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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药大男孩

★已收录★ 《流水·天涯》BY 张尽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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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58: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四章 乌衣巷0 \* d6 J1 x6 c
  果不其然,因为士庶之争,我提出的赋税法反而成了士族庶族争斗妥协的产品,双方就取税的多寡争论一番,大名目还通过了。
$ g, r9 V9 I0 u( U* G  赋税之后,便是游民招抚等具体问题的商议,本来有人提出了军制整顿,但被闻是真一句:“政制军制二者不同,政制人人都能评议,军制非专才不能解其中之味,且涉及机密,不能朝会公议。”打了回去。2 o' p+ ^/ {2 B
  相对昨日来说,今天朝会商议的事,对各方都利多于害,争执不大,可称气氛和缓。到了下午,朝会比我预计的结束得更早。
& y/ P+ y) Q) M& D: x; C* o3 B2 m! B  我待众人散去,便回头对嘉凛说:“昨天你可是答应让我出宫的。”6 F' v+ r. w8 z1 d( D
  “你更衣了等我一会儿——放心,我不会赖你的!”
0 g; \- A! G$ W5 e2 q  双姝不施脂粉,一副中昆小家小姓的女仆打扮。姝鬟沉静的跟在我身后,姝妙却不住的往宫门张望,神色也有压不住的喜意。
/ w  v/ T' D9 o$ M1 m  我想着可以出宫,心情轻松愉悦,看到姝妙的表情,忍俊不禁:“你这性子,日后要是让你常驻深宫,那可怎么办?”, x9 L/ [( n1 C6 M& j* m! g
  姝妙咭的一笑:“奴婢和姝鬟是武卫,可不是文侍。要不是怕公子日常起居用珊珊、珊影不习惯,才不会叫奴婢天天呆在宫里呢。”
. D% M. H5 `# ~: D. I& i( |  她说着又往门口张了张,嗔道:“主公怎么还不来?这宫里的气氛实在不好,再不出去走走,闷也闷死奴婢了。”
2 \- z3 N9 e" Z; S) v2 e3 R; u  双姝姐妹跟在我身边,虽然口头自称没改,说话的内容却随意了许多。# k1 [& S' ?& H0 U1 O
  三人说说笑笑,等了片刻,突然听到一声轻咳,嘉凛一身粗布衣裳,衣着便如中昆的普通行商。) _5 B) A- _8 X; z
  双姝想必是跟着他游走中昆,见惯了他的各种打扮,并不惊讶。倒是我吃吓不小,呆了一呆。
. B* c: a8 y. a1 n7 G% @  嘉凛笑吟吟的走过来,架势十足的唱了个喏,问道:“小郎意欲何往?”
- A+ g+ j* z# p# d2 k  郎是中昆对庶族出身的富家子弟的称呼。民间的青年被同辈或长者称为“小郎”,一是尊敬,二是亲昵。郑百工等老师傅与我相熟后,也是这样称呼我的。
- _  G! w' c( A; I; v2 x  嘉凛这一叫,使我呆上加奇,拱手作揖,强忍着笑回答:“正欲往市井盘货贩卖。未知兄台这一身装扮,行止如何?”
4 ]3 w3 E% \7 O2 v5 |6 N  嘉凛居然一脸正色,欣然回答:“愚兄行止与小郎相若,正堪同行,不知小郎能否见容?”
4 z( J) j7 k' M& a  两人的对答,简直就是在扮戏文,我忍了又忍,实在撑不住了,笑得眼泪直流,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问:“你的军务处置好了?”4 s& p: |2 e# M: y6 m8 ?; f+ J
  “我已经安排好了,其实最近几天战况没什么变化,事情也不多。”+ r; `( `' h7 M: q% A' @6 I- y5 C
  两人便衣简装,和双姝姐妹出了内宫,到了大街上,却又犯了难,不知该往哪边走好。
3 ^  E) \/ H* R, g- @2 W# Q  “难得出来一次,不许你去城北……”6 @0 m0 {+ }$ H! p
  我知道小小多少令他不快,有他陪着城北是肯定去不成了。
* f, i( q2 N1 H3 Z! U  “我也不去四方楼,那是你的根基所在,跟在里面也差不多,没什么意思。”1 H; v. k, @3 W
  姝妙插嘴道:“城南商贾云集,货物齐备。二位郎君既然是去了解行价的,往城南走再合适不过了。”
1 d  [. D0 \1 f9 k; Q  嘉凛的四大使女早在嘉凛回西元时,就已潜在了安都,协助四方楼的掌事收集谍报,对安都可说是了如指掌,姝妙的建议,自然不差。  ]$ \! L( L3 b, X: ]% z0 a) F" A
  禁令一解,安都的商贸又繁华起来了,这当中又以城南恢复得最好。4 f! g* y6 `+ s1 U2 C& f+ ]' \
  市井里铺面大开,街道旁摊点摆设。因为已到了下午日落时分,街上行人大减,生意不旺,叫卖的商贩也少了兴头。% O1 o- Y4 i1 q6 x
  我和嘉凛停停走走,因为光是问价不买,问得多了,少不得要挨商贩的白眼。9 {3 b1 m, r7 T  W8 @+ T3 ^
  从街头问到十字路口,那摊位却是卖猪肉的。屠夫生意清淡,闲着无事,早就注意到了我们这光问价,不购物的一行四人。我走过去,还没开口,他已经没好气嚷道:“小郎君,你要是只问价,看看我摊上的肉过干瘾,就边上让让,别站在正中碍着我做生意!”
8 d1 n7 M" F! d) j# J% ]  嘉凛也凑趣,果然拉着我往肉摊边上让:“大叔说的是。”
% D$ Y2 r3 }* z3 F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对那屠夫拱拱手,笑道:“大叔见谅,小侄一家因为战乱流落江湖,想在安都定居,所以才会出来问问安都的柴米油盐。”5 k8 a1 j, B% r! k! P2 n- V
  那屠夫呆了呆,看看我,再看看嘉凛,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再说话居然有些口吃:“小……郎……郎君说的是,如今这世道乱着呢,也就只有安都安稳些了。虽说安都柴米贵,可不用打战,总是好的。”( P- m+ m. F) A2 y6 O- u5 K9 B
  我看了嘉凛一眼,笑道:“柴米太贵的话,定居也难啊!而且安都城破没多久,新朝的皇帝还没登基,也不知道他的品性怎样,万一他穷凶极恶,跟旧朝皇帝一样蹧践咱们老百姓,那可糟了。”
% j( J5 o+ j/ Z" L0 `  那屠夫闻言脸色微变,显然心里有些忐忑。嘉凛瞪了我一眼,对那屠夫道:“大叔,我家小郎顽皮捣蛋,信口胡闹,你别放在心上。”* k" \( E$ ~; X' w
  那屠夫想了想,叹了口气:“哪里有皇帝不蹧践百姓的?不过这新朝的主公,除了禁市和征用民夫以外,倒真的没有纵容士兵到百姓家里抢劫杀人。也不像旧朝那狗皇帝一样,每月都征税。小酒馆的老高说,这新朝的主公现在行的仁政,是在招安百姓,收买民心。”
9 d2 e' @+ z0 ~$ U' C3 V  我微微吃惊,笑道:“大叔的话说得有道理,老高还说什么了?”
1 e$ B! |% p$ ~- k- o) N  “老高说话,有时酸溜溜的,听得入耳的我才听,听不入耳的,哪个去记?”
/ r9 j; y% N& {5 [/ c/ `  那屠夫嘿嘿一笑,却终究不免凄凉之意:“这么些年,前朝皇帝每月征税,每季征役,蹧践得咱们老百姓猪狗不如,早晨出门不晓得晚上是生是死。这新朝的主公征税少,征役还给钱。管他是招安还是收买,这好日子过得一天算是一天呗。”( l$ c: E( \. i& O2 i8 L2 O2 t" D
  嘉凛笑道:“大叔说的哪里话,既然是好日子,就该挣命活个够本,哪里有过一天算一天的道理。”
/ f$ O: G2 w- m. W4 t5 Q  那屠夫咚的一声将手里的斩骨刀砍在案板上,笑道:“大郎君,你这就不知道了。这新朝的主公现在虽是好的,谁保得住他不变坏?再说——”+ f: d2 l; `9 J% T! Q6 W$ _# Q7 i
  他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这也是心狠手辣的主儿,虽说民宅没有纵容士兵劫掠,安都城东那些豪门贵族却遭了灾。听说那里住的二十几万人,除了女子,全都杀了,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呐。”1 w1 B( j' l9 V: i
  他这话虽然有些水分,但搜杀顺朝宗室,安都城东被元兵血洗却是不争之事。我看了嘉凛一眼,也压低声音问道:“安都当时不是禁市吗,大叔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6 v+ A0 l& b; D5 }3 o  那屠夫一时语塞,支吾道:“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小郎君,你要真想在安都定居,就一定要记得,城东的房子是不能买的,那地方煞气太重……”5 s: }; b" Y. K. e+ R: }
  难为他与我海侃的同时,居然保持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见有人走到摊前,立即一个箭步窜了过去,笑脸相迎:“郎倌……”# f3 z( ~6 B4 \1 F# x
  我看他操刀砍肉,与人称斤计价,赶紧告辞:“多谢大叔指点。”
& j, b$ n  Q" A( O2 \7 h  那屠夫忙碌里还能分嘴招揽生意:“两位郎君慢走,定居后要记得多来照顾生意啊——”/ j* G1 k8 y8 @) }" ~/ [- L
  “一定一定。”) v# ]. R" l/ _5 ?2 _9 h
  我和嘉凛讨论着中昆的民风习俗,徐步而行,处身市井,时间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 ]5 M. L) ?8 ~! _; h  安都解禁的同时也除了旧朝的宵禁,夜色一浓,瓦舍间便有人挑起风灯。一时市井里灯火渐明,映着次第摆开的夜食摊点,蔚为一观。: D% F/ ]9 r+ R
  我闻着煮面的香气,突然觉得腹中饥肠辘辘:“我饿了!”3 P# a# ?9 d: q7 O
  姝妙抢先几步,奔到一个人最多的摊点面前,装腔作势的哄出一张空桌来。
& T( t* W  K7 Q6 L0 y  “旁边的摊位有的就是空位,你偏爱去跟人抢这个。”
1 s8 _/ C) `, |  “郎君有所不知,生意特别好的地方,一定是吃食的口味比别家好。”
" C- G1 B2 ?3 }. F" l# R. H! m- k  姝鬟应了一句,给我和嘉凛这样对生活细节不用心的门外汉上了一课。. r+ a) Y0 P% x5 n3 @" n
  姝妙报了两份大碗,两份小碗,那摊贩快手快脚的下面,听到姝鬟的解释,得意之情形容于色:“某家这面是高郎倌教的方子做出来的,用料十足,保证两位郎君和娘子吃了还想吃。”
4 L, {/ |. H! d" J  那面条入口香滑柔韧,简简单单的,竟有一股令人回味的余韵,连嘉凛也不禁赞了一声:“好!”: Z4 O3 a! N/ E/ H
  我嘴里吃面,眼角余光看见面摊旁边那店铺挂出来的风灯,微微吃惊,那风灯上贴着的字分明就是“小酒馆”。: t+ c0 X, Z; y* M/ F1 G: w6 k* k" |
  “老板,难道这给你和面的方子的高郎倌,就是小酒馆的老高?”4 p* Q; g& t0 N. r3 M9 H  I
  “可不就是!”4 @* k" e1 A4 C( J! A; ~
  摊贩一面收钱,一面唠叨:“高郎倌可是好人呐,可惜性子怪了些……”9 p& F" |2 H' w
  走到小酒馆前,就着昏暗的火光,可见门边的楹联:“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9 L. O/ B) }' H2 |- `. x% t' h
  与楹联不衬的,却是冷清的店堂,柜后的枯瘦少年也不迎客上茶,懒洋洋的说:“小店惯例,入夜便不卖酒,二位郎君如要喝酒,请移贵足,左走三十步。”8 ]8 t& {! C8 G  D( g8 I' ]; G5 D
  姝妙嗔道:“你这店家好没道理,不卖酒还夜里挂着酒招干什么?”0 q  c! Y& ^$ E6 B
  那枯瘦少年不慌不忙的说:“娘子有所不知,小店晚上的酒招,为的是邀街坊邻居一起闲谈。”
/ s$ X! k# q3 a7 F/ p  嘉凛拍拍我的肩膀,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内堂正中挂着一副画轴。隔得太远,光线又暗,我看不清画的是什么。嘉凛见我疑惑,画是一时说不清的,便开口念道:“对酒当歌,自是英雄本色;平冤辟恶,方为好汉真情!高云歌酒狂涂墨。”
) ?" r, I1 `) c4 T1 n  这画上的题词,自有一番凌云壮志,锋芒毕露。这样的人,怎么四方楼的情报网竟是一点消息也没探到?/ Y  t. E- |- G. A
  姝妙还在跟那枯瘦少年争辩,姝鬟却脸色有些难看的说:“这人是旧朝败亡,才显露锋芒的,奴婢也是今早去查小郎手里的批本作者,才知道城南有这么个人。可没想到晚上就到了他店里。”
: h8 c% ?! B& j) H4 {& K1 V" g  我和嘉凛愕然,却听到那枯瘦少年被姝妙逼急了,叫出一句话来:“小娘子说的哪里话,自高郎倌开店以来十五年,小店就没夜间沽过酒。以前是因为宵禁,现在虽然不禁了,但夜不沽酒规例可没改。”3 q# q% \5 j# V, p/ p' ~4 L
  我和嘉凛对视一眼,嘉凛笑道:“隐于市井的人肯显露锋芒,我是不是可以沾沾自喜一下?”
6 C- A/ `0 \8 G" D1 @6 d2 F4 l  我想想昨天那手本里的话,心里一松:“咱们去找这位高郎倌喝酒聊天?”7 V9 z9 T! {" z& {1 O5 C
  “到了这里,遇到这样的人,岂能不去一见?”
& \" I- `' d8 I$ y4 r0 M  a' I  姝妙胡搅蛮缠,早把那枯瘦少年说得气弱心虚。
# j5 p" B3 f+ E$ ]/ H0 a5 `( [  我对那少年拱手道歉,笑道:“在下为见高郎倌而来,实无恶意。”
- W0 g$ ?1 ~7 e  那枯瘦少年疑道:“郎君贵姓,是高郎倌的贵友?”
  o0 v* _7 g! G( Y5 p% x7 z  我本想实说姓名,嘉凛已经抢前回答:“不敢,某家兄弟姓李。因日前偶见市井中流传着一本高郎倌的手本,赞赏惊叹,因而神往。某视高郎倌为友,却不知高郎倌是否肯见。”
4 T. [* V* q. q) p  枯瘦少年怔了怔,赶紧回答:“高郎倌住在乌衣巷最里面的院子里,郎君出了酒馆,往左转角,直走就是。”
2 I, c1 S, _. w; ]# T& ?  我谢那少年,那少年一面谦让,一面嘟哝:“高郎倌叫我给他不认识的朋友指路,我就觉得怪,没想到还真的有他说的怪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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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58: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五章 小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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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巷深幽,因为无月,做不得活计,普通百姓为了节省灯油,早早的就已经睡了。- P- F) y! S9 O+ y2 v( _$ |
  因为静,小巷深处传来的一声妇人的吼叫就分外尖锐响亮:“……高矮子,你有胆再试试!”
; R% I) l' r* M0 J  我耳力不如嘉凛和双姝,听不清回应的男低声说了什么,但嘉凛和双姝却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姝妙嗤笑出声:“我还以为是什么高人雅士,原来是个怕老婆!”
* I) G3 d: Y. ]; O9 K7 `  敢情这挨骂的“高矮子”,就是我们要找的高云歌。* l0 i4 r; i5 b
  姝鬟却道:“这高先生显山露水,肯定是为求功名而来的。他有这份心,想来不必劳烦二位郎君亲自去见,有征召之令他也会遵从。高先生既然家事繁忙,不如让明天奴婢来请高先生走一趟?”
9 K2 @8 d0 \" I8 Y& l6 c  嘉凛转头问我:“你觉得怎样?”2 G) E1 w' f" k
  “到了门口,不进去见人,岂不是空跑一趟?你们在这里等一下——”
  a0 X1 N+ u9 b2 l5 e9 O  我嘴里回答,心里却突然升起一个恶作剧的念头,四顾无人,便撇下嘉凛和双姝,轻手轻脚地向高家小院走去,就着微弱的星光摸到院门前,贴耳听里面的动静。
7 r8 I9 [2 t/ [1 k) ?# u  这样的事,实在是无聊外加没脸皮。正常的时候,我连想都不会想,明知听人墙角,实在太也不成体统,但今天处身市井,有种舒畅自在的感觉,竟有了市井小人一样寻是生非,嘻笑胡闹的心情。
# H( S+ Z% v$ n9 V, K3 d  院子里,高云歌的妻子正在数落他:“……呸……我听你胡吹,前些天官府征召贤人,你也海侃自己一定榜上有名,怎么就没见人来请?好好的酒铺你不经营,却一年拿出七八个月时间到处乱跑。好不容易碰到宵禁除了,夜里沽酒生意多好?偏偏你不干,还倒贴了灯油招街坊邻居来订什么民生纲要……”* O! j! n3 `! ?  ~& \& a& q7 D
  那妇人越说越怒,乒乒乓乓地不知摔了什么东西,高云歌慌慌张张的道歉哄诱。我听他做小伏低地话语,越说越肉麻。忍不住嘿笑出声,好在身后及时伸来一只手,捂住我的嘴,将声音掩住。0 d) B6 @) ]* D; E5 ^7 t
  我转头看了嘉凛一眼,用气流说话:“你来听这个也太不成体统了。”
; s8 m6 c) h& j& S  嘉凛的眼睛在星光下闪动着笑意,他也随着我压住嗓音用气流说话:“你做都做了,还说我干什么?反正我是你拖着来的。”8 Q" F. Q$ j3 l" ~# k% X
  我瞪了他一眼:“我让你和双姝等着,可没叫你跟来一起听墙角……”
/ m2 m  o* ^. c, b" T+ c9 j% d9 g  “别吵,高云歌说到正题了……”# ?1 |. A0 i* |/ \% ^- O
  真是的“王顾左右而言他”,我反肘在嘉凛腰上撞了一记,再去听高云歌的话。9 s% l, W9 \, Q- p
  “高矮子——”
+ W- ^# N3 _8 u0 T  高云歌果然高段,这么快就把他老婆哄住了。那妇人此时的语气却不是怒意,而是轻嗔。只是一声低叫,婉转回折间,却也蕴着股哀怨愁苦。, }$ f. M. C# X5 P( b1 z4 ?& M6 k/ p
  “我知道男人不做一番事业,是不会甘心老死的。可你有那心思去想什么民生大计,天下疾苦,为什么就不想想我呢?当平头百姓当然苦,可当官又有什么好?你自己不也说过,新朝的主公是个心狠手辣地,少说也杀了旧朝的官家贵人十几万么?向这样的人求官,可不是把脖子送出去给他?人都说养儿防老,没了丈夫总也有儿子撑门面。可我俩儿子一个应徭役累死,一个战死,都空了!我活着就只有你这么个依靠,也不指望靠着你当什么官夫人,就图老来有伴,得口安乐饭吃。你要真念着我们夫妻的情分,体恤我养两个儿子的艰难,哀怜我中年丧子的苦处,就踏踏实实地打点酒铺,攒了钱,我替你……买……房妾室,没准儿还能得男,延续高家的香火。”: t2 O! H; z! x, W: Q
  我听到这里,心里有什么东西被勾了起来,有些难受,便漏听了后面的话。怔了怔,再听却是高云歌在说:“……就是因为高家注定断后,我才更想求个功名,也好叫我高家香火不因为没有子息而断绝。桃奴,如果我能因为有功于国计民生,自己的画像有幸挂到春秋阁里,让你也能列于位于国夫人祠,活着的时候百姓敬爱,死了朝廷香火供奉。那不是比买妾生子强上千倍万倍?”  E% B* p' X6 x
  高云歌名字取得风雅,可说的话却实在,不离市井夫妻的俚俗,也有建功立业的雄心。1 `" f. T% C* C0 o, x
  我细听高云歌为了安抚妻子而作的时局分析,心里赞同,正想问嘉凛一声,却突然发现他的呼吸有些异常。这家伙原本是趴在我背上,挤着一起听院子里的声音。却不知什么时候起了歪心思,一双手极不规矩。
5 g: a  @! X0 m* u! `( M7 b  我大为恼怒,抓住他的手用气流发声怒骂:“你胡闹什么?”
  z: o' j$ r" ]8 s4 G  嘉凛手腕一转,轻轻巧巧震脱我的捉拿,反握住我的手,变本加厉,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到我身上,嘻嘻一笑,吻在我的后颈上,舌尖滑过,用牙齿轻轻地咬了一口。我脖颈处一阵麻痒,倒抽了口凉气。全身一颤,赶紧用力甩开嘉凛的手,想站直身体。
5 D2 ?+ Q; z7 ?$ u! r) |, f2 K  事出突然,这一下动作便导致两人身体不稳,嘉凛虽然及时站住。我却身体失衡,“碰”地一声撞到了院门上。! G: ?- s  k% z+ s7 p
  “谁?”
