' k# I  “西北地接古漠,风沙蔽日,苦寒人稀,这……”9 y" R+ U% `% t* _$ ]& ^3 q
  我知道他是担心以沈定的年龄,派到西北去也存活不下来,不禁一笑。年社明也知道自己说了傻话,赶紧住嘴,弯腰施礼:“多谢大人开恩。”5 F2 x6 v/ c& q
  我摆了摆手,叹道:“我只是依法办事,开恩二字无从说起,你……让沈定好自为之吧!”: H; f6 [$ p" V6 X' B& \6 p
  管鬼祖住在仁济医馆的后进有一个独门独院的小院,一幢房子分隔成五间小屋,仁济馆众人出于对管鬼祖的尊敬,虽然住房紧张,却还是将这院子留给管鬼祖一人使用,倒是大大的方便了当阳生和小小。
# G5 ^" y/ J8 c6 M4 x. L2 a- ^  整个院子只有西厢的一间屋子透着灯光,我走过去敲了敲门,还没开口,屋里小小的声音已经应了:“管先生和当阳先生都不在,有什么事吗?”
8 R2 y6 k4 G: C  我微微一愕,扬声道:“小弟,是我!”# V+ a7 n- n# b# q; [( m
  室内一静,惊呼声,椅子倒地声,痛叫声,脚步声真的是五音齐杂,房门倏地打开。我听到声音就准备好了,一把接住扑过来的人影。
* E0 Q. Z+ z7 U  “二哥……”7 r/ E( ^( ?$ T( J' B
  小小一身药味,我还没看清他的表情,听他的声音却溢满着想哭的委屈,赶紧柔声抚慰:“二哥在呢,怎么几天不见,你又瘦了!生病,还是挑嘴不吃饭了?”5 C3 J& P* c$ e+ _- Q
  小小嘟起嘴,想说什么,看看跟在我身后的双姝姐妹,又不说了。我强把双姝姐妹留在门外,挽着小小走回屋里, 扶好摔倒的椅子,瞥了一眼桌上的书,笑道:“当阳先生可能不怎么好相处,你莫跟他使小性。”$ Q& O5 L5 S0 @$ @
  “是。”1 v" D5 a. J& j2 q% [* N: t
  我闻闻他身上的药味,料想是管鬼祖和当阳生已经开始帮小小调理经脉,不禁心里一紧:“你觉得身体怎样?”
0 s& K9 \1 I& J  n: O+ f  “很好。”小小反问:“二哥,你的身体怎样?”. q" c$ _! x! Z) b) G8 T7 V
  我摸摸他的头,看他情急于色,有些感动:“不用担心,二哥好得很。倒是你这几天,过得怎样?”
! A  t8 {+ X: j6 t6 k3 \& {  小小规规矩矩的回答:“早晨当阳先生教我习武,上午我自己习文,中午管先生回来看我,给我吃药,下午当阳先生教我习武,晚上他去陪管先生,由我自己习文修武。”& E% C- }# s% n8 L
  当阳生性格孤傲,管鬼祖事务繁多,两个人都不是会陪小小说话的人,他整天关在这院子里习武修文,难怪会一听到我的声音,激动得连椅子都踢翻了。- p( F4 v4 t4 v- ~& @* q% \8 T  r
  可现在这情况,让他跟在当阳生身边,无疑是最安全的。
3 o+ t3 Y/ z: o3 U* l  我心里犹疑,小小却笑着拉拉我的手:“二哥,你放心,我会乖乖的。只是你以后每天……不,你每隔一天来看我一次就好……二哥,你会来吧?”4 P0 y4 E2 u: L/ u' Q
  “当然。”  X0 o% P: \4 |5 _
  小小喜形于色,眼巴巴的看着我:“二哥,我不习惯一个人呆在屋子里,这几天都睡不着,你今晚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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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49: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一章 试娥眉4 k# d9 }7 L$ n! n- h' p

& T" C; J6 ^, j. c: D  我打发孔德立回官邸告知慧生我外宿的消息,本想等管鬼祖和当阳生回来后和他们谈谈,不料他们直到子时都还没回来,眼看小小一副睡眼迷蒙的样子,还硬是不肯睡,心中一软,安排了双姝也就不再傻等。9 N# |- u# Z/ O2 b0 t2 F: Q
  一宿无话,次日醒来,赫然发现小小竟比我还起得早,已经坐在窗前就着晨光看书了。! {6 ~- @; D& }! B+ E
  我翻身坐起,却发现床头衣架上的衣服不见了,料想是双姝收走了,我近日衣裳的换洗,都由双姝打点,本来也没什么,可一想到昨日那信手一折,连封套都没有的私信正放在衣袋里,顿时一着,大叫:“姝妙——”
) D( h. }! C- d" K  姝妙一脸灿烂的笑容,捧着洗漱用具和姝鬟进来,“公子有何吩咐?”8 _5 Z, p" G' i" O3 Q+ M# u
  我看了眼姝鬟手里拿的换洗衣物,问道:“我衣兜里的东西呢?”8 q- l) n9 W4 q. I* T$ {  Z( \
  姝鬟回答:“奴婢不敢乱动公子的珍爱之物,只把衣服收放在床尾。”( z4 o& l: o$ b3 c$ @# L3 v4 h
  我翻开衣服把信收好,才着衣洗漱。或许是心虚的原因,这时候看到姝妙的盈盈笑脸,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只得没话找话:“今天天气很好啊。”$ J6 J! T: U" |
  这话一出,连小小也放下书来,一脸异色的看着我,姝鬟附合的应了一声:“是啊。”
* Q3 H; K$ Y3 l3 y! g4 I  我见他们面色古怪,心知必是出了笑话,赶紧走到窗前,往外一看,天边乌云堆积,阴郁一片,不用人提醒,也能看出是将要下雨的天气,自八月以来,安都天气晴朗干燥,导致城北从城外调水的工程日益艰难,看到天将下雨,不由得我心里一喜。
3 W+ p8 i# z% s! l) c+ g  天色阴郁,也难怪我会毫无天亮的自觉,睡得这么晚。
- c& s  ]0 y" q, @( W8 r9 m  我有些尴尬,嘿嘿干笑:“都怪你们姐妹今天打扮得太漂亮,把驾日天女都羞得在家里补妆,不敢出来——嘿,这驾日天女也不想想,姝鬟姝妙是怎样的美人儿,就算她把胭脂水粉拿来当吃的,也比不得你们姐妹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的绝世风华啊!”
. N+ j- z! j7 n. U  姝鬟一向沉稳,但女儿家听到别人盛赞其美,谁不欢喜?也不禁喜动颜色,姝妙更眉开眼笑,花枝乱颤:“多谢公子夸奖,只是奴婢卑微下贱,怎当得起秋水之赞?”& d3 o& c) R, X! s! V; R
  我心里对阶级分隔的礼法极其厌恶,但想这世道的阶级分隔要改变非朝夕可成之事,如果现在强令她们纠正,万一日后大势不容,反而是给她们种了祸根,日常之中除去心里对她们平等相待外,也只在言词间对她们稍加诱导:/ Z/ W' z: b, q& ^7 A- ]- |. U2 K
  “女儿家最是心思澄澈,洁净无污,身份地位这样的东西在你们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哪里有半点卑微下贱?真要照我想啊,用秋水来形容你们,还是抬爱了秋水呢!秋水有你们这样玲珑剔透,灵秀慧黠么?”
  [. Q( [) c2 L* ^1 x/ k  正在说笑,耳边突然听到一声轻哼。那哼声听不出声源,却带着一股寒冷入骨的杀意,刺得我打了个冷战,尚未回过神来,双姝姐妹已然身形闪动,一左一右的站在我身边,凝然不动,俨然是备战之态。
' a' @) V  b% \: N, p7 `  姝妙喝道:“谁?”
" A* B( L: x4 r1 _* a  S, P& N  无人回应,杀气却浓烈了几分,我有些莫明其妙,正想开口,姝鬟已然疾颜厉色喝道:“何方小贼,胆敢跑到此地撒野!若是识趣现身,我可饶你不杀。否则被我的毒蛛搜出来,我必叫你喉烂舌穿,生死两难!”8 L6 w# Z; Y! ^8 O8 n
  我差点没被她的话呛死,我虽然明白嘉凛将双姝姐妹留给我,必然是因为她们身有武功。但这几日相处,我只觉得她们一个娇俏活泼;一个温柔敦厚,令人处之可亲可喜,对于她们强悍的一面从来都没有想像过。
' |+ ?3 p) o5 L8 U8 N  直到此时她们一动一站,一问一喝,气势凛然与嘉凛有两分相似,才真的心里一惊,意识到她们才是真正的高手煞星,二人之力足与一队护卫相提并论。4 J  H  Z( j8 k( N
  一惊之后,我才反应过来,脱口大叫:“别乱来,是我的朋友来看我。”: W- g2 a5 s: M
  双姝不见人进来,也感觉不到来人的方位,嘴里应着,备战的身势却依然故我。
/ c8 |  y4 @$ D, M- n8 ]7 M  我大大的叹了口气,叫道:“当阳兄,你大清早起来,难道就是为了装神弄鬼吓我吗?进来吧。”
5 S( R" v" l0 ^  房门咿呀推开,当阳生负手而入,冷声讽刺:“天赐每天食不知味,寝不安眠的操劳,几乎连命都去了半条。哪知你却在这里与女子嬉笑胡闹,打情骂俏,当真是悠闲自在得紧。”5 \9 j/ T* B- a9 M
  我被他一番话刺得耳面发热,赶紧辩解:“当阳兄,你误会了。”; B2 M9 w* r1 ^* p' D& E
  当阳生对我的辩解嗤之以鼻,目光一扫,落在小小身上,冷声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6 O. D' @2 p7 `. a4 H% D2 u/ Y  小小见到当阳生,表情跟老鼠见了猫了差不多,溜着墙脚出去了。  p+ e" Z8 h% z1 t
  我料想小小这表情虽有向我撒娇的意味,亦不乏平日相处的真正情况,真是又好笑又好气又怜惜,不禁看了当阳生一眼,问道:“当阳兄,大早赶来,有什么事?”6 |/ I+ k% s) o8 W
  “要你的命——”
$ z7 q# `% q4 P4 S  我还没体会到他话里的意思,双姝已自身边抢出,一深红一浅绿两道人影拦在当阳生面前。
, v1 a9 V( z& Y9 X' S; g$ w  姝鬟十指纤长,曲张开合,指掌变幻,似是花开,可抓勾指撕,风声呼呼,不离当阳生的胸腹要害;姝妙手里一对形如弯月的短刀,握在她手中犹如戴了件别致精美的饰物,可那刀刃冷光流动,寒意森森,招招追魂夺命。
0 ]  ]  N2 o! P0 K! g5 \8 @  当阳生手中没拿剑,可他袖拂手挥,从容挥洒,面对双姝的联手攻击竟也游刃有余。3 F. x" e9 f6 t, H  V& c+ E3 G
  我愕然观战,一时想不出当阳生何以突然对我出手,他真要杀我,何必当着双姝的面?就是带柄剑来,也不至于被双姝这样缠着啊。
# O7 y6 u, H  w  眼看姝妙出刀越来越狠,先还有攻有守,现在竟然全是出手攻击,全无半点回护的拼命打法,而姝鬟的双手竟隐隐约约透出层异样的红晕,我急得直跺脚,大叫:“住手,快住手!当阳兄,你手下留情……姝妙你别——”
5 M" i2 X# N3 u) m  眼花缭乱中,劲风扑面,我直觉的一闪,当阳生已经到了面前。& y6 Q# H9 _- c
  我犹自不信当阳生真的要对杀自己,心里惊愕无比,只能凭着本能反应相争。
0 O: L! i0 E) L! Z+ E+ ~# j  我武功低微,虽然用尽全力,却只避开了他两招,第三招却再也避不开去了,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手掌向我头顶拍落。
) s) O5 a; K2 n- u  O  以当阳生的内力,这样看似轻飘飘的一掌,多半只要碰着我的头皮,就能够把我震得脑死十次了。  W+ f2 S8 j6 {7 z, z4 N
  刹那间我对嘉凛说过的绝不会先他而亡的话涌上脑际,心里一阵剧痛:我自负从不失信,可竟要负誓于他!
4 p' {! c$ [+ i% d( A# T8 Z& P. h* V  电光石火中,我用尽全力前冲,向当阳生反扑过去,假如他真的要杀我,我不揍他一拳,可真是死都不甘心。1 {5 p/ N7 v6 c: A3 v
  狂乱中,临近我的头顶的手掌突然缩了回去,当阳生竟在此时侧退了几步,口中一声轻咦。
& |2 E& l% y3 G0 c  我情知有变,可身体被惯性带动,前冲了几步,才扶着墙壁停下来,回顾室内的情势,双姝已经隔在我和当阳生之间,只是她们这次知道自己与当阳生之间的武功相差悬殊,贸然出战无法取胜,倒也不再主动进逼。
: }( p: O; b3 p4 @  而当阳生也没有借势强逼,一脸惊愕的看着我,他的表情一向严峻,出现此时惊愕的表情当真说不出的滑稽突地。- ^* G* Y7 ?% E7 W  }  t
  我惊魂未定,一颗心突突直跳:“当阳兄,你到底怎么啦?”" S0 H2 L, W2 s4 c
  当阳生表情一敛,将动手的姿势收起,负手向我这边行来。
# l, n) u% u  V& j* {/ g8 X& S  “站住!”9 d; v# U: X  \3 I6 V; Q6 _% S1 v
  姝鬟厉声大喝:“若再前进,休怪我发动毒蛛!”/ C8 }' J: T& ^$ a' R1 F; L; D
  当阳生冷冷一笑,右手一拂,袖卷如云,室内一阵寒风,在他身前的地板上,赫然随风落着一层已死的蜘蛛,少说也有二三十只:“雕虫小技!”