6 w! U6 X( P5 \0 y! K2 M/ H- n  院子里的高云歌喝问一声,我吓了一跳,差点惊叫出声。腰间一紧,却是嘉凛抱住我转身就跑。他力气既大,又一身轻功,赶在高家院门打开之前退出了五六十步。7 n2 ^& ~/ E( M/ X2 G1 t. K0 R
  两人躲在巷道旁边黑暗的角落里,我耳听双姝姐妹接着高云歌的问话回答,把我和嘉凛撇开了,才松了口气,只是一颗心犹自砰砰剧跳。
8 h0 @- ?2 O1 B' P  j4 |  把别人夫妻吵架当成乐事,偷听暗笑,谁不心虚?尤其是嘉凛的身份非比寻常,要是被当场捉住,可真是尴尬得叫人无地自容了。
% N5 i0 |& Q  h+ [6 I) p* U( t  我恼羞成怒,危机一过,便一脚向嘉凛踹去。
7 [" p0 P, s& c+ T  嘉凛侧身一让,脚下一勾,压住我的双腿,低声笑道:“我认错啦,你别生气。”
4 O( I9 P1 _! }  我被他制住手脚,动弹不得,低声怒道:“你这语气像是认错的?你要闹也要有个分寸,这可成什么样子?”
2 G6 u3 G& W, g" d+ Z  嘉凛压着我磨磨蹭蹭地嘻笑:“市井小人难道不是这样子的?至于分寸,黑灯瞎火,我看不清,只好摸黑打比方了……是这样,还是这样?”
# m  i, X3 q" M5 h  他的手在我身上游走,哪里是“打比方”,根本就是在胡闹。我感觉身上阵阵躁热,心猿意马,差点被他挑得把持不定,真是气急败坏:“喂,你还不住手,我翻脸了啊!”" X  w/ p5 N/ \
  嘉凛果然停手,人却依然靠在我身上,低声轻笑:“有双姝就可以把高云歌请走,不用我们去高家,我们回去吧!”
. p- x0 r' W1 l& H6 k3 u, j  “这怎么行?”* T- H) f. [+ U( Q& Q# v) u5 _  a! b
  我耳听姝妙被高云歌盘诘,提到了我,索性顺着她的话意叫了一声:“姝妙,你在跟谁说话?找到高先生家没有?”0 G* r9 j; K- f; {, R+ ^% }  ]1 V7 ]
  姝妙扬声回答:“找到高先生了!”
7 r4 }- m. l; W5 T7 ]  j  嘉凛挫败的叹息:“这两个丫头跟你着,把以前那善解人意的灵敏都泯没了……”
  P& d6 w) _  L6 ]6 E: Q- S  我闷笑一声,将他推开,整整衣冠,抬步向高家走去。
9 @/ [& v# k$ S3 j6 S) S. v  高云歌被他老婆骂成“矮子”,却是因为他身高上有些缺陷,身高只有一米五左右,比双姝还矮。生得小鼻子小眼睛,偏偏人又极瘦,走路的时候右脚跛得厉害。* X* U4 j! d# n, F2 U. J% X
  主宾门口寒暄几句,便礼让着进屋。高家的端上茶水,便退开去了。那是个面目平庸,并无特出之处的妇人,进退举止,并不善与外客应酬。. g! R0 c  e/ a7 u3 O, `
  高云歌长处市井,言谈用词不像中昆士人学子高雅空泛,自有一股质朴沉实之气。
! f7 ?3 k, s. @, n/ r  [# |) l, i  长久以来,我都有书生清谈误国的忧虑,怕空谈者众,真正理政者少。此时听到高云歌的话,分外投缘。" G' ~; E" k& b
  " c: Q% F" ^3 k# ?- C" V8 b" R
  汗……本来想情人节写章甜蜜蜜地文文,可身边一直有人吵啊吵,吵得这章差点成了恶搞……
2 v3 x1 _7 C8 {6 u  不管了不管了……文文一章,算是献给姐妹们滴情人节礼物,不要嫌弃啊!9 |' b8 i0 V0 z, d$ m' t3 q. G, t
  ……虽然偶估计偶今年的玫瑰花还是得自己送自己,但有二三好友相陪,也实在是件快活逍遥的事。( r9 I" X% W' n; H1 ^6 ~6 ?- e
  因为自己快活,更希望看文的姐妹们也快活。
3 x9 S+ Z" X3 M  姐妹们节日快乐!!, k/ p0 u3 F) M$ X2 C5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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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2:59: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六章/ j( m% }! A$ e3 o7 t; @& k% h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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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朝会的订的,都是长远的计划,却有几件迫在眉睫的事没有安排;第一件,是朝廷招安游民,人口的安置;第二件,因为战乱,明年秋熟之前必有饥荒,朝廷仓储不足,难以安渡……”! A  u$ V! a" g4 E' a5 M
  “等等!高先生,新朝内外二府合并,国库充盈,怎么会……”" s) e3 Y8 z& X5 k
  我心里有个模糊的念头闪过,却抓不住重心。
( Y! ]2 _) s- B. m7 D8 n) z4 X- t  “国富民穷,怎称得上国库充盈?”3 d2 U0 M% t+ p" z5 q6 C- q. {5 h
  国富民穷?这四字在我脑中打了几个转,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真意和自己近日来的焦虑:“朝廷以钱征税,百姓纳赋不能用实物代缴,只能卖粮换钱纳税。卖粮纳税,要是碰到官商勾结或者士族欺压,抑价买粮,几重盘剥,百姓可就苦了!”7 H$ S2 `: |. W, R+ E8 \" }
  高云歌叹了口气:“可不正是如此?国库里财帛虽多,却是饥不裹腹,寒不保暖的死物!这情况放在太平时期,商贸正常的时候,自然使得。但放在天下初定,物价不稳,商贸难通的时期,却极容易滋生蔽端。地方豪强如果趁此机会收购粮食,明年夏荒时哄抬物价,又是一场足以逼得穷苦人家卖田典屋的灾难,废奴令到时只怕会变成一纸空文!”
4 C8 L, ^. X/ `  Q, |  真到了饥荒时再由朝廷购粮赈灾,用钱不算什么,更怕地方豪强上欺下压,兼并土地,因此势力大增,难以控制,朝廷反而要仰其鼻息。
6 {0 x* a. H1 d: b/ W  “国富民穷……嘿嘿……原来这就是我的常识性错误,果然是本末倒置了!难怪我心里不安。”# K& U6 X, Y+ l) Y3 X
  高云歌自然不会明白我心里的感慨,但他却自有一番见解:“今年十月的秋赋,是新朝的首次税收,必须审慎定制,光是恩旨感赋还不行,还要防止地方豪强从中取利,渔肉百姓!”8 X& ?3 i) e7 `9 W: Z. b
  “十月的秋赋,取消纳钱的惯例,以粮、布等农产实物缴纳,高先生觉得可行吗?”
7 `* {0 y, j& S' |" `3 R) }7 R  |  高云歌笑了起来:“朝廷要是真的这么做,那可真是百姓之福了!只是这样一来,就减少了地方豪强盘剥百姓的机会,动摇了他们影响地方经济的根本,士族会极力抵抗。”
, R" s3 c% o4 N* T" W  我沉吟片刻:“士族豪强,真是朝廷治理地方的大患!”" T4 x( E2 C" P5 |! f5 i4 B4 Q
  高云歌应声道:“士族不灭,百姓难安!”
) I% w8 m0 M: P8 u. q9 g+ n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的朝廷,真的是举步维艰啊!一方面,要笼络士族安定地方;另一方面,又要限制士族的势力。还有吏治……”, s/ w" b  S3 e: Q7 K* e
  高云歌笑道:“这话扯远了,士族和吏治,都不是朝夕之功。朝廷真正要急的地方,还是粮草不足。郎君想想,中昆今年经历战乱,本来粮食就有毁损,养活中昆的人口就已经很勉强了,再加上朝廷招安仑河沿岸七郡的百姓不下百万之数……这些百姓冬季入降,就算给了地,也无法耕种自救,他们要吃要穿要渡冬,朝廷该怎么支应?”
7 t& {# v  J( U/ _4 ~  我这时候却是真的怔住了,惯性思维难以改变,我竟没想到中昆的常识性规律,忘了中昆的粮食,一年只有一收!双季稻,那是做梦呢!
$ g, H7 l& _, Q) S7 c  今年秋收的粮食,就要撑到明年秋收。春夏之季,采山果野菜裹腹,节省粮食,于中昆百姓来说,实在算是平常之事。真正的饥荒,是指家里无一存粮,连山果野菜都吃不到。
% A" c) s/ Z! I  “南荒食足、直越等几郡四季如春,可以秋冬播种,春夏收割,一年两熟,原本可以用来缓解中昆明年的饥荒,可惜现在南北对峙,商贸不通……”9 I$ J& k  X# Z, _
  照目前的战况来看,就算元军能够今年年底能够攻破仑河天险,渡河以后遇战即胜,以南荒宽阔的地域来说,取得这几郡也最少要用八九个月的时间,根本救不得中昆之急。
. Q5 q! `+ T# r2 f0 U3 m  “中昆之饥,如果全仗南荒缓解,远水不解近渴是一难,再则却是万一南北不能大统,新朝岂不是要受制于人?”: O2 L+ z2 s: I( i
  高云歌关于南北不能一统的忧虑可算多余,但他论到这自给自足,却极有道理。3 ]8 _1 V+ y. ?& Z
  “要是可以找到秋冬播种,春季收割,又不影响来年耕种的作物就好了。”
& C- u! w7 }( f: D2 S7 n- ^  就算这作物的产量不高,总也好过冬季荒田,什么都没有好。7 X8 b* \( F5 i" ^
  高云歌嘿嘿一笑,神色间却有得意之色。' @' A. N: y( K  \  L, I
  我心头一喜,拍案大叫:“高先生,这可以秋冬播种,春季收割的作物,你找到了是不是?”
' n2 f+ Z0 a$ @9 G  A  嘉凛隐瞒身份,自称是我的随从,和双姝一起坐在离我们远远的角落里,本来在闭目养神,此时却也忍不住睁开眼睛,看着高云歌。
1 V' D6 H* v5 o! j  高家的适时推门而入,端上一盘点心,摆好碗筷退了下去。高云歌举手相让,笑道:“郎君一行人大驾光临,寒舍鄙陋,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只有这件点心,却是内子寻思几年才做出来的,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眼下却也算稀罕。郎君如不嫌弃,便请尝一尝。”& T1 u- g- i, d8 k; J: T
  那点心却是二指大小,白色略微透明的薄片,旁边放着酱油碟子。我料想这点心多半跟高云歌讳莫如深的东西有关,正待举筷就食,姝鬟已经抢上来拿了碗筷,帮我夹了点心,蘸好酱油,笑道:“郎君请用。”1 t. z7 Z* L- V- V# [
  她的本意是测试食物有没有毒,但摆在这种情况下,外人不明所以,却不免有为我彰显身份,过份招摇的嫌疑。
. C4 |; U2 _) }* [7 h# {" P  我接过碗筷,心中有些尴尬,一时无话,便低头吃食。那薄片入口除去酱油香外,微有苦涩之意,韧性十足,让我想到了在小酒馆外的面摊上吃的面:“高先生,难道小酒馆外那面摊老板做的面,里面就有做这点心的原料?”
2 R& C8 z7 G3 y) e& |: r* w* E  高云歌一愕大笑:“郎君真是敏锐,这也能吃出来。”
- @5 R3 {1 z. j# j( e% d  “我最是好吃,好东西吃了以后,再也不会忘记,感觉当然敏锐。”: E% a) t3 K+ S) |$ `4 P
  我吃了几口,想到自己吃独食对嘉凛和双姝太不够义气,不禁转脸对他们奚落地一笑,要不是嘉凛隐瞒身份,这看人吃东西的冷板凳他们本来可以不坐的。& ^* T6 W) \- ^+ [: p; X1 p7 \
  好在这时候,高家的又端了一盘点心进来,放在嘉凛他们面前。+ ?3 d7 A1 P* d: m+ v
  嘉凛得意之色形于眉目,睨了我一眼,笑着对高家的道谢:“多谢高嫂子!”# P% i7 l8 c/ e6 p' f/ W6 }
  我将嘴里的点心吞了下去,笑道:“高嫂子好手艺,这点心既然是嫂子独创的,可起了名字?”1 ?) k" s+ K7 a% |, V% @- D& C$ q
  高云歌笑道:“名字倒是有一个,叫‘桃片’。”6 X* B* r* A/ }. x
  我想到刚刚偷听到高云歌叫他老婆时,喊的就是“桃奴”,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赶紧转移话题:“这桃片风味独特,不知是用什么做出来的?”
  F$ Q+ V# v) i- i  高云歌端起桌上的油灯,罩上风罩,笑道:“郎君如有兴趣,请随我一观。”
6 B. B3 x% _! [% y  高家小院与厨房相连的一角,有座小屋,推开房门,有股微涩的水气扑面而来。一间屋子,里面大大小小的摆了两只水缸。# k& D/ |) i; y+ e4 W) i8 @# u9 x
  我闻着那水气,微微一愕:“莫非是用石灰水入食?!”* ^% G& F5 @7 T2 v
  高云歌惊讶的瞪着我:“郎君见识不凡啊!”7 X$ }+ A6 E; w) M% q, v
  这却不是见识的问题,前半生生活的年代,工地随处可见,对石灰的涩味实在熟悉了。
7 M- {! ]- N, j, L& i  “高先生能想到石灰水入食,更了不起。”- L, Y) K8 @: j8 b, z2 V5 y% ~: b
  高云歌笑道:“石灰水入食,是内人从豆腐要用石膏凝块,想出来的法子,却不是某家的主意。”$ D- B* ^3 D. a. M3 k
  他说着,领着我走到墙角,提起一件形如莲藕,但比莲藕稍小的块茎:“八年前我游历东辽,望海山被大雪所困,雪地无食,全仗它救我一命。此物名为‘冬地’,种子和根茎都可以发芽,东辽百姓用它入药,治疗腹泻。它耐旱不耐涝,除去早期发芽需水外,基本上不用浇灌。深秋发芽,深冬遇雪而盛,到春季雨水一足,便会枝叶枯萎。”( ~2 R5 ?* g! I2 h
  “啊——”% L% @3 H' R/ U
  我喜出望外,转头看了一眼嘉凛,惊叹道:“高先生既然找到了这样的好东西,怎不早早的将它推广应用?”
  @+ o5 q% i4 u+ A. W2 @  高云歌叹道:“冬地有毒,如果不加处理,直接食用,超过十天,就会使人无法排泄,中毒而亡。某家当年赖它救命,也差点因此而亡,教训深刻,不能不慎重行事。”7 E. o6 ^  W& y# `; C( X5 w3 t+ A
  我恍然大悟:“原来石灰水是用来去毒的!”
" `& I+ b5 Y2 N$ T/ z! ]4 q) K  高云歌点头笑道:“当年我带了包冬地籽回来,洒在与望海山地理相似的九连山上,本来想的是它的医用,后来才想到食用。内人琢磨了好几年,才想出与石灰水相混榨汁清除毒性,再沥水沉淀的制食之法。冬地做主食容易积食不化,但和在米粉面粉之中,却安全无虞。某家今年一年的吃食,都与冬地粉相杂而成,延医看诊,也没有中毒之迹。”
; Q3 B& S8 {& j3 w3 Z  这样慎重务实的举动,不管是出于公心,还是出于功利,比起官府达贵的清客门人来,都不知强了多少倍。我不禁动容,对高氏夫妻肃然起敬:“贤伉俪此举,造福天下,足以列位春秋国祠,史书千秋盛扬美德。”. E  [5 t/ o5 l5 w2 n2 h
  高氏夫妻连忙回礼。我想了想,又道:“贤伉俪以身试毒,用心良苦,如果不嫌弃,明日在下请一位行医的朋友给两位细察身体,可好?”
' s; R( V; q* r5 x  “郎君盛意,某家乐得享此清福。只不知贵友是高姓大名?”
0 V! A  i+ [1 R6 d% f% m  “敝友管鬼祖,字天赐,出身东辽金州,料想他对冬地的了解,应该远胜于一般的大夫。”
( D& d& j7 K  v# G8 X. N6 b7 J4 A  高云歌怔了怔,问道:“这位管大夫,可是主治城北瘟疫的管鬼祖管大夫?”
" l# H8 x8 @# l  “正是。”
% T0 }' k! |1 m, ^3 y) `/ n. j# U  高云歌轻啊一声,退了两步,举灯照着我,沉吟片刻才道:“郎君气度不凡,某家初见只当你是哪家哪户的世家弟子微服出游;待听到你对政局的评析及对士族的态度,才知道自己猜测谬误……郎君见识既广,又能虚怀若谷,恭谦谨慎,实非常人。恕高某愚鲁,竟想不出与管贤侄的人中,有哪位姓李的青年才俊,能与郎君一般儿人品。”
" O& t& @# `; Z  C2 F  他这声“管贤侄”叫出,真正吃了一惊的,却是我,原来高云歌竟与管鬼祖相熟!难怪他虽然籍籍无名,手本却可以被晁视看到,因而送进宫去。0 j7 d& B: P* y/ t% T9 G
  “高先生,初见时通名,在下确实隐去了真姓实名,但绝非恶意,仅是出于想与先生布衣相交的本心!请先生见谅。”) U! z, a  Y- L8 z" ]
  “郎君客气,世人交往之初,矫词相对乃是常事,何足称怪?只是不知郎君高姓大名?”