, ]  T2 i5 c6 J5 k' O# M7 r  “不准出手!”4 Y- G/ c7 d) B  L  C
  我用上从来没有胜过的严厉语气,吼完后喉咙都痛的。
# @0 W( W' S4 }& Z+ ?! m  双姝果然没动,我嘶声道:“当阳兄若真要杀我,会携剑而来,不会这样和我们闹着玩。”
5 A- G5 u& `1 @9 A, V, T  双姝如何肯信,依旧拦在我面前,我抚额一叹,想把紊乱的思绪理清,却听到当阳生喝道:“别乱动!你头上有毒蜘蛛!这蜘蛛全身都是毒刺。”
* t  i4 ?& K9 t8 |) g" q  原来如此,难怪当阳生会突然收回手去。9 M( X  o2 _5 h
  我一怔,感觉那蜘蛛在头顶爬动了一下,不禁倒抽了口凉气,心里发毛:“姝鬟——”8 Y* k! \& J+ o* {
  “公子莫慌,您身上有栖香,它们不会伤您的。”9 {, R4 H, A+ ]! e& x* n* }: Q5 K
  姝鬟应了一声,却没有回头退步来收蜘蛛的动作,依然挡在我面前,全神戒备。只是她听当阳生出言提醒我,身上的散发的敌意便小了些。0 h4 e" F/ {- Z+ ^7 j
  乐康巷叛乱,除去刑衙司的人以外,连年社明他们都不知道详情,宫时略的身份就更无人知晓了,当阳生对我似真似假的追杀,应该不是因为宫时略被擒的原因,却是为什么?
  w+ U2 k4 [! R5 P9 M  我摸不着头脑,但眼前的僵局也不能再继续:“当阳兄,有事我们到天赐那边去谈,姝鬟你先把毒蛛收起来。当阳兄是教我武功的朋友,因我武功低微,又不够警觉,所以常常突然对我动手,训练我的反应,来势虽然凶恶,但却是善意。”; L; ^& `' `/ A! `8 i: F% g
  当阳生瞪了我一眼,倒也没有反驳:“天赐有药物调动的事要找你商量,让你过去和他一起吃早饭。”; V3 S, b! U) A3 b1 Y8 v8 c
  当阳生走后,双姝才松了口气,姝妙的笑脸也变得凝重:“公子,你这位朋友是什么人?”0 e: ?/ U6 [% R" y- R1 I/ K2 a3 U
  “一位江湖隐士,因少有与人相处,行事不免颠颠倒倒,惊世骇俗,你们别放在心上。”
. u7 V! C- Z/ O* H0 ~  姝鬟退到了我的身边,水袖一扬,从我头顶直拂而下。我感觉头顶的异动消失,料想她那一拂已经把蜘蛛收了去,这才松了口气:“你哪里弄来这么多蜘蛛,吓我一大跳。”
$ A5 r4 d. H1 g* Z+ l" i$ w6 b  “平常的时候,这些蛛子奴婢都是养在蛛盒里的,只因昨晚公子不允奴婢姐妹在您寝室里守卫,所以只好把它们放了出来,没曾想一大早惊吓了公子。”. L) |/ l( w& W$ E- D7 `8 r
  我顺着她的目光仰头,这才发现屋顶横梁上结着大片蜘蛛网,竟是密密麻麻的把屋顶都缠满了,此时网上足有七八只绿黑花斑的大毛蜘蛛,小蛛却是数也数不清,那一群蜘蛛在网上爬来爬去的,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_4 ]4 \: O; ?. G/ c! E# p( ]8 o% [& O
  姝鬟日常举止,温柔婉约,我哪曾想到她竟养着这么面目狰狞,全身毒刺的毒蜘蛛?此时一见,虽然明知她是出于护卫我的安全,才放出毒蛛代她守夜,却还是心里发毛,不由自主的挪动脚步,离她远点。但这一挪,却又想起自己这举动不免要令姝鬟大大的伤心,赶紧收住脚步。
, J0 |8 e  u0 _  只是我先避后回的举动却如何瞒得过姝鬟的眼睛?我的动作再快,也不如她的心思灵敏,女子情怀,如何能忍自己为人所厌的事实?她虽然深沉内敛,此时也禁不住目中有抹黯然之色掠过。
% W$ b  y5 [9 V  我有些尴尬,转念一想,眼下这情况,遮遮掩掩,反而不如直言不讳好,当下将心里的恐惧之感尽数外放,打了个寒战:“姝鬟,你能不能别把那些蜘蛛毛虫一类的东西带在身边?怪吓人的,我想想都心里发毛。”8 S  E5 f* h$ J5 Q, A
  姝鬟摇摇头,柔声道:“奴婢养着的毒蜘蛛是用来防身的,虽然难免招人厌恶,可不带在身边却也不行。5 H6 B( S; [* g- {( j( ^/ [
  我咬咬牙,大大的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也就算了,不过,姝鬟,有件事我可要说清楚啊!哪天你要用蜘蛛,要事先告诉我一声,让我准备一下,还有,能不能让那些蜘蛛都不要停在我身上啊?尤其是头顶?”
( Z( A; w* V$ |# Z  姝鬟被我的表情逗得面露讶异之色,眸光闪动,轻轻一笑:“对敌之际,不容顾忌,真有危急时刻,公子的吩咐奴婢只怕会照顾不到,只能尽力而为。公子,您身上熏着辟毒的栖香,毒蛛不会伤您的。”8 q$ {9 }8 k9 ^! k) s# R
  姝鬟平常对我,虽然有问必答,可那却是在尽职尽责,论到坦开胸怀这样直言,却是头一次,听得我垂头丧气,外强中干的发狠:“好吧,好吧,我也来煅炼胆量,没道理女儿家能把毒蛛当成宠物养,我这大男人却害怕。”
% e2 |% c$ x5 H; H0 S# x& a( Q  这心虚气弱的形象,也逗得双姝一乐。软硬兼施的磨了一阵,我才把双姝支去吃早饭,自己却去了管鬼祖房里和他们师兄弟以及小小一起用膳。
6 d) P6 B' z6 D# ?. p  我差不多吃饱,才提起令我费解又压制食欲的问题:“当阳兄,你一早去我那里干嘛?吓得我够呛。”
. l  M6 Y& g7 U# v  当阳生脸色一冷:“你道我愿意?还不是你那好姐姐!”, k8 G2 C$ D. N2 y+ S
  慧生?% z0 N& g/ z2 f7 q1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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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50: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二章风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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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9 _2 e" N" o* T  我愕然不解,当阳生放下碗筷:“昨天夜里,你那好姐姐跑到仁济馆来,说跟在你身边的两个丫鬟深浅难测,要我测一下她们的实力,好让她早做打算。”
; h, x! C1 [* a; f$ h0 B3 b  我心头一沉,问道:“当阳兄觉得她们怎样?“
+ D$ x& W, A- u2 w  “这两个丫头若放在江湖上,就算一流高手也未必能胜她们。尤其是绿裳的那个,除去毒掌,还能役使毒物。要是你姐姐真和她们对上了,稳死无疑。”
8 v4 i/ z7 a0 s( F; N8 N/ ~  我寒浸浸的出了身冷汗,慧生的举动,是在为我设定退身之路做打算,但照目前探出的结果来说,情况可真是大大的不妙。
4 Y# a8 m% b/ Y2 [/ G! N  “这两姐妹,我现在可真的有点怕她们,偏偏城北不稳,我一时却又离不开她们……当阳兄,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 R5 u) a0 d5 J/ @4 x9 |( x4 O  我虽然明知要当阳生答应守卫我的安全,好让我有借口将双姝还给嘉凛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这时候却也忍不住敲边鼓试探。* o$ r+ R' p+ O# T) L) P$ L
  当阳生嗤笑一声:“三姐弟没一个好人,休想!”