8 d7 v% G( b3 [' a# V7 i  高云歌有此气量相容,我心里不仅暗叫惭愧,躬身行礼:“高先生,你我虽然素未谋面,彼此却因书传意,神交已久。实不相瞒,在下姓留,表字‘谏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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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3:00: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七章* }+ m; p& W7 x& A. I
  
6 \2 M$ r; P8 Q" t5 S: L9 K  这一晚,我们便在高家寄宿。( u: m  A/ C! r  Q9 H
  次日清早自高家告辞,由高云歌作保租了四头代步用的青花驴子,出了城南,我在十字路口勒住驴子,转头看看嘉凛:“咳,大朝会剩下来的事,讨论的估计都是你登基的大赦以及典礼细节,没我什么事……”
5 u2 u; L+ |/ _7 I  “你直说想回城北就行了。”6 h6 p- d, ~" Y4 M; r6 ?
  我嘿嘿一笑,举起手比了比:“就两、三天,我去城北把政务正式移交给连会;拜祭一下十六连窑;酬谢给城北疫情捐款捐物的商人富户……”
6 [& `" S$ ?3 x9 n8 n  “最多两天,政务移交一个时辰就可以了,人情往来用你一天时间。难的是你那弟弟,他不能总和你住在一起!我已经派四方楼的滟容给他找了个清雅安静的所在,你带他过去看看,如果可以的话,就让他在那里定居吧!”) W0 t6 K* {! \) R: y- ~& n
  那死气沉沉的皇宫,让我偶然住住,我还可以接受。要是当成“家”,非跟姝妙说的“闷也闷死我”。我想把“家”安在宫外,与小小一起住,能与朋友自由往来,不必连私生活也被拘死。只是这话却不能现在对嘉凛说,只能日后设法。
7 R7 j; u- U: C! @  “好——”
$ F8 ?: Y% [# h/ @' B  i( J( x  几天没来城北,再到仁济医馆管鬼祖住的小院,使我脚步都轻松了许多,忍不住大笑:“天赐,我回来了!”
8 d6 v; [  w$ E  U& w" i  打开的却是小小的房门,当阳生的脸色铁青,眉目里有着明显的恼怒、挫败之色。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顾不得礼节,三步并做两步,抢进屋去问道:“出什么事了?”' b2 O8 s4 i/ ~
  屋里炙艾的焦味弥漫,小小不着寸缕躺在竹榻上,双目紧闭;管鬼祖坐在榻侧,正用艾炙手法烧炙他的右臂穴位。
1 b7 y6 O* a3 J" L% z/ ]$ Z  我心头一沉,不敢去惊扰管鬼祖,只能问当阳生:“怎么了?”5 W+ L1 f, s# h
  “你那异想天开的主意,失败了。”
* l( m5 }3 q, }5 s0 w2 A  当阳生神色淡漠,声音里却有丝与与表情不符的紧绷。& W( s! s0 V- g! _1 O! g% j
  我一下呆住了,脑里似乎无数的想法,却又空白的一片,似乎什么都没想。
% g% Z# |1 a9 I5 H% Z: \  i  “为什么?不是说危险期已经过了吗?”
" B) a9 H- h5 J% v7 c2 f  无力的疑问在屋里回响,声音却陌生得不似我自己的,
  L5 y/ R/ m: i3 W$ x9 {; b2 W; M  “一直都是好好的,没有异常,哪里会想得到他体内的真气在任督二脉打通,运行之后,反而生出阴阳分隔,无法调济融合的情况。”
+ K4 s/ s: z. J; j  胸口的沉闷因为胀得太厉害,一时间竟是无法痛痛快快的发泄出来,就那样的堵在喉头,胀得我涩极酸极:“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暗算?”
  x/ {5 j! J) ]1 \  前天夜里,嘉凛异常的举动,突然涌上心来,变成无法抑制的猜疑。. c  ]2 @% u$ f  d( D/ P" i
  是不是嘉凛做了手脚?
8 A$ y7 w. ~$ L  可是这个名字,我说不出来!* E' O0 _& m- r& |3 V7 E
  这疑问,我无法问出!在这异世里,嘉凛是头一个我完完全全敞开心胸接纳的人,于我来说,是所爱的,所亲的,也是所敬的!; B7 e! J" Z$ m2 j- r
  因为是他,我才有真正认清身在异世的勇气;因为有他,我才觉得这异世与我可以相融。
: H) G  g6 B9 l  嘉凛,假如你当面答应放过小小,背后却来偷施暗算;那么你毁掉的,不止是小小,更是我对于你的信任!' w: A" d$ ~! R' X7 U6 _: p
  你不能这样毁灭我对你最美好的信托!
7 F2 O0 E) h; c" [( k  我是那样的相信你,请你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0 [( \& O' r- C) s  “我怎么……”% `" Q# J7 ~$ D/ D% k2 b
  “二师兄!”4 Q) k& ^7 n6 n% t; z- O5 W3 x
  管鬼祖一声断喝,打断当阳生的话,站了起来。
% h! `, s6 ^' c) y8 f2 J/ K7 E1 w  我瞪着他,声音尖锐得连自己的耳膜都刮得生痛:“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 _6 V. u7 d5 `! g  管鬼祖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什么他?”1 _* q, u' C$ o  R3 P8 R7 w
  因为他的表情,我胸口的憋闷稍去,神经缓了下来:“暗算小小……”5 J6 c- ]9 j& M! y
  “你给我镇定下来,不要遇事慌作一团!”
9 f% `* X. K& b( A" k# Q  管鬼祖的神情,有专业人士的冷静沉稳,在他的专业领域里,他也是王者,有着安抚人心的威严。8 Y' G+ \% L6 N& N! U& H: K
  “你要问什么,现在开始问,一件一件的问!”
; [/ {1 C$ G, X6 _6 O6 n  `( L% q# D  “小小现在情况怎样?”/ n- L6 _  k6 s7 V$ E5 M+ i
  “有呼吸,有脉动,骨骼未断,但全身绵软无力。从他开始昏迷,直到到现在,我用尽所有办法,始终没有激醒他。就连炙艾,他也没有反应。下一问,你问!”9 U' m9 H: w7 p1 _" J
  “小小会这样,是不是因为有人……暗施毒手?”
8 U  @$ M, L5 p3 i9 c- n& I  “不是!他近期练功躁进,失于平衡,无法水火相济。”
6 _5 x# [0 p" u  不是!还好不是!
$ O7 Y: h5 @7 J; |  神明保佑,不是嘉凛!) G% p. P4 b! |8 U9 ~; D# K; E
  直到此时,胸口的憋闷才平复一些,终于可以发泄:“小小!是我害了你!”9 R. V: M9 [2 d7 E
  是我害了你!我根本不该提出那样的建议的!那时候,我只想尽快加强你的自卫能力,不至于处处要我照顾,好让我早早的摆脱困境。2 d! M6 W0 A' n% k+ U
  说到底,那是我承诺了护你一生,却又心有不甘!所以才会急功近利,冒险施为。
8 @4 u: \5 j/ m% ]& L8 O  小小躺在榻上,没有丝毫生气。我握住他的手,那手却是冰凉的,只要不用力握紧,就会从我手掌里滑落。仿佛他身上支撑身躯的骨骼都已经粉碎,现在剩下的,只是一具残余着血肉的皮囊,他的精、气、神、力都已经空了!
  _% a2 G; P* c( R# {1 {* {8 F& w3 P  “他还能救吗?还有救吗?”1 M* A! b- {4 r2 X$ T5 x
  “留随!你不要太过分!”/ p% i& h7 X/ ^. ]. K7 H. U7 ^
  凌厉的杀气一激,我打了个寒战,这才当阳生的震怒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管鬼祖两个月来,治瘟疫救小小,无一日空闲。小小出事,他衣不解带,日夜施救。若非确实无法可治,他怎会让我看到眼前的景象?
' _3 \+ c/ f7 I8 ?6 M. [  我方寸大乱,也是他临急不乱,才帮我理清头绪的。可我心急小小,完全没有顾念管鬼祖的辛劳,苦苦逼问,何止“过分”?简直就是把管鬼祖推到火里烤。  M! e/ m/ J" s3 s" ^+ a9 u6 @2 R7 O
  “天赐——”
( L) x& I! X9 n  c  我看着管鬼祖疲累形色,青白憔悴的脸,一阵阵的愧疚涌上心来:“对不起,实在对不起!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w5 Q# w  b0 T! m
  管鬼祖苦笑一声:“现在这情况,我怎么能休息?”4 o: V, l' z% ]# |# \; _
  “你要去休息!”我极力镇定,挤出一抹笑来:“天赐,行医者,必要精力充沛、头脑清醒,才能够临危不乱,冷静自如。如果你不好好休息,怎么能做出最准确的诊断?”4 E4 G$ @/ Q+ _
  “你现在,确实没问题?”, m' R6 X. |1 u: e
  “我已经冷静下来了,绝对没问题!”) D7 g2 E  P8 J
  我起身将小小的衣裳套上:“我把他带到官邸去,延请名医再看一次。天赐,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再来帮我可好?”
3 s. u  m8 I; z. ^8 O& [  “当然好!”
' S( |0 X7 [" n1 e3 b+ K/ U  管鬼祖紧绷的神色这才松懈下来,微有笑意。) R7 e  n% K: e, y; H9 [4 Q
  他和当阳生离去后,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俯身将小小抱起:“姝鬟,有劳你去召集人手,代我广邀名医。姝妙,你去帮我叫辆车。”2 M# K' \8 l  ^8 l* d/ a, v
  小小这两个月来,长得很快。尤其是他用药以后,身体更是以不合常理的速度发育着。刚出宫时,我抱着他,他还是个孩子,可现在却已经成了个长手长脚的少年。我抱着他,他的手脚就那样绵软地垂在半空里,随着马车的颠簸毫无生气的晃荡着。1 ]% H3 N3 i0 ~5 Q1 e
  那样的晃荡,直直的荡进我的心底,荡得我惊慌失措,惶恐不安。活似有辆马车在我心田间来往奔驰,震得我身体失重,许多话在脑海中翻腾。3 l3 Q- F, z! X! @/ ^
  “小小,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我不该教你权谋,不该教你习武,我更不该迂守的承诺!你根本还是个孩子,有意气之勇,却无识事之明,所谓的‘人生选择’,不是最有利于你的!我本该及早决断,拗正你的执念。即使你长大恨我,即使你只能碌碌一生,可至少你平平安安的活着!”
; X6 L1 q! ?4 z' {  每说一句,心头便一下剧痛,可此时此刻,那样的痛,在几乎无法承担的自责里,竟唯有如此,才能让我不被自责淹没,不因负疚憋闷致死。
. |7 \! _4 e. `) O& i4 k/ d  小小,不谈复国,毁了你生命的支柱之一。那是你人生的大变故,少年的心理转折,我那时候,不该把你孤零零地留在医馆,让你在那样的情况下随着当阳生习武。9 H  w3 b9 s; Y8 W, g
  我应该多陪陪你的,多听听你心里的委屈。我不该留在宫里,不该这么久不回来看你!
6 _4 A. Q' O* A: `. C% s  N  “公子,官邸到了。”# V: C5 z9 U2 L6 v
  一拨拨的大夫来来去去,请来的数十名大夫就病情争议得热火朝天,却没有一个结论,更没有一个人能够将小小治醒。
4 L" [% N  q3 }* A1 t0 G  我看着来往的人流,情绪由最开始的在希望与失望间徘徊,再到波澜不惊,麻木不仁。
- [8 S- n3 q( M; ~, p4 Q  入夜,我坐到小小床头,呆呆的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脸,只盼他能奇迹般的醒来。现代医学上,那么多的奇迹,都是人的意志力造就的。我真盼望他的意志,也坚强到可以创造这样的奇迹。
8 Q: j: Y6 e& |  S% l% E  “小小,你不能让我背负这样沉重的良心谴责……小小,不是为了承诺,只是因为你叫我一声‘二哥’,只是因为你那样的信赖着我……“- v" ~2 a5 O) _
  “请你醒来,请你一定醒来……”
7 O; ?8 v& h  O7 s( D6 D  h  灯火明灭,也不知过了多久,管鬼祖的脸凑到我眼前来,我一时没有反应,呆怔的看着他。$ k, C: x" r! X6 C
  “你以为你守着他,就会出现什么奇迹啊!他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他不过是环境所迫,你还真当他心里认了你这个哥哥,会因为你而制造什么奇迹吗?”5 @3 n/ w& L) }, O& `# n
  管鬼祖的声音我听在耳里,意思我却意会不到,只是呆呆的问:“什么?”
% i3 \0 M/ i; p, \$ z  “你!”7 Y* n; I' E8 M* r- k6 g% D6 W
  管鬼祖破口怒骂:“我叫你醒醒!他现在这样,完全是他自己的原因!他分明是早已下了不能成功,就宁肯一死的决定,他根本不肯面对可能全身瘫软的现实!否则的话,以我用的手段,他身上的肌肉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反应?”/ @; Y; Y1 z$ A3 J3 W
  “他自己的原因?”
( J* M; O5 e, o( |  他自己的原因么?一瞬间,眼前浮过无数鲜明而残缺的画面,是小小哭的,笑的,闹的,耍赖的,发怒的,信任的种种表情丰富的脸。
" c, {& b# ^/ J- b$ \$ t  “阿随——”% Q7 w) a* W$ \0 ]) }) r
  声随人到,嘉凛大踏步走进屋里。管鬼祖看了他一眼,再看看我,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8 O, b/ s7 `4 v: K" r( u2 x  我看着嘉凛,浮游的心思有了最直接的反应:“你有没有派人来暗算小小?”
5 }6 c* z% U2 L/ g! n, Y, ^* {  嘉凛站住了,闻言却是一阵大笑:“你觉得我需要暗算他么?”
6 M* i/ v7 S3 `2 T- w5 N; p  以嘉凛的实力,要对付一个小小,实在易如反掌,根本没有必要。) o# h6 x; p# q4 _
  “阿随,对付我的敌人,我采用的手段,会狠辣到什么地步,连我自己都无法预计。但对你,我却从来没有诡谋算计之心!对你说的话,一定算数;对你的承诺,我绝不反悔!这一点,你相信我吗?”) w7 I( _0 P8 z! F, b
  “我相信!”8 t9 D. ?$ \5 i8 L
  这一点,自从决定与他在一起,我就从来没有怀疑过:“那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前夜你会突然情绪反常?”
0 Y; n8 T( N& d0 H1 H9 N$ Y  “因为那时宫里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名叫赫拉,他是巫觑。他告诉我,常人只有三魂六魄,你却有四魂九魄!这样的人,容易得到神明的眷顾,却往往没有与常人相守一生的因缘——”
. r6 Z9 l$ H6 e+ G' \0 L* h  常人只有三魂六魄,你却有四魂九魄!) o4 T& W" k. x* f
  这话顿时把我惊呆了!8 c- T* E" z) J! i: K, f
  除去本身的三魂六魄,我有寿远的一魂一魄,还有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流云郎”的两魄。寿远的魂魄,是他损了自身的福报,炼化来给我固元的;“流云”的二魄,却是这具身体里的残余记忆。5 j" |' I; V$ O, z" C
  这样的我,如果被世人知道,必定成为人人憎恶的妖邪!* `/ f) k3 ?) E* s0 _% r
  嘉凛……在你心里,却不知是如何看我的。
% Z( ]/ e/ e! h3 G9 x  惊悸之外,全身涔涔的出了一层冷汗,我用尽全力,才将心思拉回:“真的只是这件事?”
. J. L8 K% I$ d, w' R& |7 u* X  “不止……”( H" _# w; o1 o: M$ e7 k, G
  嘉凛闭眼,嘴角浮出一丝苦笑:“我在那一晚,才知道你竟用了什么样的心思来培育我的敌人!阿随,你这是让我挨打却不许还手啊!”( s; Z  o) o4 i/ R
  “我只是因为……只是……”4 m1 P" j- b5 V  O' m
  自责、愧疚、委屈在心里交织成无法言喻的苦涩,无词辩解的同时,却又忍不住辩解:“因为你太过强大,而他太过弱小,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他无法在你的压力前活下来——”2 o9 @/ T/ r" G$ B
  嘉凛睁开眼睛,眼里有着不容错认的伤痛,那伤痛就直直的印入了我的心魂里,带着我也跟着他一起剧痛:“阿随,强大并不代表就不会受伤,不会心痛。你难道不知道,来源于心爱的人的伤害,是世间最残忍的刑罚?你不能这样的不公平!”$ T( O. V' Q# T) C: @
  这轻轻的一句话,剌得我从皮肉到骨髓,从身体到心灵,都剧烈的疼痛,痛得无法呼吸,只能扑过去,紧紧的抱住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C# _3 f; N5 o! b2 I+ m9 k
  
* {1 B( X+ n& A4 P  毫无预兆的接到陪领导下乡视察工作的差使,贫困的乡野,连自来水都没有的农家,工作的时候,除了生活的不便,也有许多为中国现在农村的养老机制担忧的焦虑,阿尽以前,毕竟还是太过理想化了.& K! n. V. h0 b4 C
  出去两三天,都没有更新,向姐妹们道歉,十分对不起.但今年我的工作内容,与去年相比,似乎有些变化,不知是好不坏,肯定没以前自由,但肯定能比以前更深次的认识一些社会现实性的东西.% W# A/ Z' n) e* v1 r' _,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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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3:01: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八章9 H* [$ z( W1 Q, d+ i
  ( @" U/ C. N1 |$ G
  直到此时,胸口那憋着的抑郁,拉锯般来回的钝痛,才变成了淋漓尽致的剧痛。可这样的锐利直接的痛,比起不能发作的闷痛来,竟多了一丝痛的快感:“我并不是有意伤你!只是因为你得了我全心相待,即使与小小相处,也会忍不住为你谋算。相形之下,我对小小,实在亏欠多多!所以我才会对你苛刻——”2 E6 Q* O4 f) w) D
  嘉凛反手环抱,长长的叹息:“阿随——你实在是个大大的傻瓜!你宁肯为人所负,也不愿负人,岂不是要累苦自己一生?在这世上,谁不负人?谁又不为人所负?你若是心里能想开一些,断不至于活得如此辛苦。”
/ H. U* _1 i# F  q) S  最软弱的情绪浮了上来,突然间心里满是委屈,水气在眼前氤氲升腾,我将头抵在嘉凛的肩膀上,抿去眼中的湿意,声音却有些哽咽:“嘉凛,我觉得累,我真的觉得累了——权谋政治,阴谋暗算,狠下心来,我都可以应付自如。只有情义,我虽然坚守,却不知该如何去全始全终!我不愿负人,可细算浮生,我竟是负人多多……”
4 r) f6 h& [) |) Q$ \  “不要说这样的傻话!”8 Q; r! u% U4 F! L/ K4 W
  嘉凛轻喝一声,眼神却是温柔和煦的:“阿随,你没有负人。认真细算,你只负了你自己!是的,在你身边,有许多善意待你的人,他们诚心与你交往,甘愿被你驱遣。那是情谊,却不是以物易物的商品,更不是让你自责负疚的重担。”
0 ], o* R, }" M3 L/ O. ~  眼里湿意刚平,又有一波热浪涌出,我埋首不起,心里却是一松,低声笑了起来:枉我自认为思想先进,比这异世文明百倍。可在对情义与伦理的认识上,我竟还要靠嘉凛来指点迷津。
- v' j$ E0 k$ a" Q6 d, f+ i# m  我抱着他,听着他的劝慰,就像树根被大地包容着,可以感觉到他雄浑的力量,宽阔的胸怀。
3 e) c! `3 n0 n3 l" O4 c  “嘉凛,能遇到你,能有你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9 k/ k% {1 Z" i' T" s, g
  “这话你已经说过了!”
# w: r3 a, M2 G6 y  w5 V6 O+ z  嘉凛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笑容开怀,眼里明光流动:“只是这样的话,我喜欢听!你不妨多说说!”+ u2 M$ w( f) B+ Y. U. `
  “如果不是语出肺腑,谁会时时说这话?你不嫌肉麻,我还嫌牙酸呢!”$ S$ Z. J2 Y& X
  满怀愁绪,顿时被他话里的调侃冲淡几分,我低声一骂,笑了起来,抱着他不再说话。2 @9 j) D8 H' e) D( [7 {
  嘉凛的手在我后脑颈间摩挲,语调温柔:“阿随,你守着他一天一夜,累也累得惨了,也该睡一会儿,去休息吧!”
0 h0 ^( k  d4 J  我赫然发现自己有个极不好的习惯,若是被嘉凛低声诱哄,很容易放弃立场,顺着他的意思去办。尤其在疲惫想睡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上次头痛引发的雏鸟效应,一碰到他让我去“休息”,也不管手里有多么重要的事,都会如他所愿的睡意大涨。( I* P$ H; L9 U3 I! E
  “不行,小小的病还没有确诊!”0 J4 G' V( M3 `0 p0 n
  “阿随,他不醒,你站在这里,却有什么用?”
! W# k  F& ?8 m  “总有一股负疚感……”
! p6 C4 U& j* y$ o! W! f  “认真算,你又不欠他什么,哪来那么多负疚感,让你的亲随看着他就行了……”
/ s" |$ Q& D3 D3 q- Q  嘉凛推着我出了小小的卧室,官邸的客厅,管鬼祖与当阳生相邻而坐,正侧首说着话。1 B1 l0 N. |6 S( {* k9 G
  我和嘉凛出来,当阳生是转过头,只当自己眼睛不好使,没见到嘉凛,更别说行礼拜见了。好在嘉凛深知江湖草莽的习性,对他的无礼视而不见。
) O8 H# G# x0 W  ]0 B! d  管鬼祖倒是起身对嘉凛行了个礼,但他的目光落在嘉凛身上,却显然心中另有谋算。
- r3 @, e* N. ^# D7 _9 J  我怔了怔,也看了嘉凛一眼,问管鬼祖:“天赐,你有什么事?”6 h2 k4 K# O# s1 i& m: c) M
  “我或许有办法激醒小小了!”
" v1 x# r3 D& c$ i; a% t  管鬼祖的目光落在嘉凛身上,竟没有看我:“你唤小小不醒,是因为你跟他不够亲,刺激不够;但十八爷对小小来说……”
  H% W4 _- _# p7 |  T4 c$ c  我霍地一惊,突然明白管鬼祖话里的意思:以小小的性格,在精神刺激上,至亲者,不如至仇!他在世上亲人是没有人,但他在世上却有个足以让他死不瞑目的至仇!$ n! t- ]& L; R! `
  只是嘉凛待我,处处忍让,有时候可说是委曲求全,我怎忍再勉强他去救小小?
% b* T. T2 ~0 P, T  客厅中的空气一滞,我看看嘉凛,再看看管鬼祖。管鬼祖自然是请不动嘉凛的,要嘉凛救小小,还是要我开口。可我若开口,便是为难嘉凛;若不开口,就有可能断送小小的性命。
' C! Q; k+ Y& |+ p' P! M  左思右想,沉吟片刻,我一咬牙,狠下心来:“天赐,要治小小,来日方长,未必只有你想到的这法子。”
, ~2 M% {+ c- @$ r  管鬼祖面无表情,淡应一声。嘉凛看着我,却是一笑。那笑容犹如云开天霁,晴空万里,竟是连这客厅也陡然开阔明亮,光彩起来。( H! M( v3 Z5 J  ?. j3 _. O9 l, Q
  “管先生既有妙法,某家愿意一试。”
; ?9 f* x# C4 h! z  “嘉凛——”
2 K' o" T& s3 {  我心一颤,握住嘉凛的手,心有千言万语,出口却只有一声轻呼。" z3 G/ E9 `  k# \. l- f
  嘉凛轻笑:“怎么,你不谢我?”- o: N, j2 m6 t8 @: Q1 h
  这却哪里是轻飘飘的一个“谢”字可以抵过的?我胸腔里的心揪痛起来,深深地一声叹息:“你其实不必如此——”5 ^3 X/ I- S+ {! _5 J) z. x
  “我本来是可以不必如此。”嘉凛左手的指尖拂过我的眉梢,那是他日常亲昵的小动作,此时客厅里众目睽睽,他竟也做得流畅自然,坦然自若:“只是你为难,会使我更心痛。”) T7 U0 l( d/ h
  他这不合场面的亲昵,勾得我心头一阵酥麻,有些羞窘。看着嘉凛,既不好意思又舍不得移开目光,心里的感激却已经无法言喻。3 f1 u* |5 A9 ]
  当阳生是全当没看见,只管喝茶静坐,管鬼祖等了会儿,轻咳一声:“十八爷既然有意,就请随我来。”
5 P4 E  g! q3 `+ U. [  “管先生请——”
3 C- ~# a: W6 i  嘉凛礼让一句,看着我:“阿随,管先生行医,你跟在一边也没什么用,就在这里坐着歇歇,等我出来。”1 l2 H5 z2 }5 F
  我应了一声,等嘉凛走后,才觉得饥肠辘辘,赶紧请姝鬟帮我准备早餐。
. u9 N+ t" [: N9 W1 U, O  “早就准备好了,是你一直不吃。”
* R4 v. h$ {" `8 s6 `7 Z  姝妙一边摆碗筷,一边埋怨:“公子,不是我说。人伤心难过可以,不吃东西却不行。你要是不吃东西,饿坏了,事情可怎么处理?”
) V" b9 k3 f/ o- |( S' E  我理亏在先,这时候唯有赔笑喏喏,由着她数落。
$ e0 T2 E' V: f  “当阳兄吃过早餐没有?如果不嫌……”
% r+ o( Q: r$ m1 S. C  “我和天赐要是来这里等着吃你家的早餐,早就饿死了!”. p7 {! Z$ A- q( ^! h
  当阳生不耐烦的打断我的话,他的口气不好,顿时引得姝妙对他横眉怒目。+ w3 n$ T; W) h9 h7 I9 G& f+ W
  我赶紧把双姝遣走,埋头喝粥。; d# @  z" \9 r9 p5 v! N& x) a
  “喂,你现在手里有权有势,什么时候替我踏平管家,破除管家不许我踏入金州的毒誓。”9 \8 i. j0 W, ^- E
  当日我要当阳生教小小武功,交换的条件却是破除管鬼祖的族人不许他踏入金州的毒誓。管鬼祖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不可能真的利用权势去摧毁管家,只能设法从内部化解当阳生与管家的矛盾。所以当阳生这杀气腾腾的话,吓得我被粥呛了一下:“当阳兄,你这是什么话!” $ Z' }2 [4 v5 Z0 A8 w  _3 s
  当阳生勃然大怒,冷声喝道:“你想反悔?”8 z+ a- g: v  B  P
  “小声!小声!”我摆摆手,急道:“管家也是天赐的家,我要真的毒手摧毁了,还算是人么?不许你入金州的毒誓是要破的,但‘踏平’管家却万万不行。照我们当时的约定,我有五年时间慢慢筹划,现在还早着呢。”
% ^+ O! ?/ H3 d$ H) y  当阳生被逐出师门,近日必然心绪浮躁,这种急进心理,我倒是可以理解,仔细一想,忍不住笑:“当阳兄,现在天下谁不知道东辽管鬼祖为安都治疫尽心竭力,仁义无双?管家风光一堂,近年对天赐约束必会稍微松懈,放任他在中昆游走行医。你又已经出了师,多的是时间陪他。”$ H4 Z( Z2 T% k4 L/ O5 F! Q/ q: r
  往年里管鬼祖来安都最多一个月,就会被管家催促回家,今年却因为战乱及瘟疫,已经两个月了,管家也没用强硬态度逼管鬼祖回家。再则,当阳生是被人构陷,才被迫出山,管鬼祖深知原委,只有对他更加的怜爱体贴,不忍此时离他回家。" X6 _" k+ P* i& @, u* M+ Q, s
  这样的情况,对当阳生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
0 @; ?' f0 ]2 [  “这誓言一日不破,天赐一日不得安生。管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t7 J0 D# }1 ?0 ]1 X: Z( [7 v
  当阳生的话语里,隐有憾恨。我不敢谈笑,放下碗筷,认真的说:“当阳兄,我知道南荒泉郡风俗,男子也可以结为夫妻……你若真的想长久之计,不妨到泉郡安家。不过泉郡向来被中昆人视为蛮夷之地,环境艰苦,你和天赐未必能够适应。”
, v! U9 ?) n* c& {- T: d7 V0 F  当阳生皱眉怒道:“你这是什么蠢话!”# ^' n7 ]& p  N" u3 C
  顿了顿,叹道:“天赐对他的家人……若是他家里不认,什么都是空的!”
. a% n* H7 u& o/ ~% a  我心里一动,看着当阳生,慢慢地说:“当阳兄,你给我五年时间!我不会让管家成为你们的阻力的!”
& w& c! o( N) P- k  管鬼祖是我交的第一个肝胆相照的朋友,我自然要尽心竭力:“我绝不会让天赐的心愿成空!”
8 ]' I7 o8 M8 q) _. L  “你记得承诺就好。”
# U" ?5 Y3 i3 d& ?* {/ |  当阳生哼了一声,起身离去。我叫来双姝,将桌子收拾了一下,想想管家和当阳生,再想想瘫软的小小,又由小小想到了嘉凛。( B+ M  A8 ~" q# U) D1 e" R
  此时此刻,百事繁杂,但想到嘉凛,心口自有一股温润之意,竟是压力全消。在等待里以手支头,劳夜的疲惫上涌,睡了过去。* m, }9 [, I7 R" J* D2 D! D2 X# a4 G9 q$ d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推开我的手,把我惊醒。: O# V0 p, L5 p( _
  嘉凛脸上隐有倦容,却笑着看我:“他醒了一下,只是又睡了。管先生说他不会有性命之忧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6 t; }3 a6 ]5 Y$ Q! R& S! ^  “啊——”: y6 z+ N; H  e; F% @7 _
  我惊喜交集,轻呼一声,一颗心落到了实地,却没有现在去看小小的急迫,有的只是对嘉凛才生出的心痛,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的触了一下嘉凛的眉眼,问道:“你的脸色也不好,昨晚没睡好?”$ c- s6 q3 {. \8 h; z) b& f& U  m* _
  “你不在,睡不安稳。”* {5 u1 q" B( D9 n
  “今天的政务和朝会呢?”
, j0 |  [  n  Z3 x  “政务一早我就处理好了,今天的朝会,只讨论我的登基典礼,没有什么大事,有礼部的人主持就行了。”
: [3 Z% k! s' w, h  “偷懒!”
3 A% p. `+ O* R0 x8 r  我站了起来,嘴里虽然骂了他一声,心中却殊无恼意。
( ?* x3 Q( n0 U8 l, K6 q  “你不去看看?”
+ d8 e6 y; \, [5 w* S  我看着嘉凛,笑意从心底荡开,扩到嘴角唇边:“你不是说他有天赐照看,又睡着了?我去看也没有什么意义。而且现在我累得很,就想回房好好的睡一觉。你难道不累?”6 J% l5 P; [+ n! N; N
  “我也累了。”嘉凛拉着我手,笑逐颜开,低声问道:“只是你这样扔下他不管,难道不怕他伤心难过?”
$ t, ~# I; _6 ]& E' }. N  “嘉凛!”我脚下不停,说的话却是认认真真的:“小小相信我,依赖我,我怜他孤苦,惜之聪慧。他真心的认我这个‘二哥’,我也真心的用哥哥的身份去爱护他!但那样的爱护,不应该以伤你为先决条件!我是真心待你,可我也是真心爱他,若他因此而对我心生不满,那我也无可奈何!”
5 y9 W3 _8 I& b3 f5 Y! c: K4 K# u  “哈哈哈哈——”
. [  Q9 c& ]" }  @; K5 F" |( G; T9 q) g5 x  嘉凛纵声大笑,声彻云霄,快慰欣喜之意,如秋日艳阳,轻盈洒落,洋溢在这官邸小院里,给这小院平添了一抹跳跃的生气。
" Z1 V' {) I* l0 L5 F% t5 Y  “阿随,你能这样想,我真是欢喜!”0 s5 T8 \8 P; r! J  @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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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3:02: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九章
# k* p4 s( H+ t  p  5 A+ L  F: D3 Y  i* f
  一觉睡醒,睁开眼睛,枕边有张线条分明的脸。嘉凛长眉斜挑,密而不散,即使不笑不动,也自有一股神采飞扬的意兴;他的鼻梁俊挺,不似纯种元族粗圆,与他的眉眼相衬,分外的精神;再往下,他的嘴棱角分明,双唇厚薄适中,嘴角微微上勾,给他刚硬俊朗的脸平添了一份亲切和善。3 i1 A4 n* h: o; h! J
  他睡得很沉,眼睛紧闭着,可我知道如果他睁开眼睛,会有什么样的风华。/ p4 G) D& K, j. x4 e, \. V
  这个人,有海阔天空的心胸,盖世无双的豪气,温柔和善的笑容;醒着的时候,固然是天下无双的绝世英豪,可当他这样不言不动的睡着的时候,竟也自有一股叫我舒心开怀的生气。我看着他,就会忍不住冒出一股傻气,仿佛胸腔里装着的东西,都变成了温水。
2 \& M: k* ~; x8 ^+ ?3 V: K  红日满窗,估计是现在已经到了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我睡不着了,但胸腔里情潮漫动,痴痴如醉,竟是不想起身,只想这静静地躺着,等他睁眼时,对他微笑。% @7 h1 G2 r9 D5 E
  阳光透窗,亮度大减,柔和的光亮再经过纱帐的过渡,意外的营造出一股蛊惑人心的浪漫。我忍不住想再靠近他一些,吻他一下。可身体动了动,又想到他警觉性高于常人,我若有异动,必然会惊醒他,害他不能成眠。4 X  t2 R, E! b4 s+ c3 }
  这样一想,便打消了的念头,依然如故躺着。只是这念头一起,渐渐的就变成了心里的一把盎稹?醋潘?了?牧常?泳跎系南硎苡胍庵旧系恼踉??捅涑闪诵牡滓还杉群檬苡帜咽艿牧砝嘧涛丁?
/ n! f7 r! d0 b0 s* ^  F  我在这既好受又难受的滋味里暗暗叹气:这可真是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z: b; Z" I1 ]+ X
  我正心里思量,竭力平息欲念,耳中却听得嘉凛均称绵长的呼吸声渐渐短促,缺了沉睡时的舒缓从容。想来我醒的时候,已经惊醒了他。他故意装睡,多半是想捉弄我。# H6 M. x+ w5 ?5 r, A; R
  没准儿我的心思变化,他都已经感应到了。我有被窥破心思的羞窘,好笑又好气,心念一动,一不做二不休,凑过去在他的脸颊上一吻,勾开他衣襟上的扣结,探手轻触他腰侧的肌肤。
8 G2 k9 D( n) X1 W, b, I  “哧——”
  }' p: j; U: i9 b( O4 W  嘉凛耐不住痒,失声大笑,翻腕捉住我的手,睁开眼睛:“别闹!”
8 c8 @% m' V4 k+ M! [  我索性和身扑了过去,把他压住,笑道:“谁让你不怀好意!”+ v) f! [- X0 z0 N" @
  “明明是你没怀好意,这时候倒来说我!”
9 c; |$ V3 p$ D+ g  k7 B  “那就当是我没怀好意,你是正人君子吧!好了,正人君子,你现在别乱动,也让来不怀好意一番……”我哈哈一笑,摆脱他的扣锁,双手滑入他衣襟里,顺着他身上的肌理游走,渐渐的下移。
- C1 l; z" D* D: i/ [  嘉凛的敏感地带被我着意挑逗,本来从容不迫的表情顿时有些失态,呼吸重了几分。我俯身在他唇边轻吻浅啄,听着他逐渐紧促的呼吸,忍不住轻笑:“你现在说,到底是谁不怀好意?”+ z( |) q$ B/ ]+ J# G0 D; `7 Q
  “叫你别闹,你还要闹,怎么能怪我?”
. y: K) y8 |3 r  嘉凛环住我的肩臂,用力抱紧,翻身一滚,居然又把我反制了。9 `- ^: A! [7 @5 j* R+ C
  我大为懊恼,怒道:“喂,你不是想做正人君子,由我为所欲为吗?”" ^6 x# d2 z+ d- @8 o$ q
  “我几时说了这话?”" i6 N# M! o3 T" N
  嘉凛反诘一声,察颜观色,放开手用委屈的语气说:“好吧……我不动……不过,我今晚还要回去处理军务……”
& v) t7 x# P! R5 e! ]9 V" W  他身体虽然不动,脸上的表情却是万分的精彩,倒像我在欺负三岁小孩儿似的。我明知他是故意如此,偏偏极不争气说:“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 z' O/ S6 _9 E
  这家伙实实在在是个用兵高手,每次示弱,都会更进一步,把我压制得死死的。. x1 {6 S( R. J) K
  “我真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大傻瓜……”+ q) O! s( L* t  \' S
  “嗯……有时候……你是很好骗……”
( J! l4 i; b/ d4 ]  我大怒,本想揍他两拳解解气,可惜受制于人,使不上力,只得暂休干戈,等他放开我后再一脚踹了过去。, \. ~9 z  O. t1 z1 D- M* h
  嘉凛伸手架住我的拳脚,脸上红潮未退,笑起来有得意忘形的味道:“在你面前,我有时候也是很容易被你骗的,公平得很……”- p7 e, @8 s; X1 }4 p% T( A, P
  “总是你骗我骗得多……我骗你的时候,是你自己愿意给我骗的……”& p; n3 @2 u1 O* c) l( `
  嘉凛噗哧一笑:“你现在也是自己愿意给我骗啊……”
0 c+ n7 }+ v0 h1 g) Q. _  我哑口无言,嘉凛的手指摩挲着我的眉梢鬓角,笑吟吟的说:“我被你骗,还是你被我骗,不过是咱们互相体谅玩笑而已,有什么关系?”
9 D9 v6 A9 w$ G7 [  “这关系可就大了,老实说,我有时候想到,你明明在四方楼里就已经认出我曾在北极殿里骗过你,却还装痴作傻,故做无知,就觉得很没面子。”
9 ~( F% L; u, N* {* }  “哪里,我在四方楼里可吃不准你是不是北极殿骗我的人。刺探几次,怀疑虽然是有的,却直到你头痛发作那次,听了你的呓语,才真的确定。虽说是我故意不让手下调查你的来历,可你也骗得我够……”( U# }! n' y2 j5 U
  “不好!”