! R; j9 Y+ X  f6 p  这话连慧生也攀连上了,倒真的有两分赌气意味,博得管鬼祖一笑:“我倒觉得有阿随他们姐弟,你多添了许多人气。”
+ m4 U: y' C1 I4 v* U0 x# I  当阳生嘿了一声:“这三姐弟,是有本事把活人算计得没气吧!”% m( f- E, f% Z$ k8 x6 f1 R1 g
  他的语气虽然不好,但于他的性格来说,这已经是极为难得的表现。一时竟令我有些不忍破坏眼前轻松愉悦的气氛。把宫时略他们的事向当阳生托出。
" ?3 l5 i8 H6 `8 k6 n- o/ F  四人吃过早饭,我正想就手将碗筷收起,小小已经先我斟上三杯茶,收起碗筷告辞退开。我张大嘴,瞪着小小离去的身影,简直不敢相信小小居然也会做“家务”!3 N% m7 @! Q; h1 J; ]; z
  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喃喃的说:“当阳兄,原来你对弟子也教导有方啊!”5 D6 A8 J! _* O
  管鬼祖噗哧一笑,倒也没跟着我捉弄当阳生,正色问道:“阿随,我有件事想问你,你现在还想将留浪造就出来吗?”4 I& X5 z( O0 P/ v& B. ?! E, A
  我体会到管鬼祖看到时局变化,我的处境与往不同而发出此问的体贴,不禁一笑:“那是当然。”( _. G* ?3 E' k5 K
  管鬼祖神色中隐有不赞同的意思:“阿随,我看嘉凛对你,倒真的有几分情义。其实现在可以让我师兄把他送出城去,让他隐姓埋名一生。”7 c! {. g0 M1 t
  我嘴里一苦,大大的喝了口茶,才缓去心里的不平:“天赐,就算小小不反元,少了人庇佑,他的身份也难掩,泄漏出去,且不说嘉凛定要将他捕杀,这天下又有多少人野心家想将他拿在手里,取他的身份为用?”8 G8 |. f4 j( n8 f& a+ K* w
  嘉凛他本身的智勇就不用说,他身边的猛将智士又有多少?论权势,论智谋,论武功,小小哪一点及得上嘉凛?真的想让小小活下去,只能尽我所能的造就他。) @! B6 g3 I6 L6 `; V
  我生怕小小会走上我最不乐见的一条路,却又更怕小小会毫准备的走上那一条路,所以只能在这种时候,尽力的压制他的想法,却又忍不住为他心里的想法做准备。/ p+ e. ^$ R2 y1 i. Z1 y) J% Z
  那样的话,至少小小不会轻易的落在人手里,任人宰割,毫无反抗余地。
5 @2 O7 N) q$ t4 A; H' c  不是我想辜负嘉凛,而是情势如此!
+ d( \8 j5 }2 _2 v8 M9 o# W7 }  管鬼祖慨然一叹:“阿随,我真盼你能多为自己想想。纵算你不跟嘉凛一起,少了留浪,你也能得一身轻松啊。”
  W( F; D/ e; D  自由,实在是人世间最大的一个诱惑。
  y1 @0 X' @" ~' e; |. I1 {  “非我不悦,是不能为耳。”
8 U- E9 n5 v3 W+ ^# O: x  当日萧皇后倾身三拜,不管她耍了多少心机,可那是她全心全神的请托,纵使我心里不愿,但有一言在约,绝不能相负。 ( T' m; j# e3 _% Z
  “天赐,对于小小,我可以尽全力纠正他的想法,用心机约束他的行为,甚至于挟恩义勒逼他不得复仇,但有一点我不能不做:就是用全心去教导他,使他有活下去的能力,在任何困境里,都能夹缝求生。”; f" n+ q% r: l; @
  管鬼祖放下茶杯,看了我一眼:“既然如此,以后就请你多喝几贴药了。”! {, d2 B0 D' ^( P3 ]1 I, B% N
  “为什么?”
9 X% a9 ^" w  M( I/ W; A7 ?# K8 |  “有十几种产自西元的珍稀药材城北没有,但留浪要用。若不打着给你进补的旗号,调不调得来难说,可够扎眼的。”
9 E# l% R5 d/ g3 i/ l  这种暗算他人的事,与管鬼祖的本性大不相符,因为我而这样牵连他,挨他的白眼也是应该的。
: R( k6 q% I" \6 a) X1 Z  “当阳兄,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4 U6 v7 \3 o2 M
  当阳生有些诧异,也有些怕我算计的警惕:“什么事?”( ?2 e% U0 @; o* y/ B: l2 X5 e9 n
  我不由自主的向管鬼祖看了一眼——刚被当阳生的杀气吓了,现在还要迎着刀雨往前走,想不胆怯都不行。# x# @, j- V% ]- B+ M- Q, u
  管鬼祖接收到我的求助之意,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却还是向当阳生靠近了一些。
) c3 ]4 A0 e1 S) F: i  “宫时略在城北煽动百姓作乱,意图救走旧朝致远侯闻是真,我把他抓住了……”. C  C$ a: m" X
  当阳生霍然变色,若不是管鬼祖拦在他面前,他非冲过来抓住我大吼一顿不可。2 x& ^# F1 \- q6 t, b
  我一鼓作气将事情的始末和盘托出,然后问道:“当阳兄,你打算怎么办?”3 O: w+ p# o, [& O+ a' c1 ]
  当阳生脸色铁青,转头看着管鬼祖,慢慢地说:“天赐,宫谋深算计了我和六道门,我实在恼恨!可他虽然失义,毕竟曾是我的朋友,如今落难,我若不救,日后于心难安。”
) j0 v  B$ I* T  N% R  我这才觉得当阳生虽然孤僻难处,亦有不愿有负于人的特质,不禁暗暗一叹:可惜我与他没开个好头,不然的话未必不能成为肝胆相照的好朋友。, k7 I0 D0 F3 }( W
  管鬼祖轻轻的晃动茶水,静默良久:“你屡犯门规,再错这一次,就算是完全反出了六道门……你当真忍心?”
* b+ D7 O" o' y. ^1 {3 H  “当阳兄,你千万莫要冲动,宫时略是个人才,如果他肯投降,是绝不会死的。”
* n# x  A* V+ ]# b. g  当阳生蓦然醒悟,勃然大怒:“原来你来这里,竟是想叫我去劝降谋深!嘿,你胆子不小,脸皮也真够厚的!”' e$ L$ A/ ]& u+ p- S8 Z. e' ~
  我早知在当阳生面前是得不了好话的,挨他的骂实属平常,也不以为意:“当阳兄,我来告诉你宫时略之事,心里固然希望你可以帮我劝降,但你不愿意的话,我绝不相强。”5 j/ i+ c+ m7 `( I, |/ J
  当阳生将信将疑的看着我,看样子我在他心目里的信用度实在是低得不能再低了。- i* y' z& Z. _
  我起身肃容道:“你武功过人,安都无人能拦你来去,这点我清楚得很,只想提醒你:刑衙大牢的守卫虽然不值一提,但也不是无人之地,阻止不了外敌入攻,关键时刻,杀一个被困在狱中的囚犯,还是轻而易举的。你若去救他,便是杀他。”8 Z5 N  M" A& Y: B) J3 d
  当阳生如被针扎,破口大骂:“我早晨真是鬼附了身,怎没把你杀了了事?”
( L+ i; s& `" U: f9 M9 Y  管鬼祖当阳生,再看看我,长长的叹了口气。
7 g1 R# m$ R) b  Z, m* R  这叹息声沉重抑郁,我听得心里一凛,赶紧把喉头的话吞了回去,当阳生也及时住口。7 h, [6 F2 v' ?1 L: w0 x
  “你们几时才能不立场相对,脱出这身是非啊?”
# Y$ W% ]: W$ d+ ?3 o  世间之事,无不缠绕难解,牵叶动藤,哪里有完全脱出是非的一日?
2 g0 B1 v& J9 W8 k1 J' B" K7 r- S  只是我们这样相对,两人于情于理都无过错,为难的只是处在情义中间,左右为难的管鬼祖。
& P* H& h' R( a# S3 F% R) ~  n  “天赐,对不起。”
0 O" M) `3 ?3 ^7 P4 g9 U  我开口道歉,管鬼祖嘿嘿两声,脸上表情似怒非怒,更多的却是一股悲哀:“我去医馆了,你们想怎样,随便。”
) E' w/ V! f4 j% O" D, h/ W  当阳生叫道:“哎,下雨了。”
% R, F. p' [* M  管鬼祖也不回头拿伞,飞身跃起,自雨幕里穿墙过户,转瞬不见。  Z! V+ x) O' `5 G! s
  我和当阳生都心里郁郁,大把的空闲,又无人阻拦,居然相对无话。+ t- z, v* C* r8 B8 ~
  我会合了双姝,与小小告别后便打道回城北司衙。1 {. M1 I( M; ^
  碌碌一日,傍晚时分,当阳生屈尊驾临,我大出意外,双姝却大为紧张。7 s% g5 L/ P" {9 w" f& v) O
  “我要去看看谋深。”
( Q) X$ R2 l, G: [$ g7 i4 x  当阳生的语气僵硬,听在我耳里却是一喜,当阳生补充一句:“我只是去看他,却不是劝降,这批令给不给都随你。当然你若给了我批令,我也不会趁火打劫。”
5 K9 R: f; w6 ^  “你只要肯去看他,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 A3 w; e+ q* t! S, g, @& G  当阳生愕然瞠目,我快速写好批文,叹道:“宫时略一事,若是探一回大狱就能解你心结,我也算是对天赐有个交待。”
, l# K* z7 V+ E" e  他去探看曾经算计过自己的牢中旧友,自然会有别样心情,我虽然很想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但难得当阳生肯这样自动欠我的人情,只好硬撑着君子风度,另派了卢广京去和雷律方说好,让当阳生和宫时略独处,不必监听。( p7 o/ ~+ d3 Z' ]
  当阳生探过宫时略以后,直接把批令扔在刑衙司就走了,也没回来跟我说一声,气得我干瞪眼,我手头的政务处理完毕,听着外面的雨声,突然心里烦躁,一跃而起,大叫一声:“来人啊,给我备马!”
) L; s( I. [, f" D9 k) ~9 |8 F$ \  双姝大吃一惊,连忙劝阻:“公子,现在正下雨呢,您要出去,奴婢去备车吧!”# a% ^1 @6 B* {+ ^& B' b
  “不——”
2 W& D  ^' E: Q/ ~0 C: N$ O! n  我硬生生的把任性的话吞了下去,我要骑马,双姝姐妹自然也会要跟着。我是男人,骑马淋湿了没什么,双姝身上那单薄的秋衣可就跟没穿没两样。% t5 F  @- j/ l5 L
  这随意任性的权力,我现在是没有的。
$ r. u! v& S7 r8 Q1 z- E  车声辚辚,雨声沥沥,我坐在车里和双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本来是想出来散散心的,可这样坐在车里,看不得外面的景致,却让人只让人心里烦闷
; }7 \$ I! m1 h7 Q' A& C  姝妙见我兴致不高,不禁呶了呶嘴:“这雨可下得够烦人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
  Z, I# C" M9 w7 L  姝鬟不愿出现冷场,立即应道:“其实雨也下得及时,一来冲刷了安河清理出来的河道;二来也缓解城北近日用水不足。公子,您说是吧?”
; D+ u" v% E- F& j) a1 A, e  我点头赞同:“如果雨水够多,搁浅的运河能够大船通航,要调动物资就容易多了。”
8 s& c: W3 j" w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动:自己还有副安都储粮图,一直没有认真看过,却不知那些临时粮仓到底安置在哪里,若是地仓因为无人照看而被雨水浸入,毁了粮食,那可糟了!
6 h- A: v7 N" X) d1 L' L6 |% y  “快调头去仁济馆。”
) w3 x6 v" W' X" ?5 J$ i0 q  姝妙一愕,脱口而出:“公子,您不进宫去见主公的吗?”
9 q" B" i6 Q- L. f& L  我愣了一下,啼笑皆非:“我只是出来散心,谁说我要进宫的?”' J2 C; Z( E/ r, c
  双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我好笑又好气:“你们不会在上车之前,就已经告诉超车师傅,要他将马车往内宫赶?”
- n' V& L  p1 q: N/ a$ q  姝鬟手足无措,姝妙干笑:“公子,照时间算,现在车已经出了城北,离内宫不远了,您就进宫一趟吧。”
6 ]" l) m+ r3 g* M  一阵密集的蹄声传入耳来,来得快去得也疾,加上雨声隔阻,很快就远去了。
* _' @4 u3 R6 i! r# W( Z9 B  我心念一动,没以脑子就冲出一句话来:“莫不是……”' w7 T2 I9 w! G+ Q% V+ z
  “什么?”