+ V: W" Z, ~6 d' O. j7 i6 R  一晌贪欢,我竟把凡尘俗事忘得一干二净,连小小昏迷不醒这样的大事也没想起。
$ H1 E2 T9 ?( W/ N  “怎么?”! s9 j8 a9 X% ?, ~% R
  我拍开嘉凛的手,一跃而起,瞪了他一眼,心中大悔:“我睡了一觉,竟忘了小小……”
% |4 v( p' y/ f9 m2 J  临睡前外裳是挂得好了的,中衣却刚才被弄脏了,没法用。我也不好意思叫双姝帮忙找衣服,只得一把捞过外裳,勉强一遮,自己去床头的衣柜里翻找。* h4 i8 \% U5 t9 D9 l2 ~! O! `
  嘉凛在身后急叫:“总要洗个澡再出去……喂!你想生病不是?”- o) j. Y1 ~0 V' ^, m% `
  忙乱一阵,又有双姝帮忙,总算梳洗完毕。
; O  q" ^( U7 Q. S" w  “你今晚还要回宫?”7 ]5 {/ n6 k. j
  嘉凛唔了一声:“你是不是想留在这里?”
/ j) n  V; g( |* o9 g2 Y" a  “嗯,老实说,宫里的气氛我不喜欢,要我长住是不行的。再加上小小现在这样子,我一时也离不开……我想,我还是在安都自己找间房子住好些,这样小小醒后才能安心。”' D6 K- f$ q" n9 @: n* B. s
  说到找房子,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我现在吃用都由双姝安排,没有用过钱,就缺了金钱观念。慧生走的时候,我唯恐她吃苦,除了嘉凛的赏赐,还把以前所有的钱财细软,金银物器连上刚领的月俸都装上了马车。现在自己真可谓一名不文,想在找房子租赁都拿不出钱来。
' E$ t, b/ A* A8 A% d, r  嘉凛见我突然没了声音,大觉奇怪:“你连自己不住宫里的事都已经说出来了,还有什么为难的?”0 f8 {5 q, ?  H! ^! d4 q
  我干咳两声,摸摸脸,挤出一朵笑来,弯腰行礼:“咳,十八爷,小弟最近手头有点紧,可不可以请您稍微通融,借贷些银钱渡日?”
# u2 u2 K& L  x7 G4 R  d  嘉凛瞪着我,想笑又忍住笑,咳了一声:“这个,实在对不住,因为朝议将内外二府合并为国库,宫里的内府已经锁了,愚兄虽是国主,也不能随意取用钱财,最近手头也紧……”' ?6 F/ X0 `8 t  ^4 }6 @
  “原来你不比我富裕……”% S3 h5 O# h% f  ]+ M. C4 d
  我大叹因为自己的窘况想到了一件事:“很有必要查一下官府的低级属吏的俸禄,以免能够直接从百姓身上刮取民脂民膏的官吏,因为俸禄不足以养家而贪污受贿。”
# F; f# U3 v: g% j- m  “你想怎么做?”  o2 p; y  a! ]5 g0 U# H$ y/ V' [
  我想了想,高薪养廉这概念解释起来颇为麻烦,而且现在还只是有个念头,没有切实调查,也不知是否真的可行。' h( Q% Q* B, p# o
  “这件事有些繁琐,也需要好好筹备……等我和城北司衙的官吏商量一下,看看怎样。”6 W* L. Q' w1 f( J
  嘉凛点点头,顺手整平我的衣领,笑道:“你要用钱,就拿着我以前给你的印鉴去找滟容——多亏我少年时薄有积蓄,不然咱俩可真得牛衣对泣,凄凄互愁了……”
8 @1 [4 q. H. O9 d  我忍俊不禁:“看来我还是得努力赚钱,准备养家”2 A$ J" x1 r4 K
  嘉凛也被我的话逗乐了,我想着小小的病情,心里不安:“我走了啊。”
2 N4 |- e+ O' `4 K1 P& E: S6 _. l  “等等,你告诉我,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他的事处理好,回来帮我理政?”* T' m5 c9 |, e+ n* k0 T
  我有些犯难,心里也没了底:“总要等小小身体好些吧?”) Z: k0 _, k$ U
  小小醒后,情绪不好,是肯定的事,总要有人陪着他。慧生不在,当阳生与管鬼祖跟他虽然熟,却不亲近。除了我,还有谁能陪他?. s  \+ I/ D1 A& @9 o$ k0 f
  可嘉凛平时的政务军事,就已经忙得一塌糊涂,再加上登基大典,他近日肯定会极其劳累。如果是我力所能及的范围,我不为他尽己所能,我实在对他于情有亏,于理有负。! M+ m6 y% }* D
  嘉凛看着我,面对我的局促,居然笑了起来,踏前两步,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道:“我现在才相信,在你心里,我比别人重要些。”
1 u8 q" {0 e- Q/ k  我听到这话,不禁一震,张臂抱住他的腰身,笑道:“在我心里,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你更重要……嘉凛,我会努力欠你许多债,然后慢慢地还,这样可好?”2 C: L9 F; R7 f" s
  “你敢欠我的债,胆子可真不小!”嘉凛忍俊不禁,抱紧我微笑:“好吧,我允许你欠我的债,允许你慢慢地还……一生的时间,漫长得很,咱们可以利息滚利息,一面还一面欠。咳,我这可不是在放高利贷?”' n: J) I1 g) E7 g
  我叹气:“你就算真的放高利贷,我也只好欠了。”
* b6 @" j+ v' S0 M( k  嘉凛哈哈大笑:“好吧!我让你欠。朝政你不用操心,我其实已经找到了宰辅,刚刚是吓你的。不过,我只给你五天时间,五天后,是我的登基大典。登基大典,不管你那小弟怎么闹,你都非去不可!”
8 Q4 i/ {, L  A- G' F1 u  嘉凛的登基大典,我要是去参加,小小肯定是心里不愿的。嘉凛这话,倒是先就给我敲好了警钟。+ h. I. P+ O.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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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3:02: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章. I% B) D8 l3 h4 [
  “你们给我滚开!”9 l% N% u: I5 F
  远远地听到一声充满了愤恨狂怒的怒吼,那声音沙哑粗嘎,乍听上去有些生涩发酸,却是小小的声音。; k$ a% n$ R" P+ s
  房门大开,小小床前的围着的人随着他的怒吼飞快退让。一只药碗砸在地上,汤药四溅。! o3 `$ f' a0 J. K9 {' T
  还能砸东西,至少证明他没有全身瘫痪。管鬼祖虽然不在屋里,无法确定病情,但我却还是不禁心中一喜,叫道:“小小!”0 }" Q# S( D+ h# q2 Z
  小小霍地抬头,五官扭曲,脸上尽是暴戾之气,一双眼布满红丝,那眼神掺杂了太多复杂情绪,仇恨与愤怒却是那么明显。他斜靠在床头,衣襟上也尽是药汁,他的胸腔急剧起伏,两手正在剧烈的颤抖,腰腹以下,却全无反应。
1 L. \  P) G/ F# E) N* v  我心里一沉,抢上前去,示意站在床边的孔德立和几名佣仆出去:“德立,这药是管先生开的方子吗?麻烦你帮我重煎送过来。”. e5 E, ]8 e, W* b$ l# F4 q
  “谁希罕你来讨好!我现在这样,你可就放心了!满意了!你滚!滚去当你的官!滚去陪你的情郎……”/ e0 i. F/ t; }5 c5 F, V* i
  我从没想到小小竟会骂出这样的话来,又气又怒,火气大盛,一掌拍在床头的置物几上,怒喝:“你胡说什么!”& |: j; Y5 }0 F0 @: z7 ?
  “我当然是在说实话!我身体残废,就再也不能报仇!你机关算尽,难道不是为了这个……”$ H3 f  @7 Y: b# n
  “啪——”; R0 K( Z4 Q; w3 y
  在我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之前,已经甩了小小一记耳光。
. ?% x& B& {# B$ [' x1 C/ d  这一记耳光,清脆响亮,小小的脸上登时浮出了一个掌印。6 E5 I7 q, V/ i
  我呆住了,小小也呆住了。
) E; c/ x0 l4 c, B2 R  小小眼里满是大出意外的震惊,不敢置信的伤痛。+ F* L5 S( _) D0 r7 r
  四目相对,小小的身体簌簌发抖,我的手也不自禁的颤抖着。) K  K/ a8 {  @
  小小是我在大军压境的时候,冒着性命之忧救出来的,处身困境,患难相交。我初时念着萧皇后的恩情,后来怜惜他的孤苦,体恤他的际遇,对他关心爱护,从来没有大声骂过他一句,更不要说是挥掌相向了。
' q3 }1 e: G/ \- [) m0 t' ]0 s  只是此时此刻,我想想自己在他与嘉凛之间,左右为难,为了他,对嘉凛怀疑、猜忌;逼得嘉凛先是承诺不杀他,后又勉力相救。我这样费尽心机,到今日,竟是换得他这样的一番话,由不得我气急攻心,一颗心一阵冷一阵热,指着小小,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你……你……”
8 Z% C0 L$ U7 C" K4 e6 P  “你们欺负我!你欺负我!”
/ X+ g8 P2 J* c' c% Y  我的话还没说完,小小已经一掌打开我的手,愤怒狂叫,眼泪却随着他的大喊流了满面。' j% s/ s( X; Z/ f2 \
  满腔的怒火和委屈,顿时被他的眼泪冲得干干净净:他曾经说过不哭,那样的坚定,实在与一个十四岁的孩子的本性相违背,使我深感不安。他所遇之事,无不是人生至痛至惨,我一直怕他压抑情绪,到有一天无法控制的时候出现精神崩溃的惨剧。直到现在他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我才把这份心事放下。
3 b5 b  {& G8 l& \6 @  无论如何,他肯发泄,就证明还有回环的余地,精神崩溃的危机算是稍微缓解了。
0 U* t3 ^8 k5 ~  Y8 v  “小小,到底是我欺负你,还是你欺负我?”
& b) ]# ~/ C+ v/ s2 V4 H  若不是他只有两手能动,力气不足,就照他现在乱拳打我的凶狠势头,我非被他打得内伤不可。* J! n+ M! u# u. \% e
  “当然是你欺负我!你忘恩负义!你贪婪自私!你……”
+ H; T* d+ B2 f' f  U. b& E+ N  幸好他出身宫廷,不用市井粗俗俚语,骂人的话狠毒有限,一面哭一面骂,实在让我没法子着恼。听在耳里,却没放在心上。# s- h+ j+ {) E- q7 p' i' Q
  直到他骂得声嘶力竭,我才扬声喊来门外侍立的双姝,先给小小喝了两杯茶,补充水分,再帮他洗了把脸。
' \% M1 j: |+ s8 |& n  小小抽抽嗒嗒,声音沙哑,嘴里虽然还在骂,却已经没词也没力了。% B( J! P. I% E# x; \( B- w
  孔德立送来汤药,小小使气不喝,我劝他两句,反被他又骂了一通。我也来了气,怒喝:“你信不信我能捏了你的鼻子硬灌?”
5 |- d& i) y- x  “你敢——”
) {! h; d' q) l* O2 T9 g' e6 \  我沉下脸来,盯着小小,厉声喝道:“你看我敢不敢!”9 C3 K+ [/ ?* i' R" T
  小小吃了一惊,眉目间竟有一股久违的骄横倔傲之气,恶狠狠的瞪着我,却不说话。
; ^# U1 ?& {7 q7 y0 A& m, m  这是他在旧朝皇宫里的本性,此时发作,若不是知道眼前的情势一笑便会叫他得了势,从此任性胡闹,无法压制,我定会忍俊不禁。
' j: F8 o8 f8 [& f- I. i2 X  “姝鬟、姝妙!”
( S7 W. f5 W: Y4 E2 t) [, ^: {  我拿过孔德立手里的药,示意他出去,在门外守着,把双姝叫过来。
8 `. q! ?( m$ |0 a7 ~! c  我再看了小小一眼,问道:“告诉我,你想怎么喝?”3 i1 P. |/ W8 t8 O' Q
  姝妙走到床前,柔声劝道:“小公子,您何必跟公子呕气。不吃药伤您的身,却叫公子心痛,实在没什么好处。”& t% h; r' ?* O; x. [: ?# M
  “关你什么事!”
1 B, I8 E2 i/ c. B, x8 E0 n  小小对姝妙横眉怒目,我自然明白他这其实发自内心的瞧不起姝妙,心里一恼,口气重了几分:“小小!”
) I* c$ h" C( T+ Z' `$ Z  “不用你喊!”
; ^5 Z3 r3 N  g3 R$ V# T  小小伸手夺过药碗,闭着眼就一阵猛灌,明明已经被呛得咳了一下,居然硬是忍住了把整碗药喝光了才把碗扔下。
5 f8 d6 d+ p1 G. a0 E- g' W  姝鬟捞住药碗,道:“小公子,厨下给您备着甜瓜汤,奴婢这就给您端来。”
) H# F; n/ Y4 \  “谁稀罕……”% E7 ~2 q6 R& A
  小小一阵猛咳,我怕他把药吐了,赶紧将他扶高,给他拍胸抚背,平息呛咳。着手之处,已然感觉到小小自腰腹以下,肌肉牵动缺少活力。/ W9 t) Z) f& ^/ J1 |" d' Z& [- S
  腰腹以下尽数瘫痪,小小岂不是以后连生理代谢也无法自理?一生都要困坐在方寸之地?萧皇后想他延续邓氏香火的愿望,从此再也休提。  P* p* K- e! i
  心绪如潮,无法自制,一股酸涩涌上眼眶,视线不自觉的模糊了。
7 C6 E$ ^/ h8 r+ F+ b) V7 W  “小小,你的母亲对我有三件大恩。一件是从你父亲手里救了我的性命;一件是男宠若是年过十六,还留在宫里都要净身,我因你母亲的庇佑得脱大难;另一件,是你母亲在分配迷城的宫妃居所时,运用权势使我和慧生同居一院,姐弟得以长聚不散,不至于孤苦无依。”
8 m2 P+ C* Q" K5 Y% q/ M. f  “你母亲利用我和慧生剪除敌人,我若是泯没良心,也可以辩说,你母亲于我实在有仇无恩!我与慧生,会有苦厄,皆是因为皇帝皇后治国不当,她救我不算恩德,仅是存着利用之心。但以人情而论,我却知道,你的母亲对我,的确是另眼相看。曾经真心的爱护过我,不止是存心利用,所以我一直记着她的恩情。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对我多方照拂,凭着一眼认定我可以扶持,大难来临时又值得信赖。但我答应她临终的托付时,心里想的便是,如果实在无法守信保全你,我大约也已经死了,用性命回报她当日的恩情,算我没负她!”. f' t& t+ B7 t+ L* c
  小小咳嗽稍停,不知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耳里,我叹了口气:“小小,我把你当成手足兄弟,关心爱护,从来没有因为私情而置你于不顾……小小,我对你,实在已经尽力而为,再也不能了!你若要怪我,我也没话可说!”  A" ?; Z" B/ P5 W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8 E. I3 R* s$ ]7 H  这句话,我不是第一次听他说,但却是第一次听到他切切实实的“恨”。当日国破,我硬是将他从北极殿里带出来,他嘴里说恨我,其实却已经将我看成了他的母亲的代言人,“恨”是假,依赖是真。
+ i" }5 b- Q7 s% r  谁曾想,事情一步步的发展,到了今天,他再说这话,却是真的视我为仇敌,恨我入骨。+ _' [+ R9 D% s
  嘉凛与小小,两者之间,我总要伤其中之一。今天大势抵定,被小小这样的恨着,心痛以外,竟也有一股解脱束缚的痛快。& C: d+ |- w7 u, L3 V
  如果仇恨能够令小小活下来,减少我心里的愧疚,他要恨,就由他去恨吧!8 g* k( j6 _: ?' y. a
  小小喃喃地念着,声音渐渐的低缓,想是那药里有安神定心一类的东西,药力发作起来,他就靠在我怀里睡了过去。& W  Q6 I% f: f, |
  我轻轻地将他的身体摆好,盖上被子。
8 G" {* p; `. S8 ]0 G* R) ?  走出小小的房间,我想了想,问孔德立:“德立,你能不能把狗儿找来,陪陪我这小弟?”* W+ v' ^5 v( k6 U
  孔德立一怔,有些迟疑:“大人,狗儿是个孤儿,少了些管教,没轻没重的,算是个惹祸精。用他来陪小公子,一来怕小公子不喜欢;二来怕失了官府的体统。”
% @1 [5 t3 E$ }- B' B0 V; H# o" {; d  “小孩子有哪个不调皮捣蛋的?我只希望狗儿够活泼,能逗小小开心些。”, G+ ]1 O+ s) k( m" ^+ m
  我叹了口气,笑道:“城北司衙将由现在处理政务的司莫接管,我现在只是厚颜占着这官邸暂住几日,‘大人’这称呼,我是当不起了。你以后称呼我,讲究些就用民间的称呼,叫‘郎君’,随意些就直呼我的名字好了!”
5 `& F+ C2 T5 n5 X' Q  “小人怎敢如此放肆?”
' O% |2 W0 `3 H; f  孔德立吓了一跳,赶紧施礼推辞。我知道他脑子里的阶级观念根深蒂固,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纠正的,也不勉强,移开话题,一边走一边问:“孔伯伯将你交给我的时候,是想为你谋个出身。现在我不当官了,也该替你好好打算。依你的能力,可以城北司衙当个胥吏,慢慢地求取前程。我先荐举了你,再辞官交接可好?”
: D: ?' y) `2 {9 B% {0 g; L, l+ L  孔德立转头看着我,却不回答我的问题,反问:“大……郎君不当官,以后却做什么呢?”
3 }1 |2 d/ A2 M1 U  我想了想,笑道:“我大概去当主公的幕僚吧!我的许多想法,于政务实施来说,步子迈得太大,只能起个使执政者触类旁通的作用,幕僚这身份是最合适的了。”8 C0 H9 F  h4 V3 O+ @  ~2 F
  孔德立静默了一下,突然叹了口气,喃喃地说:“师傅当日把我托付给郎君,一是想帮我谋个出身;二是想让我在郎君身边,看着郎君对乐康巷百姓的承诺是不是真的遵行……”
* u3 M9 o8 Q/ {9 S+ _: y7 }  我想想孔艺老师傅生前的作为,由衷的赞叹:“孔伯伯真是智者。”' d0 _8 C+ d7 {
  “师傅的确有大智慧,所以我想,他对我最高的期望,不止想让我有个出身,更想让我有出息!这个出息,不止是仕途上的,也是才识上的。”5 s! P1 D& _. T8 ~& I8 A
  孔德立说着,吸了口气,显是鼓足勇气,才看着我的眼睛说:“郎君,我不想只是谋个胥吏出身,也不想困在城北一地!我想跟在您的身边,再多看一些事,多见一些人,多了解一些我以前不懂的规则!”