& Z/ p1 i+ l( N6 o2 W2 c) c  我说了三个字,立即觉得这念头欠思虑,本来有些发窘,转念却又哑然失笑:既然心有所思,却又何必遮遮掩掩?难道我堂堂男儿,还去学那世间小女子扭捏作态不成?" U; e3 B1 R2 a  @. S) N6 [8 S
  “一匹马就有这么密集的蹄声,足见马匹神骏,我疑心是踏月的脚步。”
7 c: V4 y+ H# z5 X% y  我本来只是疑心,一句话说完,却笃定了那马就是踏月:“师傅,找空旷地调头,回城北。”- R& J3 |  h$ e/ J( s
  马车还在转头,那蹄声又转了回来,我钻出马车,抬头一看,人已经到了眼前。
8 p9 x) s9 I: _  嘉凛衣裳尽湿,雨水自他的发间眉梢流淌,这形容真是狼狈至极,偏偏他脸上神采飞扬,笑容灿烂至极:“我就知道是你。”7 N1 k7 h/ P9 u" ]4 w% X6 d
  我看着他的笑脸,心里少少的阴郁突然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你抢了我想说的话了。”! W& i7 ?) W7 Y( [2 v6 K7 d6 @- H$ }6 `
  嘉凛哈哈大笑,笑声如同秋雨明快跃动:“想不想骑马踏雨?”
1 Z9 {. Y* f  Y9 `' d5 @  我朗声一笑,伸出手去:“世事变化如潮汐,难得风雨同路人。”$ B, u0 n: p3 a# V) i
  双姝在车上直跳脚:“哎哟,主公您怎么不穿蓑衣?公子您总要戴个斗笠吧!”
" q/ b3 v, A* R  嘉凛朗声笑道:“男儿一生,若然事事处处诸多顾忌,竟不能纵情肆意一回,那还有什么意味?”
8 T8 O3 b  z- p  这话深得我心,我心血一动,就着嘉凛拉我上马的力道,与他对面而坐,抱住他的腰,对着他的唇吻了下去。1 O, B- {8 {9 S- X3 e
  风声雨声马鸣声,无声入耳;家事政事天下事,尽皆忘却。此时此刻,心心念念,有的只是眼前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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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50: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三章 意气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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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T; f: S" R4 r& Q  这一场雨,绵密不停的下了两天。* g& t( C4 s( g
  到了第三天,乌云尽敛,雨过天晴,秋阳艳烈,两件大好消息随着阳光送进了城北司衙。/ p2 b# S2 C' _( F; c4 M2 o0 D* q
  昨日一日,城北的病人,没有亡者,各医馆报上来的情况都大致相同:重病者的情况基本稳定,没有继续恶化的现象;病症轻微的,已经开始痊愈。这消息虽然没有彻底根治来得叫人狂喜,却也让整个城北的上上下下精神大振。" O& U& X- ]5 h7 G, X* r
  就连刑衙司大牢那样阴郁沉闷的地方,也受那股活力影响,狱卒的声音也精神多了:“大人,请。”, Q/ J. O% n) T2 R% o' \" T* {
  这间由狱卒的值班室改成的临时牢房,我已经来过三次了,这还是我头一次心里轻松的。
  P: l2 _" N0 |  晁视从书案里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的笔,微微一笑:“大人今天心情很好啊!”
" I6 ^' @! q3 T  “晁先生猜得出是什么事吗?”. X2 ^) s4 u/ E9 s8 H
  晁视起身,脚镣与地面磨擦,带出一串浑中带清的金铁之声:“欢情四溢,若不是城北瘟疫有治,怎会如此?”
9 {9 ]. p4 `! p+ J3 P. K9 r  我拍手大笑:“正是如此——晁先生,我携酒前来,不是得意忘形,把眼前暂时安乐当成长治,而是因为这样的欢愉心理,积极进取,生气勃勃,远胜于世间任何药物,值得我们浮一大白。”
" _# _, [/ H5 m6 Y' {6 d  晁视也不客气,只是看到姝鬟摆上的菜色时,有些吃惊:“安都解禁了?”. m6 v& Q6 E7 s1 y+ ]
  两荤一素三个菜,比往前我来丰富,最重要的却是有尾鲜煮的鲤鱼。自城北瘟疫,运河、御河、安河三条河的鱼都无人敢吃。西元将领饮食简单,从不着意去寻环境不容享用的奢侈之物。若不是开市,商人图利,哪里会有鲜鱼进城?
9 e5 y4 b. n4 K  “只有城南昨天解禁,今天正式开市,听说市贸大盛,虽然货物简单,却人情欢悦。张天将军送了两尾活鱼给我,我特意带来酬谢晁先生整理城安衙政务的辛劳。”
7 E1 q7 H/ i% m' n  城安衙那些交接不齐,处处纰漏的政务,我交给晁视以后,他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整理了出来,还将许多原本没有记录在案的细节补上。当时看了卷宗的城安衙众官吏个个吃惊敬佩,原来晁视博闻强记,有过目不忘的绝佳记忆力,以前他为了掩饰身份,尽量藏拙,城安衙竟无人知道。
1 v' b5 G1 b- q, X$ G% n  “大人上次说的立法、司法、行政三权相制平衡的,在下心存疑惑,还盼大人不吝赐教。”. V/ Z$ d+ T) ?* [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我为了引诱晁视求生而顺着他的性情提出来的,他肯问我,实是我求之不得的喜事,至少证明他的确用心思考过了。# l3 z4 a8 y0 ~# M! S
  “大人,权力相制,立法汇集民意,司法自成系统,政务尽委于宰相,却将君王置于何地?”
# L7 G( I. ]7 [$ ?/ K; w% C' X/ F0 L/ U, k  三权分立在这封建制度基本完善,正向鼎盛时期发展的时候,全套搬来,只会造成两种制度硬碰,思想混乱的恶果,所以我只是将权力制约的思想改良式的渗进去,以盼日后民主治政的思想逐步为人接受。
4 S& d2 S+ U* z' y$ j  我隐晦婉转的说法,果然没引起晁视太大的反弹,反而赞同:“只是这三权分立需要时间与人才,徐徐图之,渐次改进,以中昆百业俱废的情况来说,难啊。”) ^  S& {" p6 B) M: E
  “只要立定了目标,一步步的走往前走,再能也能走到。至于人才……晁先生,留随不才,曾经自编了一部杂学新论,里面有些对取才为用的浅见。先生若有兴趣,我立即叫人去誊一份出来。”2 O! C$ E1 t- ]# g* {3 T
  晁视吃了一惊,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问道:“大人就在眼前,却不直接告诉我您的取士之法,看来大人这杂学新论,已经构建成一体,难于分割了。”* D4 O9 u9 g7 a0 l9 J- F
  杂学新论是我汇集了印象深刻的诸子百家的名篇,我自己无能创新,但在节选文章,使之得以串联成文,应用于时局方面,却着实费了一番苦思。; c# t/ p0 m) e2 r  M
  “晁先生,我若谦词,不免虚假。这杂学新论,目前只能达到我心里认为融为一体的程度。这种程度,其实于时政大局来说,是远远不足的——只是我虽然极尽所能,但为自身智能所限,终究看不到它的短处。”
: S) r/ T6 k; p7 R9 P  晁视目光闪烁,虽然极力压制,终究还是带出了一丝兴奋之意:“想来这杂学新论涉及面广,一时无法厘清。不过大人如不见烦,可否就将取士之法从源头择要简述一遍?”1 J2 _! c2 m2 L" s2 g6 E4 g
  我悄悄地松了口气,笑道:“晁先生肯听,留随自当从命。那取士之法的源头,起自于新论认为时局必须变革的四个方面。”
( y5 V" M! `0 z1 `  我从轻赋税,兴商业;修水利,开通途;严律法,重公义;建新校,兴科技几方面,说到了取士七法:: k+ [' N4 R0 U9 S
  以分料考试,选取人才,择其长处任职。由各郡荐举,朝廷考察,量才入官。各学校学子,凭其在校成绩,择优录用。各郡衙门户工刑三部,经提学官考试,选郡县学生中才高者入三部扶助政务,经三年吏事,才能适当,录为官。自宰相、三部至各郡知事,都可以收录属吏,试以职事,才能高者,录为官。掌握水利、历算、乐律、测望之类绝学者,郡县上报,朝廷考察,组成行业,录其任职。草野之民,敢上书直言国家大事,以所著献进,其书足以传世者,与考试登地者同位,由朝廷量才授官。
3 x1 ]1 u. H$ l- g0 E, m4 C  “大人这七法,是想将天下能才一网打尽啊。”6 Q4 X: j1 W# W
  “天下人才济济,朝廷十能得一二,就已经不错了。但如果废除士庶门第之分,农工艺商贵贱之别,使这些人才安于其位,尽其所能,在百业中各展所长,民间也必会另有一番景象。”
$ D( g- ^( m8 P. L; G  “士庶之分,贵贱之别……大人,你这七法,完全是量才为用,根本没有考虑大家士族。中昆、南荒、西凤、东辽四十二郡,士族阀门上千,在地方上影响力极盛,人口过万的豪族有十一姓,新朝最多只能灭其中三五姓立威,再来的就要极力安抚笼络,您这取士之法,阻断了世家子弟仗着门第恩荫入仕的捷径,士族岂能容忍?”
% w4 a& T, x+ \' w  士族势力盘根错节,在不愿以血腥屠杀铲除的情况下,就只能极力安抚。
, D, G" ~. e  `$ g" ]) Y. L  “留随智能所限,面对这些地方豪强,实在无从下手,望先生教我。”
/ G' m; A& @7 P. p/ y  晁视看了我一眼,笑道:“大人何必自谦,士族势大,是新朝的大患,您岂会毫无防备?还是先将您的想法说出来吧,在下洗耳恭听。”9 t5 B; u+ E0 M3 G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开口:“士族所以为患,有三个原因,一是他们的子弟多出而为宦,朝政为他们把持;二是他们家族占地极多,许多百姓不得不倚他们为耕;三是他们家族除去自家子弟以外,有大批奴婢,人口极众。”
9 J4 C! Z& I* x6 g, v0 G! A  我说完这些,叹了口气:“晁先生,我只想到从这三方面削减士族势力,但在具体操作方面却毫无头绪。且不说各族自身的势力,就他们各族之间互相通婚造就出来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格局,就够让头疼的了。”
! S6 j" y) E, h9 d* Q  我垂头丧气,晁视却精神大振,笑了起来:“大人何必如此焦急?只要寻到了根源,想要对付他们,就容易得很。至于笼络打压,挑拨离间,分化瓦解,那都属于手段问题,只要有心,就能办到。”7 d- j% p" J( }- @, [) w8 E
  我一摊手:“晁先生说得容易,士族势力根深蒂固,采用任何手段,都必须慎之又慎,这主持大局的人既要有敏锐的洞察力,也要有足够智能,更要有狠辣的手段——这样的人,你叫我上哪里找?”
7 Z8 }, d3 L9 M: u5 G8 t  晁视静静的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带出一抹苦涩:“大人不是想用宫时略,却又无处着手,所以才来找晁视闲聊的吗?”. K$ y% l+ l! `* Q2 c
  我想不到晁视会直言逼问,一时间尴尬起来。3 _# q1 N/ n; r1 @
  室内一片寂静,阳光透过墙上的高窗照了进来,晁视伸手在阳光里晃了一晃,突然问了句与现在的情境绝不相符的话:“大人,我近日所见,您为了这新朝,可谓尽心竭力,您这样的努力,为名?为利?为权?为天下?还是为了其它的什么?”
" n: a& e/ c" j2 d8 b  问这样的题外话,他的眼神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让我无法虚词相应。; Z, K/ k, X0 ~& L9 d
  浮杂的情绪在他认真的目光里沉积下来,触动的是心里最隐密的一个念头。
: ]7 E6 S, p; B% M. t( d; m  “不是名利,不是权势,不是天下,是为了我自己!”! P2 s+ X/ K4 V3 Y
  胸腔剧烈的跳动,一颗心似乎要跳出来似的,令我不由自主的伸手压抑其间的激烈:“有个人,我想把他所有想要得到的东西,都送到他的面前。他想有个海宴河清的天下,我就竭尽全力助他。”+ W' s) H% o; c
  晁视愕然,片刻又了然一叹:“可你如果照着自己的这样的想法推行政务,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7 G% S, F! |6 t% A3 O8 M- z. C  这样的事,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再怎么想,眼前的路我依然会走下去:“纵使日后身败名裂,不得善终,亦胜于此时有力不出,心痛神伤。”
! M& k: u5 r( \4 u2 t  晁视站起身来,迎着阳光,走到窗前,轻轻的问:“己身是安是危无所谓,名节是清是浊无所谓,甚至于起意之时,连自己手里握着什么都无所谓,这样的想法,还算是为了你自己吗?”* u5 q6 i. h7 r
  “所有为国、为民、为天下、为亲友、甚至于为意中人的名义,去做某事,都只是用借口去掩饰自己的欲望。”
3 c  l2 r! p" Z  R- z8 t/ u. J  我从来没有如此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没有半点犹疑,半点猜忌:“我只为我自己!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
4 k+ i7 s3 y, f: z* P3 V  晁视转过身去,看着窗外的秋阳,秋风吹得他的衣裳簌簌发抖,好一会儿,他才喑声问道:“已到了嘉凛将军定下的最后时日,大人来与我论政脸上却尽是喜意,可是闻侯降了?”