  P; v2 z3 u: z% o1 T  他的脸涨得通红,但眼神却坚定无比,这个有些腼腆小气的少年,此时看来,竟志向远大,叫人吃惊震动。
9 o4 ]& x1 n# A  T/ R6 V+ B- E  难怪孔艺老师傅推荐他,这果然是个有志气的人。我怔住了:“德立,如果你现在出仕,虽然一开始位卑言轻,但趁着新朝初立,吏治整顿的机会,用十年八年时间,总能出人头地。城北地方虽小,可做人当官的道理,哪里都差不多。你若有心向学,在城北也是一样。反倒是我虽然身处权力中心,但身份尴尬,跟着我的人,日后于前途大大的不利!”0 u2 ?4 Z. r  m# I& H
  孔德立摇摇头,有些发急:“我想跟在郎君身边,可不止是因为想求前途……”
9 ^+ P+ U* X" d! V+ Y8 m4 X  “不求前途,还能求什么?”
; g9 o0 [$ ~* @& F* r  我冲口问了,才觉得这话太过尴尬。% h& t+ f" O9 m+ Z4 c( S, T" _3 f
  “我……我……不知道……”( D2 X9 v. k6 L( y. }6 B2 m- F
  孔德立结结巴巴的,我倒没想到他说话会有这么不知所谓的时候,正想忍笑转开话题,却听到身后有人接话:“德立想跟郎君一起走的原因,小人倒是猜得出一二。”
' I6 B" T# A) H  我和孔德立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却是城北司衙府台的另一名亲随卢广京,也不知他跟在我们身后听了我们的谈话多久,我心里有些隐私被窥的不悦,淡淡的问:“卢兄有何高见?”
% Z) F  m- l. T  “小人私心揣测德立愿意追随郎君,不为求官,只是被郎君的胸怀所动……”
' s3 Y' {5 }% ]0 r  C' S  有一段时间没有被人溜须拍马,乍然听到卢广京这油腻腻的话,由不得我寒了一下,笑道:“广京有话不妨直言。”
# ]  \' J% |) f$ R  卢广京被我的话一捏,有些尴尬,但他已经是常在官府里混的老油条了,打个哈哈,就把这尴尬带了过去,居然反问我:“郎君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e: C# I6 W$ i% z8 l7 N4 Q9 @
  我被他坦然的态度引得一笑,摊手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 e* w. g9 f5 H1 c  卢广京看了眼孔德立,笑道:“郎君,德立宁愿放弃仕途追随你,是因为你的性情品格,远见学识,是他追求的梦想啊!”9 V# V0 Z2 m; Q4 n2 s% R4 d, }  F
  “什么?”" I  o; B+ r+ H. p! X* W% F3 e- k) S
  卢广京油滑成精,说话做事,从来都现实得很,“梦想”这样的词眼由他说出来,真怪异诡谲,听得我牙齿发酸,不敢置信。
5 j' k8 V% g  `$ V$ B  卢广京收起脸上的嘻笑,直视着我,正色道:“郎君,卢广京此时的话,无一字虚言!我担任各级官员的亲随二十几年,靠察颜观色溜须拍马讨生活,见的官员不少,可真正叫我心悦诚服的人,却只有您一个!”
- W4 H7 a# j- L! H# L  这碗迷汤可够浓的,只不知他说得这样形神兼俱,到底是想求我什么事。我提防之意大起,下意识地全身戒备起来。0 X% y/ G, k' ]+ G% Z7 ?
  “郎君,我半生冷眼看来,所谓的清官以清廉自许,孤高傲气,不通人情,不谙时务,轻则与治下子民生疏,守着虚名不务实务;重则为了一己清名,罔顾实务之需,行玉碎之事;这些‘清官’虽然有心为民,却往往行与愿为。立身,不知官场应对,圆滑应酬,尽力协调人事关系,使自己的政治主张能够顺利推行;为官,不知上下承接,借力使力,善用民心,使政令不独是‘官府的政令’,更是百姓自身的事务。”9 _- [% r: i/ D3 S2 M( m! u
  我吃了一惊,暗暗地佩服卢广京,他以官员的亲随为业二十几年,行事圆滑,果然有眼光毒辣之处,这一番话,也说头头是道。# S/ r, g# A! ^: a" G4 w
  有些清官,的确有固守清名,不愿“折节下交”的毛病,跟书生清谈误国的道理同出一源。- l6 |9 m& \2 e; u4 Y) a6 p7 N
  “郎君,初入仕途的人,在不知官场险恶的情况下保持自身的清洁,不足为奇。难的踩着官场的污秽,却能够不避腥臭,不爱惜名声,不介意自身得失,认清时务,判别轻重缓急,真正的为民解难。在那烂泥滩里,还保持着一块干净的心地。”
9 E  p+ C2 y# ?0 n  _# ?# ~  这么说来,卢广京倒不是刻意来拍我的马屁了。我舒了口气,赞同他的观点:“你说得很对。”
) R) a; ~' B" v; A0 @% d7 R  卢广京笑了笑,神情却端庄严肃:“郎君,您显然对官场的运行规则十分熟悉,对善用民心也理解得透澈。最最重要的,却是您的确是有心为民,又有治政之才!德立想留在您身边,大概就是想看看您能不能将这样的信念坚持下去。”5 g- s7 S! ?, Y  M8 R8 J, a
  我吓了一跳,笑道:“你这是什么话……”
9 s: r( w; @/ S: c2 }( ?  “郎君,卢大哥说的话,是我想的!”+ D# O- e  b( s% z: M3 ?
  孔德立居然也敢打断我的话,急喘几口气,挺胸说道:“郎君,卢大哥说的,还有些词不达意,不够深入!可我口笨舌拙,心里想的,嘴里却不会说!我不走仕途,因为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样当官,才能当好。我想跟在您身边,好好的磨练自己,等确定自己可以当个好官了,才去当官!”
9 e# [/ l# m% P  T! b  难得他对“当官”,存着的竟不是功利之心,而是真的为了当个“好官”,才想当官。我不禁动容,一挑拇指,赞道:“好男儿,有志气!”
6 b+ c9 F: t. H" Q  “郎君肯让我跟在您身边了吗?”
- U( D( ?1 @8 }1 d) M7 e  像孔德立这样的有志男儿,我相信不在少数!有这样的人在,何愁天下不平,百姓不安,国家不富?
( C, b2 H4 H( X6 H  C7 d) i  我突然对百废待举的中昆政局充满信心,朗声一笑:“当然!我只盼你能将这样的心一直保持下去,虽然处身烂泥滩,也不被污染!”' ]) b% B3 j6 W( b0 i; X3 R
  我引用了卢广京的话,忍不住看着他失笑,问道:“我跟德立最初的谈话,你应该也听到了,你以后的路想怎么走?”
$ ~9 j1 t9 N1 O! K/ X. g' S  卢广京欠了欠身,微笑道:“我没有坚定的志向,也没有当官的才能,别无所长,只会打点官员门面上的来往应酬以及家府的内务整理。郎君如果不嫌弃,就让我追随着您,依然当您的亲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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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3:03: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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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V7 `$ Q9 ?/ l0 Q  “他腰部以下,全无反应,看来我现在是没办法治了!”* B' R3 Z# `5 t
  小小清醒以后,管鬼祖每天都来用药施针,拨罐推拿,手段用尽,得出这个结论,神色中不免沮丧之色。3 |/ f- O3 o% I1 E
  反倒是我,小小能够醒转,已经是重击之后的大喜,其它的都看淡了:“我觉得小小这情况想要治好,需要长期疗养,不是朝夕之功……”9 o. i& J/ P; W1 m) G0 G
  说着我突然想起:半身瘫痪的病人,想要他重新恢复下肢的行动能力,不是朝夕之功,管鬼祖身为医者,岂能想象不到?他这样心急火燎,急于求成,实在于常理不合。7 ~3 V7 x0 }: ?$ y9 L
  “天赐,你要走?”
' s7 H2 P8 @- b8 _5 z5 z8 @  管鬼祖的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安都的针灸推拿之技一流的术师不在少数,以你目前的身份,请他们给小小疗养,轻而易举,实在用不着我了。”' r: @) w; n$ E4 X- b9 `# n
  慧生走了,管鬼祖也要走,心底泛出一丝涩意:“你要回家?”
7 D9 L1 H) F/ W2 P  “我父亲和伯叔念着我在安都治疫的辛劳,居然答应了我南下游学!”# P9 d# {2 W: ~
  我欢喜笑道:“天赐,真是恭喜你了!”* F/ C: M3 ^9 F1 C/ y3 k0 ]
  无论如何,能在家庭的束缚下稍得自由,总是件快慰的事。6 s9 f, K8 v, Y6 K  N- S+ j
  管鬼祖开怀一笑道:“我久闻南荒夷族三十六部的巫蛊之术用以治病救人,极具奇效,十分向往,可惜家里人一向不许我渡河南下。今次得以成行,我定要好好的学习这巫蛊之术……阿随,我觉得你提出的手术除病,说不定可以利用巫蛊之术革除精确度不足的弊端,自成一路。”  _+ f1 V" J. i" c/ r9 w1 Q, v
  他这想法听在我耳里,真是匪夷所思,转念一想,巫蛊之术本来就是我无法理解的术法,管鬼祖独辟蹊径,说不定还真的找对了路子。8 ?$ I: H5 E" j: r. T
  “巫蛊之术也可以害人,危险得很,你要小心些,别犯了禁忌。”7 E4 a* {2 s: u( W4 E/ c3 ^4 M
  “这个自然。”+ t8 D4 {. i5 S7 t* d) M
  管鬼祖应了一声,看着我笑容一敛,若有所思。) u0 W: o3 |3 l+ x1 M
  我被他看得局促不安,笑道:“天赐,你有什么话只管说,我听着呢!”
0 Y5 G* c' ^. K  管鬼祖顿了顿才道:“阿随,我这话你或许听了刺耳,但我不能不提醒你一句:昆嘉凛高深莫测,实在不是易与之辈!与他为友便罢了,与他为敌的话……那实在是个可怕至极的敌人!他现在对你,的确是真心,也正因为他是真心,所以他绝不会容许你回报假意!你若是对他,不似他对你一般,那么,你的处境可就危险至极!”8 c! V0 B% M# d! O8 T: D1 y
  我不知道当日嘉凛激醒小小,用了什么心理战术,却也知道,当日的情况,必然令管鬼祖深以为戒,所以他才会有此时的话语。
# J7 ~7 W+ N/ w  我因为管鬼祖这样直白的关心,笑了起来:“天赐,你放心吧!”
# M0 U2 d, v" k4 ]4 e( ?  “这么说,你也是真心待他?”+ F5 p- P; u, ]" y
  “嗯。”
! x1 M  g' u9 N7 a1 c  管鬼祖惊异的瞪眼,仿佛我变成了三头六臂的怪物,脸色难看起来:“昆嘉凛日后是一国君王,哪里是可以真心相待的人?你真心相待,可不是……”+ a) g9 M" v4 y- {- g
  “天赐,我不是真心待他,你担心我有杀身之祸;我真心待他,你还是担心我有性命之忧。你这到底是盼着我真心待他,还是假意待他?”
6 |7 ]* C+ W. `+ t0 U3 j  l  i; F6 t" o  我忍俊不禁,管鬼祖怔了一怔,皱眉道:“我只盼你能够全身而退……”! ~9 z1 k! R1 U+ G6 }
  我心头一震,迟疑半刻,才轻声道:“天赐,我求你一件事……”+ u' |6 L& q2 Z7 Q9 j
  管鬼祖静默良久,才长长的舒了口气,问道:“小小知道你明天要去参加昆嘉凛的登基大典吗?”
1 p6 ^1 `2 L' X  “他已经闹过一场了。”1 Z- x5 R0 ]" P
  我苦笑一声,起身道:“天赐,你要南下,也让我略尽绵薄之力,替你打点行装。南荒夷族民风与中昆大不相同,你要万事小心……我还等你游学完结之后,将你的医学论著和化学初步充实完整,刊行天下,革除中昆民俗中的弊端呢。”& Q& B- L: |% C. f
  管鬼祖走后,孔德立进来:“郎君,小郎君又在吵闹。”2 l' I$ W9 z+ _2 E  k$ U9 }( z
  “我这就去,晚饭要是做好了,帮我送过来。”2 z7 X# S' f. n
  小小这几天,折腾得厉害,不分日夜,只要醒来没见到我,他就要大闹。可我在场,他却闹得变本加厉。嫌饭不够香软,菜不够精细,盖被不够轻柔,摆设太碍眼,服侍他的人居心叵测,不够机灵……
/ e# Y3 R! j1 D  P* [% \  我被他闹得头昏脑胀,知道这些明喻暗讽的话,都是他故意使我痛苦耍的小手段,伤心虽然难免,自责与负疚感却渐渐小了,精神负担反而是我自出宫以来最轻的。; M7 N; `, V* e& d+ p+ V
  果然,官邸小厨房里的师傅精心炮制出来的饭菜,又被他批得一无是处,鱼太老,汤太浓,青菜太涩……拣了半天,引得我发怒才吃三口吐两口的将晚饭吃了。: k- Y: z* ?9 A9 ]" ^  M8 I9 D
  每次吃饭喝药都是如此,小小挑剔,我发怒;下次吃饭,他借题发挥,挑得更厉害,我骂得更难听。这样的恶性循环,哪天才是个尽头啊?
, ?/ X0 A* [8 x) R/ y4 `# F+ L  J  我吃过晚饭,想着明天是嘉凛的登基大典,我既然参加,必然要早起进宫,便早早的洗漱更衣,上床就寝。4 b3 S* ]1 V6 v3 U, @+ w
  我睡的床是对着小小的床位的一个临时板铺,与小小只有五步之隔。小小近日话语越说越刻毒,偏偏他又从来不直接说我,只拉着我给他找的玩伴狗儿东拉西扯,指桑骂槐。
7 _1 ~5 Z+ q4 W1 T/ T  我这几天听得麻木,更兼此时心神俱疲,精力不济,虽然他的话说得难听,有意吵闹,我也可以听而不闻,睡了过去。
$ Q# T, Q8 A8 [/ T6 {  沉睡里,嘉凛的登基大典、慧生临走时的嘱咐、管鬼祖辞行南下等等已经发生或者将要发生的繁杂诸事纷纷入梦,到最后突然变成了一个场景:小小习得一身武艺,潜入嘉凛的军帐行刺。嘉凛自身武功不敌小小,小小却受困于嘉凛的禁卫圈。我站在中间,心里下了与嘉凛同生死的决心,却又知小小杀了我们以后必死无疑,眼见便是玉石俱焚的死局,我惊恐狂叫,全力一挣,才从梦魇里挣醒。
1 _/ A9 S  J- Q% L5 ^* |# |  睁开眼睛,室内一片寂静,窗外月亮的光明映入,晦暗的室内,安息香的幽香柔柔的散着,隐约可见小小紧闭双眼,胸膛起伏有致,呼吸声均匀细缓,显然正在好睡。
$ I: @0 L9 z1 p+ V, p. Y  安息香名贵难求,最能宁神定气,使舒缓精神焦虑。若不是为了安抚小小,我本来不会用这种奢华的东西。可现在看来,这安息香我竟也有需要,甚至用的份量比小小还重。, ^0 W5 \3 J5 m( g% X* ~
  我自嘲一笑,披衣而起,轻轻地走到小小床边,在脚踏上坐下,静静地看着他安详的睡姿,回想梦境的残酷,忍不住摸了摸小小披在枕上的因为体质巨变而枯黄干燥的头发,突然有股违背信义的欢喜,叹了口气:“小小,你现在这样,对嘉凛不造成威胁,就可以保全性命,苟安一生……你骂得没错,我是忘恩负义……可我是真的盼你能够一生安康,即使会行动不便,但不必去背负仇恨的重担,那也是件好事……”
& [  d5 A. F% l# ]; R2 I  “让你去背负那国不成国,家不像家,无恩于天下,却有害于百姓的国家的仇恨,更是几重的负担……你不能逃避自己良心的谴责,也不能不承担那国家的痛苦……小小……你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承担那样的仇恨,太残酷了……而能够因为身体的残疾而使你避开那样的重担,实在是件让我宽心的事……”
  n1 a* {. C' I8 K6 S4 B0 {  我轻轻地说着,梦悸的感觉褪去,安息香的药力便扩散开来,坐在脚踏上,倚着小小垂在床边的锦被又睡着了。- B, Q6 u. y; m: b
  或许是上半夜将该做的恶梦做完了,又或是坐在小小床边,经由他切实存在的身躯,平定了我心中的不安,下半夜居然是一觉睡到自然醒来。醒时正是天将明未明的黑暗时期,我全身上下因为睡姿不正确而酸痛麻木,不愿惊醒小小,只得摸索着爬到室内没有摆设的空旷之地,舒和筋骨,进行晨练。7 ]& n2 g' P$ p: U2 m4 ?# Y
  一路太极拳走完,天也亮了,外室微有响动,早已打扮清爽的姝鬟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她见我早起,却没有讶异之色,只是压低嗓音,用气流问话:“郎君,您现在梳洗吗?”6 g* r; F% I$ L6 v& R0 i
  我点点头,举步要走,对面的姝鬟却突然面色一厉,身影闪动,转到我身后,冷声喝道:“小郎君,你可不要太过分了!”
4 H8 T* w% k' n2 N( _9 x6 T) m$ u  我吃了一惊,转身一看,小小头颈抬起,一双眼恶狠狠的与姝鬟对视。姝鬟手上握着一串念珠,那念珠却是狗儿从神庙求来送给小小,给他压在枕下驱恶辟邪用的。  I1 s, t6 Z' g* r% C3 k1 O  a
  想是小小早已醒了,见我要走,才掏了念珠来砸我,才引得姝鬟发怒。
9 c# M, q  h4 c  K0 Y3 c3 X. D  “我过分不过分关你什么事,你给我滚开!”; c4 m; f. A9 W% i; C
  姝鬟嘿嘿冷笑一声,竟是大有杀气,我吓了一跳,赶紧道:“姝鬟,你先去帮我准备梳洗用具,我有事跟小弟说。”. T6 ]3 P9 N$ c7 [) ~! z9 b* E: U
  姝鬟应了一声,转身的时候却瞪了小小一眼,手一甩,那串念珠便随着她的动作飞出去,挂在床头的衣服挂钩上,颤巍巍的木柱上打出“啪啪”的轻响。
( c1 t$ H: g  }  我走到床前,将小小抱起,叠好靠枕,再放下他,问道:“这样靠舒服吗?”8 a# b) E6 v% k* I' o$ U! o  r
  小小抓住我的肩膀,用力狠掐,我下意识的后退躲避,身上的薄棉中衣便被他撕碎了,而他也因为我的躲避被带得重心一稳,向前栽倒。
+ q$ R% c* R4 \" z  ]6 T  他下身无法行动,根本没法保护自己,若真的一头栽下床来,非摔个头破血流不可。我一退之后,又赶紧扑上前去接住他,心知自己等于是送到刀口上的肉,由得他砍,不禁苦笑:“小小,你真要打死我来解恨吗?”
% ]1 o, ~8 M% s" v4 E) F4 U  肩膀处一顿乱拳,但却越打越轻。乱拳停下,他的手却还留在我的左边肩膀上,轻轻的摩挲,我心觉有异,警戒顿起喝道:“小小,你在干什么?”
, k. @9 ?$ G) h; r6 U, _  “我恨不能一刀杀了你……”0 T9 ^  O7 v) A0 z0 J
  小小双眼通红,声音沙哑,轻摩的手却又突然变成重重的一抓,痛得我倒抽一口凉气,将他推放在床上。再看左边肩膀,已然有四道渗出血来的爪印,爪印之处,有个痕迹尚新的疤,却是我去求管鬼祖救人时,被张天刺了一剑留下来的。# F: ]: k0 t" M
  原来他刚才是在摸这道疤?