) Y+ A6 W% K2 J6 s  我心里却是真的欢喜:“刚刚收到消息,闻是真降,封‘明义侯’,其旧有属官,一概免死。”
# t, l, C, f. _1 k) K  晁视呼了口气,虽然隐晦,却似乎是他全心全力,发自灵魂深处的一声叹息,分不出是悲伤、惋惜、沉重、欢喜,或是脱离了这一切的轻松:“除去让他知道我们这些下属朋友被擒以外,谁去劝服他的?”
: m* l0 q0 W* i4 Q  “中昆鸣家学子华石染……”
9 r, a2 V2 T6 A  “后生小子,虽有奇巧之说,要劝服无暇,还差火候。”/ r0 A7 U0 x+ c" g' h8 W
  “原空派学子秦立中……”) O! ?9 i  h( A7 W" U' B
  晁视愕然:“空派不擅驳论,近年更是门庭衰败,少有杰出人物,秦立中是何许人?”
; @8 J* z+ b, q+ G2 v  这件事,我也觉得实在太巧:“可秦立中却是秦誓贞的族兄。”
( s0 ^, ^6 K& [5 Y. Y  晁视惊啊一声,我简要的将秦氏一族与旧朝的恩怨说了一遍:“秦誓贞十六岁入安都谋剌旧朝皇帝,八年毫无音讯,秦氏一族也是在旧朝抄查闻侯府的时候才知道她的下落,可很快又失了她的音讯,直到秦立中求嘉凛将军准他去见闻侯,才兄妹相认。”) w8 O  x+ J$ }  `1 C3 v
  晁视脸色变幻,喃喃的道:“难怪无暇士族阀门,却自请驻守云关,与秦姑娘夫妻相处,却始终没有全礼嫁娶……”
7 `1 E* a7 W! f8 d7 ~; }  闻是真与秦誓贞二人之间有什么情缘牵扯,我们这些外人不得而知,但于晁视来说,这只怕是心里的伤痛。. J( o* @. K! W% P
  “晁先生,闻侯已降,你愿意出任城安衙府台一职,还是再回到闻侯帐前听用?”
( ^' M% F+ R5 L! G- H6 K  我召来狱卒将晁视的脚镣去掉,晁视的眼神有一刹迷茫,那是心里的执着放弃以后的茫然不知所措。1 y$ h! C" c" O
  昨是今非,世事变化,再聪明的人在面对这样的变化时,都会有这样的迷茫,只是不知道晁视却会做怎样的选择。
( s# V5 `( a! S( o% y% S* u  良久,晁视问道:“大人,您身边有襄助政务的幕僚吗?”
1 Z8 @+ M4 e& I  襄助政务的幕僚,既要有独当一面的才能,又要有宠辱不惊,临危不乱的品性,还要与主性情相投,真的是可遇不可求。初来城北的时候,我因为政务处理不能如意而起过这样的心思,最后却只是多用了几个笔录师爷弥补自己的不足。
! V0 i0 V& z1 B. v1 {6 ]/ Z  O( j  “主公派有两名助手帮我襄理政务,我并不打算延揽幕僚。”
6 R$ L6 o( h% z1 Z; N  要是我真的招揽了幕僚,万一日后小小之事败露,我虽然未必会死,身边的人多半便会脑袋搬家。; m6 A5 A; l' u" C7 v% j
  “大人为什么不延揽幕僚呢?”
9 ~- Z6 \, c. Q3 [6 R) @4 k  我想了想,正色说:“留随身边不是可得名利的地方,却是是非中心,危险得紧。我不愿贸然招引幕僚,置他人于险境;更不愿招揽来的人与自己离心背德,有卖我求荣的一日。因为幕僚与主翁虽然名分主宾,但理政处事,却同出一体,名为僚属,实义却如同至亲好友,首先必须要互相信任,然后能够福祸相依。我既然不信他人,自然就不必去延揽幕僚了。”
7 ]7 c7 s4 T' i. {9 P. B  晁视深深地注视着我,问道:“大人,您今日对晁视说的话,有公有私,那些事本不应泄漏于人前,晁视与您身份难分敌我,何以您竟不对晁视设丝毫防备?”7 y& f/ E" j( i- k1 F* T4 Z3 O
  我错愕一呆,额头渗出一层冷汗,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晁先生,实不相瞒,留随与您几日相交,只觉得与您政见相同,意气相投,竟是连想都没想过要防备您什么。”
3 @1 G/ T; f+ l- X% Y3 z  晁视呆了一呆,笑得眼里泪光闪动。他抹了把眼睛,面带笑意的问:“大人,您既然如此信任,觉得以晁视之才,有无资格列位您身侧,做您的马前卒?”
' D1 E- {! ]3 L* g+ `# |& W8 ~  “先生之才足以独当一面,做我的……”我结巴了一下,慌忙摆手:“先生才高气华,一片为民之心,自当列位于朝堂,为一方重臣。留随后生小子,何德何能……”
, N1 K6 D7 `' a& O- P  “大人!”  y) L$ C4 [; Q7 h7 l( `, K
  晃视打断了我的话,问道:“晁视只问您,您竭尽所能,盼望天下海宴河清,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一句话,是真是假?”, y: ~2 B: h* }1 b
  “自然是真。”) M( s% P" G: o) K0 h0 [! Q+ [
  晁视慢慢地说:“晁视出身没落士族,自十六岁破出族门,与谋深结伴流浪江湖,目睹天下之苦,却无为民之力,心中每常遗恨。直至五年前感念闻侯胸怀,投入其帐下,得他赏识,才算有了一席之地。闻侯宽厚,晁视本该肝脑涂地相报,奈何时势变化,到如今,主从之间已无颜再见……大人,我负闻侯,只能以此生再不涉仕途为报。”
$ K2 d; z' h1 p/ {) z  晁视等人感动闻是真的仁义节烈,所以才投到其帐下以供驱遣。他们拼命营救,落在我的手里,反而成了闻是真不能不降的软肋。闻是真降,有为他们性命着想的成份,但这变节投降的举动,却使他们彼此再也无颜相见——这样的矛盾,不是好笑,而是让人觉得悲哀。/ W, n) \0 G2 i( _/ r) A
  既然为民入仕是晁视最大的心愿,那么现在他为了闻是真不再入仕,放弃摆在眼前的大好时机,壮志难酬,实是他对自己最痛苦的惩罚。6 z; Q  U2 H" k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K# n8 G- C6 x& y- K5 |
  室内一片寂静,晁视前行两步,站在我身前:“大人,您觉得晁视配当你的幕僚么?”# n. m9 W3 {5 }- I7 s
  我反手自指,苦笑:“晁先生,留随私心甚重,任性至极,是我不配当您的主翁。”
* u$ s$ b1 s0 r* w3 H0 B7 `! d& M  “每个人都有公私两心,善恶两念,可以露于人前的光明,必须隐晦的黑暗。大人,你以友义待我,我亦以友义回报,不独是为公之心。”6 q+ F/ @! k# _6 K/ E' {
  晁视的言中之意,不能不令我动容:“即使有一天,你发现我负义无情;即使有一天,我累你葬送性命?”
  ~6 e  a0 a( L% {8 D7 U, [! T  晁视凝神微笑,回答:“他朝纵殒身,亦是此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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