5 c, H, Y% e, [) M) i  “可是我下不了手!二哥二哥……我只叫了你两个月的哥哥,可是跟你在一起用的真心,比对我那些亲哥哥一生还多啊!”4 n% q, D4 |1 s) H% o
  我心头一震,抢上前去,看着他的眼睛,悠悠叹息:“我只叫了你两个月的小弟,可我同样地真心待你,这样还不够么?”
+ ]* a" d1 w* e1 f+ w) a# P- I  “不够不够不够不够当然不够……”
# J; g2 J, L  V6 k7 \# i, J5 l  这个时候,小小才像个孩子,涕泗纵横,哭得声嘶力竭:“最开始我比不上慧生姐姐,然后我比不上管鬼祖,再后来……再后来你心里就只有一个昆嘉凛,你几时把我放在了心上,几时有我对你一样全心的亲近?你这个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 _9 ]: G% o& k7 r6 J7 {4 B* M) D% B& j+ V* F
第六十二章
( n3 o0 S6 S/ d2 Q  “你答应我,不许在昆嘉凛的朝廷里任官!”
: w; a# x3 r6 _! Q' C. {8 E  “我答应你,我不当昆嘉凛的臣子。”
9 P/ A. n, j3 \+ b2 J  小小怀疑的瞪着我,但以他的惯性思维,一时间却没想到其间的差别,想了想接着说:“我跟你一起住,我住的地方,不许有穿着官服的人出现,不许有人在我面前摆官腔,不许……”
# p+ k% g. w1 P) n% T9 D! x1 k  “好。”
  B( U- C/ \0 ^; Y  小小显然没想到我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不暇思索,不禁一呆,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
6 X9 U$ Q2 M1 Z2 S3 o4 ], W. e6 I  我看着他轻轻地问:“你肯原谅我吗?”
& o! D* I9 ~, V& f) r  小小错齿狠道:“你帮着毁我国占我家灭我亲的仇人,还想要我原谅,那是做梦!”
7 O- S# x2 @) K  我哑口无言,静默良久,突然心生感慨,长长叹息:“小小,其实你、我、昆嘉凛,都很卑鄙。因为我们都以感情为要肋,去‘伤敌制胜’!罢了!我不强求你!”: G% {- ~! T- L8 t1 a9 `
  再看天光大亮,我想起嘉凛的登基大典,霍地一惊,再不赶快,就要错过时间了!
8 H3 j& S: B4 `1 I% ^% v" h  “小小,你好好地休养,我要走了!”5 c2 n, _' T% T  `  g0 v* `
  “别——”* F7 H% X: X) z+ f
  堪堪走到门口,身后一声“噗通”大响,却似小小摔了跤。我骇然回头,小小上半身倒栽,趴在床边的脚踏上。
2 d* d. P, Y2 |  D1 L; u4 o  “小小!”我眼看小小磕得鼻血横流,赶紧大叫:“快来人……”9 A& w7 l( G" Y9 w
  小小趴在脚踏上,双手能动却不自救,待我伸手来抱他,他却突然握紧拳头,泄愤似的在地上捶打:“我原谅你原谅你……”3 v2 l9 `* B" w! ~- b
  “你真的原谅我?”0 b  l; Q. o& F' _& z
  小小不答,我有些不敢相信:“为什么?”
! g  B, W2 c5 l( M7 p  “因为我只有你了……”
! ?1 h8 K; b8 W7 Y8 Z  小小就势靠进我怀里,仿佛所有的神气都被抽空了,两眼茫然,声音里尽是凄凉之意:“我只能原谅你,因为你是我现在仅有的……”
5 c  S5 R, Q/ I3 y1 P4 A2 j  我呼吸一窒,心口绞痛,伸出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小弟,只要你愿意敞开胸怀,你可以拥有的东西会有很多、很多……”
' S4 E4 h) \$ [  可是那很多很多的东西,一时间我却能说出什么来呢?# M$ Z4 W* w, w/ @
  此时的小小,就算我描述得再美再好,他也会觉得苍白凄凉吧!0 q2 S5 O$ ^$ h$ v7 ^
  “二哥,不要去参加他的登基朝拜……我不能想象我最亲爱的人向我的仇人低头跪拜,山呼万岁!即使你与他没有直接的仇怨……二哥!二哥!”* c9 t# ]5 Q  W; a, k5 J: @& ?
  我看着小小,微微一笑:“小弟,我可以答应你,我绝不会向昆嘉凛低头跪拜!”5 b/ J  `8 o  b
  事实上,既然已经决定不掩真性,我也没有向任何人低头跪拜的意愿。
1 e0 o$ X2 v4 u  “那是说,你还是要去参加他的登基大典了?”6 P: o# m4 F6 h; O6 s
  “这是我答应了的事啊!”
3 _6 ]. u4 g) @7 J4 C0 Y9 o  我转头看看刚才应声而来的双姝,心知这一耽误,算上进宫的时间,嘉凛的登基大典里,升座受百官朝拜这项仪式,我只怕已经错过了,大为焦急。
: Q% _$ o4 x2 ^! P; Q5 o  见我看着她们有求助之意,姝妙一撇嘴,居然转过头去,显是对我因为小小而耽误嘉凛的升座仪式大为不满。# g) A' B, z# C3 n/ B
  我理亏尴尬,只得对姝鬟抱歉一笑。0 P) |- C9 M$ ?& |
  姝鬟轻轻地一叹,欠身道:“郎君不必担忧,主公早已料到朝拜仪式怕是免不了此时之事,刚才派来接驾的十六名白帐护卫就已经带了话过来。道是如果郎君赶不上朝拜仪式,就引着您的直接前往‘承天台’,只参加祭天仪式就可以了。”
+ r2 D5 e- S9 S5 g  我松了口气,姝妙却一跺脚,含嗔带怒的说:“郎君,时间不早了,您还不梳洗打扮,外面等你的人笑也要笑死了!”: k+ z% G$ f% X% s" O2 s/ E2 l
  往日我都是自己整理头发衣服,双姝最多帮我端水递毛巾。但今天她们却不肯迁就我的习惯,一定要由她们来给我梳洗打扮。
- N; u6 ~! F" n6 f8 ?, o  姝鬟给我梳的头依然是中昆学子头顶归总的发髻样式,只是往常我都用发簪挽发,今天却用了只青玉发环。
- _7 I% C' F' e, A  衣服倒是与我往常的穿着有分别,是一身乳白的骑装,窄袖衣,挽口裤。大体式样取自元族的骑装,但将元式的圆领改成了中昆式样的斜口领。看上去简约明快,只是用料采用了中昆最珍贵的罗锦,颜色不鲜艳,却隐有华光。
+ x& Y( k1 x3 Y' `& Y! i; z/ x  最让我高兴的却是这件衣服没有什么分别等级的绣花,使我不必有等级制度就穿在身上的压抑感。
8 w8 L2 G" Y* ~' Z5 `! T" g- D+ ]  姝鬟手里拿着一条湖青色的织带,帮我扎腰,居然念念有词:“扣如意,锁平安,前程锦绣,福泽绵长。”, m: F! u* W' Y! z" t- d3 s9 u& r
  姝妙拿着双黑面中筒薄底靴给我穿上,一面抽紧筒绳,一面念:“系康泰,踩青云,忧惧不沾,荣华常留。”
7 @# c9 t$ ^3 ?" I% C  我不知这到底是中昆的风俗还是元族的旧习,由着她们摆布。开始听着有些好笑,但听她们话带真诚,却是真心祈盼,不禁心里感动,穿戴好后,拱手道谢:“多谢!”/ b- Z! ?4 b: }- O" W
  到了这时候,双姝倒不催我赶快了,洗手吃饭,一件件依足了规矩。感觉上,除了梳头没讲究,连跨步出门都有成套的吉礼。
5 `$ H3 g, R" K) B: p, }1 e/ T  承天台处在内宫南角,历代君王的登基仪式都需要三道全礼:一,登北极殿掌国玺受百官朝拜;二,登承天台祭拜天地,拜相封王;三,往陪都社稷坛祭拜五谷,大赦天下。# o+ P9 [! `' X' |$ ~* l
  新君登基,安都家家户户的门檐前都挂着求安祈福的彩灯等物,因为官府事前分发米肉等钱物,放了“君恩”。安都百姓即使是穷人家也都携家带口的出来游玩,市井间一派人流如潮,接踵摩肩的繁华景象。2 \' ?7 V4 f$ R9 W5 f% z+ n
  更兼为了庆祝新皇登基,官府组织了敲锣打鼓,扮神饰仙,等等活动。一时间整个安都锣鼓喧天,欢呼震野,喜气洋洋。& w* n7 B0 Z3 K& ?3 j
  好在张天主持安都禁市,有市井秩序维护的经验,热闹中的小骚乱虽有,却不算混乱。$ Q" }" C8 ]+ Q9 W& r
  我只想到没有参加登位仪式有些对不住嘉凛,却没想到会有无法快马急驰的窘境。城北的路段因为有部分百姓认得我和双姝,自动让路,才能轻松出来。出了城北,却是靠着维持秩序的衙役和元兵开路,才使得我们一行十九骑得以通过。
4 l& I& }. P2 @  E  我没想到只是生活细节上欠了思量,竟会引得这么麻烦,既对被扫了兴的百姓过意不去,又对暗恼自己当时没分寸。
+ S/ C, k9 u8 c  宫外不便驰马,倒是内宫可以纵骑。嘉凛按元族例制,将内宫纵横交错的道路分成文武两种,宫内的武士道也允许纵马。只是我虽然一路急驰,但还是在刚看见承天台时,便听到承天台方向传来一声悠长雄厚的钟声,紧跟着内宫的另外八钟齐和。
$ _- N+ j3 Y" G7 i; v6 x  这却是新皇拜相封王,读过祭文后的九钟齐响。6 B3 \# ]) X! \2 E
  若不赶在九钟八十一响以前赶到承天台,我答应参加嘉凛的登基大典的话,可就食言了。
% C+ {9 V$ s1 ^# ~2 W8 c  我心里大急,一到承天台的台阶下,便猛力勒马,纵身而下。# s; D2 u% C) W# o# p. b
  承天台共三层,每层皆以汉白玉石为栏,阶梯渐递而上,以合极位至尊之意。
* q( B$ z0 F. Z- [5 d  我待要拾阶而上,姝妙已经拦在我面前,笑道:“郎君,且先更衣!”6 d1 D* C; q( k3 W% h  M) E; B8 a3 N
  我不明所以,姝鬟已经从她的马鞍旁取下一只包裹打开,抖手一扬,里面却是件湖青色的广袖儒袍。
% _" H; M6 ~/ \, c+ `  “这可是主公的吩咐哟!奴婢只因儒袍骑马会弄皱,所以才到这里才请郎君更衣……”
6 L5 ^. U4 u! F& u# L- K  “不是叫我骑装配儒袍吧?”8 G: F9 u% [2 A1 E- @
  我打断姝妙的话,文不文,武不武,哪里有这么荒谬的搭配。: N' O) \0 \5 ?/ d
  姝妙眨眨眼,不说话,显是在忍笑。姝鬟一本正经的说:“郎君莫恼。这是主公的意思,主公说郎君不愿意在服饰上与人分隔等级,不会肯穿王服。但今天请您的穿着一定要独一无二……”& x; q1 [) s' ?
  “……我穿!”1 K  H' f" V% b5 H* c' X& N8 F' ~
  难怪姝妙的表情那么古怪,笑的不是衣服,却是我和嘉凛。" X! f8 I: U8 D  _7 _- b
  耳听得钟声已经五下,四十五响了,她们还在这里磨蹭。5 h' U1 F$ z$ R" X5 q7 ~- E  l: M: t
  “钟响六下的时候,请郎君再拾阶登台……这是主公安排的,奴婢早不该瞒着您!”4 j9 m% ]% b1 \
  我抚额一叹,嘉凛有这样的具体安排,她们居然不告诉我一声,只是拖着时间故意磨蹭,让我心里着急……这想必就是她们不满我为了小小忽视嘉凛的报复了!' X& K% _, K( a, F# z0 m. P: e* t
  我本来想埋怨她们两句,再想自己没有立场,话到嘴边,抱怨的语气虽然改不过来,内容却硬生生的转了个直角:“这种穿法,十分不配,难看死了!”% x  ?; c# B" r* h) P" l- U
  “别人穿不配,郎君穿却是配的……您住在宫里的那段时间里,奴婢和宫里的裁缝织女就已经拿着款式给您配过,试穿过了。只是您当时总想着大朝会,人虽然由我们摆布,心思却飞得远,根本没留意。”' o! T4 K, ^: f/ m
  如果是嘉凛着意安排我在钟响的时候再登台,那么我就不算失信了。, H: e( M: n9 V% b& W& x) S
  我舒了口气,等到钟声响起,才踏上台阶。
3 d3 H9 d/ D& e  旌旗飞舞,秋风猎猎。
/ G8 O1 |! D. C/ x5 ?  钟响醇和,艳阳光烈。" m# h8 ]( D/ j+ r
  踏上承天台的时候,恰是最后一下钟响。
' @# I+ ]. J5 t& w5 C( X  身后有人说:“九钟齐鸣,不止是为了禀达上天,也是为了接你……郎君,在主公的心里,你比任何人都重要……”
2 w# N4 ^- e, D3 s  我的眼睛落在从祭坛前走过来的人身上,看着他的笑容,心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着,早已忘了去听身后的声音,忘了去看承天台上祭天的百官。5 g: D# ~) H& z( d# a! q3 W; ~
  不过五天没见,可再见到他,却像是什么本来麻木着的东西正痒痒地舒缓过来。
# r2 z/ D) N7 y& a4 f/ ^5 q7 R6 X. G  我尽力的控制身体,移动脚步,以免失态向他狂奔,
$ S' n( t) h) A8 U6 \1 @- v  不知是我走到了他面前,还是他走到了我面前,当他握住我的手的时候,我微微一笑,低声道:“我可不向你下跪喔!”
( O/ Q( r# Z7 F5 k  “我怎敢让你下跪?”嘉凛拉着我走到祭坛之前,面向群臣,朗声笑道:“昨天,礼部的司仪官问我,只拜中书、门下二省的宰相,却使尚书令悬空不拜,是何缘故?我现在才告诉你们!”1 ~+ `  t2 B3 O4 X" z# ]
  他握着我的手,拉着我与他并肩而立:“他是我选定的尚书令,同时也是我的异姓兄弟!我今日不封王侯爵位,只封他一个人为‘君’!”
2 p2 `) }( N% T1 l" H  我吃吓不小,面上不敢动声色,手指却用力握了一下嘉凛的手。* h, Y3 S/ G, C. S
  嘉凛的目光从群臣身上调回来,平和舒缓的看着我,缓缓地说:“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长康相君’,我准你除去天地神明,不向任何人低头跪拜,永远保持你的自尊和骄傲!”3 }7 d. }; B0 ^2 _$ b* {0 F
  我呆住了,群臣也呆住了,偌大的承天台,只有嘉凛的声音在回音壁上辐射:“新朝号为‘天嘉’,立元‘长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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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3:04: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三章9 G: `( E! W2 n. R#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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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束了君王与宰相同登皇宫四门城楼,接受百姓朝拜的仪式后,天已经黑了下来。6 }# u' J- {& G' }1 k/ u0 y- }; h2 Q
  幸而嘉凛在已经就登基典礼向礼部下了削繁从简的敕令,去了旧制十之七八的浮礼,这登基大典才堪堪在晚宴前结束。* n# C) M2 v! g# w/ i6 N: R1 T2 d
  尚书省的两名副相,一个是原来主持四方楼的总管付南音,一个是旧朝的降官金应。六的部的官吏从三品以上的我认识的人不多,只有兵部侍郎张天、户部的漕官余鉴、新订刑律有功而升任的刑部侍郎雷律方三人最为熟悉。) T$ F7 o. A. h# L
  司莫、年社明两人虽然也身在六部,但只得五品,地位低些,隔着我足有四五十席,虽然同在一殿宴饮,却连招呼也没法打一个。
/ e2 @; j; z; U6 d. \2 M% b" g  最妙的一件事却是难得嘉凛有心,给尚书令的首席助手安了个名目叫“六部侍中”,品佚为从四品,高云歌就坐稳了这六部侍中的位置。
. S! S% R- R8 p+ T- q7 Y9 A* p; o/ N  中书省宰相是云郡士族大家长连墨,副相两位从缺;门下省的副相只有一个,乃是吴郡士族大家夏时贵;宰相却是一个典型的元族大汉,叫赫拉。此人圆鼻阔口,浓眉虬髯,个子虽然不高,却壮实英武。我因为听嘉凛说过,他是师承西元“神智”一族的巫觑,看出了我是四魂九魄,所以对他分外的留意。
/ g, t. d: S; z3 g8 {% K  此时细观他的举止,却颇有武士之风,不似我以前在宗家看到的巫觑,因为自身常感应人所不能感应之物,身周的气场自然呈戒备之势。$ s5 h, i7 d: b8 k. ?  ]* w; C% ^
  自身气场开阔不设防的巫觑,如果不是胸怀宽广如寿远,便是他本身实力雄厚,我心里凛然,不由自主的心生戒备。' P0 B. P7 x' r- g& F
  新皇的登基大典的晚宴,虽然嘉凛有厉行节约,与民同渡艰难的敕令,礼部和大内御膳房将不必要的浪费裁减了。但该有的礼数还是没少,依然海陆齐备,欢歌盛宴。
2 G) V) t8 b4 I3 ?: p# A  嘉凛酒过三巡,便以他在群臣拘束为由,摆驾离去。
2 Z6 ^( H( v: B' M) a, S# k2 f  刚开始大家还颇有顾忌,放不开胸怀饮宴,我正待举杯劝酒,赫拉已经起身大笑:“难得圣上英明,知道臣子们的苦恼,我们怎能辜负了君恩?相君、连相……大家一起干杯!”7 d4 M: _" V+ ~1 g5 F' ]; o/ q- v2 t
  我和连墨起身相应,众官也纷纷举杯。
# p+ Z- X: _- Q; A  酒局既开,政治的肃穆之意便冲淡了。今日嘉凛登基广封群臣,虽然不见得人人都能顺遂所愿,但大多数人还是称得上称心如意。这种欢喜,就着酒宴歌舞的喜气便洋洋溢出,一时间宴会厅里笑语热烈,欢声雷动。
7 \* C! p+ o9 Q$ U  我虽然酒量尚可,但心里有事,想着嘉凛,明知这宴会是交际应酬的大好良机,正好用来观察这些同朝为官者的本性,却也无意与众官齐聚狂欢。应酬一阵,觉得热气上熏,酒色沉颊,便冲双姝使个眼色,装醉趴倒在席上。由双姝趁着众官酒酣耳热的时候过来告退,架着我出了宴会厅。5 R/ Y  M2 |" ?) t9 g  f& ^8 J2 _
  转过了宴会厅,姝妙咯的一笑:“小郎,不用装啦!”, H5 L9 k4 `! v' _
  群臣饮宴的“锦江秋觞流”与北极殿只有一院之隔,采直线近道快步走来,十几分钟也就到了北极殿。$ W( |+ N6 T) J0 M9 s: m
  北极殿也因为登基大典而装饰一新,偏殿寝宫内的摆设多有更改,居然宫墙四面都挂满了地图,比以前地图只挂一面更夸张。, d9 ^5 E6 U, c# c( d' i
  嘉凛显是刚洗浴完毕,一身浅黄色的锦袍松松的挽着,负手站在南墙前面,眼神专注,眉锋微敛,正看着地图出神
$ u- t8 i$ W) @" W, v# I" N# k5 s  南面宫墙上挂着的,却是一张仑河两岸的军事用图。白色的箭头自然是代表着嘉凛的大军行进,绿色的大约就是顺朝的残余势力了。
1 C. ^; m. @" R/ T. T% [  之所以不确定绿色箭头代表的是何方势力,是因为仑河左岸以去的南荒、西凤两大区,十四大郡还在顺朝的时候就已经大乱,各方起义势力雄据一地,不服顺朝的统治。后来顺朝从中昆调集四十万精兵南下平乱,估计平乱大军刚刚渡过仑河,嘉凛就已经破了云关,杀入中昆,直取安都。
3 {- d/ Z- ]% {4 Q/ ?2 P  那平乱的四十万顺军现在也不知道是已经战胜义军,平定了仑河左岸的乱事,还是已经被义军打败。现在割据南荒与西凤两地十四郡的到底是哪方,或者说哪几方。$ r+ T1 H+ G( }! e' _+ _. b$ N
  嘉凛的白旗已经贴满了仑河右岸的大多数中昆地段,独有仑河中游一段的心腹之地,有一块用朱砂点出来的三角地段还贴着绿旗。
9 k0 l5 N" v5 w6 I  我看着上面标着的“樊江”“河口”几字,便想起了闻是真主动提出云关换防的事。嘉凛看着地图,想必就是在思量如何拨除这面绿旗了。我不懂军事,但看嘉凛看得入迷,便轻咳一声。+ g' ^, s9 [+ Q
  嘉凛转过头来,笑道:“你怎么这么晚才脱身?”
' @7 T, j" f3 m2 y# y# D  我笑道:“你选出来的那些官员,哪个是易与之辈?要是不做足姿态,虽然脱身,日后也难免心有微剌。”7 M0 q7 Q1 f2 s
  “百官之中,谁给你的印象最深?”
$ V: T; d( @/ K& K+ K  “赫拉。”& v  f% z$ u4 q6 H7 b) O
  我回想那虽然出身西元,但于在晚宴上以中昆礼节进退应对,游刃有余的元族汉子忍不住慨叹:“他气度恢弘,果然有宰辅之量。”1 C7 _; }9 M' F  v- G1 ?
  “你们都下去吧!”嘉凛哈哈一笑,挥退一旁侍立的宫女,笑道:“除他以外,这些宰辅,你还觉得哪个让你特别在意?”7 }' o' N" D& g: {
  “连墨端良温厚;夏时贵肃穆恪礼;付南音中正平和;金应机巧善变。你先的宰辅,自然不会错,对比之下,我相形见绌,用我来统领六部……”
* C1 W4 Q2 z+ O3 F" {  嘉凛长眉一挑,看着我,却不说话。
8 ~& \: s4 A* @% f9 _: s  我叹了口气,轻声问:“突然间把我摆在这么高的地方……你为什么会突然变得性急?”
( w, w' |2 Q/ ]1 F+ ?/ G0 C% q* j  “因为我想让你尽快的掌握新朝的实权,阿随,我们只有五年的时间……”# r& r: M+ k9 `7 I2 V& |, a" ^# _
  我静静地听着,等着他的下文。1 i+ ~0 b/ o& h6 D9 w
  “因为我领兵南下的时候,在我母亲面前答应了铃泉,最迟不过五年,我就将她接进云关……”( A/ M* O1 \! D  _% {% j% v2 @
  嘉凛停了下来,十分难得,他竟也会有无法措辞的时刻。
8 X& D+ ^6 F2 g% L  只是我看着他,却不忍叫他为难:“铃泉……可是你的……你的……”! ^9 n0 H# r; o& M4 Z7 r
  我虽然尽力保持平静,也深信他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但喉咙口却依然苦涩难当,起了几下势,也没能将这句话说完整。
0 q3 M4 K% ?. p) E1 F  “铃泉本来是我的十一嫂,那年我杀了十一哥,便接继了他的帐座,也……也……”
5 K: U  ?" f6 Q: H$ G5 B  “也照元族的风俗,接继了他的……妻子,是吗?”
. y0 \  y/ J& m8 M8 F- O) d  嘉凛点头,赫然满眼的惊惧疑虑:“阿随……我知道你心高气傲,断然不能容我在情事上于你有半点隐瞒。这件事,我本来早该告诉你,只是我不知道应该如何说起……”
+ y1 p3 z% y9 @+ D  }5 s  于是一瞒再瞒,始终没有勇气提起,一直到“事实既定”,才敢说出来!我闭上眼,嗓子干涩:“嘉凛,我不愿意你在情事上对我有所隐瞒,可真正使我‘不愿’的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吗?”
+ P5 ?1 B7 N. ?+ I  [  “因为你不愿用你的整颗心来换得残缺……”: [/ U' o7 o  A& B. H) K
  原来人世间的极乐与极痛,便只有一线之隔,一念之间,已然几重反复。7 [+ u, A7 u+ d9 K
  “嘉凛,我要你给我一个解释。你若能给我一个解释,我就能够再有勇气去全心的信赖你,此志不移,此情不改!”1 @* O2 k$ t& x7 ]! l+ e0 j# |& v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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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3 23:05: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四章
9 v7 B/ ]( P) V# S$ ^/ D  嘉凛长长的吁了口气,竟然笑了:“阿随,你若愿意听我的解释,那么,我要解释的,却不是我的真心,而是我急于让你掌握朝政实权的行为。”) e+ g( S; M* G! w" V$ p+ u0 U
  这一句话里,却有着几重的意思,入耳渗心,叫人回肠百转。( t$ v7 u' v& V
  “你真的不解释么?”
5 f# W) D4 {/ N1 I  “你我之间,在真心上,还需要解释么?” 嘉凛握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前,轻叹一声:“阿随,我们这样身体毫无距离,心意毫无保留的相拥,若然我对你如何,还需要我以言词来辩解,那么我会很失望……”
7 d% |/ @, u* g* b/ h- S; x6 B9 @& j  原来这世上最妙,最能安定人心的解释,是根本不予解释,只是坦荡地付出全然的信任。间以一声反诘。! Q6 x' ~9 n6 u4 H. L0 r
  “我怎么忍心叫你失望?”
: m4 H0 V0 w' u, c1 h5 g9 r  是不是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信任了一个人,就再无半点怀疑;真心的对待了一个人,对就再也没有保留;虽然受伤,虽然疼痛,却依然傻头愣脑的走着自己选择的路。
' k( l9 U$ O1 T5 j  嘉凛张开双臂,揽住我的腰身,紧紧的抱着我,手臂里传来的劲力,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 J3 E- o& S8 B* g  “阿随,我逞强不肯解释,其实是因为我心虚……”  Q+ ]4 d% o+ T+ y+ B2 t  T! X
  “我知道……”* Q) g) |7 r! F; ^3 M8 ^- p) c
  “可是我的心虚,不是因为我没有真心待你,而是因为我对待你已然倾尽所有,绝一丝保留,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再用言词来解释我的行为,只能盼你用心的体会我待你的诚心。可即使相知相契甚深的人,也难免相互猜忌的时候!尤其是你的戒心太重,你若不起疑便罢,起了疑心,再要消除,那就难了!因此我慎戒慎惧,诚惶诚恐,生怕有一丝儿委屈你,更怕让你伤心难过……阿随,该怎样待你,才能恰如其分,让你不受丝毫委屈,我想得心都痛了。”4 J. v; \6 ]. [2 R5 Q
  “我知道的……”" [: ]7 N( U3 s7 b
  该怎样待你,才算恰如其分,那也让我想得心都痛了。4 o! l- o; I6 ?3 E- K; y
  “我急着让你掌握朝廷里的实权,不是因为我想以权势弥补我身有妻室对你的亏欠,而是为了让你能够自保。”
8 w7 z: L! n4 A: t0 e) u9 }  这一点,却在我的意料之外。
4 b5 Y. X# y4 U* ]" D5 l( ^  “阿随,铃泉在我南下之前,与我有约:假如仅是为了权谋需要,我娶中昆士族大家的女子为妃,她可以安安心心的当她的皇后,不理朝政;但如果我不是娶亲,而是真心的喜爱一个人,那她就要依照我们元族的旧制,与我分帐而居,另划食邑,干涉朝政。”
9 ]! {9 O% H5 W; ~/ Z* k! z+ ]  “原来如此!”
9 X' A, O) }6 V) o% ^0 e  嘉凛苦笑一声,摸了摸我的眉梢:“阿随,你还了解到其中的厉害之处!元族风俗,夫妻一体,权势共享。如果分帐是妻子主动提出的,她可以取回她的妆奁离去;如果是丈夫提出的,男方必须划出三分之一的权力与食邑做为补偿;若是她还抚养着男方十岁以下的儿女,她甚至于某些时候可以倚仗着儿女越权而行……”  ]3 F2 d3 U: m0 W. ^" Y1 L
  “啊!”
( ?! s9 e! V9 {1 F  我惊呼一声,元族夫妻不和,分帐而居的风俗我虽然知道,却没想到元族对女子的尊重已然到了这种程度。这或许与元族逐水草而居,女子生养儿女不易有关吧!
2 e3 ~1 P+ }8 i  元族的某些风俗习惯虽然被中昆讽刺为“蛮夷无礼”,但于人类社会来说却是一种文明。6 d+ p: Z9 N6 M
  “阿随,我有了你,与铃泉分帐势在必行。所以在未接她进关之前的五年时间里,你必须掌握着朝廷的实权,以免她下手害你。”4 M6 T5 g3 y- m9 [, [0 L) {
  我霍地一惊,打了个寒战,问道:“你入关的四十万大军,里面有多少是铃泉的人马?”
4 Z, d- d! C* ?5 ?% w. k( s% v  “八万!”0 N3 B' @9 s3 Q% `! B) W/ b. L" j- l
  嘉凛拉着我走到地图前,看着樊江、盘口、林城这片三角地带,叹道:“我手下的天羽十六将,在十年前的元族内乱里折了五名,现在的十六人,有五名其实是铃泉的手下。铃泉直接统领十一哥遗留的部属,自有一套统御手段,这五人对她的忠心胜过对我。我不亲自领军,他们根本就不把其它人放在眼里。这也是樊江这块要害之地久攻不下的根本原因!他们行军最快,最早到这里,根本不考虑与其余将领配合……”
- r# A. k& R; i; L4 t" b+ D" G  我虽然不懂军事,但行军打仗需要战略配合的基本常识却是知道的。像樊江盘口这样三地互为犄角,又具备天险地利的城池,本身就难以攻陷,再加上攻城的军队内部指挥系统不灵,互不配合,没被敌方瞧出弱点,各个击破已经相当不错了,想克敌制胜更是做梦。) y# u% F* @: n
  “你怎么不早将他们完全收服,弄成现在这尴尬局面?”1 g3 C+ e1 P% z3 E  E! s
  嘉凛叹气:“我何尝不知这是个大大的隐患?可铃泉替十一哥生了两个孩子,偏偏与我成婚八年,不曾有孕。她心怀忧惧,十一哥的旧属更是因此惴惴不安,防我跟防贼似的……她毕竟是我的十一嫂,我不能太过分。”, a. f* @  P; c' T# H, d
  “再则她是你的妻子……”) H" ?2 @, @# y2 y* b
  我心里不无苦意,忍不住将嘉凛的没说的话也说了出来。
- ?3 a) v6 h0 P, U0 P' @+ Z  嘉凛静默良久,轻轻地说:“阿随,我若对你说,我对铃泉全无情义,不独你不信。就连我自己也不免要唾弃自己忘恩负义,卑鄙无耻。可我对她有愧疚,有敬重,有关心,却少有欲念,若非夫妻必须如此,我可以不碰她。离开她之后,我更不会想她。她猜忌我,怀疑我,我只会瞬间委屈却不会伤心痛苦……”4 a+ |( f- _6 `3 v$ ^5 v0 o' I
  他说着转过头来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可那嘴角轻勾,眉毛微动间,却流传着着最深层最动人的深切情意:“可是你啊!我却时时放在心上,当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想抱着你,不愿和你有丝毫的隔离;你不在我身边,我总会忍不住想起你,把你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一朵笑,一个神态,都翻来覆去的想着,品味着其间的真意。”
$ q/ {8 G! D$ q6 i  “阿随,可你若是猜忌我,怀疑我,那我宁愿你拿刀将我杀了,也不愿意受那样凌厉而迟钝的心痛!”. i- j) h* N$ O4 X9 A0 O8 e  W6 |8 I
  “嘉凛,我若对你有猜忌,我一定明问;我若对你有怀疑,我一定直接相询;只是我需要你的解释,让我有勇气再信任你。”
* ?2 N! ?' e' j. q" a  “你肯信任我吗?”+ U/ M+ U# S2 }+ O! ]% ]/ m. w) s* l
  “当然,否则我不会拥抱你。”" F: d+ z- S3 z7 J' c" Z+ ?% j
  许久许久,嘉凛才说:“阿随,这样尴尬的高位,的确危险。可是唯有你直接控制朝政的行使实权,才能五年后铃泉入关,即使收回了她的兵权,也动不了你分毫。”
# L6 ]' ?% r- w! W& s  “你这是有意让我跟她相争么?”
; o+ _' \0 L# Q0 a2 n/ V  “不,铃泉是个很识时务者的人,只要你的实力与她相当或者强于她,她就不会轻举妄动。我最希望出现的情况,是你的实力可以压制她,两方平衡,相安无事。”
. k. d/ |  e, @- ~  “千万不要告诉我,你还准备坐享齐人之福!”+ `1 }6 U7 \- ]% E
  “当然不是!可是我只能给铃泉皇后的尊荣,却不能给她作为妻子的爱怜,于私心而言,我实在是负了她!这种情况,我哪里还能去对付她?她的心性却是不服输的,即使分帐,她还是设法除去促使我分帐的‘原因’……”
6 m5 d% x4 x! o  我倒抽一口凉气,心里百味齐集,这么说,这竟是一场无法避免的“战争”?
1 w5 `! {0 m/ }/ w% [$ _  蓦然间我对自己生出一股无比的厌弃与憎恶:以前费尽心思,只想出宫过我那逍遥江湖的快活日子,于宫闱争斗是能避则避,可难道我当日那样辛苦的挣扎,兜了一圈,竟又回到了起点么?" W: U9 ]" l6 g
  “嘉凛,我若根本不愿意与铃泉相衡,你会怎样?”5 e5 j8 B6 r( D" f4 i8 {9 O
  嘉凛的气息一窒,没有说话。7 Z3 L- _6 P8 }- S& ^5 X7 ^! Q% H
  寝宫中一片寂静,仿佛时间停滞了下来,这个小小的空间里,静得没有人声,甚至于没有人气,连我的心跳都已经不再了。
7 L( B$ v' g, H% _  许久,一股杀气在空中弥漫,渗进我的心底。
( C7 B: L. V/ b  这杀气不似当阳生凌锐,但透露出来的恐惧,却似乎带着战场上特有的酷烈血腥。6 _8 w1 ]8 |/ S& s7 J( y! K
  这是嘉凛不曾在我面前展现的另一面吧?
7 W! |; w! L* V6 J  “阿随,你若是不肯与铃泉相争,我当然可以把所有的隐患除去……”! \7 P$ V# r/ }1 M8 I
  嘉凛身上的杀气瞬间收起,眼里却是一种无言的悲哀:“只是我若真的走到了那一步,我想你再像现在这样坦然待我,却是不可能了!”0 ^  H! m; _6 q- Z# i5 |
  我想着他话里的真意,不禁一颤:“嘉凛,难道你竟从来都没有想过把我放走么?”
& M; Z8 b- H1 q) d6 M. C: e  嘉凛微微一笑,笑容里却有一股无奈流露:“我想过的!正因为我想过了,所以我才肯定,无论要我做什么样的事,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放不开你!”
( c% F0 a" h# m; i  我看着嘉凛,仿佛身体里所有的情绪,都变成了一声叹息,流泻而出:“那么,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 F0 d) t: R% s$ x9 i3 c- ~  “我想以这一次的樊江盘口之役为契机,逐步将铃泉的兵权接过来……”
; P8 R3 |7 |# f  我想起嘉凛刚才看着地图的表情,脑中灵光一闪,骇然惊问:“等等!你想南下,亲自主持战事?”
: Y& D/ i9 P7 c  “嗯。”
5 P0 t8 z5 M! f" M; `2 g6 p  嘉凛指着这片三角地带的右下角,那是一条狭长的平原,与仑河相接。只是它虽然插着白旗,但前与仑河对岸的敌军相持,后面的攀江盘口又虽在围中,却还有出城杀敌之余力,情势也极其危险。
  B# n9 J6 s0 P- {. C  “南荒目前最大的倚仗,不过是仑河天险。我若能取得樊江盘口,巩固这‘平夏流’的势力,就控制了仑河上游,可以顺流直下。”* h# N& u6 j' j/ o
  他回头看着我,因为谈到了他可以完全掌控的领域,眼里的神采绚丽夺目,令人无法直视。$ |( [; P" B7 K: A1 P" m
  “阿随,我要亲自领兵,有几个原因:铃泉的手下,只有我才能调动,使他们进退合宜;战争中的直接指挥,实在是将这八万兵力接过来的大好时机;朝议定下闻是真接掌云关防务,调整中昆战局的消息,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敌军必然也会有相应的调动。他们应该已经看出攻城配合不当,哪里会放过阵前换将大好空子不钻?只要他们不龟缩在城里,我军自然能够取下樊江城。”
# z( }* h6 K+ z1 D- Y* d  “万一他们看出来这战前换将是计呢?”
$ C- C; y" P0 ]4 a: b: \+ L  “仑河一带有个特殊的气候,每年秋末冬初,都会有几天的暴雨,当地人称为‘秋潮’。仑河水涨,正是对岸水军出战与樊江守军一起夺回‘平夏流’,以免仑河的控制权落在我手上的大好时机。错过了这次秋潮合攻的时机,整个冬季樊江都只能孤军作战。战场上没有绝对的胜算,行军都有风险。樊江的守将即使猜到有可能是计,他也必须冒险出战。”
9 k2 u  J( I) A, Y, W7 [  “你现在身份不同,亲自领军出战……不行,这绝对不可以!”
9 l3 b$ r9 S& ~. d( L  嘉凛嘿嘿一笑:“正是因为我现在身份不同,他们都当我只会坐镇安都,我出战才能真正的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7 ^) K/ b; j8 A: F; W. s
  “在君王家天下的制度里,君王不坐镇京都,倒去冲锋陷阵……朝政没有皇帝主持,那还不立即乱成了一锅粥!你简直是在拿朝政开玩笑!”& ?7 B: U7 P$ Y6 D  y* Q
  “阿随,难道你现在还没有体会到我封你为‘相君’,掌管六部的真意么?”
" p5 h0 x9 e- n4 V, T# B% i( Q& j* R  我一愕,怔住了!
) T) q; p. |; e6 S% X"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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